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就是这么说,你还说我现在已经出嫁了,是人家张家的媳妇,应该有我的本份,不管她老人家多疼我,都不能让我坏了本份。”
夏莲道:“好,婢子就这么说了。”
湘如道:“娘若是无法体会我的心意,你把家里带过来的人都还给她。”
夏莲道:“这个婢子可不敢,不过老王妃最是知书达礼的,相信一定会明白郡主的意思的。”
她带了那四名仆妇,押着绑上双手的张嬷嬷,上了车子,才走到路上,张嬷嬷就道:”
莲姑娘,快替我解开绳子,今天可气死我了。”
夏莲道。:“张嬷嬷,你就忍一下吧,这是谭先生吩咐的,要到了王妃面前,听候发落……”
张嬷嬷瞪起了眼睛,道:“吃里扒外的小妮子,我们都是从王府里出来的,你难道真要我丢脸不成,我没了老脸,你们也不见得好看。”
夏莲道:“可不是,郡主也很生气,一个劲儿的怪我,没能够把事情处理好。”
张嬷嬷道:“我知道郡主会生气的,那姓谭的蹄子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爬到我头上来了……”
夏莲沉声道:“张嬷嬷,你说话可留心点,郡主就是因为你冒犯了谭先生而生气,怪我当时没处理好,她说当时我就该叫人给你一顿鞭子,不必等谭先生来发落你,你现在如果再对谭先生口中不乾不净,我可顾不得你年纪大了。”
张嬷嬷不禁呆了道:“好,夏莲,想不到你会跟那姓谭的妮子一个鼻孔出气,等到了王府有你好看的。”
夏莲冷笑不语,张嬷嬷也赌气不语,车子到了国丈王府,仍然不够资格停在正门,但是侧门前也有两个人站着,看见张嬷嬷被困着双手押下来,不禁奇道:“张大娘,你是怎么了。”
张嬷嬷这下子可神气了,哼了一声道:“这是叫一个骚蹄子给治的,她当面折辱了我不说,连安平王妃派去的人也给折辱了,然后又叫人把我绑了回来,刷刷老王妃的面子。”
门上的那个家丁道:“张大娘,你这是干什么,家里有客,宫里的娘娘听说小郡主回京了,十分想念,遣了两个女官来问候,正想找个人问话呢,还不把绳子解了,好进去回话去。”
夏莲道:“刘兴,你别自作主张,你知道这绳子是谁困上的,你敢解下来,你有几个脑袋!”
一下子把刘兴给吓住了,张嬷嬷也道:“别解,别解,回头我非叫那骚蹄子给我跪在地下解了不可。”
夏莲看她还在逞横胡闹,冷笑一声,吩咐那婆子将她押到一边的空房中,然后自己去见王妃了。
张嬷嬷还在叫道:“夏莲,小蹄子,你不让我见王妃有什么关系,这儿有的是相熟的姊妹,那一个都能替我把话传给王妃听的。”
夏莲也不理会她,一迳到了后面的上房,国太正在陪着两个女官儿说话,看见她来了,国太就笑道:“夏莲,你来得正好,娘娘着人来问起湘儿,我说那丫头回来后,我也没见着,想叫个人去看看呢!”
夏莲跪下行过了礼,先问候了娘娘圣安,然后才道:“郡主是昨天回京的,本来是要亲自来请安的,可是因为路上辛苦了些,大夫说不宜再走动了,她想等过个两三天,再来给老太君叩头请安,让婢子先来请罪。”
王妃连忙道:“算算日子,大概也快了吧,这孩子也是的,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害身子也要往外跑,叫她别来了,明后天我看她去,自己母女,还讲究这些,快说,她的情形怎么样?”
