赵长耀失笑:“一起走吧!”
离用午膳还有一段时间,但顾家菜馆里面却已经做了好几桌客人了,柳飞卿一行人进去小二就热情洋溢地窜了过来,“客官用膳啊!请问客官几位呀!”
“五位。”
“好叻,这边请,这边请。”
四个风神隽永的大人带著一个可爱非常的孩子往那饭桌上一坐,整间屋子一下子都显得亮堂了不少,不过这顾家菜馆小是小,但名声实在不错,平时也是经常有出色的人物来用膳的,所以店小二倒也没怎麽惊诧或者看得呆过去,倒是这赵宏亭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店小二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心道见过这麽多娃娃,也就周大少家的周小少爷和这娃娃有的一拼也,实在是漂亮!
赵宏亭看小二哥看著自己,抬起头笑眯眯也看著他,喊张张嘴糯糯地喊:“小二哥哥我饿了,你们这里最好吃的是什麽呀?”
小二哥一拍脑袋,这才给众人介绍起招牌菜来!
☆、6
一桌子菜被五个人风卷残云般地干掉了,稍後赵宏亭抱著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窝在椅子上笑得那个心满意足,柳飞卿也乘众人不注意摸了摸肚子──真心吃多了!不过多归多,临走的时候,柳飞卿侯爷还是打包了大大小小七八个纸包,里面全是顾家菜馆的糕点!
众人出了菜馆大门,迎著暖阳慢沓沓地走著,赵长耀一直沈著脸,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最後赵长明实在看不过去了,说道:“大哥,你没事阴著个脸干嘛?小心吓著宏儿!”
赵宏亭非常配合地眨眨眼睛,眼看著要滚眼泪花,赵长耀忙弯下腰把儿子抱起来,“宏儿别哭,爹没有生气。”语毕转头看了看身後的顾家菜馆,“中午吃的菜,我总觉得味道很熟悉。”
柳飞卿蹙眉,“哦……这菜味道很好,做法也精致,到的确有几分宫里的样子,不过宫里还没那个御厨做的这麽……和我心意!”
王灵惜在一旁笑道:“侯爷你这嘴巴,难得有厨子这麽得你心呀!”
赵长耀蹙著眉头念念有词,“顾……顾……顾大海!”
赵长耀猛地顿住脚步,众人一惊,“怎麽了?”
赵长耀转身看著顾家菜馆,“这可能是十五年前被斩首的御厨顾大海的後人开的!”
赵长明等都一脸诧异地看著赵长耀。
“你们没吃过顾大海做的菜,他只服侍爷爷不过一年就因为是前朝余孽的缘故被杀了,我先前吃著就觉得口味熟悉,如此想来应该错不了,以後别来这里吃饭了,难保有一天不被顾家後人知道身份,要是他们心存怨恨,可能饭菜就不一定干净了!飞卿!”
柳飞卿正听得晕乎乎的,被太子这麽一叫忙急急应了一声,“啊!?”
“尤其是你!你对吃的那个热乎劲儿我可是知道的!以後不准光顾这家店!”
王灵惜叹气:“皇上仁慈,当年放过了那些人的家人,这些年也没少出过行刺报仇的事件,侯爷,你还是听你表哥的话吧,这儿可别来了!”
柳飞卿点点头,心里闷闷地,看著手里的糕点,想著中午吃的饭菜,一想到永远吃不到了,差点没流下泪来!转念一想,只要瞒著太子哥哥,我要干嘛还不是干嘛!於是面子上点著头一个劲儿应好,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柳飞卿年纪不大,总还是有些孩子心性的,你越不让他去吃,他偏要去吃!再加上他人本身就是个超级大吃货,看他在大街上都可以不要脸伸手要糕点就看的出,此人对吃的完全是无可救药!所以赵长耀不让他光临顾家菜馆,他就明面上答应了,暗地里悄悄咪咪地光顾!
三日後的夜晚时分,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各家宅邸的灯火只余下影影灼灼的几点,逍遥侯府里,柳飞卿躺在床上抱著呱呱乱叫的肚子发呆,小厮柳小福端著薏仁粥凑过去,“侯爷,这粥其实挺香的,你就垫垫肚子吧,要不这长夜漫漫的,饿著真心难受啊!”
