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离终于被激怒。就像封三会被别人眼中的怜悯激怒一样。
手中的短刀脱手,封三的肩膀在昏黄的灯光下流下血。封三依旧嚯嚯的笑。
昌离朝着封三扑过去,一口咬在封三的伤口上。浓重的血腥味充满昌离的口腔,他狠狠的咬着封三的伤口。温热的,流淌的血,流进昌离的嘴里。
昌离突然发现封三的血也是热的。怎么会是热的?
昌离的啃咬顺着封三肩头步步向上,咬过封三的锁骨,咬过封三的脖子,狠狠的咬在封三的耳垂。无关欲*念。昌离更像是一只小兽,近乎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室内烧焦的花香和封三身上的香味相融合,昌离慢慢的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可是他狠狠的咬住封三的耳垂不放。封三的耳垂沁出一串的血珠。
他知道自己又被封三算计了。封三是故意激怒自己。
氧气越来越来稀薄,昌离知道自己还活着,可是他越来越呼吸不过来,像是没有一丝气体进入自己体内。昌离觉得自己的胸腔将要爆开。可是他仍旧狠狠的咬住封三的耳垂不放。
封三依旧嚯嚯的笑着。终于封三笑的累了,他觉出自己耳垂快要被昌离咬掉。他狠狠的给了昌离一个耳刮子:“放开。”
昌离满眼通红,他听见自己心脏发出砰砰的挣扎声。
封三捏住的昌离的下巴,拯救了自己的耳垂,他垂下眼帘,问:“难受吗?”封三拍拍昌离的头,轻柔的说:“当然难受,不能呼吸,生不如死,你说过你不屑于折磨我,可我从来都是屑于折磨你,可是昌离,我活着一天,就有你活着一天,我封三,从来都是个好主子,你怎么从来不记得我的好,怎么从来不记得,我恐怕是这世界上给你好最多的人?”
昌离挣扎着,他因为无力呼吸,浑身发软,可是他挣开封三的手,狠狠的咬在封三的肩膀。
有一股液体顺着封三的肩膀留了下来。封三不想知道那究竟是血还是泪,他闭上眼睛,听见自己的心底轻轻的叹了口气。封三慢慢的抬起手,又放下。放下之后,又慢慢的举起来,他的手在接近昌离肩膀时又停了下来。如此反复几次,那双细白的手,终于落在昌离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一下,又像是受惊一样收起来。
封三厌恶的看了一眼自己那只收起来的手,又重新轻轻的拍在了昌离的肩膀上。他拿出一颗解药说:“吃了吧。”
昌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也是因为封三那句你怎么不记得我的好,我恐怕是这世界上给你好最多的人。他的内心在层层比较,可是他发现自己忘记了许多人对他的好,可是他发现也许封三说的是对的。他的委屈,他的无力,他的难过,他的恨意,在他饮下封三血液的那一刻一起爆发。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昌离吃下了解药,呼吸渐渐平顺,可是他的哭声却不能停止。
封三闭着眼睛,轻轻的拍着昌离的肩膀,他想起了萧红衣,他拍着昌离的肩膀说:“昌离,你会活下去,并且会风光无限的活下去,我会给你留下所有人认为最好的东西,而我封三,只要你记得我,我叫做封三。”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他说:“昌离,你是何其幸运。”
他的闭上眼睛:“昌离,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 ,你知道当年萧红衣为什么告诉我,不能说,死都不能说吗,那是因为,那群人所求得东西,是多么的显而易见。”