夏莲道:“很好,人虽然感到辛苦一点,精神却好极了,气色也比出京时好得多。”
王妃感到很安慰,笑着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这孩子的身子一直就叫我操心,从小就没断过药……”
一个女官凑趣道:“郡主嫁了个如意郎君,心情一舒畅,病根就去了大半,再等小公子下了地,在月子里好好的补上一补,一定就康健壮实了。”
王妃笑道:“我也这么想,女人家在月子里是最好的调养机会,只要月子里养好了,百病俱除,我本来的身子也不太好,自从生了娘娘后,一个月子养好了,以前那些头痛啊、腰酸啊什么的,完全都没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道:“最重要的是不能操心,湘儿那孩子就是心太细了,凡事都要考虑周到,不让人落半句褒贬。夏莲,好孩子,你可得多费点心,多辛苦一点,别让事情去烦她,我会好好的谢你的。”
夏莲忙道:“老太君这话叫婢子怎么当得起,婢子派过去就是侍候郡主的,还有不尽心的吗,不过,老太君放心,那边家里的事,不用婢子来效劳,也烦不到郡主身上去了,郡主到了一趟湘阴,把那位谭姑娘给请来了,在府里理家呢。”
王妃道:“我知道那位谭姑娘,湘儿在她那儿住了一个多月,每次写信给我,提起她总是夸不绝口,我想湘儿的眼光一向很高,让她佩服的人,总是差不到那儿去,你可见着了?
“
“见到了,人品是没得说了,满肚子的学问……”
“我想这些都差不了的,只不过她再能干,究竟没到过京里,见闻阅历都欠缺一点,你要慢慢提提她,像她那样的聪明人,有个十天半月的工夫,慢慢也就能摸入窍门了。”
夏莲想想到这正是机会,于是道:“老太君可是多虑了,这位谭姑娘可一点都不含糊。
行事爽日决断,就跟郡主是一个样的,婢子说件事情给您老人家听听就知道了,今儿上午,安平王妃遣了个崔嬷嬷去问好……”
王妃笑道:“表姊对这个姨侄女儿比我这做娘的还疼呢,她倒先派人去了。”
夏莲把事情再说下去,只说到张嬷嬷自行作主,把人往里带时,王妃已勃然变色道:”
这老奴才太不成体统了,人家是看得起她,要她出来陪客,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了,要是湘儿在场,怕不早就叫人给她一顿板子了。”
夏莲一听这句话,心胆更壮道:“谭姑娘跟郡主一样,也是很重规矩的,而且郡主已径先有话,说今天要歇一歇,任何客人都不见的,所以谭姑娘立刻把她们给叫住了,然后……
“
她把以后的事都说了,王妃默然片刻道:“张妈这奴才是该打,不过谭姑娘直接打了也就行了,何必把她送到我这儿来呢!”
一个女官笑道:“老太君,这正是人家孩子懂礼的地方,张妈是您身边的人,犯错,她们做小辈的不便处分了,送了来让您发落,就是郡主自己,也该如此做才对,这是做晚辈的本份。”
王妃想了一下道:“郡主知道了怎么说?”
夏莲心思乖巧,笑笑道:“婢子去禀告郡主,郡主叫婢子尽管送了来,婢子觉得这对老太君的脸上不好看,郡主笑着说,若是别的人家,这么做是给老太君难看,我这做女儿的,难道还会给娘难看不成?娘一向最疼女儿的,她老人家还会为面子来生女儿的气,再说我这女儿在女婿家里丢了人,她不是更没面子!”
这番话说得王妃笑逐颜开道:“对!对!还是湘儿想得周到,自家母女,还有什么好争的,那不是给别人家看笑话吗?”
夏莲跟着道:“郡主还说了,您老人家支持这件事,不仅不会丢脸,反而可以让人知道您是什么样的度量,咱们这一家太受人注目了,不知有多少对眼睛在看着呢,一举一动,都可能成为天下的法范,您老人家正好可以让人家看看王府的谦恭跟讲究礼法,不骄不纵……
“
王妃点头道:“可不是,王爷时常告诉家里的人说,咱们家身沐国恩;富贵荣华都到了极限,最易遭忌,所以咱们家一定要懂得谦抑,才是守成之道,平时就要让人三分,更别说是理屈的时候了,张妈这个老东西太可恶了,白白的辜负了我对她的器重。”
正在说着呢,偏偏有个不知高低的宝贝凑了进来,自赶没趣。
那也是个老嬷嬷,看她未经通报就能直接走进后堂来,大概地位总不低,走进屋子,一迳绕到王妃的背后,弯腰在王妃的耳边,低声地诉说了一阵。
王妃的脸色一沉道:“秦妈,你可是亲眼看见的?”