柳飞卿有气无力地转过视线看著他,“你说太子哥哥怎麽就知道我一定会不听话跑去顾家菜馆!被抓个正著!啊啊啊!”
柳小福谄媚地扯扯嘴角僵笑著:“太子英明神武!”
柳飞卿杏眼一瞪!柳小福急忙改口,“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策不成再生一策也!”
柳飞卿蹙眉:“何策?”
“爷你好久没回丐帮看望你的恩师洪帮主啦!”
柳飞卿一个愣神,然後喜展笑颜,整间卧房瞬间阳光灿烂,柳侯爷一个鲤鱼打挺干脆地起身下床,伸手拍了拍柳小福的头:“聪明!”然後快步冲到衣橱边,开了衣橱门,翻出自己的“帮派制服”──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装!
第二天,柳飞卿去了他皇後姨娘的坤宁宫拿出那封署名“洪一”的想念爱徒的信笺,皇後看後拉著柳飞卿的手一番不舍,但是最後还是说既然你师父想念你,你还是去陪陪他老人家吧,要不是他,你现在还不知道怎麽样了呢。
於是如此这般,柳侯爷就大大方方地穿上制服,打著看望恩师的旗号消失在了逍遥侯府!
柳飞卿秉承著丐帮的传统,身上破破烂烂的,也没揣啥子银钱,顶著一张乌漆抹黑的脸蛋站在顾家菜馆门口看了看,摸摸身上只摸出了三个铜板,咬了咬牙等到菜馆打烊,然後鬼鬼祟祟地摸去了後厨。
因为菜馆生意比较好,所以顾谢青有晚上做好一些冷菜的习惯,以免第二天太忙了,菜做不过来,於是这大大地便宜了柳飞卿的肠胃。他轻轻推开厨房的窗户,借著外面的月光,揭开一个又一个的锅盖和蒸笼盖,满室的香味让柳侯爷的肠胃叫得更欢实了,急不可耐地伸出爪子一番朵颐,吃饱後笑得一脸的舒畅,然後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跳窗而出,寻了户人间的屋檐,直接躺在屋顶的横梁上就睡了。
如此这般,小侯爷一身邋遢地过著小偷乞丐的生活,转眼就是十来天,这日子过下来,侯爷是一点高贵冷豔感都没有了,看起来实打实就是一少年小乞丐。反正他当年跟著洪一过的也是乞丐生活,所以这日子柳飞卿倒也不觉得难受,倒是每天都有美味食物吃著,这心情倒是很愉悦。
柳飞卿倒是愉悦了,顾谢青可就苦恼了,厨房里面总是丢食物,连著丢了小半个月,他起先觉得是老鼠,但又一想那锅盖的重量可不是老鼠能挪动的,於是一下子就知道这一定是人为,可是家里除了食物被盗,其他又没有什麽被盗的现象,顾谢青就疑惑了,这到底是什麽人呢?
思来想去想不通,也不能放任食物这麽一直丢下去,於是顾谢青找了个日子白天的时候狠狠睡了一觉,晚上蹲在厨房屏住呼吸安静地等著小偷上门。
柳飞卿去顾家厨房吃“宵夜”已经吃成习惯了,现在是窗子都不跳了,直接轻轻推门走进去,习惯性地走到灶台前,那里的东西一般都还没有冷却,吃起来很是爽口,太大意的结果就是──逍遥侯侯爷完全没有察觉到厨房里面有人的气息!
当掀开锅盖发现锅中无食物的时候,柳飞卿身子呆了呆,就是这一呆,让顾谢青点了火把,还有机会抓住柳侯爷的爪子。
柳飞卿这下更呆了!心里千万个年头滑过──我不能再来偷吃了,那以後都吃不到这麽美味的食物了!我竟然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厨子抓住了,师傅会骂死我的!我太没用了啊啊啊!我要不要打昏这厨子啊!这厨子长得还不错啊!我是跑还是不跑啊!我应该怎麽做啊!……
当柳飞卿头脑中思绪奔腾的时候,顾谢青开口厉声问:“你是什麽人?想做什麽?”
柳飞卿正在为以後不能吃到顾家菜儿伤心,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双眼还有点泛泪光,这摸样加上那一身邋遢破烂,看起来就像个害怕极了的可怜小乞丐。
顾谢青一下子就心软了,柔声问:“可是路边小乞儿?”
