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康策此刻也顾不得其他,纵身跃起,递给宝棋一个眼神,就扔了手中的套马杆,宝棋连连飞身接过,用尽全身力气拽着追电。只见徐康策在惊帆背上一点,使出轻功就越向贺林平处,又是一个刀手劈到贺林平后颈处,贺林平立刻软了身子松了马缰,徐康策一手抓着马鬓,一手迅速将贺林平扛在肩头,又在追电背上一蹬,使出轻功跳到外围,整个过程短短不过一瞬,却看得众人起了一身冷汗,终是有惊无险的将贺林平救了出来。
不用再顾忌马背上有人,几个马倌很快便制住追电。追电此刻已然双眼赤红,口吐白沫,四蹄抽搐,显然是完全发了癔症。
昏迷不过片刻,贺林平很快就转醒,可还是觉得胸口砰砰直跳,脸色也是煞白。
“可觉得那处不舒服?”徐康策眉头皱得极深,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贺林平。
贺林平略动了些,自觉周身无碍,便摇摇头。徐康策见状,眉峰仍是未散,说:“你且在此歇息,我去看看追电,它不应如此发狂,定是有什么蹊跷。”贺林平点点头,徐康策又嘱咐他两句,便去看那追电。
“去叫膏药陈过来,他此刻不是在醉春楼就是在花月阁,若是他不愿过来,就说那碧玉露不给他了。”徐康策对宝棋吩咐完,又对那些马倌说,“这马谁都不许动,它的马厩马粮也不许动,谁要是敢擅自动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几位马倌俱是吓得愣住,他们何时见过如此的模样的徐康策,与平日里那个乐乐呵呵同他们称兄道弟的徐康策完全不是一个人。此时此刻,徐康策的郡王威仪可是十足,再加他脸上毫无喜色,一双眼睛也是刀锋般的扫在众人身上,整个圈场除了追电的嘶鸣,竟然听不到分毫别的声音。
被徐康策唤为膏药陈的那人很快就被宝棋引了来,那人鹤发童颜,衣衫不整,面色驼红,显然是酩酊大醉,他见了徐康策也不行礼,张口就说:“你这小儿,扰了老夫的兴致,非得赔我三坛子碧玉露。”
“你若是办好了,我送你五坛子,如何?”徐康策指了指已经卧倒在地,似乎命不久矣的追电,冲着膏药陈说。
“那好!”膏药陈立马两眼放光,也无方才的醉态,从褡裢里摸出几个瓶瓶罐罐,就往追电那处凑去,路上他已听宝棋讲了所为何事,现下很是认真得瞧了起来。
贺林平此刻也围了过来,悄声问徐康策:“这是何人?”
“惠春堂的老师傅,陈芝和。”徐康策答,“你可好些?等他瞧完追电,再让他瞧瞧你。”
“啊!他便是陈圣手!”陈芝和的名字对京城人来说可是如雷贯耳,妙手回春说的就是此人,但他已多年不替人诊病,传说是隐匿山中做神仙去了,贺林平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在此处看一匹马,“无事无事,就后颈有些麻,涂些药便好了,不要麻烦陈圣手了。”
“还是下手重了些。”徐康策看着贺林平一脸呆样,逗他说,“再来两次我就熟练了,保管你仅昏过去,醒了也不头疼。”
贺林平瞪了徐康策一眼,便专心去瞧陈芝和,这可是个学习的好机会,他怎可放过。可那陈芝和仅取了些追电口鼻的涎水,再围着追电转了一圈,末了对徐康策说:“将这马弄去惠春堂,我去那儿细看。”
徐康策命人将追电抬去惠春堂,又命宝棋寻人来将此处看管了,复对贺林平说:“你先回家去歇着吧,我随膏药陈去看看。”
“我也去!”贺林平拽着徐康策的衣袖不放手,像是生怕被甩下似的,刚刚那几下他还未看过瘾,他还想多看看陈芝和的手法。徐康策仍由贺林平拽着自己的衣袖,随着陈芝和便去了惠春堂。
