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会用最耐心的方式等待。
微末之火,未必不能燎原;点滴之水,未必不能穿石。
等一等又如何?
等着我帮你看护这大好河山,等着我还你一个国富民强的太平盛世。
建新七年。
康明渊前年大病一场,险些丧命。
恰逢一云游四方的老僧,说这位施主是早年杀孽太重,注定孤独一世,不得善终,不如皈依,消解恶债。
秦尧止怒道:“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人都是因我而死,怎么反到算到了你头上?”
康明渊却懒洋洋的笑道:“哎,你错了,你从没有亲手杀过人啊。殿下,我就是你手中的刀啊。我高兴的很,也永远不会后悔。”
秦尧止眼圈突然红了,道:“你不如跟他去了吧,记得以后每年都回来看看。”
康明渊大皱其眉道:“老子那么年轻就当了秃瓢?不如带发修行吧!不能吃肉,不知能不能碰姑娘?”
三月望日,康明渊收拾行囊。
共同了在外生活了七年,二十多年相依为命的青梅竹马,康明渊就这么离他远去。
临走之时,那人仍是眉目飞扬,神采奕奕,用力的握着秦尧止的手道:“殿下,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兄弟。其实,你一直要等的那个人不是我啊。只望你今生千万不要再错过。”
说罢,便跟那僧人登舟而去,竟是一去不归。
秦琉成十三岁了,已成钟灵毓秀的翩翩少年,性子野的人见人怕,他从小就喜好游山玩水,常带着长福荡舟于江湖之上,攀登于峨眉之巅。
秦尧止管辖那么大的一片商号,无法抽身,也就派了一些人跟着,随他们去了。
建新八年。
晋元疏忽然想要独身一人下江南。
秦炎尽埋首于奏折之中,突然抬头,清秀的面孔上是一双睿智和犀利的黑眸。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显示出了超越年龄太多的成熟,他微微笑道:“摄政王心里可是有放不下的人?这几年来,神不守舍的时候太多,连朕都看不下去了。”
摆手哈欠道,“你尽管去吧,这里有朕和众卿担着,少了你,朕还能偷懒休息几天,哈哈。”
晋元疏站在回廊之下,仍是身姿俊朗,气势威严。
他豪气干云的拍胸道:“皇上想要什么?我不惜血本,也给捎回来!”
秦炎尽眨了眨眼:“听说江南的点心是天下一绝,平时也不想特意命人运进宫,摄政王不如给朕带个百十盒的回来吧。”
晋元疏大笑。
他知道,秦炎尽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但是他既孤独,也不快乐。
日理万机,还有大量的政事功课,让他连悲春伤秋的时间都没有。
秦氏的名声实在被他父辈折腾的太坏,他想当个中兴之主,也无比的艰难。
考虑的太多,心思太重,就连吃个江南的点心都怕被冠上劳民伤财的恶名。
怕是任何一个寻常人家的少年都要比他随心所欲的太多。
可见,生在皇家,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本来自己也差点成了一个欺天罔地、灭国弑君的一代开国之皇。
所幸还有这个倒霉孩子替自己顶锅!
其实,他们彼此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他确定,秦炎尽会是一个顶好的帝王,而且绝对是能把他亲爹远远甩去十万八千里的那种。
史笔如刀,众口悠悠,千百年后,自有公论。
建新七年。四月望日。
晋元疏终于快马加鞭的赶到了江南吴州的临江水域。
他登上一艘乘坐了八九人的大船,放舟于江水之上。
这一船上的人正在兴高采烈的围坐着大谈特谈,一人道:“听说咱国的那个摄政王,身长九尺,胳膊比咱大腿都粗,大喝一声,就能灭了这一船的人。”
另一人道:“我听说他还能吞云吐雾,呼风唤雨,召之火来,挥之兵去。”
晋元疏神色古怪的听了一会,笑着跨上了船头。
只见江风浩荡,洪波滚雪,白浪连天,让人心怀为之一畅。
远远的,忽来一叶小舟,行于江面之上,如行平地。
船头上站着一人,一身普普通通的白衣,却显得身形颀长,雍容贵气。
漫不经心一回首,一双眼睛狭长而且透黑,两挑剑眉修长而飞扬。
曾经的戾气尽涤,洗净尘埃,只似神仙中人。
脸上却是满满的找打的嫌恶神情:“怎么是你?你还没死吗?煞星一样的东西!当年害的本少爷重伤难愈,如今又赔的老子一贫如洗,居然还有脸飞书一封来叨扰本少爷?赶紧有多远滚多远罢!”
晋元疏衣襟猎猎,眉目朗朗,愣了一愣,随后纵声大笑。
八年过去了,他那骄阳跋扈的气焰收敛了太多,反而显示出了如同浩瀚天空、渺渺大海般的广博。
笑声入了云霄,惊起一江沙鸥,扑着翅膀,飞向一碧如洗的蓝天。
一瞬间,恍若隔世,却又不尽相同。
十四年前,春暖花开,秦尧止初见晋元疏,一曲肃杀,一诺定乾坤。
八年前,秋日萧瑟,金风刺骨,天德殿上,晋元疏初见秦尧止,孽缘又生。
或许,这并非是初见。
又或许,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这泛黄而陈腐王朝的旧纸都将翻开新的一页。
那个时候,秦尧止静静的抬起眼来,冰冷而淡漠的目光,穿透过一层层前亡后化的诸魂,在一阵阵的哭号声中,定定的看向晋元疏。
终于等到了这个人,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棋局却已并非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完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再看,在处理所谓宫廷斗争时还是有些问题。其实最后是少了你死我活危机感。而最后所有人都不大酷爱权力是个挺超现实的东西。这简直就是美好人格集合体的幻想小说吧啊喂!
发现居然还有同学能够有耐心看完,感动。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