封三贴近昌离的耳朵说:“那就是贪念。”
昌离突然抬头看向屋顶,那是一声几乎可以忽略掉得悉悉索索的声响。就像是布料摩擦到了瓦片。
昌离看向封三。他做了一个静音的动作,拔出短刀,灭掉烛火。封三坐在一片黑暗中,轻轻拿起了桌上的茶杯。
一道黑影破顶而入,手中的剑直刺向封三。昌离短刀一转挡下,反手一刀,砍向那黑影的左臂,出手狠厉。那黑影躲得慢了一步被生生的削下一层皮肉。
锵锵退了几步,黑影从掏出一把镖劈头盖脑的朝着封三撒过去,昌离轻巧的脚尖点了桌子,拿桌子挡在封三面前。
黑影一个翻身跃窗而出。
封三道:“追。”
昌离在黑暗中看不清封三表情,他认真说道:“好好活着,我还要杀你,我会记得你,一定会记得。”
昌离跃窗。追去。
封三坐在黑暗中笑了。他想说的是昌离你是何其幸运,有我这样为你许诺生路,你可知道当年即使是萧仲也不曾打算留给我一条生路,唯有一个萧红衣。你可知道那个秘密就是萧红衣根本就不知道萧仲究竟把那些东西藏在哪里。
萧仲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让人超越他?怎么会。萧红衣撒谎了,所以萧红衣说谁都不能说,说了就是死。
封三笑的厉害了,他坐在黑暗中慢悠悠的喝完一杯凉透了花茶,点燃烛火。
眯着眼睛,封三道:“阁下在外面等的冷了吧,冷了就进来吧,就不用我封三请了。”
☆、二十九:小僧色空
昌离追出去。心知这个黑衣人功夫只是寻常。怕是别人引他出来的棋子。调虎离山,只是不知道这个虎是自己还是封三。
追出大概十里地的距离,昌离跟在这个黑衣人的身后,不紧不慢。
那黑衣人果然停下。昌离抬脚,他脚下的一根树枝飞起,刺穿黑衣人的小腿,将他活活的钉在地上。昌离笑问:“不跑了?”
问完不待黑衣人回答,昌离抱着双刀,摇摇脖颈,长啸一声。
霎时草叶翻滚,风云动怒。被钉在地上的黑衣人七窍流血,亡去。
一阵掌声响起,有人赞道:“好功夫,早知道你这个少年郎功夫不凡,没想到内力如此深厚,这个江湖胜得过你的人也不过了了,真是少年英雄。”
只见来人鹰眉剑目,古铜肤色,长相英俊。正是李继尧。李继尧身后不见白蒙身影,跟着龙战。他拍着手面上露笑赞扬昌离:“好功夫。”
李继尧真是惊叹于昌离的好功夫,他自于昌离交手就知道这个少年功夫不凡,但是短短时日似乎又有精进。倘若假以时日,恐怕不只是自己就是这江湖谁人还是这少年的敌手,恐怕那时金龙已乘腾云去,琼楼玉宇自逍遥。
李继尧思忖,这个人,如同封三一样,留不得。留下来,都是祸害。
又想到昌离与封三亲近,怕是练得是萧仲当年留下的秘籍。又思忖,这萧仲的秘籍果然不同凡响,如果自己得不到,一定要全部毁掉。
昌离抬眼,斜睨了李继尧一眼。
李继尧被昌离这一眼勾起心思。昌离这一眼实在跟封三学了七成像。
眼前这个是比封三还要美的美人。
李继尧心中偶尔还是能生出些怜香惜玉。
昌离吊儿郎当的靠着一棵树,问:“有事儿快说?”
李继尧活活被噎了一下,他生平被尊敬惯了,没有遇见这样不着调的对话。心里不快,可是面上不漏分毫,笑问:“小英雄看起来跟邪教余孽封末白很交好?”
昌离从树上揪下一片枯黄的叶子叼在嘴里,反问:“难道你不跟他交好,他还在你那儿白吃白住?”
李继尧又被噎了一下。心里更加不痛快。他依旧笑道:“小英雄,说起来你倒是把个封三保护的周全,也不怕泥潭深陷,不能自保。”这笑带了一份冷,三分讽。
昌离终于不耐烦,吐出口里的叶子:“这样试探来试探去,你倒是累不累。”他笑嘻嘻的看向李继尧:“不如我们把自己的筹码直接都讲出来,看看值不值得换?”
他抬眼轻蔑的看了李继尧一眼:“你这招调虎离山,不就是要来和我说这个的?”
