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遥再也没有心思想即墨琦是哪路神仙了,他现在只知道一件事,不止白和冰人拉扯了半个晚上,而且,连自己好容易找到的衣物都丢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君天遥裸着身子,愤恨了一小会儿之后,接受现实,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能学着野人,找到些较为宽大的树叶,把重要部位裹吧裹吧算了。
小小的身子,只在腰间围着一叶大叶片,寒风瑟瑟中,看起来格外的可怜,君天遥不敢往即墨琦离开的方向走,怕遇见那些人,方才只是一眼,他已经心知肚明,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黑衣少年看起来身份最高,也有威信,却不一定能将他完全护住,也不一定想要护住他,现在出现,不可靠。
君天遥盘算着,却忽略了自己的身体,他现在不是饱经十几年残酷特训的战士,只是一个身手灵活,只到成人腰部的小豆丁,越走,头越晕,到了后来,已经是顺着本能行进了。
迷迷糊糊的,君天遥不知今夕在何处,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白胡白须,看不清脸,却有些熟悉:“爷爷?”
小声地呢喃了一句,小小的身子,哐当一声,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月色下,一片残砖烂瓦间,老人看着君天遥后腰处的一抹鲜艳,眼底,晦暗不明。
——
即墨琦被那些名为护卫护送着,快速地穿过了那片树林,他们牢牢地护持着他,那些挡路的树枝,还没有接近他的身前,便被利剑斩断,那些拌人的石块,还没有咯脚,便被眼明心细的保护者踢开到一旁。
即墨琦的手,不由之主地拂过自己前半夜进林子时,被树枝划伤的胳膊,走动间,膝盖处,还有些许的疼痛,想来,也是在昏迷间,被这些石头磕过,细细地抚摸,手臂,便有了些温暖,眼底,有些怅然若失。
侍卫清理的速度很快,即墨琦没有受到一丝一毫更多余的伤害,只是,直到走到树林边缘,看到清澈的小溪,除了月色下跳跃的鱼儿,哪里有一个人影。
恍然间,一切梦一场。
“世子?”
担忧的眼神,让不由自主停住脚步的少年肃穆了容颜,大步前行,他没有回头,静默无言地接过身边侍卫牵来的黑色马驹,不等身后众人一一上马,便身子一纵而上,顺势将马缰一拉,双腿一紧,逆着月色,向着黑暗处奔去。
“世子?您等等属下……”
身后的一阵子慌乱,马背上迎风疾驰的少年,不曾放入心底一丝一毫,他给予的回应,便是更加猛烈地挥动马鞭,让身下的马儿,跑得更快,让烈烈的寒风,吹拂的更急,让身体中未曾褪尽的灼热,快速地冷却。
第十三章 残忍
“吁~!”
吁声不断,即墨琦率先下马,那些追赶而上的侍卫,也纷纷下马,这里,已经不是可以策马奔驰的地方了。
周围一片高门大宅,即墨琦当先而行,停在那最是广阔宏伟的宅邸之前,威武雄壮的镇宅神兽,高大的红漆大门,那上面扣着的两个兽首铜环,狰狞着,与他相对,仰首,他看着头顶之上,灿烂鎏金的四个金漆大字,只觉得,一阵阵冰冷,无法言述。
“摄政王府,摄政王府?”
喃喃自语着,变声期少年的声音,尖利嘶哑,加上那毫不掩饰的满满的恶意,在这冷寂的夜晚,仿似夜枭的凄鸣,让人凭空里,忍不住丝丝寒颤。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满是隐忍压抑,自然,还有些胆大的,将自己的厌恶,不满,全部释放的目光,即墨琦唇边,蓦然勾勒出一抹笑,转头,一个来不及收回脸上不屑表情的侍卫,正好与冰冷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齐统领,不敬世子,该当何罪?”
