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挣扎着向前,想要去扶起宋子固。宋子固连忙摇头说道:“二皇子不要过来,子固与二皇子深交一场,不想让二皇子见到子固那难看的死法,恳请二皇子马上离开。”
白苏惊了惊,轻声问道:“你要求我的,就是这个么?”
宋子固坚决的点头:“还请二皇子成全。”
白苏正待说些什么,不远处却响起了一声低斥。即便是那声音十分的低沉,白苏也听出说话之人是谁。心道,他这会儿不是在那太仓的酒馆之中与接风洗尘的众人狂欢么,怎么会出现在牢狱之中。恍神间,又听得那人呵斥道:“吾乃离尘国摄政王是也,这会儿进去看个人,都还要经过你们的允许么?”
那狱卒左右为难,点头哈腰的极力讨好:“王爷,不是小的不让你进去,只是,只是……?”二皇子吩咐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他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乱放人进去啊。
司祧冷哼一声,道:“莫非里面有人在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才不能见人么?”
闻言,那狱卒冷汗直冒,也不敢伸手去擦。只是低声应道:“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本王为何进去不得。”司祧说着,就大步的从那狱卒身边走过。
那狱卒连忙快步的拦在他的面前,道:“摄政王,不是小的不让你进,只是二皇子吩咐了。这段时间,谁也不能进去见宋师爷。”
“是么?既然这样,我更要进去看看了。”说完,一把踹开拦在面前的狱卒,大步的朝里面走去。
宋子固也听闻外间的响动,连忙催促道:“二皇子,你快走,待会儿若是让摄政王知道,你就麻烦了。”他死事小,若是牵连了白苏,则是事大了。
白苏眉头一皱,摇了摇头道:“不用,我既然做了,就自然不怕被人发现。”
短短的一段时间,毒气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宋子固觉得腹腔内的器官翻江倒海,鼻子里也闻着一阵腥气儿,显然,毒性开始发作了。他一手紧紧的抠着身后的墙壁,一手不动声色的擦去耳边那缓缓溢出液体,道:“二皇子不是说,什么事情都会答应在下的,怎么如今又食言而肥了?”
白苏低叹一声,道:“就算我走,现在也走不了了。”片刻之间,那刚刚还在外间与人争吵的人,这会儿已经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看着站在牢狱之中的白苏,司祧只是意味不明的勾唇浅笑:“刚刚在接风宴上没有看见苏儿,我还寻思着你会到哪儿去了呢,却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
白苏忍着心中那失去挚友的悲恸,勉强笑道:“明儿个宋大人就要捐生了,侄儿特来送他一程。”
“宋师爷有苏儿这样的朋友,也不枉此生了。”司祧微笑着扫了一眼地牢,青石铺就的地板上堆了一层薄薄的茅草,茅草之上摆着几碟小菜,离他不远的地方倒着一只鲤鱼青鼬酒壶,那一阵一阵的酒味,显然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
第二十章:积怨(9)
白苏苦涩的一笑:“若不是宋师爷认识了侄儿这般无用的人,他又怎么会枉送了性命?”
司祧微微的眯眼,道:“无用?谁说的?”白苏正要回答,却见着司祧大步进了牢狱之中,蹲在宋子固的面前,低声问道:“是他吗?”
白苏一惊,深怕他会发现宋子固已然中毒的事实,连忙说道:“侄儿若是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这活着的十七年,也算是白活了。”
司祧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宋子固,猛然仰头看着白苏,笑问道:“苏儿觉得自己没用,就是因为这个人吗?”
白苏揣摩不透司祧的用意,心中惴惴,下意识的摇头说道:“我说了,与宋大哥无关。”
司祧笑了笑,回头,定定的盯着宋子固言道:“他说,与你无关,我看,关系却是大得很呐。”
宋子固一边要忍着那锥心的疼痛,一边还要保持清醒观察白苏目前的处境,突然听司祧向自己说话,也来不及分析此刻应该作何反应,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司祧勾唇一笑,“既然是这样,那就留你不得了。”说着,慢动作的从袖子中掏出一柄锋利的锐器,白苏眼皮一跳,低声吼道:“司祧,你要干嘛?”
司祧冷冷的吐出儿子:“杀他。”
白苏连忙奔上前去,司祧却趁着他赶来的空隙,飞快的划过宋子固的喉管。宋子固咕隆了一声,鲜血便争相从喉管涌出。血液的颜色,却并不是那刺眼的红,反而红得发黑,就好像外面那阴沉沉的天空一般。
看着那不停涌出的鲜血,白苏瞬间呆住。宋子固瞪大双眼,眼角处不断有血红色的东西涌出,也分不出那到底是眼泪,还是鲜血。司祧缓缓的站起,偏头看着白苏时,眉眼弯弯,那双水蜜色的双眼如以往般,柔情蜜意的看他。
顿时,白苏就好似被泼了一桶冷水,胃里的食物惊天动地的翻滚起来,那种恶心感,一直从胃里向上蔓延,亟欲让他作呕。他也就偏头,一手扶着墙壁,拼命的呕吐起来。
司祧微微的皱眉,随即便担忧的上前,拍着他的背脊问道:“怎么?身体不舒服吗?”
