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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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物-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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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明渊一怔,挠了挠头,拍马追了上去,兀自一连串的喋喋不休。
  



6

第六章 遣别 。。。 
 
 
  
  景阳宫,北门。
  远远的,康明渊向城门一挥手,大声喊道:“诸位老哥,这回是真要出去,对不住。”
  
  “又……又来了!”一个小兵连滚带爬的通报。
  “怎么又是他!”
  
  适才,康明渊在北门胡搅蛮缠了一通,几个守门侍卫都快被逼的疯了。
  后来,这人自己一溜烟的跑了,所有人都在心中大呼“天幸”。
  没想到,不过半柱香时间,又见他卷土重来,诸人顿时都有了天打五雷轰的感觉。
  
  几个位阶较高的军官带着兵卒下了城楼。
  持着兵器站成一列,喝道:“北定王有令,不得放一人一马出宫,违者立斩!”
  
  秦尧止一甩手,扔出一块出城令牌,斥道:“混账!纵火的那几个贼人已经跑到宫外去了,若让他们逃了,你们有几个脑袋可赔的!还不速速让开!”
  说罢,就是一马鞭抽过去。
  
  一个士卒灰头土脸的捡了令牌。
  几个军官刚要细细辨认,那边的几个黑衣人却已经快马冲过来了。
  
  几声刀砍入肉的钝音,几个首领军士顿时被削的只剩下了半个脑袋,红红白白的喷溅了一地。
  小卒们四下奔散。
  
  青铜色的宫门大开。
  宫门外是宵禁的城区,北城门处只有两三个卫兵,几刀就解决掉了。
  
  一行人纵马驰骋了一阵。
  到了郊外,举目是辽阔星野,冷雾弥漫的夜色,前方是白茫茫的一片。
  
  迎面驶来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靑幔大车。
  赶车的青年跳下马来,道:“北面不能走了,晋元疏的大军正在向皇城围拢。殿下快上车,我们走东边突围。”
  
  远近都没有一丝人声,隐隐有微微的震动声传来。
  秦尧止沉默了一会,脸色更白了,道:“东边不行。”
  康明渊实在忍不住,愤愤道:“我们欠了那个姓晋的王八羔子什么了?当年要不是……”
  
  秦尧止打断他,摸了摸秦琉成的头,道:“以后,不比在宫内,你得听长福叔的话。”
  秦琉成警觉的瞪着一双猫眼看他。
  
  秦尧止平日里话就极少,想到秦琉成年纪小,说了也未必能够明白,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自认为自己安置的这条前路是百密而无一疏的。
  秦琉成将来必定不会吃什么苦,心里也就觉得值得。
  晋元疏是自己种的恶因,尚得自己完结这个恶果。
  
  秦琉成发觉了气氛不对劲,就要闹将起来,眼见要不可收拾。
  康明渊飞快的出手,一下就拍在他颈后的昏睡穴上。
  秦琉成沉沉睡去,秦尧止叹了口气,抱了他放进车内。 
  
  长福一惊,随即了然,下马跪地,泣道:“长福纵然九死,不敢辱命!”
  
  秦尧止下马扶他,道:“长福,这十几年你跟着我,也是受尽委屈。本想早点把你遣出宫去,给份产业也就罢了。终究是觉得孤单,一直留着你一起受苦。”
  
  “如今,我没有什么好给你的,也只能保你这一生性命无忧、衣食不缺。以后,自会有人给你一笔财物,安排去处,你定要依言行事。”
  
  他想了想,又道,“我这个弟弟顽皮了些,你不要太纵容他了,也不要管教的过严。总之,需得教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懂得些寻常人的疾苦艰辛,不要成了我这般模样。”
  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又道,“只要他不做恶事,爱做什么,你都由他去吧。”
  
  长福上了车,掀开帘幕,仍是跪着,泪如雨下:“奴才若不肝脑涂地的待小殿下,不报殿下的知遇之恩,就让长福死于万刃之下!”
  
