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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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歌-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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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雨雪澌澌之中,口吻一转,低喃出声,「师兄……你还记得你对我承诺过的誓言麽?」
  「记得。」顾长歌望著尉迟律,唇畔淡淡勾出若有似无的温柔笑容,「此生──不离、不弃。」
  「你……不可以食言喔……」尉迟律闷闷地咕哝出声,可心里,却是一番与当初截然不同的心思。当初,他怕自己要与别人分享顾长歌,怕自己再不能独占这位师兄,更怕顾长歌疏远自己,可几年下来,他早明白了顾长歌的性子,以及对自己数年来始终不曾迁变的好,好似再过十年、二十年,也不会动摇丝毫。
  可此际,他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另一件也可能让顾长歌离弃自己的事。
  「怎麽会。你这阵子,该不会就担心这事?」顾长歌笑著安抚他,以为他担心岁月流转,自己便忘了这回事,没有好气地一笑。
  尉迟律不欲顾长歌再担心追问,索性点了点头,让他无奈地瞥了一眼,以为自己胡思乱想便罢。
  即便真是山雨欲来也好、只是自己胡思乱想也罢,都不能改变他一思及顾长歌要从自己身边离开时、那样的惊惶无依。
  不消几步,两人来到东厢其中一间房前,堂中笑语声错落传来,尉迟律放开了顾长歌的手,让他推开那扇门,两人相偕走入。
  之所以今日他们不在中庭练剑,正是因为杜十方召了他们三人,权作一聚,顺道庆祝顾长歌修习上第四层心法。而顾长歌用完晚膳後亦是先往厨房请托伙工们备上茶水,往杜十方房里送去,方与尉迟律分道而行。
  因著雪月峰里采师兄姐带著师弟妹习练的方式,往往辈分较低之弟子较之师兄姐少有机会与自己所属该坛长老相处,故长老们偶尔会随意拿个名目,与徒弟们齐聚一坛,尤以西坛之陆青羽,与其下弟子最是关系亲近和谐,不若东南北各坛长老,御下总有几分让人不敢逼近的威严存在,而北坛杜十方又因著他所收弟子最少,亲自指点的机会相对多一些,反便少了这样相聚一堂的轻快时光。
  「师父,抱歉弟子来晚了。」一跨过房槛,顾长歌歉声恭揖。


  ☆、〈雪月歌〉51

  
  只见白清桐已在杜十方对侧坐定,方才传来的谈话声,便是她与杜十方聊笑著。
  「没事,今日不过閒话家常,不必拘谨,」杜十方捻了捻唇边细须,慈蔼笑著,指著离他最近的座位「来,长歌,你坐这儿。」
  「谢过师父。」顾长歌恭敬答道,随即步往杜十方身侧的座位,尉迟律则落座在白清桐一旁、与顾长歌相对的座位上。
  「见了师父招呼也不打,你这徒儿真是的。」杜十方眸眼淡瞥,没好气地念了尉迟律一声。
  「……见过师父。」尉迟律让杜十方这一叨念,方瘪了瘪嘴,咕哝了声。杜十方对自己老没好脸色,师兄虽总是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师父知晓自己脾性,不欲助长自己的骄矜自满,可许多年下来,杜十方那对自己不冷却也不太热的态度,让他跟他总是热络不起来。
