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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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事-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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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未待苏禾卫开口,徐康策猛然跃身而起,眼眸霎时被点亮,一指竖到嘴前,对苏禾卫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往暗处隐了几分,趴在屋檐上朝下看。苏禾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是贺林平同暗羽卫闲聊着,也走到了此处。

    徐康策痴痴看着贺林平的身影,侧耳听着贺林平与暗羽卫的谈话。

    只见贺林平停在那梅树前,望着那一树即将凋零的梅花,抬手抚上其中一朵,眼眸澄澈却透着疑惑。

    “主子这几日总是到此处。”暗语卫说,神色淹在面具后,他是知道这梅树意味着什么的,轻声问,“主子可是记起了什么?”

    贺林平缓缓摇头,垂手立在梅前,说:“这梅树熟悉的很,让我想起一个人,只是那人隐在一团浓雾中,我看不真切,也不敢用力去想。若是想得多了,就头痛的厉害。”

    “不知怎的,看到这梅树我便觉得有一丝失落和悲伤。”贺林平轻笑一声,“大约那时发生的是不太愉快的事情吧。忘记了也好。”

    忘记了也好,他竟然说忘记了也好,虽知贺林平是忘却记忆,徐康策心中仍迸出狂意,自己心心念念不愿放手,他倒是说忘记也好!

    醉意催着那狂念,徐康策心中悲凉一片,就如那寸草不生的荒漠,唯一一点点甘泉都被贺林平那句忘记了也好,毁了个彻彻底底。

    徐康策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也顾不得那许多,就要从屋顶跃下,苏禾卫去拦他,反被他一把甩开,差点跌下屋檐。

    飞身几步,徐康策就来到贺林平眼前,引得贺林平一声惊呼。待贺林平看清眼前之人,方才眼中的清澈俱被搅了个污浊,恨意充斥,恶狠狠的说:“徐康策!”说完,冲身旁暗羽卫就递了个眼神,自己也冲身向前,似要拼个玉石俱焚。

    徐康策几下制住贺林平,抽了贺林平衣带,就绑住了他的手腕,往肩上一扛,单臂圈住贺林平的双腿,轻点廊柱接力,跃上围墙,翻过墙去,就往皇城方向飞奔。

  

    ☆、第 44 章

    贺林平如何会老实任徐康策扛着,自是挣扎不休,奈何双手被缚住,双腿也是被徐康策狠狠钳制,腹部又被肩膀的骨头顶着,一阵阵作呕感袭来,极是不舒服。贺林平厉声咒骂徐康策,那徐康策分毫不理他,步子一刻不停。

    贺林平侧头一口咬在徐康策的臂膀上,利齿刺透了外衫的布料,就差狠狠咬进皮肉。饶是隔着厚厚的冬衣,徐康策也是吃痛,但他一声不哼,只是紧了眉头,脚下生风,走的极快。贺林平就如那猛犬一般,换了个位置,又是狠狠一口,直咬得自己牙酸也不松口。

    入得皇城,徐康策大吼了一声“让开!”,那侍卫还有仆从俱是疾走散开,那个都不敢在他眼前晃悠。徐康策扛着贺林平,一路就走到了东宫。

    东宫仍是那破败的模样,大火焚烧过留下的焦黑触目惊心,倒坍半边的宫殿上竟然生出杂草,枯黄一片,伏趴在褪色的琉璃瓦上。

    贺林平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这地方他认得,是太子的居所,怎的,怎的变成如此模样了?

    徐康策将贺林平带到殿前的一块空地,一株梅树傲立那处。那梅树半身也是枯萎焦黑,树皮爆裂如那垂暮之人的干手,可另一半树身却萌着骨朵,还有几朵已然绽放,赤红一片衬着那枯枝,格外妖冶。

    徐康策一臂擒住他,就把他往前拽,直到那梅树前才停住,他抬手指那梅树,问贺林平:“你可识得这梅树!”贺林平扭头不答,徐康策一手掰过贺林平的脸庞,逼着他直视这梅树,再次狠说,“你识得!”

