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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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字妖书-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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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师道,你是怀疑那书生?

    猎人尴尬而笑。

    药师叹道,不用担心,他只是个凡人,好好相处便可。

    书生问药师,传言此山有妖?

    药师笑道,你可是怀疑我便是那妖?

    书生歉然道,非也,只是疑惑,为何传言那妖修行千年早成人形,却一直未能得道飞仙?

    药师笑道,或许是那妖只爱捉弄神仙游戏人间吧。

    药师又道,你可是怀疑那猎人?

    书生笑得干涩。

    药师叹道,不用担心,他只是个凡人,好好相处便可。

    少年采药归来,看见猎人和书生坐在一处闲聊,不知为何有些怜悯担心地看了一眼两人,又在对上两人视线时匆匆低头离去。

    一月后,药师领众人至山泉泡浴。泉水有处颇深,猎人不慎滑入,竟没入水中失了踪影。

    书生不通水性惊起大叫,乃至不顾脚伤扑入水中,药师和少年阻止不及,也接连跳入。

    猎人忽而浮出水面大笑道,莫惊,开个玩笑。

    书生展颜,忽而泪流不止。

    猎人愣在水中。还是药师和少年将书生拖上岸去,连声数落猎人。

    猎人却仿似全未入耳,傻看着书生低头脸红模样,忽也低头红了脸。

    于是药师点头欣喜而笑,而少年皱着眉头更是担忧。

    猎人和书生将药师与少年情态看在眼里,各自忐忑。

    猎人问药师,你长住山中许多年,是否只见过我与那书生?

    药师道,还有寥寥数位山村农户。莫疑,书生是好人。

    猎人问少年,你长住山中许多年,是否只见过我与那书生?

    少年面带愁容,欲言又止,摇头不答。

    书生问药师,你长住山中许多年,是否只见过我与那猎人?

    药师道,还有寥寥数位山村农户。莫疑,猎人是好人。

    书生问少年,你长住山中许多年,是否只见过我与那猎人?

    少年面带愁容,欲言又止,摇头不答。

    一日,药师带着少年采药晚归,在木屋前遇到匆匆离开书生房间的猎人。猎人打了个招呼,面色潮红而去。

    少年往空中嗅了嗅,看向药师,笑容戏谑而暧昧。

    药师摸摸少年的头,笑道,鼻子太灵也不好。

    书生伤入筋骨,疗伤两月,已无大碍,该是别离时。

    猎人打了许多野味,药师也着少年下山以药草换得许多新鲜蔬果,自己在木屋后院搭起烤架,书生拄着拐杖帮忙切菜。

    一夜畅聊狂歌。也不知怎的,猎人和书生围着香喷喷的烤架贴坐一处,离情依依。

    药师和少年被冷在了一边,只能互相喂着番薯,倒也自得其乐。

    深夜,书生和少年先睡去,猎人问药师道,书生伤得如此严重,竟两月便好,是这山灵气奇重,还是真有千年妖类居此?

    药师笑答,莫多想,或是书生福气好。

    猎人神色复杂。

    第二日,书生先行离去。

    离去前,书生私下问药师道,猎人对此山知之甚详?