李继尧再次被噎了一下。他以为这是个要慢慢来的事儿,定是先要试探再是利诱,利诱不成还有威逼,没想在这个孩子眼里就是这么简单。
李继尧想想自己也笑了,可不就是这么简单。李继尧拍手:“好,江湖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钱财秘籍二八分成。”说完,他问昌离:“你能给我什么呢?”
昌离笑笑:“比你的实在,萧仲的钱财秘籍还有的封三的命。”
李继尧问:“成交?”
昌离答:“成交。”
等到昌离离开,龙战走到被钉在地上的黑衣人的面前,蹲下,轻轻的探了探气息,气息全无。龙战说:“死了。”
李继尧挥袖:“埋了吧。”
龙战点头。
跟在李继尧身后龙战问道:“盟主,你觉得那个小子的话是信还是不信?”
李继尧向前走:“不可全信,但是也不可不信。”
龙战心中却觉得昌离的话要不就全然相信,要不就全然不信。一半信,一半不信,听来荒唐。那个孩子确实能给人这样的感觉,轻而易举,凌厉的让人折服。
可是这话不能对李继尧说。
回去的十里路昌离飞奔回去的。他并不担心封三,在这个唐门,就算是有人知道封三到了,也不敢轻举妄动。封三这么明目张胆,定然给人生出一种早有准备的错觉。可谁知道其实封三一无所有,单枪只马。
昌离眯着眼,还有司马兮和盘柳。也许能信得过。
昌离暗无声息的穿过唐门的庄外的侍卫,站在唐门的大门前正听见三更天的钟声响起,门内有人喊道:“放机关。”三更天后唐门的大门走不得,唐门的大墙翻不得。为了防贼防盗防偷袭,唐门夜间的机关层层开启,步步惊心。
简直就是在夜间里出不来也进不去的一个铜墙铁壁的堡垒。
昌离决定窝在墙外一个不好找的草堆里睡上一夜。反正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又有什么好焦急。不如一觉安然到天明,机关撤尽,再进去不迟。
昌离闭目,可是却睡不安宁。他猛然掀起草堆半黄不枯的草,站起身来,身形一晃,又站在唐门的大门前。
他站在唐门的大门前,看着脚下的方砖,青红色雕着铜钱花纹,却小心的一步不动。在他踏上脚下的方砖的那一刻,昌离确定,唐门的机关开启了。
只要他一动,或许等待他的就是蚀骨毒药,或是穿骨暗器。
昌离不动。他脚下的方砖却以动制静,转眼之间,生出一层细密的毫毛一样的钢针。昌离腾空,一阵毫毛雨一样的钢针从天而降,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飞来百粒铁球。简直就似是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昌离手指翻飞,撕下外衣兜天而去,将那密密麻麻的毫毛钢针雨包裹起来。东西南北四面飞来的铁球却近了。那百粒铁球粒粒杏子大小,就是打在身上也是不能小觑。昌离居然抽刀双手朝着正面的铁球过去。
谁知那铁球瞬间变幻,周身生出手指长的刺来,幽蓝淬毒。昌离原本打算迎面劈开铁球突围而去。瞬间转变主意,他张开双臂,展开双刀,听见铁球冲撞上双刀发出刺刺的响声。这一瞬,昌离在这四面重围中寻出空隙,一飞冲天,突围而去。
唐门大门前的响声已经惊动了外面的守卫,早已经有守卫层层围在昌离身外。昌离一飞冲天,凌空看着持箭欲射的守卫一眼,手中的短刀旋转脱手,落在铁球中心,铁球四散开来。层层的守卫被铁球刺中,伤了大片。
昌离落地,捡起短刀插入腰间,就要推门。
突然听见身后一声:“阿弥陀佛,施主,你杀孽太重,心肠狠硬,恐怕情爱之路难免坎坷,既然坎坷,不如随小僧我遁入空门吧。”
昌离并不回头。身后却跳出个圆头圆脑的小和尚,一把握住昌离的手:“施主,你有没有听见小僧说的话,小僧说话那可是句句真言,在大佛宝殿别人可是要捐百十来两银子才能听见小僧说话的,你知道不知道在大佛宝殿上别人可是要叫小僧圣僧的,小僧虽说是年纪小,可是小僧在少林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施主,小僧还是要说一句,这唐门晚上可是闯不得的。”
