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夫人这两年来想了很多事情,后来潜心佛学,整日诵经念佛,虽依旧淡薄,但心性已不比当年冷漠高傲。
宇文秧看着宇文夫人一脸淡然地说出当年往事,心中的气愤忍不住聚集,口气也不免冲起来,“既然您知道他有妻有室,那为何还拆散他们?还,还……”还派人追杀他们,娘亲便是在那场追杀中死去的。
宇文夫人抬眸看他,那沉静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万事万物,看得宇文秧心中一跳。
“我与你爹成亲前,他并无家室。”否则堂堂大禹国丞相之女,岂可为了一个男人而拆散一桩姻缘,而且她当年心性高傲,也绝不会和另一个女人抢男人。
不过她这些话却没说出来。
宇文秧一呆,下意识反驳,“不可能,我娘她不会……我娘不会……”娘亲不会在知道宇文承前有家室的前提下还与之在一起,甚至生下自己。在他心中,娘亲是这世上最纯净的人,是他的神,此刻却仿似要被打乱自己的信仰,宇文秧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宇文夫人无声叹息,道,“她的确不会,我已说过,她心地善良。”
是了,娘亲很善良,是绝不会做这种拆人家庭的事的。
“她是生下了你,才知丞相千金的存在。”
这么说……宇文秧嘴唇微颤,不可置信地看着宇文夫人,他知道她不会骗自己,娘亲都死了这么多年,她宇文府当家主母做得稳稳当当,她实在没理由骗自己。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宇文秧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哑着嗓音道,“夫人,那……那些……那些杀手,是您派去的么?”
“不是。”
宇文秧仰起头,一行眼泪顺着他脖子滑下。
与母亲一起逃亡的那些日子,他虽然从不开口询问,却还是忍不住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要是爹爹在身旁就好了,爹爹会保护他和娘亲;后来娘亲死了,他在黄府被黄敏君欺凌,他又忍不住想,要是他有爹爹,黄敏君和黄夫人就不会再欺负他;再后来,他被接到宇文府,他虽从来不得宇文承前欢喜,但他总是想着,哪有父亲不喜自己孩子的,他只是……他只是,与自己一样,还有心结未解……
却不曾想,那些都成了奢望,都不过是他自己的幻想。
“谢谢……让我知道这些……”他扬起袖子胡乱地抹在自己脸上。
宇文夫人看着他,道,“我虽并非你亲母,但我把你当成亲儿。”
“……谢谢……”他哽咽道。
“那黄家千金,若你真心欢喜,便娶回家,好好待她。”宇文夫人放下手中经书,“这是一个亲母对亲儿最后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主前世~~~~很多往事渐渐清晰,乃们是否看到的大结局的前兆?
☆、29。此情须问天(1)
婚期渐渐接近,离下个月初三不过只有八天的时间。
这几日,宇文怀广和宇文倩蓉一直在暗地里观察着宇文秧,却并未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依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呆在他那个破屋子里,若真要说出有什么异常的话,那便是他越发沉默了起来。
这日,已是本月的最后一日,宇文秧终于从那破茅屋里走出来,怀中不知揣了什么,鼓鼓地从他胸口里露出一角淡绿色来。还有三日,便是他与黄府的千金大小姐黄敏君成亲的大喜之日,此时,宇文府上下已经忙得乱成了一团。
“三少爷……”宇文承前派来伺候他的小厮跑前跑后地跟在他身旁。虽说是派来伺候的,但宇文秧心中清楚得很,那人到现在了,还对自己不放心,罢!他爱跟那便让他跟着吧。
宇文秧一路沉默着走出宇文府,然后出了城,那小厮原本真怕这个绵羊一样的三少爷在大婚之前弄出个什么幺蛾子来,不过跟了一路,却发现他不过是走向城郊的一座破庙,便咂咂嘴,再也不说话。
小宁已经在破庙门口等候。
“小哥哥!”
小孩猴子似的朝自己跑来。宇文秧脸上终于露出了这十多日来的第一个笑容,那小厮在一旁看得呆住。
“小哥哥,你找我什么事不能去我家里呀?还要我走来这里,好累哦……”小宁这孩子虽然嘴里不停抱怨,但不管是脸上还是眼里都是满满的欣喜模样。这也就够了,这大概是他生命中少有的能喜欢他的人,尽管是个孩子,却也让他觉得满足。
“小宁。”宇文秧蹲下,与孩子面对面,温和地道,“这几日哥哥有些事要忙,等忙完了,可能要过一阵来能去村子里找你和你婶婶、还有胡爷爷他们大家……”他见小孩露出一脸难过,也忍着心中的不舍,从怀里抽出那鼓鼓的一个小包裹道,“我这里有些银两,你拿回去给婶婶,让她帮我存着……虽然不多,不过,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别让人拿去了,好么?”
还是他这几年在宇文府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不过,大概以后都用不上了。
小宁似乎一下子还不能消化完宇文秧的话,想了半晌,才愣愣地点头,“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来看我们?”