    药师笑答,似乎比我还熟悉。莫多想,他身为猎人,此也应当。

    书生神色复杂。

    一个时辰后,猎人本该相继而去,站在门口良久,终是留了下来。

    猎人对药师道,我愿以此山为家。我要等他。

    一月后,书生也回了山中,神容憔悴,又惊见猎人犹未离去。药师道,他以此山为家,他在等你。

    书生感慨道,我已与家中父母大吵一架,退了婚事,便也以此山为家吧。

    猎人与书生执手相握。药师在旁满意而笑,而少年故作笑颜,什么都没说。

    未过几日便是吉日,木屋草做修缮,便作了新房。

    一切步骤从简,药师和少年二人便做了书生和猎人的媒人、婆家、娘家和宾客。一夜欢笑,送入洞房。

    第二日直到黄昏,猎人和书生都未迈出房门。少年便去敲了新房门,无人应答。

    药师已经站到他身后,两人撞门而入。

    里头,猎人与书生僵卧于地,红衣尚整,只失了气息。

    药师一叹。叹得慈悲。

    少年一笑。笑得邪艳。

    随着那一叹一笑,两人周身灵光盘旋,化作青年形貌的一仙一妖。

    妖上前一闻桌上残留的两杯酒水,忽惨白了脸色咳嗽不已。

    仙笑道,笨,那酒下了打散妖力的药,凡人亦死,你更闻不得。

    妖道,他们都怀疑对方是妖,各自下在对方酒杯里。

    仙道,他们不是未曾爱过,只是敌不过求生本能。可叹我多番告诫他们无需多疑。

    妖戏谑道,人心就是如此贱,善意的苦口婆心不听,我未曾开口,几个眼神就叫他们深信不疑。

    仙道,人间世道如此,无人再信有谁会不求回报对他好心好意,而只要有人暗示他或有损失,就心惊胆战越觉的确如此。

    妖用脚踢了踢地上两具冰冷尸体,轻呼一口气,两具尸体便化轻烟飞出窗外,浮于屋外茶花间。一如往常,轻烟散去时,花地里便萌出两只新花芽,娇嫩如血。

    然后妖贴近仙,忽笑得暧昧,道,无论如何,他们已经反目成仇更要了对方的命,所以说……

    所以这一局,我愿赌服输。说着,仙抬手自解腰带,扬眉间媚眼如丝,勾上妖的脖颈道,你这只爱捉弄神仙游戏人间的妖,莫忘只有一夜哟。

    记得。妖随即道,笑容艳入骨髓,已将仙压在了未曾凌乱的新床上,俯在仙耳边吹气轻道,话说,咱俩又拿人家的命玩游戏,是不是也有那么点坏。

    干柴烈火,红烛明灭,一夜无眠。

    黎明。无人梦醒。

    晨雾中,昨夜萌出的两只新花芽幻化人形,又是一仙一妖。

    仙哼道,我徒弟果然和你徒弟一样,见死不救。

    妖叹道,真怀疑你是不是个仙。罢了,愿赌服输,不就是在东海抓八百只蛤蟆送到西海么。

    仙大笑道,少一只都不行!

