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实在太熟悉,太像一个人。
那个人也并非别人,就是南宫绝!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莫非就是江湖上传说的所谓人皮面具?
——独孤秋的怀中怎会藏有一张与我家公子一样的人皮面具?
刹那间,阮平想起了很多事,第一件他想起来的就是“铁胆”周亮的死亡。
“铁胆”周亮乃是死在骷髅刺客的剑下,当时骷髅刺客乃是戴著一张与南宫绝一样的面具,使周亮以为是南宫绝赶到,骷髅刺客也就乘周亮不防,一剑将周亮刺杀!
跟著他想起了骷髅刺客擅长于易容化装,想起了骷髅刺客一向戴著骷髅面具,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莫非独孤秋就是骷髅刺客?
阮平突然生出了这个念头。
他偷眼望去,那边骷髅刺客正挟著青凤掠上小舟,催舟冲破水面远去。
——那边已经有一个骷髅刺客,难道骷髅刺客也竟有两个?
——独孤秋若不是骷髅刺客,怀中又怎会有公子的面具?
他正在怀疑,突然发觉独孤秋在冷然盯著他。
独孤秋本已森冷的面容这时候更冷了。
他方才侧首目注那边骷髅刺客,并没有发觉那张人皮面具由怀中漂出来。这时候目光无意一转,正好就瞥见阮平拿著那张人皮面具在发呆。他的脸色立时就沉了下去。
相处的时间虽然并不多,但一直以来阮平都很敬重独孤秋。
胆敢与骷髅刺客作对的人实在太少。
何况独孤秋对他与青凤还有救命之恩?
在仙女祠那里,若不是独孤秋出手,阮平与青凤两人都不难死在骷髅刺客剑下。
这些日子来,独孤秋与他们多少也已建立友谊。
独孤秋虽然很多时候都是冷冰冰的,也不大喜欢说话,但还不致令人讨厌,他虽然不很像正道之人,亦不见得就像是旁门左道之辈,但是现在他脸色一沉,看起来实在令人不舒服至极,尤其他那双眼睛,这刹那间,幽然射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恶光芒,阮平目光一触之下,竟然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独孤秋即时一声冷笑道:“你现在大概已明白了!”
阮平“嘎”一声,道:“你……你莫非才是真正的骷髅刺客?”
独孤秋冷冷地道:“不错!”
阮平再问道:“铁胆周亮就是死在你剑下?”
独孤秋道:“若不是冒充南宫绝,要杀他可也不容易!”
阮平咬牙切齿道:“你……”
这一个“你”字才出口,独孤秋身形便如怒鲨一样猛飞出水面,长剑一翻,向阮平疾刺了下去!
阮平一声惊呼,仓猝间仍不失镇定,身形疾往水底沉下!
独孤秋冷笑,剑势不变,疾刺入水中!
以他的速度,这一剑足以可将阮平刺杀水里!
这刹那,他眼旁已瞥见南宫绝凌空飞来相救,但相距仍远!
——谁能够救得了他?
独孤秋此念方动,“咈哨”一声,一条乌黑的东西突然从一旁飞来,疾卷向他握剑右腕!
是柳西川手中的马鞭!
柳西川其实也并不清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两人的说话他却是听在耳里。
独孤秋怎会是骷髅刺客?他若是真的骷髅刺客,那边的骷髅刺客又是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实在奇怪至极,可是看见独孤秋动剑要杀阮平,却还是立即挥鞭抢救!
对于阮平这个小伙子他实在很欣赏,拳碎马车的车厢抢救青凤,更令他感动。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这个小伙子再受到伤害的了。
他双脚站在露出水面的那一角马车之上,身形已可以稳定,这一鞭挥出,浑身的气力也能够充分地使用!
一鞭挥出,“咈哨”声响,去势急劲!