    “你管我识不识得!”贺林平出言讥讽,此刻也不再挣扎,只是态度冷的像一块铸铁。

    “八岁时,你赠我梅枝,就是在此处,就是此梅树的花枝!”徐康策声音仍是吼着的,只不过望向贺林平的目光带着几分醉意和一丝恳切,竟生生有几分委屈之意,“你记不记得!”

    “如何不记得。”贺林平冷哼一声,眼中多了一丝嘲弄,“那花枝本是赠与我父亲的,他不要,我就打算扔了,只是不知那家的小狗,眼巴巴的盯着我手上的梅枝,随手打发,便丢给他了。呵,原来那就是你。”

    徐康策怒火中烧,又不能对贺林平撒气,便一脚踹上那梅树,只听得一阵哗啦声响,那骨朵还有绽开的梅花散了一地。

    “你倒是个念旧情的人。”贺林平盯着徐康策,目光如刃,“那我们就来算算旧账!”

    “好啊,那我们就好好算一算!”徐康策语气已然恢复平静,只是那眸中狂风骤雨不休,似要将眼前一切撕个粉碎。徐康策揪住贺林平的衣领,将他抵在梅树上,单腿压着不让他动弹,抬手就扯贺林平的外衫,剥了外衣,又向内衫伸手。

    “你干什么!”贺林平又羞又怒,抬腿就要踹徐康策,但徐康策是使了浑身力气,贺林平除了扭动躲闪再也做不出别的动作。

    “干什么!”徐康策语气威胁,眼神危险,手上动作一刻未停止,“我还是你相公,从未写过休书,什么不能干!”

    徐康策嘴中说着狠话,又将贺林平内衫解了,露出那胸口一块扭曲的伤痕,眼中既是心痛又是愤恨,他指着那疤痕说:“你看着,你记得为何有这伤口!都是为了我!”

    “是你为我伤的!你难道记不得了么!”徐康策怒吼出声,神色悲愤,双手扶住贺林平的肩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眼中凄惶,低声说,“你怎么能不记得,你怎么敢不记得……你怎么能说还是忘记了好!我一刻都未曾忘记啊。”

    贺林平听闻,只觉头如针扎,像是有无数只蚊虫在脑中嗡嗡作响,又像是被巨石击打后脑,痛得头都要炸开。他浑身不住的颤抖,如那濒死的鱼儿一般弹跳挣扎,生生扯裂了绑住手腕腰带,一圈血迹绕在腕处,比那红梅还要扎眼。

    贺林平又是一声痛苦的嘶吼,惊得徐康策醉意全无,恨自己逞一时之气。

    徐康策想上前圈住贺林平,可贺林平双手捂头,如一头困兽一般横冲直闯,嘶吼声一声比一声嘶哑,也一声比一声凄厉,终是砰得一声闷头倒地。

    徐康策危危扶住他,探那鼻息竟如游丝一般,便抱了他就往禁城跑,一边大喊着吩咐:“寻陈芝和!快!”

    禁城内又是彻夜无眠。

    陈芝和救了一宿,徐康策在旁就看了一宿。

    待到天色将明,陈芝和才歇了手,对徐康策说:“此次损伤极大,圣上须得尽快做决断了,若是再拖下去,怕是连抹去全部记忆的法子也行不通了。”

    徐康策默而不答,木着一张脸端坐着,半晌,才声音沙哑的说:“孤知道了,你……”说道此处,徐康策又是沉默。许是炭火烧得太旺,徐康策额头都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他深呼出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你去准备吧,就按你们那个法子。”

    众人鱼贯而出,独留了徐康策在屋中。徐康策起身走到贺林平床前,抬手抚上他胸口狰狞的疤痕,轻柔的,像是触碰着刚出生的幼童。

    你不能离开我,徐康策心中自说,你离我一年便如此难熬,若是死生相别,我恐怕……你太残忍,为何不能多想起我一点点,多一点点也好……

    徐康策就这么愣愣的站着,就像个被黑白无常勾走了三魂七魄的人,呆呆的盯着眼前之人。

    方茗敲门,提醒着徐康策早朝时分。徐康策起身,由着侍者伺候着洗漱换衣,就去了议政殿。

    徐康策虽是人坐在龙椅上,心思却还在禁城中,脑海中反复的都是贺林平的癫狂之态和陈芝和的那句消除所有记忆,他心中不禁反复挣扎犹豫,这样真的好么?

