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高手,但也算制敌千百,从未遇到如此棘手的对手。
「唔……」一剑朝脑袋削来,刘蕴虽侧身躲开,但那捧假胡子也被削去了一大片。好险,剑身竟是贴着他的脸面划过,再慢一丝他的脸皮就保不住了。
「你?!」刘镌吃惊地看着那粘连胡须的假皮,再仔细看这张脸,他他……他竟是那昏君!
刘蕴吐了口气,退後一步撕掉脸上的粉饰,再取下头上的毡帽,邪邪笑道,「这位美人儿,朕已露出庐山面目,你也请吧。」
刘镌早已气炸了肺腑,起先他也觉着那关在暗室的昏君有些不对,但万没想到是中了这改梁换柱之计,「你倒狡猾!」
猛然而来的剑来势猛狠、如风之迅,所有先机皆被他占尽。刘蕴除了招架之力,找不到任何反击的机会,只得在这遮眼的剑花中一退再退。
刘镌的狠招一个接一个,眼看昏君浑身上下已被劈刺得七零八落,却无一处是致命的,「受死……唔!」下一刻被劈开的不是昏君的脑袋,竟是他的斗笠。
「美人儿,这可不是你在台榭上表演舞剑,若要杀人便要一触即走、一剑毙命……」刘蕴慢慢地闭上了嘴,视线落在那半张鬼面上当即一阵抽气。这压根不是美人儿,那被毁掉的半张脸……
「镌……伊?」剑落在地上,刘蕴只听得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镌伊拿掉头上的半边斗笠,抬起头来笑着,「见鬼了麽?」
「你是鬼……还是人?」错不了,这是他的镌伊,不论变成何种样子他都不会认错,早在看到这双眼眸时他就该知道了啊!
镌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鬼脸,仍是笑着,「我是鬼,从阎罗王那儿爬出来找你索命的鬼。」
「镌伊……」刘蕴几乎拖不动自己的腿脚,好不容易才走到他跟前,伸出的手怎麽也不敢去触碰他,生怕一碰他的鬼魂就被打散了;「镌伊,我想你,我想你!」
镌伊木然地看着那泪水从他的眼眶争先涌出,此时此刻他只想仰天大笑,这个人在烧死他之後竟还露出这种表情。莫非到了今日这人还想从他这儿得到什麽,他早已一无所有了啊!
高举的剑本想斩断那双手,却在最後一刻停了下来,「刘蕴,我今日不杀你。我要你看着,你从我这里夺走的一切我将全数拿回来!」父皇母妃的血仇,属於他的江山皇朝,全都要夺回来!
似乎想起什麽,回头又道,「我的妾侍,烦劳你送回来。」
刘蕴一个字也没听见,只是望着他的背影像那疯子一般在身後痴痴地追着,「镌伊你别走,别走……」
一身狼狈的苏武找寻而来时,只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步履蹒跚地像是在追着什麽。
「皇上?!」皇上遇刺了!苏武急忙撕下衣角缠住他涌血的手臂。
看到来人,刘蕴浑浊的眼睛这才渐渐清明起来,「李丞相如何?」
苏武跪地道,「卑职辱命而归,除了卑职其余的人全部或死或擒。」宣王的人个个是绝顶高手,加上事先的部署,他们的人一开始便损伤过半,他也是拼了命才逃出来。
刘蕴呆了一瞬,随即笑了起来,他的镌伊果真已非昔日那个只知哭泣的小人儿。虽说他并不指望能够一次救出李文远,仅是为了拖住宣王的手下而与他单独会面,却没想到竟然只剩下苏武一个,今日的宣王果真了得,「苏武,速速去将你的义兄请回来,朕有很多、很多话想听他说!」
「苏文还活着?」七年前突然失踪的义兄竟还在人间?!
刘蕴冷笑,「活得极好,而今可是宣王跟前的红人。」
苏文这个义兄虽然武功胜过义弟却过於憨厚,对於狡猾的义弟来说,要擒住他并非难事,很快宣王的红人便到皇帝跟前。
「你最好一字一句地给朕讲清楚当日之事,否则非但是你,便是苏武朕也要他同罪。」刘蕴很清楚那是镌伊的人不是鬼,能站在光天化日之下,有影子有体温,怎可能是鬼!