独孤秋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虽然一心在刺杀阮平,但并没有疏忽周围的情形,瞥见这一鞭挥来,立时知道若不将手缩回,那一鞭只怕就得落在自己身上!
对于这一鞭,他倒也不敢轻视。
柳西川的武功,他到底也见识过。
——该死的匹夫!
他心中暗骂,却绝不敢怠慢,右手猛一缩,身形接一偏,正好将来鞭让开。
他左掌旋即一翻,反击在水面之上!
“叭”一声,一股水柱激起,他身形借这一击之力,猛向上一翻,斜向柳西川飞射过去!
人未到,剑已到,凌厉的剑风激起了柳西川的衣衫,杀气直迫柳西川眉睫!
柳西川眼快手急,马鞭一卷一扫向来剑迎去!
独孤秋一声冷笑,左手一抄,已然将鞭梢抄住,右手剑去势不停!
这出手之迅速,之准确,实在骇人!
柳西川仓猝挥鞭,力道自然就打了一个折扣,但如此轻易被独孤秋一手抄住,也不由大吃一惊!
吃惊未已,剑已刺至!
柳西川当机立断,松手弃鞭,身形一翻,倒翻一丈,“噗通”一声,掉进水里!
他避得虽然狼狈,总算避开了独孤秋这一剑。
独孤秋一剑落空,身形就落在露出水面的那一角马车之上,也没有下水追击,脚尖在那角马车之上一点,疾往上掠起来,左手抢来那条马鞭旋即一挥!
“飕”一声,那条马鞭卷在木桥的一根支柱之上,独孤秋身形凌空一翻,借著那条马鞭的帮助,一式“飞鸟投林”,飞鸟般落在那座木桥的断口旁边!
他这边身形方落在桥上,桥下南宫绝身形一落一起,已掠上那辆马车露出水面的那一角。
独孤秋若是仍然站立在那里,南宫绝的剑必然已向他刺到!
救人心切,南宫绝的身形无疑已施展至极限!事实也快得惊人!
独孤秋一直都分心留意南宫绝,一看见他已快迫近,立时就不再管柳西川、阮平,先设法离开。
对于南宫绝,他始终是心存顾忌,也没有信心与南宫绝一战。
也许他绝对可以与南宫绝战一个平手,但他需要的并非平手,是绝对可以将南宫绝刺杀剑下!
他从来不做绝对没有把握的事情。
何况对方并非南宫绝一人,还有柳西川、阮平。
这两人虽然被他迫入水中,随时都可以冒出来攻击他。阮平无疑是不足惧,但柳西川却是轻视不得,所以他只有离开。
南宫绝看在眼内,身形一落在那角马车之上,立即停下来,因为他知道独孤秋除非在桥上等候他,否则他跃到桥上,独孤秋必然已去远。
他抬头望去,正好看见独孤秋下望。
目光剑一样半空交击。独孤秋倏地一声冷笑,道:“我们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
语声清楚地传入南宫绝的耳里。南宫绝冷冷地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独孤秋道:“问阮平就清楚了。”
南宫绝方待再说什么,柳西川已经从水里挣扎著冒出来,应声道:“小阮说他就是骷髅刺客!”
“哦?”南宫绝一怔,道:“骷髅刺客不是在那边?”
阮平这时候已浮出水面,闻听立即应道:“他才是真正的骷髅刺客,周大爷是死在他剑下!”
南宫绝瞳孔暴缩,急问道:“是真的?”
阮平道:“他自己也承认了,还有这证据。”那张人皮面具他仍然拿在手中,方待拿出来给南宫绝看看,桥上独孤秋已然一声冷笑道:“不错周亮是死在我剑下,孙志也是。”
南宫绝道:“这是说,你才是骷髅刺客的了?”
独孤秋道:“不错。”
南宫绝道:“那么那边的骷髅刺客与你有什么关系?”
独孤秋道:“什么关系也没有。”
目光一转,冷冷地盯著小舟那边,道:“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南宫绝道:“这也就是你与我们走在一起的原因?”