明明是苍白的,似乎随时要干裂的唇瓣,月色揽映下,那鬼魅的扬起,却勾勒出一份冶艳。
齐统领眸子一震,抬起头,面对着少年第一次露出的笑容,有些不寒而栗,镇定了下心神,声音强自镇定:“身为属下,对上位不敬者,视情形轻重,予以不同程度惩罚。”
他看着即墨琦的眼神,有着一丝规劝的意味,情节轻重,不同程度,如此明显的劝诫,即墨琦歪了歪颈项,收起脸上让人不愉快的笑容:“罢了,本公子今日也乏了,没有心力多做追究……”
在齐统领一口气未松的时候,加了一句:“他的眼神,我很不喜欢,便废了他一对招子,以示惩戒吧!”
“世子……”
齐统领身子一紧,耳边传来了即墨琦的低语:“我想,王府令行禁止这一条,统领不会忘记吧……”
齐统领低首应是,右手轻挥,那个想要挣扎怒骂的侍卫,便被身边的人强行堵住嘴拖了下去,地上,划出了长长的两道印痕。
转身,向着侧门而去,纤弱的身姿,每一步,都像是丈量的一般,稳重,深沉,丝毫不像是不及弱冠的少年。
“走吧!父王也该等急了……”
如此轻描淡写的,便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前程,少年晦暗的眸子,仿佛是一只洪荒巨兽。
“世子,王爷请您去书房等候!”
刚刚进了府,什么还未曾来的及做,面目肃然的侍卫,便已经等候在了一旁,即墨琦低首,掩去眼底的讽刺,跟着对方向着府中央的书房而去。
一路行来,整个王府,仿佛沉寂在死亡中,除了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再无一人走动,假山怪石,阴影重重的狰狞扑面,郁郁的黑暗,让生活在这里的人,都要窒息。
即墨琦一言不发,他心知肚明,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多少暗处的眼睛,在盯视着他,在将他的血肉骨骼,一寸寸撕开。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百七十九步,心中默数着,到了。
“世子,请稍候,待属下前去通传……”
也没有等待即墨琦那些不会出口的客气话,领路的侍卫便进去了书房,而守在门口的八个侍卫,对即墨琦视而不见,当他只是一团空气一般。
“让他进来……”
在即墨琦等待的快要睡着了的时候,里面,终于传出一个低沉冷淡的声音,迎着侍卫的目光,黑衣少年,不紧不慢地向着书房内走去。
目不斜视,即墨琦俯身:“孩儿见过父王!”
久久没有等到让他起身的命令,即墨琦便也坚持着俯身的姿势,即使,腰部一点点酸软,随着时间的流逝,骨骼变得剧痛,额间的汗水,滑落。
低垂的目光,将那滴落在黑色大理石板上,裂成八瓣的汗珠,研究了个透彻,刷刷地,翻动书页的声音,侵蚀着即墨琦的听力。
“何为三纲?”
书页的翻动声停止,上首的声音仿佛是自天外传来,即墨琦启唇,未曾有一丝犹豫:“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没有任何让他起来的意思,即墨琦抿了抿干裂的唇瓣,眸子里,没有一丝情感:“三纲便是要求为臣、为子、为妻的必须绝对服从于君、父、夫,同时也要求君、父、夫为臣、子、妻作出表率……”
“砰!”“啪!”
即墨琦的头被沉厚的书册砸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汨汨流出,迅速染红了刚刚换上的黑衣,那一抹抹暗色,仿佛是虬结的枝干,蜿蜒盘旋。
第十四章 冷酷的男人
“混帐!”
磁性的声音里,含了冰冷,即使是骂人,也没有丝毫怒意,即墨琦双膝一动,自觉地跪在了地上,他的头始终低着,唇,却抿成了一个倔强的弧度,不反驳,不认错。
身边,传来了脚步声,慢悠悠的,却一步步行的稳重,悠闲,仿佛是逗弄老鼠的猫儿,让人心头,升起丝丝惧怕。
脚步声停顿,书案与即墨琦的距离,本来便不是那么远,只是,父子之间的距离,却是天地之远。
背脊之上,一只手,抚摸了上来,冷硬如冰,让即墨琦的身子,忍不住一颤,双手撑住地面,额间的汗水,在地上再次盛开了朵朵花儿。
男子的手,自背脊处,缓缓地向下移动,隔着薄薄的衣服,少年的每一寸颤抖,都尽在掌控。
“琦儿,你对父王晚间的三十鞭,是否有所不满?”