  秦尧止点头道:“我自然信你。”
  
  又对几个黑衣人道,“这些年,外有明枪暗箭,内有他人心腹,若不是你们拼死力战,护挡周全,我等也死了不下上百次了。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你们以后也要如护我一般护着他。”
  那几人挥泪道:“属下定然万死不辞!”
  
  秦尧止道:“你们向西走,去边境外躲一阵子再回来。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
  一群人快车快马,飞一般的去了,渐渐淡化成了若有若无的一块靑幔远影。
  
  秦尧止一回头,却发现康明渊的手紧紧抓在自己坐骑的马鬃上,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你倒是乐的很啊!”
  “非也非也,我这是悲极生乐,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康明渊听到他一个一个的遣散身边的人,早已估摸的透了。
  他知道,会待秦琉成如亲人的只有自己,能终生牵制那些暗探的人只有自己,能托付这些的重任的最佳人选只有自己!
  顿时,只觉得方寸尽乱,满手冷汗,如同一脚踏在了悬空里。
  
  想到这十多年来,两人一路顺顺逆逆的走过来,这其中的千辛万苦,已成了千沟万壑之景。
  犹如大江奔腾,又犹如细水潺潺,历历在目,不可胜数。
  但毕竟是两个人!
  
  而最后,他的内心深处只剩一个念头:“我不能走,我不能走!”
  可是他又不禁想,“如果他让我走,我真的能不走?我真的要让他失望难过?康明渊你也太不是东西了!”
  
  如果,是他想要的,自己又何尝能说一个不字。
  
  没有想到,至始至终,秦尧止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看也没看他一眼,没有托付,没有执手相别,更没有让他走。
  在最后关头,他竟然,要他陪着他!
  
  不管是生是死,他康明渊何德何能,能得到这么一份深重眷恋的信任。
  沉沉浮浮了十几年,仿佛此时才踏到了实地。
  
  秦尧止,你没有把我当外人,我高兴的很。
  你不知道,能陪你同生共死,我高兴的很。
  
  秦尧止翻身上马,又倒转了鞭柄,指着他:“康明渊,你又笑又哭的,疯了不成?为什么紧要关头,你总是要生出乱七八糟的事来。”
  康明渊携了他的手,泣道:“不不,我高兴的很,高兴的很。”
  
  秦尧止确定此人是天马行空,堕入了自己的小世界了。
  觉得太阳穴一跳,颇为头疼,伸手提了他衣领,凑近道:“不要再高兴了!待会危险的很,容不得半分疏忽!你按我说的做,或许,我们未必不可全身而退……如此这般……”
  
  康明渊慒了一阵,方才醒悟过来:“明……明白了,哎,原来这不是回去送死么?”
  秦尧止道:“送死?和你一起回去,说不定还真是送死了。”
  
  雾渐渐的散了,北方渐渐的显现出了遮盖住地平线的大队人马,铺霜盖雪、密密麻麻的向他们涌来。
  十万的北定军,让边界诸国闻风丧胆的一支铁甲雄骑,整齐划一,除了轰鸣的地面震音,再无声息,仿佛是一支来自幽冥的队伍。
  
  月色下,康明渊挺直了脊背看着他们,俊朗的眉目舒展了开来,如同挥洒自如的一副写意画,气象开阔,洋洋洒洒。
  只听他 “切”了一声,道:“晋元疏你至于吗?那么多人,只对付我们几个,你寒碜不寒碜,丢人不丢人!”
  
  秦尧止笑了,侧头道:“康明渊,有你在,我不怕他。”
  他的语气平淡,眼内却有明亮的光彩,竟是多年不曾见到的发自内心的笑。
  康明渊热血上涌,拔剑而出,叫的却是:“快!快撤!”
  两人挥鞭,掉转马头,折返而奔向皇城的方向,马不停蹄而去。
  
  皇城的北门依旧门户大开,而城墙上却多了一人。
  晋元疏背了双手,正在仰头观月,俯首远眺。
  他的一身赤红铁甲,衣襟随风猎猎飞扬,整个人就仿佛是涂抹于银月轮盘中的一抹血红。
  傲然跋扈、气势凌人。
  
  康明渊心想,这小子好一副闲适的人模狗样!
  秦尧止则暗暗忖度,这畜生到底想要做什么?
  
