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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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月-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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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离了妙贞观,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达镇上找到马车,妙贞观座落在半山腰间,只有山径可通,居高临下,极占地势之利。
  如果山下有什么风吹草动,在上面远远就可以望见而预作准备,如果真有人想上去寻找她们的不法情事,到达观中,已经什么证据都找不到了。
  谭意哥观察得很详细,不禁深深地佩服这座变相艳窟的设计之周全。
  她见张玉朗一直止口不谈观中的情形,忍不住想开口了,张玉朗却低声道:“什么也别说,却使到了镇上,坐上车子,也别开口,等回去再说。”
  “为什么要这么谨慎呢?”
  “隔墙有耳,这山林内的樵子,草地上的牧人,很可能都是他们的耳目。”
  “你也是太过于小心了,妙贞观不过是一所道观,又不是什么绿林的山寨,还会有这些个讲究吗?”
  张玉朗一笑道:“意娘,别跟我抬,这些地方我想比你经历得多,我说那樵子跟牧人,是山上的细作耳目,你不相信,我提出证据来,你就信了。”
  谭意哥瞄了一眼,看见那樵子在树上劈取枯枝,牧人则坐在一隅牧羊,看来并无异状。
  乃道:“玉朗,你说好了,看是什么证据?”
  张玉朗道:“先以这樵子为例吧,他长得十分高大,孔武有力,却拿一柄小柴刀,而且一共只砍了那么一小把树枝,却放着那根枯树头不去理会,现时天色已将晚,这樵子所获,大概仅够他自己一炊而已,这种砍柴的方式,不是会活活饿死吗?”
  谭意哥这才注意到玉朗所说的情形,一点都不错,心中不免佩服,到底是在外面闯过的,观察入微,一点小地方,都不会漏过。
  她笑笑问道:“那又怎么能证明是山上的耳目呢?”
  张玉朗一笑道:“樵子志不在樵,只是一个掩饰,就可以往深一层想,这条路只通到妙贞观,他们自然是观中的人。至于那牧人也是一样,他手拿牧鞭,一个大男人,却只放牧三头小羊,现在正值农忙收割的季节,一个壮年农人,怎么会一整天的时间来放牧三头小山羊呢,再者,你看那三头羊被他用绳子栓住,不能跑远,绳子所及之处,草已吃完,而远处的草还多得很,他却不挪个地方,这又岂是正常的现象。”
  谭意哥道:“玉朗,你可真能挑眼。”
  张玉朗道:“凡事有反常的现象者,必有异常的原由,从小处去观察,往往有大发现。”
  谭意哥道:“好!就算那两人是山上的人吧,我可不懂了,他们是干什么呢?”
  张玉朗道:“当然是观察动静,看守附近环境,有人在山上闹了事,他们便于拦截……”
  “闹事?拦截?”
  张玉朗道:“今天我从水月那小表的口中,问出了一点事儿,这妙贞观看上去是妙贞在主持,实际上却大有文章,另有人在背后撑腰,而且还经常有些江湖人来往,内情颇不简单。”
  谭意哥不禁诧然道:“喔!有这等事?”
  张玉朗道:“是的,所以我要好好地探查一下,你看那两个人已在注意我们了,别再去看他们,放自然一点,走下去后再说。”
  两个人徐步下了山,到得镇上,好得他们乘来的车子也还在,那车夫是张玉朗素来熟识的,倒是可以放心,所以他们上了车子,才能开怀地谈着。
  张玉朗道:“先说你这下午,有些什么收获吧。”
  谭意哥叹了口气道:“没有,只跟她下了一局棋,盘弄了一阵乐器,讲了一阵闲话而已。她倒似乎对我很感兴趣,问了我不少,只是,这个女子很不简单,她的话虽多,却不惹人讨厌,知道适可而止……”
  张玉朗道:“看样子你很喜欢她了?”
  谭意哥道:“是的,就今天一个下午的盘桓而言,我的收获最大的在此,她教我如何去做一个可爱的女人,这个女子,若是没有其他的缺点,该多好。”
  张玉朗笑道:“她是否有其他的缺点呢?”
