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上。”贺林平复又坐好,看向皇上的目光竟多了几分感激与崇敬。皇上又劝慰了贺林平几句,贺林平这才开口。
“微臣是心有所属,才不愿妄议婚配。”贺林平吞吞吐吐的说出这句话,像是极其不好意思一般,“只是人家还未出阁,微臣愿意为她等上一两年。”
“这个朕也能体谅,你也体谅体谅朕,朕那侄儿多是命苦,你就当替朕照顾他几年,以后的事朕自会替你做主,定不误了你姻缘。”皇上偏头去问贺林平,“如何?”
“当真?”贺林平的问话就像一个稚童,急急忙忙的就脱口而出,而后又像后悔似的急急捂嘴,后又轻声道,“请皇上恕罪。”
皇上没有恼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朕还会骗你不成,告诉朕你看上的究竟是谁?”
贺林平扭捏姿态,说:“说出来恐对人家姑娘不敬吧。““你不说,朕怎么替你留住人家姑娘呢。”皇上饶有趣味的看着贺林平。
“那……那皇上替微臣保密的。”仍是犹豫了一会儿,贺林平方吞吞吐吐的说了,“是右相家的小姐。”说完这句,他就低下头去瞅自己的脚尖,手指头像盘丝一般缠缠绕绕。
皇上没有言语,稍想了片刻,说:“朕答应你,你也得答应朕的条件。”
贺林平也沉默了稍许,咬着唇,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只管与他虚与委蛇便可,万事朕为你做主。”像是宽慰贺林平似的,皇上的语气轻柔,“朕看你常出门独自一人,也没个人伺候着,朕派个人给你,你尽管使唤。”
贺林平跪下谢恩,皇上又与他闲聊几句就打发他出宫了。
待贺林平离开,安元小心试探的问:“那贺大人模样看起来倒是不错,只是感觉年轻尚轻,办事不够沉稳,皇上要让他去嘉王府打探消息么?”
“那小子十足有些绣花枕头,空会做些锦绣文章,胸中城府太浅,就他,哼,能打探到些什么才怪呢。”皇上哼笑一声,“这才吩咐你去寻个机灵点的人,跟在贺林平身边,随他进了王府,消息自然要靠咱们自己的人。你且先去把这件事办了吧。”
安元应下,后给皇上奉了杯新茶,就自行下去办事了。
跟着领路的太监,贺林平往宫门处走着。偌大的广场上没有半点阴凉,身前的太监脚程又快,贺林平穿着厚重的朝服,倒真逼出了一额头的薄汗。
贺林平顾不得叫热,一路都仔细回想着方才与皇上的对话,应无太大差错,皇上八成是信了自己对右相小姐有私情,也八成准备通过姻亲将右相家与贺家绑到一处,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只是,可怜了右相一家,不知在爷爷的布局中他们会落得个如何下场。
如果爷爷的这些计谋是能护住爷爷的最后法宝,那其他人于自己又何干,贺林平在心中告诫自己,只要能护住爷爷就好,其余的自己就不要多管了。
身前的太监提醒贺林平避让行礼,贺林平才回过神来瞧路,远处走来了太子的辇队。贺林平退到路侧,却被太子叫到身前。
太子笑着与贺林平攀谈几句,讲得尽是翰林院最近的编纂,贺林平觉得,太子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像极了皇上。
“林祥,给贺大人块帕子擦擦汗。”太子对着身边的人吩咐,又转过头来低声对贺林平说,“若有事,可来寻本王,本王为你分忧。”
贺林平谢过恩,太子一行就起驾回宫了。贺林平紧紧攥着那块帕子,不敢用来擦汗,小心揣到了袖中,太子素来与自己无甚交集,这样突然的示好实在是让贺林平摸不着头脑太子回到宫中刚坐稳,蔡炳就急急说:“殿下今日为何要与贺林平拉扯上?不是答应过不动作的么?““无妨,仅是看他可怜罢了。”太子看蔡炳焦虑的样子,眉头皱得就像那五六十岁的老汉,只得再解释说,“文章看品性,那贺林平定是个孤傲之人,为了家族利益委身于一男子,就算徐康策待他再好,终究不是他所愿吧。”
“殿下!可如此,殿下就……”蔡炳话未说完,就被太子呵断。
“贺林平心思缜密,是个可造之材,他在翰林院的文章你不妨一读。”太子似是有些惋惜,“如此人才若就此埋没了,于江山社稷实在可惜,贺家他定是不能再回了,若嘉王府也不要他了,他当如何自处,我不过给他条后路。若以后他能为这山河做些贡献,也是好的。”
蔡炳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说:“殿下终究太过心软。”
“不说这个。”太子问蔡炳,“父皇那边的消息传来了么?父皇答应了贺家什么条件?”