苏文抬头看了眼押着他的义弟,只得老实交代。
当年他知道是上面的旨意要处死王妃,却还是在王妃亲手烧着鸾鸣宫时改变了主意。他在与那名派来的杀手纠缠间,无意间触动了司徒皇後布置的机关。原来在鸾鸣宫中有一条密道直通宫外,想必是那毒後用来逃命所用,到最後她没用上却留给了王妃。那时王妃已心如死灰不愿苟活,他只得将那翡翠镯留套在杀手的尸体上,强行将王妃带入了密道。他自知忤逆之罪难以逃脱便一直守护在王妃身边,却从王妃口中得知了一件震天之事。原来王妃并非长公主,『她』应当是宣朝的大皇子,太子储君,甚至是真正的天子……
「你以为是朕下的旨意?」
苏文摇头,他已从杀手口中得知是太後和宁王刘坤暗自操办的,却是私心地没有告诉王妃。或者说那时不管说什麽,王妃都不会相信。以男儿身相许终生,换来得却是利用和弃杀,谁会信呢……
「他以为是我要杀他?他以为是我?哈哈哈……」刘蕴笑出了眼泪,「我刘蕴会杀他?」 我愿意把命给他啊!
「卑职既已告知皇上,还请皇上放卑职回去。」
苏武惊道,「你还要回去为那宣王效忠,一同和他反皇上?!」
刘蕴虚弱地摆摆手,「放他走。」
☆、(20)双王开战
镌伊返身回去时,手下的人已按他事先的命令将李文远带出了西河郡,他连夜快马加鞭赶到汇合地点,一下马便冲到那假皇帝跟前。
「撕了他的脸皮!」
易容的皮肉被撕掉,李文远感到脸上一阵火辣睁开了眼睛。
镌伊本想一剑劈死这假货,却在看清那脸之後喊了出来,「舅父?!」
李文远刚起身又倒了下去,「涓依……」那半边面颊是镌伊,可是他的样子……
随後,李文远被抬到了一间干净的寝房,等大夫走後镌伊一直在旁守着等他醒来,却在他睁开眼时又马上离开。
李文远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可是涓依?你是涓依麽?!」
镌伊没有答话。
「你的脸……」李文远盯着那恐怖的半张脸心如刀割。
镌伊哼笑,「你该知道,拜他所赐。」
「你……你是宣王?」李文远这才想起自己被何人所擒,又见那搭在一边的团龙袍子便猜到了,「涓依,你究竟是为了……」
「为了替父皇母妃报仇!为了夺回我的皇位!」
「事到如今你又何苦……」
「事到如今又如何?」他险些忘了,他这位舅父大人的胞妹和外甥死於昏君之手後仍能若无其事的效忠昏君,他又怎能指望舅父能为他说半个字。
「涓依你等等!并非是皇上……」见他要走,李文远赶紧拉住他。
镌伊腰上的玉带被他拉开,一个小瓶从里掉出来碎在了地上。
「这药?!」李文远大惊,「你在服用此药?!」
镌伊蹲身捡起两粒,冷道,「他一直让我服用这药,为的是让我一辈子做不成男儿。舅父,你说他不该死麽?」
李文远不断摇头,「不是,你听我说,这药是我给皇上的……」
当年他给了郕王黑白两药,告诉郕王黑药可保涓依女儿容颜,白药则可让涓依逐渐恢复男子刚阳,这却是他欺骗郕王故意反着说的。因为他想郕王必然是将黑药给涓依服用,谁知当年的郕王竟将白丸给了涓依。到头来,是他害了自己的外甥啊!