  谭意哥道:“我也谈起了杨大年的老婆,我说那是我一个远房表姐,听说她也常上这儿来。”
  张玉朗忙问道:“她怎么说呢?”
  谭意哥道:“她也没否认,只说杨大娘子是个很慷慨的施主,经常来听道。”
  “听些什么道呢?她有没有说?”
  谭意哥道:“没有!也许是交浅言深,没到那个程度吧,我发觉我这个身份选得不好,没法子进一步跟她攀上交情,问不出什么了。”
  张玉朗一笑道:“我倒问出来了,是水月说的。”
  谭意哥忙道:“是怎么回事呢?”
  张玉朗沉吟了片刻,才在她耳边低说了几句,谭意哥不禁红了脸道:“真有这回子事儿?”
  张玉朗道:“我不是女人,可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是我相信不会假。”
  谭意哥轻叹道:“我实在难以相信。”
  张玉朗笑道:“确是如此,杨大年的一妻二妾,都为这个着了迷,所以杨大年才视家庭为畏途。据说,有几个富家的娘子,在妙真那儿学了这一套回去,转相传授,居然把那几个人全给迷住了。”
  谭意哥惊讶地道:“原来杨胖子的难言之隐竟是这个,那也没什么呀,他为什么不敢说呢?”
  张玉朗一笑道:“其中还颇有一些隐密,连水月都还没有弄清楚,不过我已经发誓要把她们的底细揭穿,破除这一处陷人的妖窟。”
  谭意哥一惊道:“陷人的妖窟?这是怎么说呢?”
  张玉朗庄容道:“她们的背后是一些下五门的江湖人在操纵,利用一些下流的幻术与邪门手法,诱使一班无知的妇女入其圈套,以达到敛财的目的,破坏别人的家庭,这种行为太可卑了,我不能不管。”
  谭意哥多少有点明白了,可是她仍谨慎地问道:“玉朗,你不会弄错吗?”
  “绝不会,水月年纪小,不懂什么;可是我一听说她们的一些行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倒比他们还内行。”
  张玉朗笑笑道:“意娘,你忘了我另外还有个身份了,张玉朗虽然是个不解事的公子哥儿,胡天广却是个有名的江湖游侠,自然懂很多。”
  “只是懂得很多?”
  张玉朗居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道:“是的,懂得多,并不一定要做得多,我看见一条蛇,就知道那是不是一条毒蛇,并不一定要给它咬到后才知道。”
  谭意哥不说话了,对江湖圈子里的事,她根本不懂,开口也是闹笑话,因此她把话题一转道:“玉朗,你说又决心要管这件事了?”
  “是的,这是我侠义道的本份,他们虽然不是杀人,但是却比杀人越货更为可恶,任何一个侠义道中人遇上了都无法不理的,这就是下五门江湖人为人不齿的地方,因为他们不仅行止卑劣,更还伤天害理。”
  “怎么管呢,是搜集他们为非作歹的事实,密告官府,把他们抓起来?”
  “这不像是我做的事,胡天广是见不得官的。”
  “但是张玉期能见官呀。”
  “张玉朗却抓不住他们犯罪的证据,再说,告进官里也不见得能奈何他们,因为他们手中同样抓住了很多官中人的隐私,妙贞观中不守清规,已是半公开的秘密,却没有人去动他们,可见他们还是有两套的。”
  “那是有些人投鼠忌器,但你却无比顾忌。”
  张玉朗一叹道:“也不好,我固然可以敞开来办,可是有多少无辜的受害者名节受损,我揭发了他们,却也害了很多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张玉朗道:“还是用我已往的身份与法子。”
  “你又要冒用你师兄的名义了。”
  “是的,江湖人行事,有本身的一套方法。”
  “可是你还有两件该办的没办哩。”
  张玉朗笑道:“事有轻重缓急,我如果做好这一桩,仅此一件,也可以抵得上百件功德了,那两件办不办都没关系。”
  “有这么严重么?”
