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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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歌-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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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门人功力深不可测,你不许在这里胡说。」顾长歌冷著嗓,淡淡低了眉。
  「不说就不说……师兄?」尉迟律满不在乎地哼哼声,缄默半晌,忽然试探般地喊了一声,彷佛心里有什麽话压抑了许久终是压抑不住,踌躇再三,在一些不著边际的谈话过後避无可避,大有破斧沉舟的决意却仍是欲言又止。
  「嗯?」
  「……对不起。」细闷的嗓音里自软枕里不清不楚地忿忿传出,那张脸死也不肯见人。
  顾长歌微怔,如何想到师弟顾左右而言他了良久为的是这个,许是不曾想过他会因为连累了自己而内疚、又许是不曾想过他那倔强的性子会软下来道歉,就算再有气,也要在这一声浅浅示弱的对不起里消无了。思及此,温淡无奈的眼目,几乎无自觉地柔了下来。
  「律,我不生气,你以後也莫再与我置气,可好?」
  仍是那般温温淡淡的声嗓,听在尉迟律耳里,此际恍如那一夜满月的流光,暖暖淌过心里的河溪。
  好像不管自己再怎麽闹,回身之际,最终都还是会看见师兄淡淡地守在身边,一如最初的音容,一如最初的关爱,彷佛就算万物变了、他也不会变那般,给了他永远都会在这里的错觉。
  这样的师兄……冷不防地,心房暖得发紧。
  「再不会──再不会了,师兄。」


  ☆、〈雪月歌〉38

  
  飞乌走雀,转眼流年。
  雪月峰上的日子其实千篇一律,单调得过一日就知此生之後何样。每日早起便是练剑、早膳、习剑、用膳再习剑,偶尔有些扫除、修缮的工作需劳动弟子亲自来之外,每一日几乎像是刻板翻印一般相似雷同。除了年岁月日之外,能够用来记忆时间的,就是自己武艺的进展。自己入峰哪一年哪一月,练到了几重又几式。
  尉迟律原先也是这麽觉得的,雪月峰上的日子单调得只剩下学武,可最近他却隐隐察觉,其他坛里的弟子之间莫名弥漫著一股兴致,偶尔在峰内错身而过时是如此,在饭堂内用膳时的閒聊更是比平常起劲了许多,连素来对其他人一点兴趣也不感的尉迟律也兴起了几分好奇心。
  那一日,顾长歌在用膳时临时让一个打杂的门人给唤了去,只见他歉然地对自己抛了声抱歉,分明才刚坐下又随即起了身,随著那门人离开饭堂,尉迟律看见同时还有三名其他坛下辈份最长的师兄姊也跟顾长歌一样,让那门人给一并唤了出去。
  他心里嘀咕著,长老们就算有天大的急事,为何不让顾长歌好好把一顿饭吃完。等他奔忙完,也不知饭菜收掉了没。若是饭堂散时顾长歌还未回来,他便替他留点饭菜吧,尉迟律心想。
  他这桌少了顾长歌,便只剩他一人,看上去孑然冷清。用膳时他素来与顾长歌同桌,他瞧其他坛也差不多是自个儿自成一圈,唯独那白清桐,与同为女弟子的南坛长师姐谢芙儿莫名一见如故,每回用膳时皆是往谢芙儿身边坐,两年下来也跟南坛的众弟子都熟了七八分,即便谢芙儿被唤走了,她仍是一个人在那儿与其他师弟妹说说笑笑。
  尉迟律当然是乐得她往别处去,别坐在他与顾长歌身边,让他怪不自在的。因只剩下尉迟律一人用膳,少了与顾长歌在饭间的交谈,其他桌说笑声在他静得荒的耳际自是更鲜明。
  「关於竞试的消息,这阵子应该差不多要宣布了吧?」
  「这几年呀,我们西坛的几位师兄进步特别快,我看今年的首胜定是西坛的了!」
  「听你吹嘘!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东坛呀?你们几位师兄进步再快,也不过到我们师兄姐前些年的级数,到时候看我们东坛称霸竞试台吧!」
  唯独南坛,因著白清桐坐在同桌,便不敢大放厥词,然而也是因为意识到同桌的白清桐所属之坛,教他们不敢有所夸耀。南坛一人反长长吐了气,沉声说道:
  「瞧你们各自说得高兴!大家可是都忘了北坛有个顾长歌麽……」
  原先听得有几分好奇随意的尉迟律,突然为这句话凛了心神,赶紧屏了息,要听清他们说些什麽。此话一出,几张脸登时一沉,却仍有几张脸露出了疑惑。疑惑的,都是辈分较低的弟子。
  「大师兄?」白清桐疑惑地出声,「为何那捞什子的竞试又跟大师兄有关了?」
  「清桐,你入门尚浅,不知道也是当然。五年前的竞试上呀,北坛还只有顾长歌一个弟子,可他却一个人横扫三坛,一连败了十几人呐!」
  尉迟律面上不动,可心里却狠狠一撼,为了众人口中顾长歌的意气风发深深震慑,也为了自己与顾长歌相处五年来,竟丝毫不知此事而有几分不是滋味。
  横扫三坛……那该是多令人威风的场面啊。可尉迟律却无法将得意威风这模样与顾长歌联想在一块,那人向来剑锋走势便是韬光养晦的谦让低调,不像自己一样,招招狠戾,即便比试赢了,只怕那向来不将输赢放在心上的他,也只是一脸淡漠、笑也不笑的吧?