柳飞卿想反正我是丐帮弟子,於是点了点头。
顾谢青叹气:“做小偷,人人喊打,以後别这样了,要是不嫌弃,以後就呆在这儿吧,跟著我学学做菜,我店里也正缺小二哥,你做不做?”
柳飞卿直接( ⊙ o ⊙ )!然後猛点头。
☆、7
顾家的宅子本就不宽敞,再加上又劈了半边来做饭馆,所以柳侯爷非常荣幸地和顾谢青同床共枕了,顾谢青虽然有龙阳之好,柳飞卿也的确长得一表人才,但是两人差了足足十四岁,顾谢青心里可是真真正正一点邪念都没有,完全把柳飞卿当子侄辈看待。顾谢青想著自己这一辈子多半是没有孩子的了,所以对待柳飞卿就更是不一般,相处得越久对柳飞卿也就越好,宠溺得就跟三岁幼儿似的。
柳飞卿算不得勤快的人,但是住在顾家也不好意思一直吃白食,於是倒也信守诺言做著小二哥的活,天天端著盘子在大堂和厨房之间穿梭,没事用上几下凌波微步的上乘轻功,大堂的食客多是附近的百姓,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这新的小二哥人美,走起路来更是美!,慢慢的柳飞卿都成了顾家菜馆的一个活招牌,甚至於有的客人还专门点名要他服务,此风一起,不可收拾,随後来的客人一个个的都嚷著“柳小福呢?我们要柳小福端菜,我们要找柳小福点菜!”
此後化名柳小福的柳飞卿侯爷天天累得似条狗,其他的小二笑得肚子疼,一个个拍著柳飞卿的肩膀,“小福,辛苦了!小福,好样的!”……
柳飞卿杏眼斜睇,欲哭无泪,到了晚上澡也不洗趴在床上装死,顾谢青好笑地走过去坐在床边抬手给他捏肩,“怎麽了?累著了?”
柳飞卿侧过头要哭不哭地看著顾谢青,“他们都欺负我!”
顾谢青宠爱地起身绞干面巾给躺著的柳飞卿擦脸,“那要不你不做这个了吧,一辈子端菜也不是个事,去书院上学怎麽样?来日考取功名,才有个好前途。”
柳飞卿差点掩面而泣,考取功名!?这都什麽事啊!於是忙摆手,“不不不……我对做官没有兴趣,就喜欢吃,我就想呆在家里,不要去书院!”
顾谢青脸色沈了沈,有一种儿子不争气的感觉,一瞬间就想起当年自己的父亲,当年自己功课不好,他老人家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有失望之感?
柳飞卿看顾谢青脸色不虞,伸手轻轻拉了拉顾谢青的衣袖,“阿青,你怎麽了?”
顾谢青蹙蹙眉头,“说多少次了,要叫顾叔,没大没小!”
“阿青又不老,叫叔都把阿青叫老了!我不要!就叫阿青,阿青!阿青!!!”
顾谢青听著柳飞卿嘴里一直阿青阿青个没完没了,只得把面巾往他嘴上一盖,无奈起身不作答,也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柳飞卿躺在床上看著顾谢青颀长的背影,嘴角弯弯明媚一笑,身子往床内一滚,“阿青睡觉了!”
顾谢青蹙眉,“你快下来洗洗再睡。”
“不想动。”说完还闭上眼睛做我已睡著状。
顾谢青伸手拉他,“起来,一身的臭汗,洗了再睡。”
柳飞卿催动内力,躺在床上硬是不移动分毫。
顾谢青叹气,甩开他的手,任劳任怨地绞干面巾解了柳飞卿衣衫给他擦起身子来。
顾谢青把柳飞卿当小孩儿宠,不觉得这有什麽不妥。柳飞卿在侯爷府邸是被伺候惯了的,也不觉得这有什麽问题,只是……如此情景真的就没有问题!?