昌离觉得身边的小和尚叽叽喳喳的让人好笑又心烦。
他把自己的手从小和尚的手里抽出来,又要推门。
小和尚毫不含糊,一把又握住他的手。
昌离又抽出来,要推。
小和尚握住,就笑。
昌离抬手要打。小和尚一手抱头,一手握住昌离的手叫:“你要进去,你跟我说嘛,我也是进去的嘛,你只要问我一句,我就带你进去,施主你真是心肠狠硬,动不动就动手,你看看你,弄一大群人伤的伤疼的疼的,你说你,施主进人家的门是要叫门的,要是门叫不听,再硬闯也不迟,哪儿有你这样的,一上来就硬闯的。”小和尚说完,声音浑厚,内力绵长的大叫了一声:“唐空,开门。”
果真听见院内相和一声:“哎,色空,我来开门了。”
昌离就见小和尚色空摸摸自己光秃秃的头,得意一笑:“听见没,这就是叫门,叫门叫不听,才能硬闯。”
昌离笑了,他觉得眼前的小和尚很有意思。他问那小和尚:“你也是来唐门比武娶亲的,你们佛门不是□空即是色吗?”
小和尚圆头圆脑的一晃:“非也,非也,我是来看热闹的,再说就算是我跟这唐门有一场冤孽,也不是跟那唐门小姐,也是跟唐门公子啊,小唐空啊,只喜欢美人的小唐空啊。”
昌离好奇:“你喜欢唐空,那个傻子?”天真无邪的唐空,天真无邪的傻子。昌离看看眼前这位,再想想门内那位,总觉得这就像是两个凑在一起的糖娃娃。
色空小和尚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让佛祖听见,我可是大佛宝殿上的圣僧,谁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我不知道,我只是愿意每年由北到南跨越千里来看他几次,看看他笑得天真烂漫,听听他说说他见过的美人,陪他喝几壶好酒,这就够了。”
昌离确定:“你喜欢他。”接着反问:“他是个男人。”
☆、三十章:一枕黄粱
色空小和尚扶额:“小僧我知道。”
昌离又加了一句:“你是个和尚。”
色空摊手:“小僧我也知道。”
小僧色空回望昌离问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是和尚,他是男人,这跟我每年由北到南跨越千里来看他几次,看看他笑得天真烂漫,听听他说说他见过的美人,陪他喝几壶好酒有什么关系?”他摊手笑:“根本就没有关系。”
昌离赞同:“是没有什么关系,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像和尚的和尚?”
色空摇头:“可是我还是和尚,做和尚该做的事儿,施主你在做什么呢?”
昌离想了想。昌离想他是色空,他还是和尚,他是色空。可他还是和尚。昌离想自己在做什么呢?唐门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一条缝。小和尚色空一把抓住昌离的手,叽叽喳喳的叫:”唐空,你等等再开,你先从门缝看看我身边的这个是好人还是坏人,要是坏人,你再把门关上吧。”
门缝里果真露出一只圆乎乎的大眼睛,颇为认真盯着看了半天。唐空才笑嘻嘻的说:“色空,这个美人我是见过的,他是跟在神医盘柳后面的,是可以进来的。”
厚重高耸的大门缓慢的打开,小和尚松开昌离的手,俯身,圆头圆脑的朝着开门出来的唐空抵去。圆圆的脑袋抵进唐空的怀里。
唐空抱住怀里那颗圆圆的头,笑得圆眼睛变成了月牙:“色空,小色空,我真是太想你啦。”说完揽住色空的腰,把他从自己的怀里拉出来。色空伸手抱住唐空的肩膀笑:“唐空,小唐空,我也太想你啦。”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一边走一边说个不停。
真像是凑在一起的两个糖娃娃。
封三听见脚步声,狭长的眼睛眯起来,似是无意,又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