    “圣上?圣上!”苏禾卫的几声叫唤拉回徐康策的游思,苏禾卫见徐康策迷离的眼神重新聚焦,继续说,“微臣刚刚将这名单呈上了,圣上对这科举的名单还有别的安排么?”

    “啊,就按你们商议着的办吧。”徐康策此刻心中躁虑,是一刻都不想理会着政务,也未听清苏禾卫说了些什么,却也懒得再管,便随口敷衍了,“若是无事便散了吧。”

    “还有一事!”苏禾卫上前一步,他眼下泛着淡淡淤青,显是一夜未曾安眠,“今晨北狄使者来朝,禀北狄王愿以侵占的三座城池换贺林平此人。”

    徐康策本未细听苏禾卫所言,但贺林平三字入耳,让他不由一震,忙问:“你方才说什么?”

    苏禾卫将今晨收到的文书呈上,又将此事细说了一遍。北狄王派使者八百里加急送来文书,明确表示愿以去年掠夺的雁归、北柳、秦关三城,交换贺林平一人,为示诚意,北狄军已从秦关城中撤出,北狄使者在雁归城静候佳音。

    几名臣子出列,均表示以一人换三城是个极优惠的条件,若北狄王真心想做这交易,还是答应了的好,应即刻派出使团,前往雁归城与北狄使者商议,以免北狄王反悔。

    “不行!”徐康策猛得站起,将那文书啪得一声掷到地上,劈头盖脸得就训起大臣,“三座城池都攻不下么!不准用贺林平去换!”

    下列的臣子倒是铁骨铮铮,不惧徐康策怒气,仍旧谏言:“若能以一人之损而使万民免于战火,是天下之幸。”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将徐康策的话堵了回去。

    天下!又是这天下!徐康策心中对于皇位的怨恨噌得攀上一个顶峰,为什么非得顾忌这天下?难道就因为自己坐在这君王的位置上么!

    徐康策一家踹上龙椅,哐的一声巨响,龙椅丝毫未动,阶下的臣子倒是个个闭了嘴,仰头看着怒气冲冲的君王。

    一个臣子扑通跪下,一排排臣子也跟着扑通跪下,此起彼伏的劝谏声又起。“贺林平一人不足惜,天下万民才是紧要!”“折一人而使江山完璧,圣上万勿使圣心蒙尘!”

    徐康策忽而冷笑三声,扫了一眼趴跪的众臣,又盯着那龙椅。

    金灿的椅上盘绕着桀骜的巨龙,那龙眼神睥睨,似乎也在盯着徐康策。这龙椅就像一条贵重而结实的锁链,捆缚住了徐康策,让他只能成为这皇位的囚徒。

    徐康策心中有一杆秤,一侧是这天下万民,一侧是贺林平,若是放在以前,这二者重量可能不相上下,但在今日,那秤定是不由自主的偏向贺林平一侧,但万民那侧,无数人往其中增添砝码,拉扯着他舍弃贺林平。

    外公曾说,若是手中不握得大权,如何能护得心中之人,徐康策此刻却想厉声质问,为何自己已掌管这天下杀伐,还是护不得心中之人。

    贺林平啊贺林平,你将皇位传我,又嘱托我护得天下太平,何曾料到今日,徐康策心中轻问,你何曾想到过这天下要用你的性命换得太平?

    “圣上!”苏禾卫高声说,“还请圣上决断!”

    “孤偏要做一回昏君!”徐康策留下一句,头也不回得就离大殿,留一殿臣子议论纷纷。

    “苏大人,这该当如何?”左相胡钧梁低声问苏禾卫,虽是问话,眼中却没有一丝疑惑,摆明了是必须要用贺林平换这天下太平。

    苏禾卫凝眉细思片刻,对胡左相说:“午后来我府中商议,先对外把此事压住。”

  

    ☆、第 45 章

    徐康策回了禁城,自是去了贺林平的房间。贺林平依旧昏睡,徐康策替他理了鬓发,又站在床侧看了片刻,才唤出暗羽卫小夜,吩咐说:“看紧他,若是有人敢动他,杀无赦。”