时间转瞬即逝,不知不觉,柳飞卿已经在顾家呆了三个月,如往常起床,身边没有顾谢青的身影,反正已经习以为常了,顾谢青总是比他早起的,这个老板当得并不容易!柳飞卿穿好衣衫推开房门,想著去厨房找点吃的就开始帮忙干活,昨儿个学做的菜还没学会呢。但是出了房门却发现宅子很是冷清,张三李四那几个小二也没过来,厨房也没有热火朝天地准备饭菜,柳飞卿疑惑地踏步进了厨房,顾谢青正把一盘红烧肉放进食盒里面,看他进来了就开口:“今天饭馆不营业,你吃了早餐可以再去睡个回笼觉。我要去城外一趟,昨天太忙忘记给你说了。”
柳飞卿不解地看著顾谢青,顾谢青提起食盒,“今天是我爹的忌日。”
柳飞卿神色一怔,继而忙道:“我和你一起去!”
顾谢青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并未做声,他倒是一直想著把柳飞卿当儿子,这样算起来的话,柳飞卿也算是爹娘的孙子了,他们在生的时候一直想著自己成家立业,这样带著柳飞卿去让他们瞧瞧倒也是好的,只是柳飞卿毕竟是十六岁不是六岁,要让他改姓做顾家人,可能不太可能吧!
柳飞卿看顾谢青沈默不语,脸色深沈,心里一突,莫名一阵紧张,他虽然清楚顾谢青这会儿不知道他身份呢,但是提起的是被斩头的顾老爹,柳飞卿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慌张,一下子产生了很多扩展联想,要是顾谢青知道我身份了会怎麽样呢?杀了我?讨厌我?不理我?柳飞卿越想越急,脸色越是难看,一个劲儿琢磨──可不能让阿青讨厌我啊!至於为什麽不能让顾谢青讨厌他,是为了吃的还是其他,柳飞卿自个儿这会也不是很清楚。
待顾谢青回过神来看眼前的人似是遇到了什麽大麻烦一般,一张好看的脸蛋都要皱成麻花了,他忙上前两步急声问:“怎麽了?小福?小福!”
柳飞卿一个激灵回过神,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没,没什麽,可能没吃早餐,肚子饿了,有点难受。”
顾谢青一听,忙放下食盒,“肚子难受可不能再乱吃东西了,我马上给你熬点粥。”
“不用不用!吃这个就好!”柳飞卿说著就随手拿起旁边蒸笼里的油炸酥肉往嘴里放。
顾谢青忙抬手抓住柳飞卿的爪子,“都肚子不舒服了还乱吃!放著,稀饭马上就好,我给你熬玉米粥,听话啊!”
柳飞卿眨巴两下眼睛,小心肝差点没化掉──阿青真温柔啊!
最後出城的时候,柳飞卿是跟著去了的,顾谢青本来想著他肚子不舒服,不让他去,但是柳飞卿上蹦下跳直嚷嚷:“喝了稀饭就好了,肚子里暖烘烘的,很舒服了!让我去嘛!阿青让我去嘛!”
顾谢青没法,只得让他跟著。
因为柳飞卿要去,顾谢青又另外准备了一个食盒,装满了糕点和冷菜,以防柳飞卿嘴馋。两个人一人提著一个食盒,缓步出了城,直往西山去,顾谢青的双亲就葬在哪里。
两人走了大半个时辰,终於看到绿油油的一片小山坡,顾谢青领著柳飞卿在那片绿地中穿梭,途中可以碰到三三两两的行人,有的是附近的村民,有的是同样过来祭祀的人。阳光洒在那些绿色植物的叶子上,反射著盈盈的光泽,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些鸡鸭猫狗。
柳飞卿随手摘了一片树叶吹起了口哨,顾谢青沈默地听著,缓缓迈著步子,听了一会感叹道:“你对这曲子倒是熟悉。”
柳飞卿一怔。
“我爹喜欢听琴,我娘为了我爹会学学这东西,我们家那条件,也买不起什麽好琴,不过这无所谓,一切贵在心意,我爹以前在宫里当差,偶尔回来一次,我娘总是要弹上几曲给他听的,弹的不怎麽样,可我爹很喜欢……”
柳飞卿怔怔听著顾谢青讲他的爹娘,他来了顾家几个月,顾谢青从没提过他的双亲,可能是今儿个天时地利的因素,所以他自己陷入了一种回忆中,一直慢慢地说著,柳飞卿静静地听著,待顾谢青停下脚步,柳飞卿看到眼前墓碑,知道目的地到了。
☆、8
顾谢青摆好祭奠用的食物,跪在地上开始烧纸钱,柳飞卿站在旁边觉得有点别扭,愣了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