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烂肉。”
穿衣,下床,束发。封三动作流畅自然,没有半分瞎了的样子。
李继尧走到封三身后,热气喷到了封三的耳边:“好一张伶牙利嘴,不知道到了床上会是什么味道,末白,你叫叫看?”
封三皱眉,纤白的手指敲敲桌子,他问:“李盟主知道最近唐门抬出去的最多的是什么吗?”
不等到李继尧回答,封三轻轻的啜了口茶:“是尸体,知道从哪里抬出去的吗,李盟主,是我封三的房间里。”
封三嘴角含着笑,他的盲目并不妨碍他的气势,他眼中空濛并不能削弱他的气势,他凌空高高在上,万物都不值得他睥睨。李继尧生出错觉,觉得眼前这人要带着浑身鲜红的戾气羽化登仙而去。
封三手中的茶被倾倒在地上,刚才还是清澈的茶水现在变得乌黑一片。李继尧看着乌黑的茶水等待着封三继续说下去。
李继尧拧眉:“末白到底打算说什么?”
封三抬头:“我现在就是个浑身是毒的废人,碰我一下就死个人,我怕是伺候不了盟主了。”他空濛的眼睛看着前面低着头,似乎是欲言又止。
李继尧看着他这样一副样子,看起来乖顺,看起来柔弱,内心却又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的样子,不由的哈哈大笑。
他走近封三,近到封三的耳边:“封末白,封三少,封三,你惹了我,逃了一年,不还是兜兜绕绕回到我的手里吗,你这一身的毒,我也给你医好了,封三,你要明白有些事要顺着我的意思来,就是天王老子还要让我三分。”
摸着茶壶为自己的倒上一杯茶,封三笑。
李继尧晃了神,就是这种笑,放佛什么都不放在眼中,漫不经心一般就勾魂摄魄起来,妖娆娆的让人悬在心里,提不上,放不下。李继尧还沉浸在这个笑里,就听见封三道:“不,我从来没有逃,封三自生下来就不知道逃是什么,我只是趁这个机会试了试我死了的那个娘给我留的毒,据说平日里这毒就潜伏在身上,那朝暮花就是毒引,一碰朝暮花毒性即发,你看,这不是很成功,现在我真的是个浑身是毒的毒人了,李继尧,我封三除了陪睡这个作用还有更大的用处,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咱们来谈谈我别的用处。”
他当然知道封三是谁。
封三也明白自己是谁。
萧红衣的儿子,萧统的孙子,幽冥教的余孽,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那旷世秘籍和奇珍异宝所在之地的人。一个人人争,一个又人人杀的人。
所以,李继尧根本没有让封三活着的活着的理由。所以,封三明白李继尧根本不该让自己有活着的理由。即使不是现在,也是在不远的未来。这个未来真的不远。也许是在他睡了封三之后,或者根本就不用睡封三,也许是在逼着封三说出宝藏秘籍的所在之地的时候,或许根本就不用封三说出来。
在李继尧眼中,封三是漂亮的,是很对自己胃口的,但是他更是一个绝对会引起这个江湖战乱的人,一个会让自己的地位动摇的人,一个有可能恨着自己的人,一个这样的人本该是要非杀不可。
可是李继尧没有杀他。
“条件是我只要活着。”封三说:“我只要活着。”对,他只要活着。
李继尧喜欢聪明人,跟聪明过招永远不用使出全部的实力,虚虚实实,他们能够看得清楚,不用太废力气。李继尧拍手:“好,我保证在我用到你的时候保你平安。”
封三感觉到一把冰凉锋利的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小丝痛泛起,封三知道自己的脖子流血了。他听见李继尧说道:“可是我最讨厌别人和我谈条件,不要和我谈条件,我让你活,你就活着,我让你死,谁都留不住,你以为你这样我就拿你没有办法?”
李继尧收回剑,他说:“封三,就算不用碰你,我也多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令牌呢?”