从始至终,刘蕴都只想镌伊做他本来的样子。
「你以为这麽说我便会信你?」镌伊讥笑,「舅父果然是忠君之臣。」
李文远不顾他的嘲讽,又道,「不论你信与不信,当年皇上绝没有下旨杀你。你母妃和父皇之死也非你所见到的那般。这些年,皇上过得极苦……」
「他过得苦?」镌伊恨不得马上杀了跟前的人,「李文远,你好生看着,看着我如何从你圣上手中拿回我的东西!」
李文远颓然倒下,他早知这孩儿并非妹妹那般懦弱无能,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涓依会成为宣王。
刘蕴靠坐在软榻上,这会儿仍是一脸的痴笑。苏武已看了他两个时辰,他不吃不喝只是笑,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镌伊。
「皇上。」得到苏武的允许後,一名侍从走了进来,「这是宣王派人送来的信函。」
见皇上仍在发呆,苏武只得拆开信函,看了一眼急忙递上,「皇上,宣王想要青龙玉玺换李丞相。」见天子仍是不动,他想了想道,「王妃的书信,请皇上过目。」
刘蕴果然听到了,一把夺过拿在手中,看到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字迹喃喃道,「换,换,马上叫宫中之人将玉玺送来。」末了又道,「苏武,他是皇後。」早已不是王妃了。
「卑职知罪!」虽然知罪但苏武还是不得不说,「皇上,青龙玉玺乃废帝所用,我朝并无此物。」那玉玺早在废帝驾崩时消失了,至今也未找到。
刘蕴又看了看信,上面说『先皇龙御归天之时,将传国青龙印交与本王』,「龙御归天……祥熙宫?!」错不了,倘若当初宣仁帝驾崩之时将玉玺交给了镌伊,那定然在祥熙宫。「苏武,令人到祥熙宫寻找玉玺,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遵旨。」唯今之计,苏武只有立刻通知在西河郡的秦王,皇上已然糊涂了,虽说是为救李丞相,但若把废帝的玉玺交给宣王,届时宣王起兵谋反就更加名正言顺。
刘乾早已得知西河郡近日来的暗潮涌动,但因皇上介入,他也只得按兵不动,如今从苏武口中听说这天大的事便再也不能坐以待毙,即刻前来见驾。
刘蕴已猜到是苏武所为,看到他也不意外,「秦王莫非也想当个『撞官』?」
听圣上言下之意,刘乾便知就算自己死谏也无作用,「臣不敢,臣只是有一疑问。」
「有何疑问?」
刘乾拜首道,「宣朝江山是皇上的,皇上假手他人臣等也只得听从圣命。」苏武已将当年的郕王妃便是今日的宣王一事全数告知了他,他这才明白为何当年太後要私自处决王妃。即使是男子,即使人死了也照样册立为後,以皇上对那王妃的痴狂把江山拱手让出也不是不可能。「臣只是在想,倘若他日宣王登高为主,皇上将置於何地?他本是皇上掷金册入宗庙的皇後,他若做了君王,可还是皇上的皇後?」
刘蕴猛地站起身来,秦王的话有如醍醐灌顶。是了,镌伊是他的皇後是他的妻,只要镌伊还活着还能再回到他身边,他让出那皇位又如何,但正如刘乾说的,镌伊若做了皇帝怎能再成为他的妻!