宇文秧故意做出一脸想了想的模样,道,“待我忙完家中这些事情,大概也许半月吧,半月以后,我就去看你,如何?”宇文秧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小宁,鼻子有些发酸。
又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物事,俨然就是那个面上绣着“荷”字的荷包,娘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他想了想,一并交到小宁怀中,哽塞着嗓子道,“这个……若有机会,便替我交给……师傅,就说……就说……”
小宁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还是别说了,若他再去村子,替我交给他便是,若……没有机会,那就,给婶婶一并替我存着吧,可好?”
“嗯。”小宁抽了抽鼻子,小小的孩子,但心思却比某些成年人敏感得多。
“小哥哥,你一定要回来看我们。”
“嗯,我会的……”
又与小宁聊了些没甚有趣的话题,无非是城里的热闹景象,宇文秧看着小孩一脸的向往,才想起来这孩子大概还没进过城,于是便忍不住对小宁道,“若有机会,哥哥下次带你进城。”
说完他自己就后悔了,若有机会……可机会在哪呢。但又不忍心搅乱这孩子一脸高兴的模样。
与小宁告别的时候,已是正午。他清早就从宇文府出来,也实在在外面待了不短的时辰,而且,等在破庙外的小厮虽不说什么,但他不耐的模样,和看着破庙里露出的嫌恶神色,却是藏不住的。
都惹得小宁有些不欢快。
于是宇文秧便不舍地与小宁告别,又与那小厮一起,原路返回宇文府。
……
“秧,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才走进自己的茅屋,宇文秧就被早已等在屋内的宇文怀广抓着手一路往外走。
“老家伙不知道什么事在找你呢,此刻正在客厅里发火。”
宇文秧身子僵硬了一瞬,又迅速恢复过来。他原本就与宇文承前很少见面,自上次不愉快的见过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啊,是在中元节之前,也是半月有余了。
宇文秧跟着宇文怀广回到宇文府客厅,果然远远地就听见那人大骂下人的声音。
“爹,秧和怀广来了。”宇文倩蓉眼尖,喊了正在与下人发火的宇文承前一声,宇文承前才正了正脸,稍稍收敛怒气。
“去哪了?”宇文承前冷着脸。
“城郊。”其实,那小厮恐怕早已告诉了宇文承前,不过,宇文秧还是如实回答。
似在意料之中的答案,宇文承前懒懒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返回主位上坐下,道,“你上次从荣光寺回来,有多久了?”他见宇文秧一愣,便又不悦地哼了一声,“怎么说你也是荣光寺菩屠大师的俗家弟子,怎么就没回去过?”
宇文秧心惊肉跳了一下,呆呆地应了一声,“没。”
宇文承前脸一沉,“真是无礼!”
突如其来的一声低喝,连一旁的宇文倩蓉和宇文怀广都吓了一跳。
“你收拾收拾,今晚便去荣光寺住一宿,也算是尽你这俗家弟子的最后一力。”宇文承前摸了摸自己的下颚的胡须,哼了一声,“反正府中大小事宜,你也插不上手。不如去见见菩屠大师,请求他为你大婚祈福。”
“爹!”
宇文倩蓉和宇文怀广同时惊呼出声。
宇文承前不悦地看向两人,“你们姐弟这是做什么,什么时候这般团结一致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同沉默。
宇文承前便不再看两人,转身又对宇文秧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也算是最后尽一点孝道,别让人以为我宇文家出来的孩子不懂礼数。”
宇文秧挺直了脊背站在宇文承前面前,只平静地道,“是。”
“嗯,我已经让下人替你收拾了行礼,你便去吧。”宇文承前尚算满意,挥手示意宇文秧跟着已在一旁等候的下人。
宇文秧转身,静静地跟着那下人身后。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跳声如雷鼓一般,声声震入自己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
☆、30。此情须问天(2)
“三日后就是秧成亲的日子,父亲为何要让他去荣光寺?”
“为父让他去荣光寺当然有用。呵呵……傻孩子,你别忘了,他可是菩屠法师的弟子,菩屠法师不但名震天下,还是我大禹王朝的二皇子殿下,将来更有可能成为我大禹王朝的国君,而且……国主对他也甚是宠爱,若二皇子殿下坐上太子之位,你说,这皇后娘娘的位置……国主会让谁来坐呢!就算国主不打算再立后,也会看在二皇子殿下的份儿上对你,对宇文家另眼相待吧……呵呵……”
“父亲你……”
宇文秧听着里面的对话,脸色冷静地转过身,怀中抱着覃管家给他收拾好的包袱。
“三少爷……”马车停在宇文府门口,那伺候他的小厮已经在马车旁站着等候,见宇文秧出来,殷勤地接过宇文秧怀中的包袱。
宇文秧坐上马车。
木窗上贴着“宇文府”三字的马车晃悠悠地,在渐渐来临的夜色中驶向荣光寺。
马车到达寺门的时候已接近子时,宇文秧睡眼惺忪地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的疲惫在看见‘荣光寺’三个大字时全都化作青烟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小厮见他精神抖擞地从马车上下来,也是愣了愣。
“三少爷在此等候,让小的去叫门。”那眼利的小厮小跑上前喊门,不一会儿,有人应了一声,荣光寺的大门随即从里面应声而开,开门的小和尚见是宇文府的三少爷,又恭恭敬敬地把他们请入了里面。
还是他原来住的那个院落和那间厢房,越来越靠近那里,宇文秧强自镇定一脸若无其事地问道,“请问小师傅,法师可在寺中?”