封三笑:“盟主说的对,是封三多心了,令牌确实不在封三这儿,不信封三脱给你看,你看看令牌在不在封三身上。”封三说的真切,说完就开始那件红色的纱衣就从他身上脱落下来,他补充道:“那令牌半路丢了。”
李继尧用剑挑起封三的下巴:“我信你,一个小小的令牌而已,没了又能怎样,你收拾一下,明天北上。”
还没有跨出房门,李继尧就被扑了个满怀,唐空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大眼睛笑的弯弯:“盟主哥哥,我想死你了,想死你了,快看看我,快看看我,你也想我了吧。”说完,还用头蹭了蹭李继尧的胳膊,像只小狗。
李继尧呵呵笑起来,拉开唐空,摆正他的头:“快让盟主哥哥看看,小唐空,还是那么英俊潇洒,盟主哥哥也想你了,还给你带了礼物,盟主哥哥先去看看你爹娘,回头你记着去跟我要礼物。”
唐空点头,又偷偷的眯着眼晴往房间里看,看见封三正坐着喝茶,一下子欢呼雀跃,忘记了还有个李继尧在身边,奔过去,又不敢靠近,一副委屈十足的模样。
封三听见李继尧出门的声音,又听见一阵脚步声,他轻轻的叫了声:“唐空?”
封三指指自己的对面的椅子,声音柔和:“坐下吧。”
唐空坐到了封三的对面,认认真真的盯着封三看了半天,然后说:“末白,你瞎了。”封三本来并不避讳别人说他瞎了,找个本就是也事实,他封三,是瞎了。可是这话从唐空嘴里说出来,就是另外的一个味道了,带着怜悯,带着几分可怜,好像他封三没了一双眼睛,就不是封三了。
唐空不敢靠封三太近,这几天照顾唐门被派去照顾封三的丫鬟小厮没有一个活着走出门,都是中毒而亡,封三身上的每一滴汗,每一寸皮肤都是致人死亡的毒药,堪比鸩酒。唐空还记得一个个被抬出院子的死人。他是不被允许靠近封三的院子的,唐空是偷偷的溜进来的。
被人怜悯让封三心里对唐空产生了一丝厌恶,他恶劣的想真是满身毒的好,怎么现在不拉我的手了。可脸上的表情还是柔和:“唐空,我明天就该离开了。”
唐空听完,马上伸出手,似是想要去握封三的手,伸到半路又停了下来,他撒泼耍赖:“末白,末白,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我爹说你是在我们唐门出的事,一定要治好你,你不要走,我舍不得你。”
封三抿了一口茶,他顿了顿说:“不,不需要,我不需要治好,我只需要你为我办一件事儿。”他叹了口气,声音那样的温和和凄凉:“唐空我也是舍不得你的。”
“可是我离开这么久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封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细白的纸张,纸张被卷成了很细的卷,他说:“唐空,还记得我们住的那间客栈,吗,我留了只信鸽忘了带出来,就在床底,你把这个纸卷放在信鸽上,帮我放飞,我要给我家里人传个口信。”
封三把那纸卷放在了桌子上。唐空拿过纸卷,点头:“好,我马上就去。”
封三点头,微笑:“好。”
唐空把纸卷攥在手里,跳起来,拍拍手:“那我去了,晚上的时候再来看你,末白,末白,你就留下吧,我去找爹说说,爹会治好你的眼睛的。”
封三摆手:“快去吧。”
唐空这才一步一回首的出门,他嘟着嘴,想,这么好看的人就要看不见了,先是美人弟弟不见了,再就是末白,美人弟弟去了哪儿了呢。
唐空攥着纸卷,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美人弟弟去哪了,又对自己手里的纸卷起了心思,他偷偷的小心的打开那个纸卷,想知道封三写了什么。
上面只是一首诗。
寒江冷
碧湖清
心乱如麻念念千里。
啸声凄凄不绝耳
愿伐杨柳扰清梦
酒余半盏
情孽难还
犹自夜夜难眠
心成梦不成
思一夜佳人倩影
暗派鸿鹄鱼雁把信传
☆、十四章:老头盘柳
唐空又小心翼翼的把纸条卷好,捂着嘴偷偷的笑,心道是末白这是写给哪家姑娘的,末白喜欢的姑娘。
封三没有等到唐空来看他,听送饭的小厮说唐空出门的又闯了祸,偷偷的跑去和了花酒被抓了,被唐敛打了一顿,趴在床上起不了床。
封三的指尖敲了敲桌子,说了声下去。小厮弯腰退下。封三摸摸凉了的茶水,心里想也不知道那信送出去没有,也不知道这唐空是先去和的花酒,还是先去客栈。他扶着额头,叹道唐空这人不靠谱啊。
第二天,白蒙来接封三的时候,就见封三两袖清风的走出来。白蒙听说了,封三瞎了,不仅瞎了还是个毒美人。毒美人封三玉树临风的站在门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突然他伸出手,笑道:“那边是谁,快来扶我一把。”
白蒙哪儿敢真的上前扶他,只是把手里的判官笔递到封三手里,看见到他两袖清风什么都没带不由得多嘴:“你也没收拾点东西。”
封三转眼又变了张脸,冷冰冰的说:“我本来就什么也没带来,能有什么带走的,李继尧呢?”