  却见那人兽不明者略微一侧头,似笑非笑的道:“安庆王出手果然不凡。今夜可是明火盈天、尸横遍野!如此盛景,不知阁下是否想,登上城楼……与我同赏?”
  
  秦尧止这几十天被他残害出了心病,一看见此人就全身俱痛。
  那痛感与其说是来自身体发肤,倒不如说是精神上的钝痛。
  这种痛法就好比慢炖慢熬的一锅热汤,不至于满溢出来,却也绝不会静止冷却。
  
  而不巧的是,刚刚晋元疏一露面,他心中的那锅浅沸的汤水,就好比火上被泼了热油,已是争先恐后的翻滚出来了。
  
  对于秦尧止来说,这是一局棋,每一个棋子都是自己定的。
  就算有几枚算错了走位,却也是大局不乱。
  
  晋元疏的篡逆,早在他的盘算之中。而秦氏的覆灭,对于他来说却是快意的事。
  他只是没有想到,此时跨不过的最大障碍,竟然是自己当年苦心孤诣、在暗处支援扶植的这枚棋子。
  
  这晋元疏杀不得,一旦杀了,全局皆乱,等于是自毁了前路。
  如果就这么放了他,这口气还真是咽不下。
  秦尧止顿时觉得六分不快,三分恼火,又有一分忧郁。
  
  不过,秦尧止从来不在面上和人较劲。
  所以,此刻,他的心思在他的脸上丝毫未现,反尔宛如泥牛入了海,无影无踪。
  
  异常大度的笑了笑,他翻身下马,撤了弓箭。
  从从容容的踏上了城墙下的陡峭石阶,道了声:“甚好,叨扰。”
  
  晋元疏却是心境明澈,幡然顿悟。
  六年来,自己一直是在一个秦尧止谋设的网中。
  这个网迂回返转,奇诡云谲,步步为营,一如秦尧止的为人,是探不到底的万丈深渊。
  
  晋元疏扬手,扔下一个物事,秦尧止在城楼下接了,只见是一枚碧绿流光的玉扣。
  “以为你死了,就留下了一个纪念,既然活着,就还给你吧。”
  
  秦尧止拾阶而上,滞了滞,随手一丢,玉扣落在青石地上,一声脆响,碎成齑粉。
  “不知北定王有什么相赠,倒可以给我留作纪念。”
  
  晋元疏笑了:“六年前就给过了,安庆王已经不记得了么?”
  隔着摇曳的火光,秦尧止毫无表情,定定的看了他一会,道:“不记得了。”
  
  晋元疏指了指远远牵马徘徊的康明渊:“你不记得,他却一定记得。”
  康明渊也不知道怎么就听见了,大声喊道:“休要胡言乱语,我从没有见过你!”
  
  晋元疏笑了,他展开了手掌,上面是漆黑如墨的一块焦木。
  



7

第七章 晋元疏 。。。 
 
 
  
  平宁十八年,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十九岁的晋元疏从北函关回到京城。
  三日三夜,快马加鞭,毫不停歇。
  一路南下,只见沿途民生凋敝,虽不是饿殍遍野,但也是农田荒凉,乞丐成片。
  
  同行的老将,捻着灰白须道:“兵起连年,百姓疲敝,仓廪无积,可叹可叹!”
  晋元疏嗤之以鼻,心里想的是:“不打仗?不打让北蛮子吞了我们不成?朝廷连这点银子都拨不出,形同废物。既不能保家,也不能安民,供着他们又有何用?”
  