“回施主的话,法师下山已多日,未曾回寺。”宇文秧心中一阵失落涌过后,便一点一点释然,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何必再让自己痛苦呢,不是说好要放手么?
小厮替宇文秧收拾好了床铺,便被他大发去休息,宇文秧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意,昔日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事情一波一波如潮水在脑海里浮出来,那些红绸翻滚的暧昧旖旎,又让灼手的热度回到他脸上。
宇文秧坐起身,伸手捂着自己雷鼓一般的心跳,叹了一声。
天色已经全然暗下,今晚并无月光,眼前只能借着寺庙里油灯的一点点灯光,一步一步地摸着黑朝记忆里的方向踱步前行。
还好温泉就在寺庙的后山,离得并不远,不过即便如此,在昏暗得几乎如无的油灯灯光中,他还是走得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待好不容易爬到后山山顶,他的手臂和腿上布满了被石头和荆棘划破的伤口。
值得庆幸的是,听说温泉水能治疗伤口。宇文秧想到此,不由得松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的灰尘,皱着眉头抬腿朝前方冒着滚滚热气的温泉走去,因为腿上的伤口,他不得不走得很慢,要一步步,小心翼翼地,以免做大了动作让自己疼。
有丝丝酒香在空中弥漫。
宇文秧一呆,愣愣地站在白雾前,看着冒着滚滚的白雾后面,那人执酒壶喝得脸色微醺的模样,白皙的脸在温泉旁的温度里,散发着醉人的红色。
砰!砰!砰!
他数着自己的心跳,一步一步走向前,穿过白雾,在那人身前屈膝跪下,看见他依然一身白色僧袍,双眼突然不可抑制地发热起来。尽管告诉自己要放弃,尽管曾对自己说过无数次,只有自己放手,才能让他过得好,可谁知道,光是几日不见,他就被这思念折磨得心痛难耐。
这些你知道么,渊,你知道么?不要喝了。
宇文秧一把夺过菩屠手中的酒壶。
菩屠微愣,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白皙的脸色在温泉周围的热气里熏得微红,一直红到脖子以下,眼神却清明得可怕。
“你怎么……在此?你不是,要成亲了?”菩屠的语气和平时一样,淡漠。
“我……”宇文秧不知所措,更不知如何开口。
“黄家的千金温柔可人么?恭喜……你的喜宴,我便不去了。”
“……”渊,你非要这般折磨我么?
“黄府只有一个千金,那黄府的主人想必是很看得起你的……”菩屠一顿,又道,“不过那黄家千金,我却听说原本便与你相识……”
“我……渊。”只得把心一横,伸出手去一把抱住了菩屠的腰,扑在他胸前。
菩屠一僵,而后伸出双臂将宇文秧搂在怀中,语气涩然道,“原来是梦。”
他……他原来也这般痛苦么?宇文秧心头一酸,在菩屠怀中抬起头来。
“渊,我……”
瞬间瞪大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突然放大的脸,还有唇上的温度,这些,都不是梦。一滴透明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看见菩屠眉头一皱,他赶紧闭上眼仰起头,迎合。
初时只是清浅的吻,带着试探的温柔舔舐仿佛能将他融入那暖暖的包围之中,温柔的吻渐渐变得霸道凶狠,带着惩罚性的啃咬让两人都兴奋地哼出声,慢慢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菩屠突然伸出一只手在宇文秧腰上,将他放倒在地。
身上的衣袍一点一点褪去,露出肚子上圆圆的肚脐和胸前那两点红缨,菩屠的手指和舌头像施了魔法,来回在这三个地方打转,光是这样,就让宇文秧吃不消地喘着粗气,待菩屠的手在不知不觉中褪下他的裤子,抬起头来,就见宇文秧全身泛着红,两只眼睛湿润地看着自己。
菩屠不再抑制,覆身而上。
“佛祖,既然这是梦,那便让贫僧沉沦在这阿鼻地狱之中吧。”
下方突然一阵波涛汹涌,还有堵住他嘴的唇……
宇文秧在一波波的冲击里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不是梦,一切都不是梦……是我,你怀里的真的是我……
“秧……”菩屠动作不停,却将脸埋在宇文秧的颈侧,低低地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
☆、31。此情须问天(3)
菩屠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地望着头顶上的天空,天很蓝,还有各种形状的白色云朵,耳边咕噜咕噜地冒着温泉水的声音,身下有些潮,他却抬起了手在自己眼睛上空,掌心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衣服也穿在身上,只是有些乱,酒瓶子斜斜歪歪地滚倒在旁边,一切没变。
果然是一场梦。
但他却不愿意醒。
“师叔……师叔……”吾卿的声音从山坡下面传来,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