“给贺江谦升为殿阁大学士,不过得等黄阁老忙完春收告老还乡了他才能晋升,恐怕还得等到入秋。”蔡炳略略走近太子,悄声说着,“方才传来的消息是,皇上打算将右相的女儿许给贺家。”
“右相?”太子一手扶额,闭眼细想了片刻,“究竟是谁想把这一池水搅浑呐!”
“殿下能否揣摩到皇上的意思?”蔡炳见太子神色少有的凝重,心下也有些不安。
“对贺家同右相的牵扯,父皇恐怕是乐见其成的。舅家这些年也着实嚣张了些,父皇怕是觉得右相一家制衡不住舅家,拉个贺家壮大下势力也好。”太子眉头锁得更紧,“如今舅家左相一派,阁老一派,右相一派的格局怕是要变了。”
“那皇上对太子疑心不也重了许多?”蔡炳见太子点头,顿觉胸口的大石又沉了几分。
太子见蔡炳眉峰更蹙,冲他轻轻笑说:“你不用太过忧虑。我现下还安全得很。”
那太子笑得云淡风轻,可蔡炳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的,“殿下,须得盯紧些三皇子,若是三皇子也同贺家搭上了,于殿下就是大不利了。”
“嗯,是这个道理。”太子说,“吩咐三弟那边的人再仔细些,也吩咐舅家收敛着些。”
太子与蔡炳又略商量了几句,歇过一碗茶,太子起身,对蔡炳说:“我去母后宫中坐坐,你去办事罢。”
☆、第 6 章
贺林平一连应付了父亲、皇上和太子,那徐康策却在云来楼喝得晕晕呼呼的,直到入夜,才被宝棋同苏禾卫架着回了府,灌下一碗醒酒汤,就蒙头睡去了。
苏禾卫同宝棋一起将徐康策安顿好,就独自去寻嘉王爷。
嘉王爷知苏禾卫要来,一直等在书房中。见苏禾卫到了,嘉王爷先是询问了几句他父亲可还安好,苏禾卫都一一应承的回答了。
“此番吩咐你去漠北,本王心中也没有十足把握,炎山医仙全门皆亡本王怕是世上最清楚的,只是心中存有侥幸罢了,你也莫要勉强。”嘉王爷问完了闲话,同苏禾卫议起了正事。
“王爷不必如此丧气。”苏禾卫说,“医仙后人匿于漠北之事并非空穴来风,此番去探也好,若消息为真,那就在好不过了。”
嘉王爷紧握住苏禾卫的手,说:“真是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若是本王能亲去漠北,就算是那医仙后人藏在石头缝中,本王也会掘地三尺将他寻出,可本王漠北有宿敌,是在不能擅往,一切就托付于你了。”
“王爷客气了。”苏禾卫回握住嘉王爷的手,“若不是当年王爷的救命之恩,小人同父亲的尸骨如今都不知道在何处,更何况宁安郡王待小人如亲兄,为了他,小人也愿意一往。”
“那就拜托你了。”嘉王爷起身,拍拍苏禾卫的肩膀,苏禾卫见嘉王爷起了送客的意思,便起身行礼告退了。
苏禾卫掩上房门离开,嘉王爷仍一人立在那处,一丝苦笑浮上他的面庞,像是忆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嘉王爷的眼眸中闪出痛苦的神色,他跌坐椅上,垂着头,一动不动。
烛火摇曳,将嘉王爷的身形投影到墙上,飘飘摇摇,像极了一缕飘游人间的孤魂。