    妖点头,白袖一挥。站处,又是两只鲜红花芽。

    晨雾漫漫。

    传言山中有妖。

    药师与小徒常住山中。

    木屋外,大片山茶红艳欲滴,长年盛开。




之四 艳鬼

夜,雨。

    门应声而开。

    修真青年拍落肩头雨珠,请求借宿。

    清艳公子道,寒舍贫陋。

    门庭破败,入内雅洁,三丈小院,只无人味。

    床铺尚宽,公子邀青年同眠。

    同榻,公子自袒胸膛,艳声诱道,我冷。

    青年皱眉,环臂相拥。

    公子轻吻青年,却被青年捉住双手按在一旁。仅仅环抱,别无动作。

    得手无望,又不惯贴近暖物,公子欲挣出怀抱却不得。

    日出时分犹相拥,公子问,你不冷么。

    青年已冻青了唇,道,冷。你不冷就好。

    公子讽然而笑。

    他忽忆起有人最喜拥他入眠,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呓语些什么,却已记不清。

    曾有富家子,名平。

    青年终得好眠,日中才起,已有粥食相候。

    洗去昨夜狼狈,修真青年一身白衣沐于光中,更显峻拔夺人。

    青年道,我可否留下。

    公子道,为何。

    青年道,公子本非淫邪之人。

    公子哼道,我非善类,无需同情。

    修真青年修缮院落,拾掇花木,粉刷门庭,住下。

    清艳公子从不外出,只与修真青年闲敲棋子论诗章,再无逾越。

    小院与富家庄园毗邻,原是同一大户人家。

    青年住下不久,出门总有好奇者探问,你怎可住于鬼宅,速速离去。青年但笑不语。

    青年问,你是何人,为何长住于此不近外人。

    公子答,我本为此家大少爷所有,受赐此处别院。他的胞弟谋夺家产,逼我离开,却不再用此别院,我便偷回此处长住。

    青年道,为何要回来。

    公子道,无处可去,也不愿再去何处。若少爷回来,或可提醒一声,叫他速速离开。

    青年道,他没有回来么。

    公子道,是。

    青年道,他如何了。

    公子道,不知。

    青年轻执他双手,笑如春阳,道,你愿等,我就陪你等。

    公子垂眸,冷然不语。

    他忆起有人同样待他极好,却强求强留。

    一次次执了他的手逼问,若我愿等,你会否爱我。

    曾有富家子,名平。

    一日日,乡里街坊传言愈起,道是最近风调雨顺邪魔不近,皆因那修真青年长住此间。

    毗邻富家更是多加亲近,常送些时鲜瓜果,请青年前往府中探讨真言。

    只无人愿入小院。清艳公子依旧清静。

    春日来临,整理爽落的院子抽出绿来。

    三株兰,七株樱。

    青年畅笑道,本已死,未料能活。只为博君一笑。

    公子却变了脸色,抑不住情绪拂袖离开,看不见青年面色深沉。

    公子忆起当年爱花,却不爱照料,坐等满园春色落枯零。

    那人从不介怀,只赠与更多。

    一次次强拖着他跌入欲海情潮,神魂迷失间逼问,枯枝绿,落花春,你可会爱我。

    数月过去,毗邻富家却接连天灾人祸,阴云愁苦的老爷请青年一叙。

    青年掐指一算,担忧道,宿报已至,大难临头。

    老爷煞白脸色。

    青年道,此宿报,根结百年前。

    老爷忙引青年入内室,娓娓道来。

    百年前,他的祖上为抢夺家财,趁长兄外出经商之机与长兄亲家公联手,一夜之间尽逐长兄所亲所爱。原是那长兄有断袖之癖,只爱一位公子,强留府中,誓不娶妻,叫本已与他定亲的富家小姐哭得死去活来,惹怒亲家公。当夜,公子殒命所居别院。三日后,长兄亦被谋害他乡。老爷夫人亦被驱逐,后贫病而死。那长兄死前曾道,你们夺去的,总有一日要归还。

    老爷颤声道,他回来了,要讨回我们抢来的财,夺走的命。

    修真青年道,此积怨太重,恕我无能为力。

    老爷大惊,携家小跪地磕头道,真人所居别院即是当年公子殒命所在,至今无恙,可见法力。

    青年不肯松口。

    老爷悲极拍案,当即立下契约,言明若本家无一幸存,所有财富便归修真青年所有。

    即使送人,他也不愿家财落入邪人手中。

    青年推托不过,只得答应尽力而为。

    青年问公子,当年你被逼离开,为何不去寻那少爷。

    公子忽道,他们逼我,我却亦自愿离开。

    青年道,为自由么。

    公子道,是。但我亦恨。囚禁此地许多年。

    青年道,你要以死报复他。

    公子苦笑长叹,道,是。

    谈话至此,敲门声忽起。

    青年开门。

    是毗邻富家大小姐。

    一室茶香萦绕,更衬青年清华似仙。

    大小姐面飞红霞,却心有惴惴道,传此别院有艳鬼,常吸食过路男子精气,我祖辈亦因此不敢居此,你怎不怕?

    青年道,他们可死了?

    大小姐摇头。

    青年道,我可死了?