  只见杜十方只是淡淡瞥了自己一眼,隔得远,尉迟律看不清那双素来深沉的眸中、又流转著些什麽思绪。此时,厅堂的门让人给推了开,是那厨房的伙工送上茶水,让杜十方示意放在他与顾长歌座位中央的高几上,而几上则早放著一个托盘,上头备置著四只茶盏。
  顾长歌见自己坐得离杜十方最近,探出手就要拿起茶盏,替杜十方斟茶,却让他赶忙制止。
  「耶,今日可是要恭贺长歌你顺利练上雪月峰第四层心法,今日首杯茶,可是为师要斟给你了,奉茶此事,让他们两个师弟妹来便可。」杜十方从容不迫,自托盘上取过一只茶盏,提起嘴口尚冒著蒸腾白烟的茶壶,往那茶盏之中倾倒,瞬间茶香随著喷薄热烟溢出,在一室间袅袅晕散。
  「弟子不敢。」顾长歌淡敛眸眼,温声答道。
  杜十方倾茶,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眸眼落在杯盏中的茶涡,水漩倒映在他的眸中,恰如他不明流转的心思,没人看得清。斟毕,他捧起茶,朝顾长歌递去。
  「你乃雪月峰众弟子之中,最先修练上第四层心法者,为师与有荣焉,甚感欣慰,赐茶一盏,望你来日再精进而上,你饮尽此茶,便算是应了师父的期望。」杜十方沉声笑道。
  顾长歌毕恭毕敬地接过,双手持杯,朝著师父一揖,便仰首饮尽,如杜十方所说,不辱师父所期。尉迟律一双让紊乱的心情蒙去了颜色的瞳眸盯著顾长歌,可隐约之间,却察觉一旁杜十方直直凝视顾长歌饮茶的眼神,有几分不同以往,可又说不上为何。
  是自己多心麽?因为掌门人日前落在顾长歌身上的怪诡眼光,让自己过於敏感了麽?毕竟杜十方正对著顾长歌说话,望著他也是正常。
  顾长歌饮毕,茶盏一放落几上,便执起茶壶,於新杯中再斟上一盏茶,自座椅上起身,绕到杜十方正前方时,微微朝後方温声一唤,「律、清桐,你们亦过来。」
  尉迟律与白清桐心里有数,自座上起了身,站到顾长歌身後,随著顾长歌双膝一落,跪於杜十方面前,顾长歌双手高举,将那盏热茶呈上:
  「入峰迄今,全赖师父提拔指点,吾等铭感五内,日後定也全心致志,不辱师恩。」顾长歌领著尉迟律与白清桐压下了头,跪谢杜十方提拔之恩,教杜十方看得好不欣慰,可唇畔那抹一贯的慈蔼笑容,在众人低著眉眼看不见之处,好似多了些深沉、多了些凉淡,在他出声让众人起身、复位时,方蓦地消逝。
  「师父,今日虽是为我庆祝,可律与清桐这一阵子以来进步亦快,清桐第一重剑法已将近练成、律的心法剑法也上了第三重,此等努力,绝不在我之下。」回了座,顾长歌亦向杜十方称赞道尉迟律与白清桐,不让自己专美於前。
  杜十方收徒并非来者不拒,而是挑其天生骨格禀赋,是故入门弟子,皆能有比一般人快的成绩,亦是不大意外,可这也不得不归功於尉迟律与白清桐两人数年来的孜矻不倦。
  「这些,我心里都有数,」杜十方飒然一笑,随即转向了尉迟律,口吻敛了几分,「还有你啊,姓尉迟的,你虽是进步神速教为师欣慰,可也要少惹些乱子好,好让为师这一把年纪了少操点心。」
  「我哪有……」尉迟律皱了眉头欲回嘴,可一思起过去几年自己又是擅闯禁地、又是窃入楼塔,惹了几次教训,便也理直气壮不起来,弱了声音。
  「要整治这二师兄,只怕除大师兄之外,也无别人可以了。」白清桐不禁清笑出声,惹来尉迟律没有好气地白她一眼,在这閒话家常的场合,卸下了些许辈分的分际。
  三四人说笑之间,尉迟律好似稍稍抛却了方才心里头的不安与惶惑。直到杜十方状似突然思起什麽事一般,朝顾长歌提起:
  「对了,掌门人有一事,托我转告长歌你。」
  一听见掌门人三字,尉迟律彷佛被挑动了最敏感的神经一般,心神一凛,抑敛下那微不可闻的吐息声,就怕自己听漏了杜十方任何一字。
  「师父请讲。」顾长歌温温抬起眸望著杜十方,未曾察觉尉迟律那倏忽紧绷起的异状。
  「掌门人有意再与你过招一回,试探你身上雪月峰武学之深浅。」杜十方捧起茶盏,淡淡啜了口,温声说道,「他让你十日後之子时,到楼塔里去见他。掌门人对你的一身骨格体质,好奇许久,数度同我问起你的习武进度,日前我恰与他提起你修练至雪月峰心法第四层了,他甚是欣──」