第二日一早,未等徐康策起床,苏禾卫便一匹独马向漠北奔去。待到徐康策宿醉醒来,苏禾卫早就离了京城,徐康策连连懊恼未得远送。
甫一起身,徐康策就觉头痛欲裂,整个脑袋就像在酒缸中泡过一宿似得,宝棋忙唤来宝画为徐康策开了几帖药,徐康策喝下后才觉舒畅了些。这一日,徐康策便那儿也未去,只留在府中歇息。
傍晚时,嘉王爷回府,召徐康策去书房。
“父亲唤孩儿何事?”徐康策问。
“昨日你见了贺林平,觉得那孩子如何?”嘉王爷反问徐康策。
徐康策不知父亲何意,却来时老老实实地说:“儿子觉得他不错,人长得挺好看的。”
“我何日教过你用皮貌看人了。”嘉王爷轻笑一声,却也没有继续呵责徐康策,“你们没多见几面?““那能啊,那人深居简出跟个和尚似的,见他一面比见皇上都难。”徐康策见父亲没有训斥他的意思,说话也没个正经起来。
“无妨,你这段时间就多去找找他,动静越大越好。”嘉王爷吩咐着。
“啊?”徐康策问,“出了什么事么?”
“贺家那边说,皇上准备秋收后再赐婚,那贺林平极不乐意,又是寻死腻活的,贺家实在太过心疼他,就想让你演几出穷最不舍的戏码,逼得皇上早日赐婚。”嘉王爷解释着,“无非就是想早点将贺林平这个人丢过来,贺家怕是觉得实在太丢了颜面吧。”
“原是如此。”徐康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心中却想,这个贺家,仅因为贺林平想嫁与自己就对他如弃草芥,那么好个人物,宝贝还来不及,他们竟然舍得。徐康策并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仅是问:“那孩儿要做些什么?”
嘉王爷附耳同徐康策讲了些计划,徐康策一一称是。父子俩商量完此事,又闲聊了片刻,直到方茗来敲门,徐康策才退下。
连着几日,徐康策都会出门寻贺林平,他市井的朋友也乐得帮他递消息,反正大家都是闲,也都乐得看一出好戏。
这两天,连台上演的戏文都变了,说什么徐康策与贺林平二子本是太上老君座前男女仙童,一个执扇仙子一个燃火仙君,日夜相处,互生情愫。两人私情被小人告于天庭,仙君岂能情根深种,因而不容于天庭,随即被贬下凡为人,却阴差阳错都投成男儿胎。那日春宴之上,二人眼眸对视,霎时忆起天庭种种,情缘再起,二子难舍难分,互许终身。而嘉王爷同贺家却处处阻挠,迫害这对神仙眷侣。当今圣上贵为天子,自是知晓天庭往日之事,遂对他们同情万分,于是特许恩典,二人方得欢喜。
演那执扇仙子的小生年纪尚幼,可一双眉眼水波流转,含情脉脉,特别是那段春宴相识,一个眼神就勾动天雷地火,看的各家女儿均是泪眼婆娑,无限感概。
徐康策也去看了,在戏台下叫好叫得特别带劲儿。
其实,这几日徐康策并未怎样见到贺林平,就算是见到了,不说几句贺林平也避开了。不过这也是两家计策,一个追得紧,一个避走的快,为得就是让徐康策招摇过市,告诉大家徐康策急不可耐。
这日一早,徐康策带着宝棋又出门了。
宝棋抱着早点零嘴和水壶,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问:“郡王又是去找贺公子?”