走在路上,贺林平才放了紧抓着徐康策的衣袖,低声同他说:“方才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怕我此刻便成了马下死魂了。”
“诶,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徐康策说完,呸呸呸三声,替贺林平将那晦气话吐了,又说,“追电这次不是自然发狂,定是有人想害我,结果连累了你,反倒是我不好意思了。”
“啊?!谁想害你?”贺林平听了此话,不禁心中一惊。
贺林平关切的神情此刻全落在了徐康策眼里,徐康策心下凝重的感觉顿时散了几分,轻笑一声,说:“大约是谁看我就要大婚了,心下喜欢我而不得,生了怨恨,要谋了你我性命吧。”
“哎,不是说好不说这个了么!”贺林平望向他目光分明是忧虑,可那人竟在此不着调的说些混话,贺林平恨不得敲开他脑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些什么,“说正经的,不然我不理你了。”
贺林平一点也未察觉自己话中的撒娇意味,徐康策倒是听了出来,不免嘴角带了笑意,他轻咳一声,方严肃说道:“王府的马一向打小就只养在王府的马厩中,我是前两天见追电实在是不错,才挑了来,未免他换了地方性子躁了,便还是把它养在了此处。大约是走漏了消息,让人知道了这马是我的,方才使贼人钻了空子。这只是我的猜测。”
听完此话,贺林平转过头来,暗自盘算着,此刻贺家是不会害嘉王府的,朝中势力,又有谁人想害嘉王府?右相薛家,阁老派黄家,太子徐淼钦,三皇子徐波政,皇上徐集舒,似乎每个人都有嫌疑,贺林平全然理不出个头绪。
徐康策突然伸手去抚贺林平的眉头,轻轻摁了摁,又冲他一笑,说:“别皱眉,莫要担心,我定会保你周全。”
☆、第 12 章
一行人从侧门进了惠春堂,陈芝和也不替他们斟茶倒水,自顾自得就去看追电。
陈芝和同诊人一样,观了追电的耳鼻喉,又验了它的涎水,最后竟拿了把薄刀,将追电大卸几块,看得贺林平是瞠目结舌,低声同身侧的徐康策议论:“陈圣手这是何种办法?”
徐康策一耸肩,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肯定能寻出结果就是。你若是看不下就去一边歇息,这场面的确血腥了些。他为学这个还去衙门当了几年仵作,应当很是熟练,就快寻出结果了。”贺林平摇摇头,表示自己还要看下去。
果然没一会,陈芝和就很是兴奋的走了过来,双手血也未擦,说:“这个毒有意思!”陈芝和也不卖关子,直接就说,“里面的药性说多了你们也不懂,只是其中一味草药极为珍贵,非是南疆叠云峰北坡不生,而且这毒老夫一眼就看出是南疆三木教毒师的手法,调教牲畜他们可是最为在行,让区区一匹马发狂伤人完全不在话下。你小子可是得罪了南疆人?”
“三木教?南疆?”徐康策细想了一阵,着实无解,偏头问贺林平是否与南疆曾有过节,贺林平也是摇摇头。
“三木教是何物?”徐康策问陈芝和。
“老夫年轻时游历南疆,那时三木教在南疆极为风行,教徒众多,西南宏族更是将此教定为国教。老夫偷学过他们的制毒手法,也亲眼见过他们将牲畜调教得如同听得懂人话一般,初观此马状态便觉得熟悉,仔细验过后就断定了,必是三木教的毒物无疑。”陈芝和眯着眼回忆往事,“老夫觉得学得差不多之后就离开了南疆,其后后也没再注意三木教的事,只是听说十几年前,三木教突然败落,如今在南疆也是鲜有人知。十几年前你们尚且年幼,不知道三木教也是自然。”
“三木教为何败落?”徐康策又问。
“这老夫怎么知道。”陈芝和连连摆手,甩下一串血珠落在徐康策衣物上,“你去跟布袋张打听打听去,他消息多,说不准知道些。”