独孤秋道:“只有这样做才能够将那个所谓骷髅刺客找出来。”
南宫绝道:“其实你一旁窥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岂非更好?”
独孤秋笑道:“可惜我这个人有一样坏习惯。”
南宫绝道:“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独孤秋大笑道:“聪明人到底是聪明人!”
南宫绝道:“一来你不知道那个所谓骷髅刺客在打什么主意,二来又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武功又如何,况且你若是跟踪我们,万一被我们发觉了,就不难发生误会,到时候反而不美。”
独孤秋连声道:“正是正是。”
南宫绝道:“你是因为知道了骷髅刺客送给殷天赐骷髅帖,所以才到扬州?”
独孤秋道:“那时候我方要经过扬州。”
南宫绝道:“然后就在殷家庄附近窥伺,你救阮平,其实并不是偶然。”
独孤秋道:“确实不是。”
南宫绝道:“及至你发觉那个所谓骷髅刺客本领的高强在你意料之外,只有出手救阮平,一方面借此结识我们,从而侦查所谓骷髅刺客的本来身份。”
独孤秋道:“确实如此。”
南宫绝道:“柳老前辈与我早已看出你不是正道中人,却怎也想不到你才是骷髅刺客。”
独孤秋道:“你现在回忆一下我们之间的话,很多事情大概都可以明白了。”
南宫绝道:“你辛苦得来的声名,当然不甘心给别人偷用的。”
独孤秋道:“当然不肯。”
南宫绝道:“所以你这一次的举动,实在是不难明白。”
独孤秋道:“应该不难。”
南宫绝道:“弄清楚了骷髅刺客的身份之后,你又准备如何?杀他?”
独孤秋道:“非杀不可!”
南宫绝道:“对我们又准备怎样?”
独孤秋道:“本来不准备怎样,只想将冒充我的那个所谓骷髅刺客击杀之后就离开,但到发现你的武功竟是比我意想的还要高强,却已改变初衷。”
南宫绝道:“有意杀我?”
独孤秋道:“凭你的经验,迟早不难将我找出来,以你的武功,我不能不承认并不是你的对手,不杀你,我实难安寝。”
南宫绝道:“这当然是在结果那个假骷髅刺客之后?”
独孤秋道:“不错。”
“看来你那个习惯的确是一个坏习惯。”
“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否则在路上你突然伦袭,我只怕难逃劫运!”
独孤秋道:“我并不否认曾经好几次动过偷袭的念头。”
南宫绝道:“换我是你,也会动杀机的。”
独孤秋道:“那个所谓骷髅刺客却一再令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南宫绝道:“那厮的武功的确并非寻常可比。”
独孤秋道:“心计也比一般人来得深沉。”
南宫绝道:“就像现在这一著断桥截劫,就已经大出我们的意料之外。”
独孤秋道:“所以我实在很想与你们合作,弄清楚这个人的真面目,合力将之除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的身份到底还是败露。”
南宫绝道:“幸好现在败露,否则在消灭那个骷髅刺客之后,你这个真的骷髅刺客是一定会看准机会,突然出手暗算我们。”
独孤秋道:“事在必为,有你南宫绝在世,我势难安寝,像你这种所谓侠义中人,当然绝不会放过我这个杀害你好朋友的凶手,追查到底。”
南宫绝道:“当然,可惜的是我们发现你的身份,却是在这种环境之下,虽然发现了,也并无任何办法将你留下。”
独孤秋仰天长笑道:“南宫兄怎如此气馁。”
南宫绝道:“阁下现在高高在上,我们不动身倒还罢了,否则还不赶快离开这儿!”
独孤秋道:“凭南宫兄的轻功,要将我追上,相信并不是没有可能,问题只是,在那边还有一个假的骷髅刺客,倘若他就是司马方,当然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付柳西川柳老前辈!”