“嘿,咱去大道上堵他。”徐康策冲着宝棋弯了下嘴角,附在宝棋耳边嘀咕几句,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他说,“到时候你可给我砸准点。”
嘉王爷昨吩咐过他,宫门口的大道上,下朝后演出好戏。
早朝未歇,大殿中气氛很是压抑,刚得的消息是周右相在百泽府亡故。
贺林平站在队伍最后,临近着大门,也觉得殿内沉闷的气氛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龙椅之上的人,此刻的气色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虽说没有怒到发火,可却像一块寒冰一样立在高处,向四周散发着他的戾气,群臣都僵得没有言语。
周右相在月初时被皇上派去百泽府,那边涝灾严重,他一方面是去慰问灾民,一方面也是去彻查地方官员渎职。可就在昨日,一群流民因着得不到粮食,大闹百泽府官衙,周右相出来安抚,可未曾料到流民怒气太盛,竟扔起石块,周右相躲避不及,被石块砸中,顿时血流不止。
那些流民见伤了人,便全都作鸟兽而散,无处寻那犯案之人。而周右相也因伤势过重,不多时便归西了。人心未有安抚,渎职之事也未彻查,并且失了一良将,如此怎能让皇上不心烦。
“众位爱卿谁愿往百泽府一趟?”皇上问出此话,大殿却安静得连针落声都可听闻。
众臣皆知,此时派谁去处理百泽之事,也就相当于准了谁的右相之位,低阶的官员自然不敢出列,可那高阶的官员也不愿意出列。
百泽府本是富庶之地,可不知为何连续几年涝灾不断,流民渐多,局势混乱,朝廷几次派人,却未能改善一二。众臣皆知,若能将此地治理好,必能得皇上青眼,但去往那处,若不小心,恐落的同右相一般的下场。
这右相之位竟在此时成了个烫手山芋。
“儿臣愿往。”太子出列,自请去百泽府善后。但他也知道,皇上多半不会准了他的请求的,皇上还不允许太子将自己的势力插手百泽,也不会允许太子母家,也就是薛左相势力插手百泽。太子站出来,只是为了打破朝堂尴尬的沉默。
果然,皇上听闻此言,并未驳回也没有同意,只说容后再议。
皇上审视一圈列于阶下的臣子,思索着应当派谁前往。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腹之臣都已上了年纪,实在是有必要栽培些新人,一大殿的臣子竟然寻不出一个可以派去百泽的特使。
将目光落于贺江谦身上,皇上心中有些犹豫了,派贺江谦去百泽倒是不错,资历够,也是自己人,只是已然许了他殿阁大学士的位置,降成右相怕他心中不服,这也是棘手的很。皇上思索了一阵,还是放弃了派贺江谦去百泽的想法。
“曹卿家去办对周家的安抚事宜,众爱卿要是没有它事就散了吧。”皇上说完这句,也不等众臣跪安,先行就走了。
众人鱼贯而出,吵吵嚷嚷的议论着周右相和百泽之事。
看着宫门口的车马开始活动,徐康策也踮起脚开始寻找贺林平的身影。贺林平出来的很快,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徐康策认得,那个小厮就是前几日皇上赐的。
徐康策一个箭步上前,拨开一众人马,还高呼着闪开闪开,就冲到了贺林平身前。
“给我砸晕了带走。”徐康策对着身后的宝棋喝了一声,众人只听得那声高喝,眼见着一个大铜壶就超贺林平的方向砸去。但宝棋似乎手劲儿不够,准头也不够,那铜壶直直的就砸向了贺林平身后的小厮,那小厮当场就昏了过去。
徐康策对着宝棋大骂了一句,抬手就去扯贺林平,然后一个刀手,贺林平还未反应过来,就软在了徐康策怀里,徐康策携着贺林平翻身上马,留下一句“终于逮到你了”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众人傻眼的看着一溜烟跑没影的徐康策,皆有些呆楞,碍于嘉王爷和贺江谦也在场,也没人敢多议论什么,众人装作没看见似的也就散了。还是有几位想看戏的大臣拖拖拉拉的,他们也只看见贺江谦气的涨红的脸和他冲嘉王爷的一声冷哼。
嘉王爷和贺江谦都未回府,一前一后进宫面圣去了。
☆、第 7 章
宫前的一幕很快传到了皇帝耳里。皇上听闻,气极得摔了手里的茶盏,骂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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