即墨琦猛然抬起了头,眸子中的暗色,快要将他淹没,肩膀微动,身子脱出了俊挺男子的掌控,即墨琦挺直了背脊:“儿子不敢!”
即墨寰薄唇轻轻勾起,看着面前少年眼角眉梢的倔强,还有那因为虚弱苍白,而显得有些楚楚怜人的气质,眸子中,闪过了一抹异色:“是不敢,而不是未曾……”
“所以,你便偷偷的摆脱本王派给你的侍卫,在荒郊野外停驻?所以,在侍卫们找到之后,便心有不满?所以,在本王面前,便是这幅鬼样子?琦儿,本王一直以为,你不是那些不知轻重,无理取闹的纨绔废物!”
即墨寰的质问声,恍若一首缓慢流淌的诗篇,虽不高昂,却每一个字,都清晰明了地印入即墨琦的耳中,刻薄毒辣的言辞,出于一个父亲的口中。
即墨琦的唇怯懦了一下,他不是故意摆脱侍卫,他不是心有不满,只是,心头的某一个角落,却让他不愿开口,拒绝交流。
玩味地笑着,即墨寰的手,执起了少年尖尖的下颔,看着那流淌而下的鲜血,眼底的色彩,越发沉黯。
“说起来,琦儿的样子,果然是越发像是美玉一般了,若是本王的人没有找到你,恐怕,你现在……”
他看着少年精致的五官,眸子里面,似乎是怀念,又似乎是痛恨,夹住即墨琦下颔的两根手指,在一点点地蓄力,白玉般无暇的肌肤之上,有青紫浮现,对比明显,骇人的紧。
“父王!儿子身体不适,请容儿子……”
即墨琦的话,被即墨寰打断:“你有什么不适,只是三十鞭子而已,方才在府门外还能将人的招子废了,本王记得那个侍卫,是梅侧妃的人吧!你倒是精神的很呐!”
冷酷,无情,丝毫不在意即墨琦的伤势。
“父王,儿子想去拜见母妃……”
即墨琦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手终于没有忍住,拍了那只禁锢的大手一下。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明明没有用力,即墨琦眼底浮现一抹惊愕,身子动了一下,还没有开口,便被当心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地上。
“唔……”
闷哼一声,饱受创伤的背脊,狠狠地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擦过,剧烈的痛楚,让即墨寰的脸色,一瞬间,失去了仅有的那一点血色。
身子半转,避开身后的伤,狼狈地用一只手臂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不服输的眸子,与那双冷酷无情的眸子对视。
即墨寰慢条斯理地掏出怀中的帕子,擦拭着自己干净的指尖,认真细致,仿佛那上面沾染着什么脏东西似的,洁白的帕子,飘飘荡荡地落在即墨琦的面前,那刺眼的白色,仿佛将他的眸子,都迷蒙了似的:“为什么?”
“嗯?”
似是没有听到,即墨寰一步步,优雅地走到被自己踢到几步外的即墨琦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骄傲不愿服输的少年。
“为什么?父王您既然让孩儿遵循三纲五常,又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
嘶哑的喊声,凝聚了多少年的怨,也许,是今晚陌生人的一份温暖,也许,是那份无法形容的触动,即墨琦再也无法沉默。
即墨寰一怔,看着即墨琦眼底汹涌澎湃的感**彩,忽然间意兴珊阑:“问你的母亲去!”
不再冷酷无情,不再怅然若失,即墨寰的声音里,再也掩藏不住恨意昭然。
“滚!”