刘乾轻轻勾了下嘴角,又道,「皇上,宣王的八万人已齐聚西河郡西一百里,不出半月定然攻城而来。」
刘蕴轻轻揉捏住那封信函,看着早已被卸掉兵权的秦王问道,「你手下有多少人?」
刘乾愣了一下,看来任何事也别想瞒过皇上,「约有四万。」西疆十万兵马,过半被宣王策反,他昔日的亲将好不容易才带回四万人。不能不说是讽刺,他们当年对司徒的所作所为,今日宣王照着样子奉还回来了。
刘蕴想了想转向苏武,「许昌阁到了何处?」
苏武回道,「许副帅已率军进入西河郡东北方两百里的幽远城。」
刘蕴道,「命他速速调来五万人马。」
「遵旨。」如此一来他们便有九万人,西河郡又在秦王的掌控之下,这一仗赢定了。
未必。
☆、(21)皇後灵牌
随後圣上令秦王着手备战,但战况似乎并不像刘蕴和刘乾预料的,按说在皇帝的五万兵马急行至西河郡之前,宣王就该趁机以优势攻下西河郡,但他却仅有两番小攻。别说是身经百战的刘乾,便是稍微有些头脑的小将也察觉到不妥,只是他们的圣上仍旧坚持驻兵此处。
「走开。」刘蕴走上城楼,将护在身前的士兵和盾牌一起撵走,因为他看到了那抹身影。
传闻宣王的麾下有一名将,每逢出战时脸上便嵌着一张长生鬼面,不仅如此,调兵遣将也是神出鬼没,从西疆边关一路而来每每令宣朝兵马鬼哭狼嚎,因而得名鬼面将军。
此刻他的脸令人看不着,只能窥见他那勇猛的身姿。西河郡守军见他一路冲杀势如破竹,於是几十人一涌而上将其团团围住,而敌兵越多越强,他的气势便愈发飞扬。以一挡十,左右砍杀,围攻者非但没有伤其半分反而迅速落败。再靠城门近些,他突然收起长剑,拔出马背上的大弓,而後腾身跃起,一脚蹬在马背上,随着枣红大马立身长嘶时,一连射出了两支羽箭。
那气势,那姿态,宛若天际直下的矫矫惊龙,只可用两句形容: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将御风下城关,神矢如电射金甲。
「护驾,保护皇上!」
刘蕴兀自看得入神,直到一支箭头插进了他的左肩他才意识到那『天将』是来射他的,色能伤身,当真不假。
这一箭力道之猛竟让他站不稳当。猛地拔出那箭头,看着鲜红滴滴落下,刘蕴的心远比伤处还要疼痛。
非但剑法卓绝,还有这百步穿杨的神技。镌伊,你当真长本事了……
皇帝在城楼观战惨遭飞箭,消息一传开,西河郡顿时军心大乱。而刘蕴并未让这些谣言继续扩散,包扎止血稍微喘息了一下,两个时辰後便穿上金甲,领着一万人马杀出城外。刘乾阻拦不住,只得再领人马随後追了出去。
再说那宣王的兵马虽没攻下城池,但听闻鬼面将军伤了昏君皆是抛盔舞枪、欢呼雀跃,可不等他们回营休整便听到身後有追兵杀来。再次整队迎敌已是不及,鬼面将军当机立断,领着将士调转方向冲向西北边,到了三里之外才令兵马停下,转身准备迎战。
「你终於如愿以偿地做了回将军。」天色已暗,刘蕴举着火把单枪匹马走到了鬼面将军身前。
别人不懂他在说什麽,但镌伊懂,昏君已经认出了他。「退下。」鬼面将军斥退护兵,独自迎了上去。
两人相距不过一丈,皆不准身後的兵将迈出一步。
「你以为能将我大败?」镌伊冷道。
「你未必有八万人马。」刘蕴笑道。
镌伊愣了下,「你已然清楚?」
刘蕴颔首。
镌伊笑道,「你既读过兵法,不会不知何为声东击西。若是因为一个诱饵,你便搅乱了自身的布局,这等人是当不了将军的。」
刘蕴不由得笑了,这小东西将他当年所教的一字不漏地还给他。到如今他又怎会不知,宣王在此并无八万人,倘若他没有猜错,宣王原本应前来汇合的六万大军,早在他从许昌阁那调来人马时,已然改道杀到许昌阁那边。而宣王留在此处是作为一个诱饵,区区两万人便想挑衅他的九万,果真是不怕死。
「今日朕不是来当将军的,而是来抓我那逃家不归的……皇後。」
镌伊伸手抓过他丢来的东西,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宣、刘氏镌懿温惠承圣皇後、灵位』,这一块皇後神主牌位上下共十三字,其中镌懿、温惠、承圣六字是皇上亲自为先皇後上的尊号,『镌懿』乃指皇後德行深刻於石,也与皇後的闺名谐音,『温惠』是说皇後温婉贤惠,『承圣』则说明皇後身前深受圣上眷宠。
这一块牌位勾起镌伊刻意忘却的耻辱,这个人在他死後仍不忘百般羞辱他,捧着他的『衣冠冢』在盛元殿册封男儿身的他为皇後,而今竟还贴身带着牌位来提醒他曾经遭受过的欺辱!
「刘蕴,你当真是活得不自在了?」镌伊手把住剑柄,眼看就要扑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