柳西川在水中挣扎著,这时候终于已回到马车之旁,伸手抓住了马车露出水面那一角,闻言冷笑道:“纵使司马方催舟回袭,老夫大概还应付得了。”
独孤秋道:“在岸上我不敢说,在水里我却敢说一句,除非那位骷髅刺客也不懂水性,否则用不到三剑,便可以将你刺杀剑下!”
柳西川冷笑道:“是么?”
独孤秋道:“在水里,你武功最多只得四五成,也许还不到。”
柳西川道:“也许。你何不下来一试?””独孤秋道:“可惜我并非小孩子,也不好与别人争气。”
南宫绝冷笑问道:“那么你现在准备如何?”
独孤秋道:“当然是离开。”
南宫绝道:“也当然不肯就此罢休。”
“当然!”独孤秋目光一扫,道:“你们既然知道了我的真面目,我就是想罢手也不能的了。”
南宫绝道:“由现在开始,我们都会随时小心你的偷袭。”
独孤秋道:“腹背受敌,几位加倍小心才好。”
南宫绝道:“一定一定。”
独孤秋道:“青凤被劫,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与你们为敌的,只可惜我若是不混水摸鱼,未免就太对不起自己。”
南宫绝冷笑道:“阁下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们也清楚得很,生死有命,何必多言。”
独孤秋大笑道:“不错不错,如此,小弟也不再多留,先走一步了。”
语声一落,他半身一缩,“霍”地转身。
南宫绝的身子即时向上拔起来,半空中左手一探,抓住了那木桥的一根柱子,一抓一按,借力翻身,飕地掠到了桥上。
独孤秋人已在十数丈之外。
南宫绝身形不停,疾追了过去!
独孤秋那边似有所觉,一回头,看见南宫绝追来,身形更迅速,三两个起落,他已然到了桥对岸左侧的一个杂木林子之前,身形一侧,窜了进去!
南宫绝看在眼内,一顿足,身形停下来。这时候,他亦已到了桥头,距离独孤秋不过四丈。
可是他仍然停下来,因为他知道,以独孤秋的经验身手,逃入了那个杂木林子之内,要将他找出来实在不容易,何况那边假的骷髅刺客仍然在对面轻舟之上虎视眈眈?
那个假的骷髅刺客一连两竿将轻舟荡出十数丈之外才缓下来,然后他从容地荡舟前去,他当然看得出南宫绝他们绝对追不上来。
他的目光仍然是瞟向那边,也许还想看看南宫绝他们的狼狈情形。
突然间,他将那艘小舟完全停下。
独孤秋正抽剑要刺杀阮平!
——独孤秋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这位骷髅刺客实在奇怪至极,跟著发生的事情,他完全都看在眼内。他实在不明白,那双眼珠子也似乎已因为奇怪而凝结了。
到柳西川马鞭被独孤秋夺去,人被迫下水里,他不由冷笑一声,喃喃地道:“这小子就是忌水,一下水,差不多便任人宰割了。”
从这句话听来,他若非与柳西川认识,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但凭他的武功身手,又何需冒充别人的声名。
难道他真的看得出骷髅刺客那么厉害,非借骷髅刺客的声名来先寒敌胆不可?
毫无疑问,独孤秋就是真正的骷髅刺客,那么他这个假的骷髅刺客又是谁?
司马方?
殷天赐、柳西川、杜洛、司马方兄弟只四人,也只有他们才明白当年发生的事情。
殷天赐已死,杜洛更早就身故,柳西川在那边,这个人不是司马方又是谁?
他目光灼灼,紧盯著那边,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是从他这种目光看来,显然是很想荡舟过去,一听众人在那边到底在说什么。可是他始终没有动,还是将那一股冲动压抑下来。
从他的不择手段,三番四次的掳劫青凤看来,他的耐性绝不比任何人差,却也并不见得就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因为他的行动是那么紧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