  「不、不能去!」一旁尉迟律突地冲口出声,猛地截断杜十方话语,惹来众人疑惑怔然的目光。
  听见掌门要召见顾长歌、听见杜十方再次提起掌门人对於顾长歌那一身骨格的兴致,脑海中便浮现那日所见的一墙怪诡经文,宛若一条条邪毒的蛇,缠在他心上,让他惊恐地打断了杜十方。
  「律,你说什麽呢。」顾长歌淡淡皱了眉,对於尉迟律无礼出声打断杜十方的话,眸中有著几分轻微的告诫,怕他触怒师父。
  「就是呀,掌门可是赏识你大师兄呢,」杜十方未有让人冒犯之怒意,反而舒长了眉眼,凉淡地望著尉迟律,瞳眸之中一丝意外也无,好似早对尉迟律的反应有所设想,口吻格外轻柔,「姓尉迟的,你莫不是对你大师兄这般受掌门爱戴眼红吧?」
  「我……我是说,子、子时这个时间,这麽晚了,是还要不要让师兄睡觉?隔天卯时还要练剑的呢……」尉迟律察觉自己一时反应过激,望著四面投来的疑问目光,他只能尴尬地、嗫嗫嚅嚅地自圆其说。可心里,却已经慌乱成一片。
  他才不会眼红於顾长歌受掌门人待见,可是此际只要一听见掌门人要单独会见顾长歌,他心里就有一股很不好、很不祥的预感,如一片浓厚的乌霾,掩尽他心头的光。
  『易骨经』究竟是什麽东西?是否与掌门对於顾长歌一身奇骨的兴趣有关?他想知道,好想知道,心里不断膨胀的狐疑,已经成了一种迫切。
  「掌门近日正在闭关专心修炼心法,每日皆在楼塔内石室打坐至子时方出,连我也是数日方能见得他一回,长歌你就多多担待一些吧,为师可恩准你翌日休一日早课。」杜十方缓声解释道,一双从容的眸眼却不时瞟向尉迟律。
  「弟子知晓。掌门贵为一教之尊,弟子怎敢要掌门纡尊降贵地迁就。无须休一日早课,十日後子时,弟子自当前往。」顾长歌晓事知礼。他哪里明白尉迟律心中曲折的心思,只当他单纯心疼自己。
  尉迟律的脑海,因著顾长歌应允下的话语成了一片朦胧模糊,心里呐喊著、想阻止他,却发不出声,再也听不清接下来身边三人都说了些什麽、谈笑了些什麽。恍惚之间,心里只剩下一念──他必须弄清楚掌门心里究竟盘算著什麽念头、那些个怪诡的东西又是何种用途。
  那时,他才深刻知晓,他生命之中,有太多事都无所谓。唯有顾长歌,容不得他人动摇丝毫。


  ☆、〈雪月歌〉52

  
  巍巍塔独立,疏疏雪翻飞。
  苍凉的月色,揭照出雪沫错落飞降之间、一抹粗犷人影,行步战战兢兢,在流风回雪之中,努力敛著雪地上的脚步声,不时谨慎地引颈四望,往那一座巍峨立在雪月峰上的七重楼塔悄步蹑行而去。
  那日晚膳後,尉迟律托说自己吃得太撑,肚腹鼓闷不适,无法练剑,想先回房休息,顾长歌一双淡漠的眸眼写满了担忧、谆谆叮嘱著自己好生休息,尉迟律心虚地胡乱应答,方与他分道而走、偷偷往那七重楼塔而去。
  连日来,心里的疑问以及不祥的预感已积累成了一股半点拖延不得的迫切,不敢再拖延、再消极等待,心里悄悄下了决定後,便寻了机会,打算潜入七重楼塔,将日前自己窥得之景,摸个透彻。
  无论是真有阴谋也好、只是自己多心也罢,他再也压抑不下心中蠢蠢浮动的疑问、也耐不住日日在顾长歌面前压抑著心思的日子,教一向直性子的他简直要闷成内伤。
  来到楼塔那扇厚重的青铜门前,尉迟律手掌触上铜门,一股让风雪日日侵浸的冷冽透入他结了薄茧的掌心,他仍是不放心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四周无人,方将那扇厚重的青铜门压开一道足可容身的隙缝,迅速闪身而入。
