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离弃杯换壶,饮下半壶酒:“我恨他的,可是我记得那么清楚,我把他的好,他的坏,记得一清二楚,我以为我忘记了。”
封三放下手里的酒杯,一针见血:“你爱他。”
昌离愤然反驳:“不,我不爱。”
封三不理不睬:“你的所爱呢?”
昌离一顿:“我没有所爱。”
封三继续:“死了,还是走了?”
昌离大口饮酒:“他活着,一定还活着。”
封三再次肯定的说:“你爱他,你的心情怎么会在我提起他死了的时候,心如死灰。”他问昌离:“你的心,是死灰吗?”
昌离如梦初醒。
原来不单单是恨,原来还有爱。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他还是昌离,他还是封三,晚了太多年,他们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未曾平等,就算是再次重来,还是会走上老路。
昌离捂住脸,他想自己的可能喝多了。他一遍一遍的重复:“原来我爱他,原来我是爱他的,原来啊。”
封三捏着一块五香牛肉,看着昌离把自己的一壶一壶的桂花酿喝光。
昌离真的喝多了,他叫起封三的名字:“封三,封三,你出来。”
封三看着昌离喝多了,趴在桌子上。昌离的手里还拿着酒壶,他手里的酒壶啷当掉落在地上。
封三咽下那块五香牛肉。
他趴在桌子上,将嘴凑近昌离的耳边轻轻的说:“少侠,我把这件红衣穿给你看,好不好?”
昌离觉出有人在他的耳边说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看不清的封三的脸,只看得清楚这人的一举一动。他点头说:“好。”
封三凑在昌离的耳边小声的说:“可是我不想在这里穿,你住在那儿,我去穿给你看。”
昌离答他:“天字一号。”
封三收回身子,慢慢的把那件红衣折了起来,放进盒子里。他扶起喝醉的昌离,朝着楼上去。
打开天字一号的房门,封三把昌离放到了床上。
昌离迷迷糊糊的醉的不轻,他觉出有人把自己放到床上,然后他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桂花酿的味道。他以为自己又回去,封三嗜酒,身上总是带着一丝甜丝丝的酒气。
他咬牙切齿的闭着眼睛叫出了三个字:“封末白。”
然后是一个轻微的嗯字。有人应了他。
封三轻轻的把门关上,揭下脸上沈宴舟的人皮,他拿出盒子里的那件红衣,慢慢的换上。他坐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根熏香,熏香里掺着让人神志不清的迷药。
他在昌离欲醒不醒之间叫:“小昌离,小昌离。”
昌离猛然睁开眼。
他想要动,却因为醉酒和迷香没有力气。他叫到:“封三,封三,你是来入我的梦吗?”
封三坐在椅子上没有回答他,他问:“小昌离,你这几年可好?”
昌离终于又变回了那个委屈的孩子,他的委屈,他的痛苦,他的无奈都是可以说给封三听得。他摇头:“不好,我一点也不好,你回来吧,封三,我不恨你了,你看,你杀了我的亲人,我杀了你的属下,我们扯平了好不好,你回来吧,我想你。”
封三摇摇头。
昌离看见封三摇头,即便是梦境里的封三摇头,他的心都在痛。
昌离问:“为什么,你不是舍不得我吗,你说过你舍不得我的,你说过你想要和我一起去看江南美景,去看塞外坝上。”
☆、四十五:曲终人散
封三走进昌离。他看着昌离的眼睛慢慢的一字一顿的说:“昌离,我死了,我也在不再舍不得你了。”
昌离急道:“我不信。”
封三步步紧逼:“你不信什么,不信我死了,还是不信我舍得你了,你怎么会不信,你该信了,一个人从悬崖峭壁落下怎么会不死,被饿狼咬的粉碎怎么会不死,一个人被他从小养大的人捅上一刀,一个人被背叛,被侮辱,被欺骗,怎么还会舍不得你,昌离,你只是怕自己相信。”
昌离心空了。他知道,自己信了。
昌离问:“你入我的梦,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是吗?”