  可众人口中那竞试又是什麽,怎麽他未曾听过?刚刚听白清桐反应,也是一知半解的模样。为什麽别坛的弟子都知道了,可自己跟白清桐却还向被蒙在鼓里一般?尉迟律一个人在角落一桌,面容不解地揪皱著,直到饭堂的众人纷纷散去,伙工要收拾清理了,他才拎著那篮他著人留给顾长歌的饭菜,慢慢往寝房走去。
  他心想带著食篮到中庭练完剑後再回房饭菜易冷,故想将饭菜放到房内的烛灯下煨著,应当可以保点馀温。
  却在经过那座七重楼塔远前时,看见一条颀长人影,在月光下淡漠如雪,迎著夜风,与自己反向步来。只消一眼,尉迟律便认出了那抹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要开口唤,只见那人也察觉了自己的身影及脚步声,跨大了脚步走来。
  「律?」顾长歌淡淡唤出声。
  「师兄,正巧,我替你留了点饭菜,你趁热吃吧。」尉迟律来到顾长歌身前,将手中的食篮递过给他。
  「清桐可在中庭了?」顾长歌看见就尉迟律一人,遂开口问。
  「……是吧,师兄问她要做什麽?」尉迟律没好气地瘪了瘪嘴。他体贴师兄替他留了饭菜,这个顾长歌竟开口就问白清桐,也太不识趣了。
  「我要与你们二人说一件事,你随我来。」顾长歌旋过身便要往中庭走,却被尉迟律一把在肘处拉住,「怎麽了?」
  「师兄,我说我给你留了饭菜呢。」尉迟律有几分不耐烦地重复道。
  「不急,我回头再用吧,多谢你了。」顾长歌见尉迟律难得的细腻体贴,心里高兴,然现下却有不得不先为之事。
  「长老们折磨你,你作什麽也跟著折磨自己?」尉迟律皱起了眉头,不喜欢顾长歌这样不以自己的身体为先。
  「清桐必是还在中庭等著我们,我怎能顾著自己吃饭,让她空等?」顾长歌想说服尉迟律,却反过来让他酸言酸语地反驳回。
  「让她等一会儿身子又不会坏,可你不吃饭可会──」才说到一半,尉迟律手腕处就让人给一把抓住往前拉了去,他凝眸定睛瞧清,竟见顾长歌拉著自己的手往中庭走去。
  「律,你今日怎麽特别婆妈?」走在身前的顾长歌微微往身後一瞥,眸中有著疑惑,可在疑惑深处却有著隐微笑意。


  ☆、〈雪月歌〉39

  
  「我、我哪有──」尉迟律慌乱地反驳,在幽凉的雪夜之中,面上竟莫名有一丝热意。他婆妈?哪有了呀?他不过是催著顾长歌吃饭罢了──思起刹那,他突然也觉得自己真有几分像老妈子一样,只得闷闷噤了声。
  他不过是想关心顾长歌、想对他好、不舍见他空腹伤身。想关心他,却让自己变得牵牵挂挂、忸忸怩怩。可没关系,他喜欢自己牵挂顾长歌,也喜欢看见顾长歌对自己的牵挂。
  「好,我答应你,该说的事情说完後,我马上吃下这些东西,这样,你安心了没?」见他方才那般坚持,顾长歌遂出声允诺,以宽下他的心。
  「这还差不多……」尉迟律在他身後咕哝了声,脚下步伐虽然已是甘愿地随著顾长歌走去,可却不愿挣脱被他拉住的手,甚至想让顾长歌就这麽拉著,还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脚步落在他身後几步,好让他顺理成章拉著自己。这些隐约的心思,连尉迟律自己也朦朦胧胧地不自觉。蓦地,他想起心中搁置了一阵的疑问,赶紧开了口:「对了,师兄,我问你,你知道那什麽竞试的,是怎麽一回事?」
  「你也听说了?」顾长歌淡漠挑了眉,「我今日便是要告诉你与清桐此事,等等一起说吧。」