那个叫秦妈的嬷嬷似是不知死活地道:“奴才不但亲眼看见,而且也亲自去问过了那四个人,更和张家妹子说过了,事情真如奴才所说的那样。”
她见王妃脸上的怒色更盛,还以为自己的告状生了效,更为得意了,索性屈了一腿,火上加油地道:“启上太君,奴才等姊妹四个人,都是从老夫人身边跟着您过来的,张家妹妹拨过去侍候郡主,就是郡主对她也该客客气气的,想不到一个外来的小娼妇……”
才说到这儿,夏莲已经喝上道:“秦嬷嬷,谭姑娘是闻名天下的女才子,郡主对她恭敬得很,特地从湘阴把她请了来,姊妹相称,情逾骨肉……”
秦嬷嬷犹然不知死活,冷笑道:“那又怎么样,郡主看得起她,她就该知恩图报,她却作威作福的……”
夏莲冷笑道:“秦嬷嬷,那些话别说了,就以郡主跟她姐妹相称,你骂她的那些话,不就也骂了郡主了!”
秦嬷嬷这才觉得自己失言,连忙道:“没有的事,郡主是郡主,她是她……”
王妃已经沉下脸道:“秦妈,你的日子是越过越回头了,湘儿的姊妹,也是你能骂得的?”
秦嬷嬷这才意识到风色的不对,一时怔住了。
她看看满屋子的人以及那两个宫里出来的女官儿,脸上都现着一种鄙夷之色,才知道自己这一把野火烧得不是时候,不仅没能形成撩原之势,弄不好反而会把自己的眉毛都烧掉,因此连忙先重重的摔了自己两个嘴巴道:“是!是!那是奴才一时情急,口没遮拦,不过奴才也实在是气不过,那位谭姑娘实在是人不给太君面子了,打狗还看主人面,她居然叫人把张家妹子困了送上这儿来。”
王妃冷冷地道:“这正是人家懂礼的地方,以她的那个性情,在那边也不是不敢打她,这个张妈闹得太不像话了,正因为她念及张妈是我的陪嫁丫头,才送了来让我处分,这是她尊重我,也明白我不是个不明是非的人,我认为这样做很对。”
秦嬷嬷呆住了,王妃道:“我要是听了你的煽动,那才是个是非不明的混帐老婆子呢!
“
秦嬷嬷这才知道自己干了件多么傻的事儿,这个时候只有先保住自己,可没法子再去顾全老姊妹了,只有连连地叩头道:“是!是!奴才糊涂,奴才该死……”
王妃冷笑道:“秦妈,我想你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把以前学的规矩都忘了,张妈虽是你以前的姊妹,可是她已经派出去了,就是外面的人,她让人给困上了送到外房里,在是非未明之前。你凭什么前去过问,而且还敢到这儿来煽野火。”
秦嬷嬷只有叩响头的份儿了,王妃怒哼一声道:“我知道你们近来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早已经自己封自己为老封君了,所以才不把别人看在眼里,秦妈,从明天起,你给我到厨房里去洗三个月的碗,听到没有,是着着实实的洗三个月,不是虚应故事,不准要人帮忙,若是工作不力,加倍处分,明天我会叫人到厨房里去监视着你,让你从头学些规矩。”
秦嬷嬷直了眼,再也没想到自己会惹来这么重的处分,府里上上下下,光是主子就是十几位了,每餐的盘碗不下几百个,这一洗起来岂不活活的累死了?