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白苏浑身一震,霎时就好似被一只毒蝎子爬过一般,那个地方,火辣辣的痛了起来。他踉跄的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道:“你怎么能这样?”
司祧一愣,随即笑着问道:“苏儿,我不能怎样?”
白苏震惊的看着他,他甚至不敢去看躺在地上的宋子固。这个人,怎么能在杀了人后,还能用那样的表情看着自己笑?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到底还有没有心?下意识的捂着胸口,又狠狠的后退了一步。
看着他眼中那赤裸裸的防备与失望,司祧心下猛地一滞,腹部那熟悉的疼痛又再次毫无征兆的袭来。就好似一块大石,投入了水中,嘭通的一声,扰乱了他心下所有伪装。看着那不停后退的人,他突地勾唇一笑。
第二十一章:偷来的温柔(1)
白苏震惊得瞪直了双眼,只为那脸上突然绽放出的笑。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已经拉起自己的手,飞快的将一样硬邦邦的物体塞进他的手中,然后扯着他的手,贴近了自己的胸口。
白苏愣愣的看着那人流光溢彩的眼眸,看着那人眼角下的朱砂就好似燃烧着地狱之火,燃烧着世间的一切。他听见他说:“你怪我杀了宋子固?”
岂止是怪,他简直就是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为宋子固报仇。他狠狠的瞪他。
那人嘴角的弧度越发的肆意,“你觉得我做错了?”
知错不改的东西,白苏在心中冷冷的骂了一句,看着他的双眼,就好似淬了剧毒一般的狠辣。司祧带笑的双眼缓缓的从他的脸上,移动到他握着的白苏的手上,轻声说道:“苏儿,你低头看看,你的手中握着的是什么?”
白苏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一把亮琤琤的匕首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着明亮的光,刀锋上,还有红黑色的血液。而他的左手,紧紧的握着那把匕首的梅花刀柄,他忍不住缩了缩手。
司祧微笑着伸手拔去他额前的乱发,柔声说道:“这是一把淬了剧毒和削铁如泥的匕首。”
白苏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
司祧笑得愈发的温柔,又倾身上前吻了吻他的额头,温声说道:“你若是觉得我做错了,你现在就用这把匕首穿透我的心脏,为你的宋大哥报仇。”
“穿透你的心脏,为宋大哥报仇?”白苏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失神的双眼,却在说完这句话后,猛地一颤。“你是要我杀了你?”他失声尖叫。
司祧的五指柔柔的摩挲着他光滑的脸,调皮的指尖在红艳艳的梅花胎记上流连忘返。“对啊,你要是觉得我错了,就杀了我。”他的语气格外的肯定。
白苏用力的呼吸,却还是忍不住全身发抖,那紊乱又粗重的呼吸,在静谧的牢狱之中,格外的清晰。墙角上,有一扇小小的窗口,从窗口望出去,有一粒暗淡无光的星子惨淡的挂在那苍穹之中。夜,很静,空气,很冷。他很想很想缩回双手,将自己蜷缩起来,逃开外界一切的喧哗,他也很想很想忘记,他曾经最最敬仰的皇叔,这会儿用一把杀了他朋友的匕首要他杀了他。他说:“你若是怪我,你就杀了我?”
他明明就知道,自己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杀死,他也明明就知道,他此生最恨的就是草菅人命。为什么,曾经的司祧在这会儿却变得如此的陌生。
他踉踉跄跄的后退。司祧却紧握着他的双手,看着他笑:“苏儿,你应该向前。”他扯着他的手拼命的往他的胸口刺:“应该向这样,用力的一刺,你的目的就能达到了。”
白苏悚然一惊,握着匕首的手拼命的抖动着,他几乎是不要命一般的用力甩开他。“你……你……你……。”
司祧轻轻柔柔的笑,水蜜色的双眼就好似一汪春水,只要是面对着他,就永远都是柔和的、透澈的、晶莹的。只要是他,他就可以无条件的放低身价,无条件的忘了自己所有的伤春悲秋。“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的。”他喟然长叹,低了头,轻轻的看那双被自己强制性握着匕首的五指。
第二十一章:偷来的温柔(2)
白苏的手很白,五指修长而纤细,骨节十分的凸出,手指的形状十分的美好,就好像那水灵灵的嫩葱,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双手被自己握得太久,红了一大片。看着那一片红,那柔润的眸子黯了黯。
白苏像是遇到了洪水猛兽一般挣扎着,他努力的甩掉他的手,匕首应声落地,哐当一声,打乱了一夜的宁静。
“你疯了。”白苏看着他,表情狰狞的怒斥道。
司祧勾着唇笑,他也不去管那掉在地上的匕首,上前一步,用力的将他搂进怀中,低声说道:“苏儿,不要这样说我,求你,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
白苏的呼吸一滞,那个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男子,何时变得如此的低声下气。司祧又放软了语气:“我若不这样做,他们就会发现,是你让宋子固吃了砒霜,他们就会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在你的身上。”
白苏猛然呆住,被司祧那样一搅合,他几乎忘了自己来牢狱的目的。仿似,当真只是来简简单单的探视宋子固一般,这会儿听司祧提起,他才猛然记得,自己也是要来杀宋子固的。既然这样,他有什么资格去怪面前这人没有人性?他有什么资格?