“嘉王府与三木教从未有过纠葛,你断定这就是三木教的毒物?”徐康策再问。
“老夫以信誉担保,必然是三木教的毒物。”陈芝和说得信誓旦旦。
“你的信誉前八百年就没了。”徐康策说,“这样吧,你将这毒物成分写下交给我,若是后续还要麻烦您,望你莫要推辞。”
“你只管拿好酒来,再陪老夫喝上几盅,老夫便仍你差遣了。”陈芝和说着,就洗了手,写了张纸交予徐康策。
徐康策小心收好,便对他说:“那我就走了,还得再去办些事。酒马上就派人给你送来。”
“诶诶,慢着。”陈芝和喊着,却不是伸手去拉徐康策,而是拉住了贺林平,“这位小哥就是你那相好吧,正好留下来跟哥儿几个去醉春楼续摊,他们那边肯定没散,你酒别送到此处了,往醉春楼送。”说完,拽着贺林平的胳膊就往外走。
徐康策忙扯住贺林平另外一只胳膊,说:“不能去,他得跟我一起走。”
“怎的这么一会儿就舍不得了。”陈芝和嘁了一声,使劲儿拽了下贺林平的胳膊,“莫要太小气,我们又不会把他怎样,你办完事儿就来接他。”
贺林平向左看看陈芝和,又向右看看徐康策,便想将胳膊从陈芝和的桎梏中挣出来,可那陈芝和年纪虽大,手劲儿却一点不小,贺林平扭了几下都无法挣开,只得求助似的望向徐康策。
“他得跟着我去。下次有机会再同你们聚。”徐康策拉着贺林平胳膊的手不敢用力,怕伤了贺林平,只能看着贺林平被陈芝和拽着往门口挪。
眼见就要挪到门口,陈芝和突然冲着门口喊了一句:“燕子,你来的正好,快把康策小儿的相好拉去喝酒!”
徐康策同贺林平都抬眼去看门口,可哪有半个人的影子,那陈芝和就趁着他俩这一瞬愣神,一个巧劲儿就将贺林平扯了过来。陈芝和跑得飞快,贺林平被拉扯得跌跌撞撞,徐康策心下无奈,只得喊了一句:“慢些跑,我让他去,你别摔着他了,别让他们灌他太多。”
陈芝和也不回头,速度也没慢下分毫,只留下一句“知道了!”,就跑得没了踪影。
徐康策追出去一截,见他们真是往醉春楼去了,便也不再跟了。他那些朋友,虽是江湖人,却也都没什么险恶心思,他嘱咐了个小厮去跟着贺林平,自己去寻嘉王爷了。
嘉王爷已然听闻了校练场发生的事,徐康策拣着重点又跟他说了一遍,又将那毒物的单子交给嘉王爷。
“这三木教孩儿是闻所未闻。”徐康策说,“不知父亲作何打算?”
“这事就交予我来查,你做的这些很好。”嘉王爷听闻三木教一词,心神微动,面上却是毫无表现,“此次虽无人伤着,但一日未查出真凶,一日便不得安全,这些时日你须得小心着些。”
徐康策点头应下,说:“父亲也是,也得小心着些。”
“大婚就在几日后了,让贺林平告假,你这几日若无事也不要外出。”嘉王爷又嘱咐道。
“全凭父亲吩咐。”徐康策心中还惦记着贺林平,便对嘉王爷说,“若是没有它事,孩儿就告退了。”嘉王爷点点头,徐康策便退了下去。
待徐康策走后,嘉王爷修书一封,唤来方茗,让他派暗桩往南方送去,又吩咐说:“三木教还有几条漏网之鱼,王府的安防戒备着些,特别是康策的安全。”
徐康策从嘉王爷那处出来,天便已经黑了,他往醉春楼去,果然在醉春楼二层寻到了人。徐康策推开门,就见着一群人围拢在贺林平身侧,那贺林平半眯着眼,已然是被灌得晕晕乎乎,也不管是谁敬的酒,递到嘴边就一口闷下,换得众人的一声叫好。
徐康策走了进来,夺了贺林平手中的酒杯,扫着他那一圈朋友,说:“那有你们这么灌人的。”说完就去踢醉倒一侧的陈芝和,“信了你真是信了鬼了。”
“你迟到了,康策。”李燕子斟了杯酒,双腿打摆的向徐康策走去,一杯酒倒是撒了半杯,“你先自罚三杯再讲话。”