封三盯着他的眼睛:“是。”
昌离觉得自己的经脉乱动起来,他控制的不住的血脉乱窜,这次,他连哭都不会了。生生的吐出一口血,血顺着唇角流下去,染湿了枕头。
昌离小声说道:“封三,你才是最狠的,你连给我信你活着的念头都不给,你真狠,你从来不肯放过我,小时候是这样,大了还是这样,连你死了还是这样,你怎么不想想我,哪怕是多想想我,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我不想。”
昌离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的经脉逆乱,加上浓重的酒意,昏昏沉沉了过去。
封三站在床边,看着昌离,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脱下那件红衣,把它叠好,放回木盒子里。贴上沈宴舟的那张脸,封三推门而出,门外还是熙熙攘攘的一片,喝酒划拳,吵架斗嘴,谁也不知道,方方门内,进行了一场似乎是阴阳交割的对话。
封三关上天字一号的门,他不再是活在阴间的封三,他是活在太阳下的沈宴舟。
他下楼,回房去看沈宴行。
沈宴行午觉刚刚醒来,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看见封三进来,叫了一声:“哥哥。”就要伸手去拉封三的衣袖。
封三怕他从床上掉下来,快了两步走过去,拉住了沈宴行的手。
沈宴行又叫了一声:“哥哥。”
封三笑了。他跟昌离,若有一人迷糊一些,若有一人肯退让半步,也不是今日的结果。可是,早晚是今日结果。
封三摸摸沈宴行的头说:“宴行,酒已经全卖了掌柜,咱们现在启程离开吧,咱们回家去。”
沈宴行点头:“好。”
封三带着沈宴行辞别了掌柜,套上马车,慢慢悠悠的朝着回家的路走。
沈宴行赶着车,他问封三:“哥哥,我们以后还来这里卖酒吗?”
封三窝在车里说:“不再来这里,因为这里有个坏孩子。“
沈宴行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因为这里的厨子做饭还是非常好吃的,以后怕是吃不到了。可是哥哥说不来了,那就不再来了。
沈宴行说道:”坏孩子?“
封三拎起一小瓶桂花酿喝了一口:“哥哥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坏脾气的孩子,他认识了一个穷孩子,坏脾气的孩子弄死穷孩子的父亲,他给了这穷孩子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他,他喜欢那个穷孩子,可是,最后,这个穷孩子和别的人一起,害死了坏脾气的孩子。”
封三顿了顿,桂花酿呛了他的嗓子。
沈宴行在认认真真的听故事,他好奇地问:“后来呢?”
封三望着前面茫茫无尽的路,他说:“后来,那个坏脾气的孩子没有死,他并不恨那个穷孩子,他还是想见他一面,他以为他是舍不得。”
封三嚯嚯的笑了:“原来,他不是舍不得,他只是想要知道那个穷孩子过得好不好,过不好,他就开心了,就算是穷孩子,现在过得好,他也要他过的不好,这样,坏脾气的孩子就开心了,原来他还是恨得,真是个坏脾气的孩子。”
封三知道昌离现在不好,他很心满意足。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酒,他轻轻的对沈宴行说:“宴行,我们回家吧。”
沈宴行听完了故事;扬起小皮鞭,抽打着马屁股。
他们渐行渐远。
昌离醒来的时候,天黑了。
他惊魂不定的大口喘息,片刻之后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他点亮屋内的灯,警戒的四处看着。他看到了那个木盒子,他扬手打翻,木盒里的红衣散落出来,摊在地上,像是一滩鲜红的血。
那是沈宴舟送他的红衣。
他喝醉了,然后做了一场梦,真实的不像是梦的梦。他不信这是梦。他在屋内四处踱步,控制不住的又吐出一口血。他突然大叫:“封三,你出来,你从我的梦里出来,我不信,你舍得我,你明明是对我好的,你把所有的秘籍留给我,你教我品酒赏花,你给我梳头裁衣,封三,你出来,我不信你说的那些话。”
昌离喊完,乏力感蔓延在他的身上,他慢慢的跪下去。
没有人回答他。
昌离继续喊道:“封三,你出来,你出来跟我说你说的都是假的,哪怕是在梦里你也不能这么说,封三。”昌离捂住脸,哭了,他到底还是活在封三世界的那个孩子,会被梦魇魇住,可是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
昌离哭着说道:“封三,我不做这个盟主了,我不想做这个盟主了,封三,我要和你去看江南,去看大漠,封三,你活过来,我后悔了,后悔了。”
他信了。终于死心塌地的信了。封三已死。
昌离在黑夜里,嚎啕痛苦。
这场哭泣耗尽了昌离所有的力气。他跪在地上,看见了天亮。
天亮了,封六封四还有另外几个人发现新的盟主不见了。新的盟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消失的干干净净。
昌离此时骑着马,抱着他的短刀,朝着江南过去,他还活着,只是把封三活进了自己的灵魂里,他便是封三,封三就是他的一部分,他提着刀,朝着江南过去。
借着自己这双眼,带着封三去看看江南四月的杏花烟雨,也要去看看塞北大漠的飞沙孤烟。他这一辈子,活成了封三的眼。
却不知道,封三已经活成了沈宴舟。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贱三儿和渣离谢幕。现在都来骂我把。。。身为一个木下限的作者我等着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