    大小姐掩唇而笑。

    送走大小姐,清艳公子不知从何而出,自青年身后问,她喜欢你。

    青年缓缓回身,面容哀戚坚定,道,我已选了你。

    公子微微动容,道,你不怕我是妖。

    青年道,不论是人是妖。

    公子震然无语,竟清泪一双。

    他忆起百年前,有人同样哀戚坚定,道,我要你,不论是男是女。

    那人用尽一切方法,终于接他入府,不顾他的意愿。

    于是他长居于此,日日笙箫,夜夜春宵。

    等到饮恨黄泉,他却如释重负。

    他不愿转世。一是厌倦人情,二是舍不下人情。

    他逃离那人,却逃不了自己。

    他不知该如何偿还那人对他无条件的好。

    所以他常留于此。

    生前清静寡欲只爱书画的他成了艳鬼。只为吸食精气,避免魂飞魄散的苦。

    公子忽而大笑不止,对着无措青年自解衣裳,道,你不要我么。

    这一次,青年没有拒绝。

    自汗水中被贯穿的刹那,公子在心中冷笑。

    都一样。他们要的,不过如此。

    毗邻富家愈见热闹。

    自修真青年答应相助,全家上下顿感心安。连已分户外住的亲戚也搬了回来,只为多沾青年庇佑。

    小城平安日久,人人敬慕修真青年,以礼相待。

    修真青年却日益消瘦。旁人相问,他只微笑一句道,无妨。

    三月后。夏。

    清艳公子日益烦躁。

    修真青年的精气已被他吸食十之八九。虽根基精纯,亦时日无多。

    青年从不多问,亦从不强求。

    那一夜大雨,雷声轰鸣,电光汇聚。

    修真青年立于小院中央,任雨瓢泼。

    公子疾奔而出,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青年道,我已偏道入邪,此为天谴。

    公子急道,不可能!你只是爱我,并未害我。是我一直害你,我早非生人!

    青年轻笑道,我早已知晓。是我选的,无悔。

    电闪雷鸣,已至头顶。

    青年道,天谴降下,我最后的精魄将随电光化作金丹,可助你早日飞升。

    公子抖声道,为何如此。

    青年苦笑道,我知你心中无我,一直知道。只想予你幸福。或者自由。

    那一刻电光撕裂夜空,雷声应落,清艳公子飞身扑上。

    轰隆大响惊醒方圆数百里。

    电光落处,一片焦灼。

    修真青年与清艳公子团抱跌坐,周身已是两丈深坑。

    形容狼狈,终是无恙。

    清艳公子拥住修真青年,喜极而泣。

    已不愿再错过。

    雨声雷声人声嘈杂一夜,两人翻滚榻上抵死缠绵,哪怕人间成灰。

    做得凶了,清艳公子吃不住疲倦求饶,青年却不肯。

    公子忧道,如今我功力已被天雷折去大半,日出时分,我怕你不喜。

    青年笑道,总要习惯的。

    日头尚未出,公子已睡去。

    雨停。

    青年立于檐下。

    深吸一口气。烧焦人肉味,掩在花香正浓中。

    隔着一道墙,便是火场废墟。

    毗邻富家一片死寂。

    天雷余火已熄。齐聚一堂的富家人死个精光。

    青年笑了。

    他取出腰间富家老爷亲书契约,轻道,所以说,你们要还的。

    晨曦微露。

    青年折回房中,环拥清艳公子,同眠。

    第一缕光透过窗户。

    青年怀中,只剩一具白骨。

    青年毫无动容,在白骨额上落下一吻,道,一直都知你心中无我。愿予你幸福,自由就免了吧。

    青年微笑着收紧怀抱。

    左手在上,右手在下。

    他呢喃。

    我说过,死也要你爱。

    日出。

    两具白骨抵足拥眠。

    百年前,我为富家子,名平。




之五 轮回【一】

【一】

    淅淅沥沥。

    廊下品茶的白衣男子抬头望去。

    一人青衣纸伞,立于篱笆门外。

    伞沿微抬,雨珠滑落,半露一张年轻俊秀的脸,暮雨中看不清晰。

    及入内室,白衣男子道,公子天骨非凡,该知我乃白狐所化,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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