一个字,便是对他的嫡子的态度,即墨琦手臂在地面使劲一撑,捂着自己窒闷的像是无法呼吸的胸口,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却在到了门口的时候,强自撑直了身子,抚平了自己满身的狼狈,双手平伸,推开了那扇格外沉重的门。
第十五章 自|渎
即墨寰静静地看着少年挺直的背脊,一步步平稳迈出,眼底,蓦然多了一抹伤痛,左手伸入胸口衣襟处,掌心之上,一块玉白晶莹的玲珑美玉,静静停驻:“清清……”
多少哀痛,多少爱恨,若是真的那么容易理清,哪来的人呢?薄唇,轻轻地吻上了那方被摩挲的光滑无比的美玉,纹饰之间,两条五爪蛟龙,腾云嬉戏,交颈缠绵。
“查清楚他今夜的所有事情,还有,交代王妃,不要多言……”
脆弱只是一瞬间,即墨寰的眼睛,重新融入了刻骨的冰冷,妻子儿子,在他的口中,没有丝毫的感情加持。
即墨琦脸上的哀痛,在走出房门的一刻,转化成了一丝深刻的嘲讽,自在悠闲地迈着步,游园观光一般。
“殿下,要不要去看看王妃?”
听到风声赶来的小厮墨言,小心翼翼地询问,清秀的小脸上,满是讨好。
即墨琦没有改变方向:“相见两相厌,何必呢!”
方才在书房面对即墨寰的一切激荡,消散的一干二净。
扯了扯唇角,墨言低下了头,不敢多言,当自己方才聋了。
只是一会儿,便走到了自己的房间,即墨琦随意地跌在了自己的床榻之间,身上,还是有些乏力,他的眸子愣愣地睁着,看着床顶的雕龙绣凤,看着床柱四角的硕大明珠,看着两边床帐之上,镶嵌的宝石明珠,眼底,带着些许的迷茫。
“世子,您晚上才被王爷责罚,身上的伤未曾处理便出门散心,现在,额头又……”
墨言的声音,惴惴不安,他的手上,捧着疗伤的药物与绑带,圆圆的小脸,皱成了包子状,似乎,有某种熟悉的感觉。
“无事,早就习惯了……”
淡淡的声音, 即墨琦眼底无波无澜,在墨言有些伤感同情的目光中,鬼使神差地挑起了他的下颔: “墨言,你笑一个……”
像是调戏良家妇女的台词,墨言直觉地摇了摇头,只是,在对面那双冷漠偏执的眸子注视下,打了个寒颤。
“嘿嘿……哈哈……”
包子样圆润的小脸,还算白嫩的肌肤,圆圆的眼睛,可是?不对,根本就不对。
即墨琦的眸子中,染上厌恶:“再笑一个!”
“呵呵……”
墨言努力地扯开自己的嘴角,努力地笑,眼底,却掩藏不住一丝惊惧无措,根本便不是他想象中的肆意灿烂。
“噼里啪啦!”
瓶瓶罐罐洒满了一地,即墨琦的脸,阴郁地仿佛暴风雨来临:“滚出去!”
粗噶嘶哑的嗓音,没有任何的美感,墨言浑身一颤,不敢收拾满地的狼藉,连滚带爬地向外跑:“等等!”
即墨琦眼底的阴郁,直直地射入墨言的眼中:“今夜的事情,我不想听到任何传言!”
“是是是!”
墨言忙不迭地应声退下,应声虫一般,方才的错觉果然是错觉,即墨琦自床上起身,转到内室书房,修长的手指,在架子上徘徊。
良久,捏出了一本薄皮无字封面的蓝册子,抿了抿春,即墨琦像是捧着烫手山芋一般,有些不自在地将册子捏了又捏。
水下,那只温暖的手,水上,那份灼热,还有酥麻的感觉,下身的不自在,患得患失的心情,君天遥奇异的目光与行为,这些,一点点在即墨琦的脑海中形成了一个钩子,让他做出了选择。
抿紧了唇,黑黝黝的眼,瞪着翻开的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