  “比你想像中严重得多,那两件案子里,被害的最多一两个人,可是这妙贞观不除,受害的人却多了。”
  谭意哥道:“我实在看不出她们怎么害人。”
  张玉朗道:“她们以狐媚的手段,再加上一些下流的药物及邪法,使人一入其间,就沉迷不拔,而后尽献所有,作为报效。”
  谭意哥道:“如果妙真今天对我所施的那种方法也称得上是狐媚的话,那就是你挑剔太过了。”
  张玉朗道:“她们选取对象以及方法是因人而异的,对你,当然还没有用什么方法,对杨大年的老婆,用的方法就可鄙了,因为杨家的钱多,她们就采用细水长流的方法,慢慢地吸取,这些年来,杨家花在这儿的银子已经可以堆积如山了。据水月说,有好几个人在此身败名裂,最后连命都送在这儿。”
  谭意哥道:“这又叫我不相信了,如若此地谋财害命,官府岂有不知的?”
  “他们是直接谋财,间接害命,受害的是他乡来此负贩的货客,在床头金尽之后,被逐出门去,跳崖而死。他们后面就是一道深谷,人掉下去连首都找不到。水月说,她已知一年中有四个人跳了崖。”
  谭意哥沉思片刻才道:“玉朗!我也认为此处不是善地,但是你所持的理由是不够的,色不迷人人自迷,她们并没有强迫人来,是那些人自己要送上来的。”
  张玉朗道:“意娘,你好像很偏袒她们!”
  谭意哥一笑道:“也许有一点,但是我只比人家多了解一点,我出身曲巷,见得多了,有很多婆娘,上那儿把她们的汉子抓回去,连带也骂那边的姐儿是狐狸精,迷住她们的汉子不肯回家,说要告到官府来拆房子,但是却没见一个官人前来。”
  张玉朗笑道:“那只是叫叫而已,未见得真告。”
  谭意哥道:“不!有一个妇人真告了,结果官中不受理,她在衙门里破口大骂,反倒因为咆哮公堂而挨了二十个嘴巴,她的汉子则挨了二十板子。”
  张玉朗笑道:“这倒妙了,事情与她的丈夫何关,居然也要随着挨板子。”
  谭意哥道:“那是徐太守任上的事,徐太守是位大名士,梯突滑稽,他断案的手法与理由也很有意思,因此他打那个丈夫是罚他没有丈夫气。”
  “这就更难说得过去了。”
  谭意哥笑道:“徐太守以为曲巷歌榭是公开的寻欢场所,前去并不犯罪。可是那个做丈夫的家有悍妻,连老婆都没管好,就敢去声色场合胡闹,使得闺中人当街训夫,殃及他人安宁,所以罚他二十大板。以振夫纲,今后如果不把老婆管好,绝对不准到声色场合去鬼混。”
  张玉朗笑道:“此公倒是一位妙人。”
  谭意哥道:“是的,他是个很有才气的人,而且也够资格作此宣判……”
  “……他有一妻一妾,都很贤慧,有时家中宴饮戚友,除了出妻妾以款客外,也召集几个粉头侑酒的。他的妻妾殷勤款待那些女子,毫无愠色。”
  张玉朗笑道:“嗣后呢,恐怕别人不会太同意吧!”
  谭意哥笑道:“是的,城里一些卫道的老夫子们,以为太守判案的理由近乎游戏,虽然这是小事情,却有失官府的尊严,联袂登衙兴师问罪。”
  张玉朗道:“这批老冬烘们相当讨厌,一个个又倔又迂,脾气又大,偏又是斯文中人,很不好对付。”
  诨意哥笑道:“那位徐太守更妙,他在明伦堂接见大家,却在至圣先师的牌位前供了一把戒尺,然后才训诫他们道:“本座乃为民之牧,掌百姓之教化,责在使他们明白为人处世之道,当然还有许多与利除弊的大事都来不及忙了,岂能经常来断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但是她告将来了,本座又不能不受理,所以才加以薄责,以杜后来者,这种做法难道不对吗?”