光是累倒也罢了,最难堪的是这个脸丢得大了,洗碗是粗使老妈子的事,自己已经是嬷嬷的身份了,这个差使怎么能干呢,她正想叩头求恩,王妃已经不耐烦地一挥手道:“听着,我的话不准打折扣,三个月,一天也不准少,你要是不尽心,三个月后还得继续罚下去,现在给我滚过一边去。”
秦嬷嬷知道王妃说一不二的性情,只有暗悔自己多事自惹麻烦上身,叩了个头,乖乖的退下了。
王妃叹了口气道:。“我最近也是人懒了一点,府里的事很少管了,由着他们胡闹去,才弄得这么没上没下的,以后倒要加点精神管一管:“小鹃!”
“婢子在!老太君请示下。”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大丫头,长得很玲珑精干,而且一直就站在王妃的背后,可见她是王妃身边最得力的侍儿了。她可是规规矩短地退了两步,才跪下来回话的,王妃笑了笑,道:
“你说对张妈这件事,咱们应该怎么个处理法,才能不落人笑话?”
小鹃着实很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回话,王妃想是知道她的难处,笑着道:“说好了,没关系,我心里也有个底子,只不过是想知道一下你的看法如何?”
小鹃顿了一顿才道。:“太君,王府里一向有规矩,张嬷嬷所犯的过失只是犯上而已,最多是罚两个月的例钱或者再加上一两个月的苦工……”
她说得很牵强,而且也是很轻的了,但心中仍然感到不安,但是如此,已经引来了一对怨恨的眼光。
那是两个中年妇人,她们虽是站在大厅的两侧,但都是王府中有头脸的大红人,因为她们是跟张妈、秦妈一起陪嫁过来的,算是王妃的贴己私人。
正因为她们是王妃的娘家人,所以王府中的人,平时对她们也很客气,养成了她们骄狂自大的习气,除了几个主子之外,几乎没人在她们眼睛中。
所以张嬷嬷被人困了送回来,她们会认为是奇耻大辱,不过秦嬷嬷因为在王妃面前为张嬷嬷说项而受了罚,使得这两个学了点乖,不敢随便开口了。但是她们听了小鹃的话,仍然忍不住怒目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怪她太不给她们这班老姊妹的面子了。
但是这情形却没有漏过王妃的眼睛,也使王妃感到了心惊,她没想到自己身边的这四个人居然跋扈成这个样子,在自己的当面尚且如此,难怪张妈在外面会无法无天了。
王妃压抑着自己的怒意,觉得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把她们的骄气压一压,否则,她们更将作威作福了。
于是不动声色地道:“李妈、孙妈。”
那两个婆子连忙夸前两步道:“奴才在。”
王妃道:“你们认为小鹃所说的处分如何?”。
问到她们的身上,她们却又不敢表示意见了,王妃又催了一遍,李妈才壮着胆子道:”
奴才以为很合适。”
“孙妈:你呢?”王妃的脸转过来。
“奴才也是一样,认为很合适。”
王妃冷笑一声:“既然你们自己以为很合适,为什么刚才又狠狠的盯着小鹃看呢?”
两个人吓了一大跳,连忙跪下道:“奴才没有。”
“没有?我亲眼看见的,还会冤枉了你们不成?哼,我知道你们四个人,仗着是跟我过来的,平时里颐指气使的,作威作福,已经不是一天了,人家受了你们的欺负,不敢来告诉我……”
那两人吓得脸色如土,连连磕头道:“奴才不敢!”
“当着我的面,你们都敢使眼色,还有什么不敢的?这是我亲眼看见的你们还敢赖,掌嘴十下,自己动手。”
李妈跟孙妈不敢再说了,每人结结实实的给了自己十个嘴巴。王妃这才叹了口气道:”
你们实在太不像话了,在王府里都是这个样子,出去还不更要端成王母娘娘似的了。尤其是张妈,更是可恶,我派她出去是因为郡主刚成家,要她多操点心照顾着点,她倒去做老封君了,幸好遇见那位谭姑娘是个有担当的,要是老实点的,不是叫她给压了下去,让人说我们王府里不知道有多么仗势凌人呢?”
别人都不敢说话,还是那两名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