  到底是风雪翻飞,遮乱了视线,方让一道隐在暗处的身影,逃过了尉迟律有几分匆忙的视线。在他消失在铜门背後时,一抹雪灰色人影,自远方屋檐影下现身,顺著他的足痕俐落跟上,来到铜门之前,却不急著进入,只是将身子挨在铜门上,侧过了耳听著铜门里头的声响,一双低敛的眸眼之中流转著无人可见的锐芒,暗暗流露出他心中不为人知的盘算。
  铜门日夜受冻,细密如针的冰冷砭刺在那人耳上,可来人似是丝毫不觉,专心著试图听清尉迟律方踏入楼塔那道刻意压抑得细微难闻的脚步声。直到隔著铜门传来的步点闷响按著那人心中所期待的方位远去之後,他方悄悄压开了门,窜身而入。
  他身影挪动入塔的一刹那,苍凉的月光照见他掖藏的面容,下一瞬便让楼塔内的幽暗吞噬去。那人──竟是杜十方。
  七重楼塔顶上一扇小窗筛透入苍凉的月光,照清空气中飘摇的烟尘、幽幽盪盪,偶尔有几点雪沫落入,立即便让一室幽暗给吞噬去微弱的雪白。尉迟律入了塔後,就著极微弱的光线摸索著方向,依著记忆寻找印象之中掌门的房间所在。
  依杜十方所言,掌门晚间时分都在石室之中闭关打坐练功,此际应当不在房内。
  尉迟律沿著塔内最外环的廊道,来到阁楼,寻著了掌门所居之寝房,也是那日尉迟律无意经过、却听见其莫名痛苦呻吟之处。绷纸的木门透出一室幽暗无光,与屋外旷静廊道上的晦暗相互呼应。尉迟律战战兢兢,侧了脸将耳朵往门上倾贴,听见和那满室幽黑一致的寂静,方敢偷偷将木门压开一缝,见里头果真无有动静,迅速闪身而入。
  怕惊动人,尉迟律不敢燃上灯,就著黑暗,用一双手摸找起来,所幸入塔半晌,已稍稍适应了,那双鹰隼般的深邃眸眼,勉强能在幽黑之中视得朦胧轮廓。
  房顶上的小窗恰巧开在那面布满诡异经文的画墙对侧,透入的清白月光、染上了风雪的苍茫,幽幽映照出一幅幅透著檀木香气的壁画。尉迟律一幅幅掀起画纸,所见仍是自己所读不懂的梵字古文,唯独最後那幅画纸上的人身血蝎、以及「易骨经」题名,让他目光流连再三。
  尉迟律一双在黑暗之中透著不耐与焦虑的眸在那幅画上流连了半晌,只看见画上那个打坐练功之人,身上烙透出一只血蝎,仅在身躯两侧一一以细小黑字标示出各处肌骨之名:背梁、桡、髀、髌、琵琶、趺蹠等等,此外再无其馀讯息。
  尉迟律心中烦燥不耐,急欲索找出些什麽,转向墙边的书柜,上头叠摆著一本本武籍剑谱,他拿起一一翻过,皆是寻常雪月峰武学之笈、连他自己都看得熟烂。原先屏敛起的鼻息,也因著心里的烦躁而粗沉了几许。他一一抽起书册、又毫无所获地一一放回,正当他以为断了线索之际,蓦地,在那一排剑谱书册的背後,看见一叠皱乱的纸,被折得扁平,藏匿在书柜内侧贴墙之处。
  尉迟律心里一凛,探手一抽出,将那一叠折得齐整的纸摊开,是七张粗糙的米色宣纸折於一叠。上头,是凌乱潦草却依稀可以辨认的字迹,首张卷头处的文字便攫住了尉迟律的视线──「易骨经译文」。
  他鼻息一沉,赶紧接著读看下去。
  『易骨经,创於南疆地邙一派。骨者,为人能立於天地间之本、习武练艺之因,武者积其武学功底於骨脉之间。修习此经之人,由丹田练生异气、能通彻一身脉髓。修成者,施此异气於他人背梁骨上,顺走其任督二脉、肌穴筋骨,可掠其骨脉、掠其积累之功。骨脉受人所掠,底深者功力尽失,此生再不能动武;底浅者,身销命殒。心法记於此下……』
  身销命殒……尉迟律脑海之中登时轰然巨响,彷佛让狂风卷起击天白浪,一瞬空白了他的思绪。
  原来,掌门修习著的,是这麽邪门的经法;原来,掌门之所以知晓顾长歌一身奇骨之後、对他那样感兴趣,竟是因为,要夺他骨脉……
  底深者功力尽失,底浅者身销命殒……那字句彷佛幽夜之中徘徊的鬼魅、又如荒山里的魍魉,教尉迟律心口惊恐得彷佛要停止跳动一般。
  受了此功,顾长歌可能会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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