司祧不知道白苏心中的百转千回,依旧低声说道:“苏儿,不要怪我好不好,你若是知道我杀他的原因的话,你一定不会让我帮手。所以,我才自作主张的杀了他。”
白苏迅速的厘清烦乱的思绪,全身僵硬,任由那人宛若至宝一般将自己搂在怀中,“我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帮助。”白苏的声音很冷,就仿似寒冬腊月的寒梅,清冷中还透出一丝孤傲。
司祧浅浅一笑:“我知道苏儿不愿意我帮忙。但是,杀宋子固有一大半原因却是私心作祟。我真的很讨厌你对他那么的好。”
白苏一怔,随即冷笑道:“你见死不救,就是因为自己那龌龊的心事,你吃醋?你有什么资格吃他的醋?”
“我没有吃醋。”司祧敛了笑容,淡淡的解释道:“我也没必要为他这样一个不足轻重的小人物吃醋。只是,苏儿,你要记住,这一辈子,除了我之外,任何一个你真心对待的人,我都会杀了他。”
“啊……。”白苏怪叫了一声,看着他声嘶力竭的吼道:“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来要求我?就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皇叔吗。司祧,你给我听着,就算今天站在我面前的,是我的父皇,我也不会答应你这无理取闹的条件。”
对于他的歇斯底里,司祧只是云淡风轻的笑,伸了手,又将白苏紧紧的蜷进怀中,“真是傻苏儿,你应该知道我从来就不会要求你去做什么,更不会用那些无理取闹的条件去威胁你。”
第二十一章:偷来的温柔(3)
只是,若是要成就那帝王霸业,那些所谓的儿女私情,只会成为让别人对付你的筹码,成为你身上的弱点。这些话,司祧轻轻的咽了下去,笑了笑,道:“若是陛下知道苏儿对很多人都那般的好,定是会觉得失望的吧。”
白苏最怕的就是白尧章生气。这些年,白尧章对他是真的好。他想要什么,每次都会亲自派人送到自己的府上。逢年过节,他也喜欢将自己叫到他的身边,拉着他的手,说些体己的话。若是他做了错事儿,白尧章也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说“苏儿还是孩子嘛,小孩子难免会犯一些错。”他对他的包容与宠溺,是其他皇子得不到的。而且,他的母亲宣贵妃在天子面前,也并不是十分的受宠,所以,白苏更是加倍珍惜这难得的福分。现今听司祧如此说来,当真心下一软,有了片刻的松弛。
司祧见白苏面色有和缓的迹象,又柔声说道:“看在你父皇的面上,苏儿这次就不要再怪皇叔了好不好?要不,像以前那样,皇叔任凭苏儿处置。”
说到以往,白苏那绝望的眼神果然又露出片刻的憧憬来。跟司祧相处了十几年,说两人之间没有争吵是不可能的。若是小事儿,只要司祧柔声哄劝,白苏那来得快也去得快的脾气,便会瞬间散了。若是碰着原则上的问题,白苏就死都不相让。他记得,他跟司祧吵得最严重的那一次,是因为前朝的宰相。
十三岁那年,他恰巧碰见司祧向父皇出谋划策谋害朝廷命官,虽然,他那时的年龄算不上大,却也能分得清楚那些话该问,那些话不该问。他不相信那日所听见的话,回到摄政王府后,就去后花园内练剑。
其实,心情那般繁乱,他那里有那心思当真去练剑。那日,他疯了一样砍断了后花园中所有的梅树。司祧不在府上,那些下人知道司祧爱梅花,却也知道,比起梅花来,司祧更关心那个在花园内发疯的孩子。因此,也无人敢上前去劝慰。当梅树那绿油油的枝条躺了一地时,上朝的司祧也总算回了来。
他以为司祧那样的性格,若是看见他最爱的梅花被自己砍成这样子,一定会大发雷霆的。谁知道,他看着那一地的断枝碎叶,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真是可惜了。”他还来不及问他,是什么可惜了,那个人就已经看着自己温温柔柔的问道:“苏儿,手痛了吧。”
他呆呆愣愣的看着那个面带微笑朝自己走来的人,甚至差点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直到,司祧停在他的面前,用锦帕擦去他额上的薄汗,他才瞬间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你为什么不生气?”
司祧笑着反问他:“我为什么要生气。”
“这是你最爱的梅花。”
“比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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