    暗羽卫小夜抬头,入目的就是徐康策充满血丝的眼睛,曾经在那双眼中见过的少年游侠气息荡然无存,像是被夹杂着砂砾的风尘狠狠打磨过,那人身上透出的竟是落寞的沧桑,就如那漠北涸泽边的胡杨,虽仍挺立着,躯干却已枯萎。

    “是。”暗羽卫小夜垂头领命,听着徐康策沓沓有力的脚步一声声远离,转头去看那躺在床上的人,消瘦的面容,灰暗的面色,只不过短短一年,就失却了英姿。

    暗羽卫小夜几步走到床侧,凝视着昏睡的贺林平,心中想着,主人若将这些年的记忆全都抛去了,会是如何景象。若是自己,定然是不愿意舍弃自己的记忆的,虽然其中有让人极其不愿回想的时刻,却也有更多的让人难以忘怀的时刻,同师父的初识,同主人相认,还有种种其他,都是不愿忘记的。

    若是主人真的忘却了一切,那他还是原来那个主人么?

    暗羽卫小夜漫飞的思绪被咿呀的开门声扯回,他忙藏了身形,却见来者是暗羽卫大夜,便又现了身形。暗羽卫大夜面色凝重,让小夜忍不住开口问:“师父你怎么了?”

    大夜引着小夜离贺林平远些,低声说:“现在这个状况,很糟糕。”小夜不解,睁着一双大眼带着疑惑,大夜继续解释,“他们二人绝是不能平和相处的,困在一处只能是折磨,何况,皇上还想抹了他的记忆。”

    “那师父是打算?”小夜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

    “带主子去漠北。”大夜回答得决绝。

    “可是可是,那北狄不是想要主子性命么?”小夜急急反问。

    大夜摇摇头,说:“隋家医仙是北狄王的救命恩人,贺端庚那时联络北狄入侵,就是我去的,北狄王定是不会要了主子性命,大概是听闻主子同徐康策这些时日不愉快,想救主子这个隋家后人。”

    小夜是个果断的行动派,且对师父的话向来是不疑的,听闻师父如是解释,便忙问:“那该如何办?如今皇上吩咐要严加看管主子。”

    “不能急在一时。”大夜瞥了一眼房门,说,“若是不出意外,自是有人来帮咱们。”

    果然,片刻后,贺林平房门被轻轻推开,大小夜也未躲了身形,坦然坐在堂厅椅上,大夜同来者相视一笑。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苏禾卫跨进屋内,坐到圆桌旁,自己替自己斟了杯茶,“都是明白人,咱们就直说了。”

    苏禾卫饮了口茶,说:“我同那北狄使者会谈时,你也是在场的吧。”说完,苏禾卫目光转向大夜,大夜没有答话,眼神却是默认。

    “有一点你们可能不知道。”苏禾卫仍目视着大夜,“北漠有炎山医仙后人,我亲自去拜访过,一点无差。”

    听了苏禾卫这句,小夜目光亮了一份,不禁带了一丝兴奋,说:“那主子不就可能有救了么?”大夜苛责的目光瞥了向小夜,小夜忙低了头,不再言语。

    “是。那人是炎山医仙关门弟子,贺公子可能有救。”苏禾卫看向小夜的目光倒是带着笑意,“这位小兄弟说的是对的。”

    “这怕不是你全部想法吧。”大夜出声说。

    “的确不是。”苏禾卫浅笑,放了茶盏,说,“以贺林平换三座城池于大熙来说很划算,何况他也不会死,更可能会治好现在的癔症。”苏禾卫垂下目光,继续说,“留他在圣上身边也无甚好处,你们也看到了,自贺林平回来后,圣上变得格外执拗,太过执着怕就要扭曲了。”

    屋内顿时静默,小夜滴溜着眼珠瞧瞧师父,又看看苏禾卫,二人俱是低头沉思。

    “通关令牌何在?”大夜打破沉默,“如何拖延皇上的追兵?”

    苏禾卫自然明白这是暗羽卫已然同意的意思,便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交给大夜,说:“凭此可直达雁归城。明日一早,你们就出发,不要停歇,半天时间,足以让追兵赶不上你们,我会尽力拖延。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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