  「那……师兄你可知道,上一回竞试的冠军是谁?」尉迟律不知为何,突来试探顾长歌的念头,尽管早知这人一派谦谦君子的风度,若不是他自别人那处听来,他定是不会主动告诉自己的。
  「你问这做什麽?」却见顾长歌没有直接答自己,只是凉凉挑了眉反问。
  「既然是竞试,自然会好奇的嘛……」尉迟律让顾长歌那双淡漠却格外有穿透力的眸光看得莫名心虚,「我知道,莫要让较劲的心态蒙蔽初心,是吧?」
  看见那双有著一丝告诫意味的双眼,尉迟律瘪了瘪嘴,横竖他早就知道了,只是若非从其他弟子口中听知,只怕顾长歌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告诉自己了。可是,他想知道,就怕顾长歌还有更多的事,未曾告诉自己。
  两人谈说之间,已然走至中庭,白清桐身影孑然,手持一把长剑,在中庭一角勤奋练著,许是因著那竞试之故,晚间练剑的人数远比平常多了些。
  看见中央庭埕上一道道人影,尉迟律到底心里有几分尴尬,偷偷地抽去了让顾长歌抓著的手,看著顾长歌无有动静,猜他并未留意。两人遂并肩走向白清桐所在的一角。
  「大师兄、二师兄!」正练剑的白清桐瞥见二人走近,停下了脚步,恭敬唤道。
  「清桐,你先慢著练,师兄有件事要同你们二人说。」顾长歌淡淡开口,「相信你与律皆已听说了,一个月後,雪月峰上将有一场四坛弟子之间进行的例行竞试。你入雪月峰资历较浅,律入门时则是上任竞试结束不久,也没有机会参与。」
  「清桐确实有听说这回事,刚刚在饭堂里,大家还提起了大师兄五年前横扫三坛的威风往事呢!清桐只恨生得迟、入峰晚,未能见得这令人振奋的一刻。」白清桐听顾长歌提起竞试,便兴奋地想到方才大家闹哄哄讨论的内容。顾长歌听了这番话,面上纹风不动,不起波澜,只是微微瞥过眼眸,意味不明地瞧了尉迟律一眼,似是联想起方才他在路上莫名问起自己上一任的冠军是何人,教尉迟律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然顾长歌也不多说什麽,只是声嗓淡漠,接著解释道:
  「这竞试是雪月峰上每五年都有一次的盛会,今年规则大抵同上一届差不多,由四坛各派出三人为一队参赛,每一回合由二人对决,四坛之中会以抽签决定上场顺序。败者下,胜者留,而下一位顺位者则上台再挑战上一回合胜者,同样败者下、胜者留。观赛到最後,台上最後留下者是谁。」
  「那人就是冠军,是麽?」白清桐听得兴致大起,问道。
  「若是五年前,这人便是冠军了不错,但是今年……有了条新规则,这正是方才长老们唤我们过去之因。」顾长歌说著,看著两人疑惑的神色,也不卖关子,接著解释道:「今年赛制,最後胜出的弟子,须与掌门过招,撑得过掌门五招,方能领这冠军之衔,若撑不过,便是四坛皆败。」
  「嗄?」白清桐皱了眉头,「我们这些弟子与掌门实力的差距……这不是刁难人麽?该不是上回师兄赢得太轻松了,方让掌门与长老们有这样的决定吧?」
  白清桐臆测说道,却换得顾长歌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教她心里一凛,为了大师兄这深不可测的实力而深深凛然。
  「这样说来,被抽中先上台比试的两坛,不就吃亏了麽?」尉迟律听了顾长歌的解释,疑惑起来。