  张玉朗一笑道:“这个理由的确很不错的。”
  谭意哥笑道:“是啊,这一个理由已经使那些老夫子闭口无言了,可是这位徐太守不罢休,继续训下去说:这个妇人不去学相夫教子的道理,当街逞泼,动辄兴讼,咆哮公堂,难道不该惩罚,各位如果认为它的行为是可取而正当的,可以站出来,当着夫子的牌位,杖责本座!张玉朗笑道:“这一手更厉害,那些老夫子们纵然觉得那理由还不够令人满意,却也不敢上去打太守呀。”
  谭意哥道:“他们不打太守,太守却要打他们了,狠狠的摆下脸来训他们道:各位最小的都是在花甲以上的年岁了,齿尊德高,理应为后辈之范。而各位却不明是非,贸然前来责询,是又置本座尊严于何处,读书人轻易不兴讼,而各位却为着这种无聊的事前来聚众闹事,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实在该打,今天本座代至圣先师打你们各人两板,以为惩诫--说完亲自施刑,每个人狠狠地打了两板手心。”
  张玉朗大笑道:“痛快!痛快,这一打打得大快人心,这批人在城里自命清高,处处地方表现得不凡,他们自许清流,干预州政,终于受到教训了,唉!这件事我怎么没听说呢?”
  “徐太守为人忠厚,严禁那天参与其事的人说出去,而挨打的更不会说出自己的丢人事,所以外面的人,很少知道的。”
  张玉朗笑道:“你都知道了。”
  谭意哥也笑道:“我那儿地方虽小,长沙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却很少漏过,不过我也是今天才说给你听。”
  张玉朗道:“你是举这个例子来为妙贞观辩白?”
  谭意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判定一件事的善恶是非,一定要公平。”
  张玉朗道:“绝对的公平,目前我还要求证一下,一两天内证实了,我再来对付他们。”
  谭意哥道:“你明天不是要上京里去吗?”
  张玉朗道:“这件事情比较重要,我吩咐家里的人先动身,把官茶装上车船启程,我随后借驿马骑了赶上去就行了,这样可以省下四五天来办事。”
  谭意哥不禁苦笑了,但是她没有加以阻止,她知道男人们心目中认为重要的事,未必是以利为先的,他们有时会把义置于最先,那时,他们需要的是女人的鼓励而不是劝阻,尤其是一个有主见的男人,更是坚执。
  第二天,张玉朗一早就出去了,直到下晚,才一身航脏地回到了可人小,而且带回了一个包袱。
  丁婉卿给他准备汤水洗澡,谭意哥却去整理那个包袱,提起来觉得很重,而且里面圆圆的,好像一个个大萝卜,于是就解开来看了一下,不由吓得大声惊叫。
  丁婉卿闻声过来,一看也吓住了。
  那包袱中竟是九个白森森的骷触头,吓得她们赶紧包了起来,也不敢再待在那屋子里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张玉朗浴罢出来,丁婉卿道:“玉少爷,我们这屋子里全是女流之辈,你怎么吓我们呢?”
  张玉朗道:“婉姨,我知道你跟意娘都不是庸俗的女子,所以才不怕你们忌讳,把这些证物带回来。”
  “证物?是什么证物?”
  “我今天到妙贞观后面的悬崖下去了。”
  谭意哥忙道:“那地方不是一处绝谷吗,你又怎么能够下去的?”
  张玉朗笑笑道:“绝谷难不住我的。”
  谭意哥惊魂渐定地道:“这都是那下面捡起来的跳崖自杀的人?”
  张玉朗道:“不!崖下白骨,比这个还多上几倍呢,这九个是我特地选出来的。”
  “选出来的,还有什么好选的?”
  张玉朗道:“大有文章,这九具骷髅上都有刀剑痕迹,系生前为人杀伤致死,还有的骨髓发黑,那是中毒的现象,证明这些人都是死于非命。”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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