白蒙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你说你这张嘴,又多那么一句干什么,费力不讨好的,他答:“盟主正和唐门主告别,先让我带三少去车上。”
封三一言不发,挥开白蒙的判官笔,自己摸索着要走出去。
白蒙擦擦冷汗,封三这小子是想要自己的命啊。刚才看着封三朝着自己一笑,他差点又被□蒙了心,神使鬼差的差点没有真的伸手去扶封三一把。那一扶还了得,还不把这条小命给扶掉了。
李继尧跟唐敛和圆滚滚的唐夫人道完别,拱手哈哈大笑:“下次再来拜访,唐兄。”一个翻身上马,正要挥马向前。
就听见一声一颤的“等等,盟主哥哥,哇哇,疼,疼死了。”李继尧看见唐空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跑过来,边跑,边洒下一串串眼泪。
李继尧又翻身下马,扶住跑过来唐空:“小唐空,你这是又被打了,呵呵,可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子,盟主哥哥还会来的。”唐空捂着屁股,吊在李继尧身上:“那你要早点来,还要带上末白。”
唐空跟李继尧说了一会儿,又闹着去看封三,磨磨蹭蹭的跑到了封三的马车前,掀开车帘,露出一个邀功的笑,马上又垮下脸去,他想起封三瞎了,怎么样邀功他也是看不到的。
唐空把一个小纸卷放在离封三不远的地方:“末白,这是给你的,你记得看呀,你要记……”唐空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唐敛拎走。
李继尧朝着正在教训孩子的唐敛夫妇笑笑,翻身上马。燕娇娘和龙战骑马跟在他身后。白蒙驾车。
上路。北上。
封三冷笑,还真自己把唐空给毒死怎么滴,隔着丈八远,总得有机会。封三按着唐空方才在的方向伸手摸过去,不一会儿就摸到一个小纸卷。封三把小纸卷捏在手里不由得叹气,这个唐空真是个不靠谱的,真是先去喝的花酒啊,人算真是比不过天算。
手指轻轻的把纸卷捻来捻去,细白的纸卷小会儿的时间就被搓开。封三早就瞎了眼睛幽然睁大,这不是他交给唐空的那个纸卷。封三精致的手指细细的摩挲这纸面,纸面上有几个像是用针扎出来的字,封三摩挲这几个字,辨认出来是“昌离,未到。”
封三薄薄的嘴角翘起来,唐空把他的信送出去了,也给他带了一个消息,告诉他满盘棋子有一个跳脱出他的掌心,不知道正在那儿。封三的嘴角翘起来,冰冷的,轻蔑的,肃杀无情的,他捏碎手中的纸片。整个人一身红衣,飘渺虚无,宛如谪仙,仙者无情。
不过是一颗跳出棋盘的棋子,不管这颗棋子现在跳脱到哪儿去,他总是得回来,乖乖的下到这颗棋盘上。封三打了个哈欠,他有一点倦意,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惩罚这颗跳出去得棋子,。封三又想起了自己给昌离的六十两银子,真是可惜了那银子了,够那个孩子好好过一阵子了,要知道是现在这样,就该让他再上街讨饭。封三恶劣的想。
其实昌离也没有封三想得过的那么好。在他离开封三的第四天,昌离遭遇黑店了,六十两银子还有封三给他做的那些衣服统统不见了。昌离从迷药中醒来时,这个客栈已经人走楼空。他就看见自己在这客栈中房间被翻得一塌糊涂,所有东西都被翻走了。当然昌离总共也就那么多东西。