接过酒盏,徐康策倒是毫不含糊的喝了三杯,喝完便说:“这碧玉露给你们这群醉鬼喝了真是浪费。”徐康策放下酒盏坐到贺林平身侧,那贺林平已然将头埋在胳膊里,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醒醒。”徐康策轻轻摇了摇贺林平,贺林平抬起头来看他,眼神散得没边。
“好,我喝!”贺林平拿起身边的酒盏就凑到嘴边,徐康策连忙握住他拿酒盏的手,说,“你个醉鬼,没人劝你你还喝。”
贺林平晃晃悠悠的坐不稳,又跟徐康策去抢那酒盏,一个不注意,便跌到徐康策怀里。贺林平此刻一手还还高举着攀在徐康策胳膊上,可埋在徐康策怀里的头却在他怀中轻揉两下后没了动作。
徐康策将贺林平的胳膊放到自己肩上,再去看趴在自己怀里的贺林平,果然已经闭上眼,八成又是睡了过去。徐康策只得小心的将贺林平的头侧放到自己腿上,又帮他调整了身体的自是,贺林平像是睡的极舒服似得,在他腿上拱了拱,嘴角竟然翘了起来。
众人不知何时凑拢到徐康策与贺林平身边,起哄着喊“交杯酒!交杯酒!”
“他都被你们灌成这样了,不能再喝了。”徐康策一手遮着贺林平的耳朵,一手拿起酒盏,说,“我同你们喝。”
“这便心疼了。”铁斧张卷着舌头说,“还真是没出息呀,惦念人家这么久,现在才捞到手。”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来来来,别说多的话,咱就来喝酒。”徐康策给自己斟了一杯,一口干了,再说,“今儿个你们把他喝倒了,我非得把你们一群全喝趴下才能报了仇的。”
“来啊,怕你不成。”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俱是斟满了,复又交杯换盏起来。
喝到最后,众人都醉卧一片,只剩那徐康策还是个清明的。徐康策吩咐小厮将众人送回,自己背了贺林平往王府走。
走到半路,贺林平醒了过来,用手使劲儿掰着徐康策的脸往后,自己也探着脖子往前敲背着自己的人是谁,待看清楚徐康策的脸,就像是放心了似得,双手箍着徐康策的脖颈,脸搭在他的肩膀上,又要睡过去。
“看清我是谁了么?”徐康策侧过脑袋问。
“这么大张脸,我能看不清么。”贺林平此刻说话好玩极了,嘟囔着嘴,语气一点也不似平常那般严谨礼貌,反倒像个小孩儿似的。
“那我是谁呀?”徐康策逗着他问。
“徐康策你个呆瓜,你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么。”贺林平将脸埋在徐康策的肩上,说起话来声音闷闷的。
徐康策轻笑一声,说:“你骂我是个呆瓜,不怕我现在就把你扔地上?”说着还威胁似得耸了耸肩。
贺林平咯咯咯的笑出声来,侧过脸朝着徐康策说:“你果然是个呆瓜!”贺林平一张口就是一嘴酒气,他热热的呼吸喷在徐康策的脖颈,弄得徐康策觉得痒痒的。
“快闭嘴吧你,一身的酒气。”徐康策转头瞧见贺林平的眼睛,像蒙了层水雾似得,“醉得你呀,明明不能喝还喝那么多。睡吧,睡一觉就到家了。”
“别送我回家,回家爷爷看到我醉了会骂我的。”贺林平在徐康策背上挣了两下,徐康策只得使劲儿将贺林平稳住,说,“好好,不回家。”
“你爷爷对你很凶哦?”徐康策问。
“我爷爷最最最好了!”贺林平大叫着回答,“不许你说我爷爷坏话!”
“是是是,你爷爷最好了。”徐康策顺着酒鬼的话说,他又试探着问,“你觉得徐康策怎么样?”
“他啊……”贺林平拖了个长长的音,徐康策竖起了耳朵等着听下文,“还成吧。”
“就是还成?”徐康策继续追问。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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