  「确是如此。在抽签时固然有运气之别,但若有实力,便不怕一时不走运。」顾长歌回答著尉迟律,又接著宣布一件新讯息,「当然,一队三人之实力必定不同,先後顺序该如何安排,亦是一门学问,届时师父会观察我们三人所长所短,亲自替我们安排。每五年一回的竞试,虽是我们弟子之间的较量,然长老们也是非常在乎,莫不希望自己那坛可以拔得头筹。师父自然也对我们三人深寄厚望,他方才同我说了,明日起,每日下午习剑的时分,他会亲自过来指导,届时,我们可不能让师父失望了。」
  「清桐知道!」白清桐抱拳一揖,看上去相当有兴味。她虽深知自己资历浅,定是无法与其他坛的师兄姐们较量,可能够有这一回验收自己学艺成果的机会,她当然是跃跃欲试。
  尉迟律那一双慵懒散漫的眸中,也凝聚了一丝严肃与认真,好似在心中下了什麽决定。


  ☆、〈雪月歌〉40

  五年一度的四坛竞试,愣是为平静的练武生活底下添了一丝繁嚣。
  自那日四位长老把各坛辈份最高的弟子叫去了後,今年的竞试算是正式启幕了,峰内无论资历高底无一不为这个日子期待向往,可参赛的弟子渴望一展威风乍露锋芒,不参赛的弟子也乐得一睹同辈风采偷偷师打打气,幸而雪月峰学习气氛良好,向来不主张拘泥於成败胜负,这一点与顾长歌自身秉持的信念相同,故此竞试虽是一场同辈之间的较量,参赛固然希望能胜,但那份欲望并不至於偏执狂烈,宣布竞试以来,各坛之间的相处一如往常,练武时也不见有剑拔别张之态。
  想当然长老们的心态不尽相同,毕竟个人的信念和追求均有不同,有的好胜爱面子,有的丝毫不在乎,就像最与世无争的东坛,被选出的参赛弟子未必就是坛里资历最高的,五年前东坛长老巫沧海就放著大弟子不用,随手指派了几个入门不久的小徒弟历练历练。
  要说最在乎这场竞试的,莫过於北坛的杜十方和南坛的朱天凤,因此南北两坛的弟子对这竞试又比其馀两坛要上心一些,开始了连续一个月的地狱式练习。
  话虽如此,五年前顾长歌一人横扫三坛的形象太深入人心,此人是就连不是同门师父的朱天凤也赞口不绝的,似乎也没有哪个师弟妹认为自己能胜过於他,更无人真的知晓他真正的武学修为到了何种程度,恐怕也就只有亲传他武艺的杜十方才懂得了。
  尉迟律倒不在意鲜少得到杜十方的传授,说到底他跟惯了他的大师兄,真要换个人自己也要不愿意,只他偶尔会想,倘若顾长歌的实力已是那般遥不可及,那麽授他一身武功的恩师又该是如何深不可测?
  这一个月来杜十方亲自指导顾长歌的时间明显多了许多,时常一教便是几个时辰,午後,便偕同顾长歌前来中庭执导两位师弟妹的剑法进展。
  不知不觉之间,昔日的男孩已长成十七岁的翩翩少年郎,正是昔日入门时顾长歌的年岁,犹记得那日雪花纱飞中谦谦舞剑的仙白身影,时至今日他站在同一片雪地上,耍出同一套剑法,剑峰所到之处,无不带著狠厉之态,让四周翻飞的雪沫彷佛也覆上一丝杀意,随著凌厉剑气在半空中滚滚疾卷,待那霜气散落而尽,少年的容颜逐渐清晰起来,如鬼斧神工般的精刻,一刀一刀刻划出来,青涩之中带著岁月磨励出的刚刻,一如他手中的剑。
  杜十方取代了顾长歌往常的位置,在一旁负手而立,沉默而专注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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