地上散落着封三交给他的秘籍。一本一本的散落在地上。它们被当做最不值钱的东西留了下来。
昌离爬起来,捡起地上的书,拍拍书上的土,揣进了怀里,他环顾了一下四维,他想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几天。可是他不知道。
昌离觉得饿,很饿,但是他什么吃的也没有找到。他溜达到后院,找到水井,喝了整整一肚子水,但是还是饿。很饿。这饿撕扯着他的胃,切割着他的肚子。他觉得他的肠子都在绞动。
他一下就坐在了井边上。捂着肚子,昌离坐在了井边上。
一只颜色古怪的物件跳了出来,说它是物件,是因为昌离实在不知道这东西到底长得想什么,像蛤蟆,像壁虎还有点像鱼,也有点像蛇。颜色一抹灰一抹金一抹黑一抹白一抹红的混在一起。昌离歪着头瞪着那个物件一会儿,然后总结,真是个丑东西。
然后,昌离徒手作刀,速度很快的把那个丑东西劈死了。
昌离拎着那个丑东西再次总结,虽然是个丑东西,但是好歹是个能吃的东西。他把那个丑东西拎到眼前,自言自语:“一定很难吃吧。”
昌离翻出一口锅,去野地里找了几棵野菜,很幸运,昌离还找了几棵沙葱。他把那丑东西剥了皮,才发现里面的肉挺白嫩的,昌离这才觉得满意了一点。把东西都扔进锅里,昌离点火。
一会儿,一股香气就飘溢了出来,倒是挺香的。昌离听见自己的肚子响了一声。等差不多快熟了的时候,昌离已经等不及了,他捞起来,咬了一大口。
肉很嫩,带着几分脆脆嫩嫩的感觉,肉很滑,带着几分丝绸一样的感觉。昌离喝完最后一口汤,打了个饱嗝,觉得鼓励一下那个丑东西。他对着那堆骨头表扬道:“你不难吃。”
昌离又打了个饱嗝,就听见有一个老头的声音。老头在喊:“宝贝,你出来呀,你快出来呀哎,你在不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杀你全家,奸你老妈。”
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跳着脚蹦进院子里的时候,昌离已经快要睡着了。
老头就像没看看到见昌离一样。他上蹿下跳,左翻右找。当他看见水井旁边看一堆皮骨时,老头觉得自己头顶都要生起狼烟了。他蹲下来,捡起骨头:“谁杀了你啊,宝贝,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谁啊,你长得那么标志,谁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啊。”
就跟死了个儿子一样。
可这跟昌离没关系。他已经吃饱喝足,这世界再乱也跟他没关系。
昌离翻了身,拿稻草堵上耳朵。老头嚎的太野兽派。
老头就算是深深的埋藏在“丧子之痛”也注意到了旁边还有一个活的呢,他走过去,嗅了嗅昌离旁边的空气,庞然大怒:“小子也,你杀我儿子,我断你子孙。”
那一爪子是朝着昌离的子孙根去的,小昌离一个翻身赶紧躲开,心中想老东西身手还挺快。他半垂着头,斜睨那老头,昌离许是自己不知道,他这副模样有了封三七分像。也是那么一副目中无人,谁都不在眼中,谁都不在心里的模样。
这一眼,把老头给气乐。
老头叉着腰,白胡子直抖:“我儿子呢?”
昌离指指老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