  有道是,人不张狂枉少年,而晋元疏总是狂的要比别人厉害。
  不过他的狂是藏在骨子里的,偶尔放肆一回,也尽数投在了战场上。
  他还未及弱冠,就已在沙场上鏖战了多年。
  披甲横枪,刀锋浸寒,铁衣染血,一颗心早已硬的透了,却也怀了几分呑天吐地的雄心壮志。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军队里不是些荒谬无能的世家子弟,就是些明哲保身的老迈将领。
  真正能对阵杀敌的屈指可数,还尽是些遭人排挤的校尉、千夫长、小兵小卒。
  
  就拿晋元疏自己来说,端的是杀敌无数,获得认同的却不是战功,而是晋氏的背景。
  兵部小吏碍于他的出生,不敢在他上缴的人头数上动手脚,但是不给贿赂,也不会让他真有出头之日。
  
  晋元疏不在乎这些。
  燕雀岂能灭鸿鹄之志,阻的了他一时,还能阻的了一世?
  他却痛恨那些将领的无勇无谋,让他们一次次的出生入死,付之流水。
  
  此次去京城,是因为前一场大战中,他带了一批人烧了敌方粮草,敌兵大败。
  事后论功行赏,封为偏将,得了一纸诏书,让他入朝面圣,亲领将符印绶。
  
  等入了京,繁华似锦,十里长街,车水马龙,又是另一番奢侈景象。
  这十九岁的少年偏将,万分谨慎的把骄横掩埋了一大半,穿的是不起眼的青黑铠甲,骑得是寻常的北地棕马,配的是黝黑的旧刀。
  
  他勒马慢行,视线下垂,却掩不住浓眉墨眼下的勃勃英气。
  一时间,满城的姑娘姐儿都嘻嘻呵呵的争相观望。
  也不知是哪家的老持稳重、英姿飒爽的勇武少年。
  
  等进了皇宫,二十四条大道纵横交错,通达四门。
  几百座金碧琉瓦的殿阁,掩映于葱茏树木之中,盘龙据凤,檐牙高啄。
  
  晋元疏在北门下了马,卸了刀剑,跟着几个宫人,一路步行,走在直通天德殿的宽广驿道上。
  他初来乍到,却没有的畏缩惧态,也无羡慕憧憬的神情,外表冷淡,内心只觉得寡然无味。
  
  历时两百年的景阳宫不过如此,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刻意宣扬国威,徒有其表,还不如大漠孤烟、万里黄沙来得雄伟瑰奇。
  
  天德殿内,秦明昭坐于正中,阶下两列文官,一列武官。
  秦明昭自认是给足了晋氏面子,一个小小的边关偏将,只因是晋氏子孙,竟给了他这登堂领将符的殊荣,可谓前所未有。
  
  因而他强打精神,对晋典铭道:“都说将门出虎子,不想晋公书香世家,也能生出一个持刀弄枪的后辈。”
  
  晋典铭是早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模样年纪更是不知。
  此时听秦明昭这么一说,也只好恬着颜道:“小犬自幼就是好武轻文,就送他去军中历练了几年,如今略有薄功,也是承蒙天恩,国运昌隆所至。”
  
  同在殿内的长子晋文远、次子晋文怀听了,可是格外愤懑,想不到从小被他们踢来打去的下贱杂种,居然还有这建功立业的一天。
  
  晋元疏被宣入殿的时候,所有人都心怀九九的看着他。
  一来镇守北关的将士,向来被京城权贵视为野蛮人。
  二来晋元疏实在太过年轻,未免有乳臭未干、子凭父贵之嫌。
  
  而晋元疏对于这殿中的人,压根就是视若无睹。
  他步伐沉稳,不亢不卑的走入殿前,掀起战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稽首之礼。
  没有半点贵胄子弟养尊处优的形态,反而是风尘仆仆的凛然尊严。
  
  经由身边一名宦臣的附耳提点,秦明昭才缓缓道:“三年来,卿由一名千夫长升至偏将,可是少年有为啊。”
  晋元疏心中轻蔑,面上却朗声道:“托陛下洪福所赐。”
  
  说罢,一侧头,看见自己的爹和两兄弟站在文官的队伍里,就如陌生人一般。
  恰好,一个侍从端上了一个雕五爪坐龙的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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