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风便是随行太监之一,也是此次随行太监中品极最高的。
林沐风不再乘坐大轿,而是改乘马车。马车一路急行,异常颠簸,林沐风只觉得胃在不停的翻滚,什么东西也难以下咽。
永乐帝有时骑马,有时乘车。一行仪仗白天赶路,晚上休息。永乐帝会带着随行的官员和锦衣卫住在驿馆之内,随行的兵马就驻扎在城外或是不远的地方。
永乐帝随行的太医是杜还山,还好有他的照顾,常为林沐风施针,林沐风才勉强支持着病体。
永乐帝一路对林沐风关心备致,林沐风却也显得非常温顺。林沐风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够再见沈孟飞一眼,确定沈孟飞平安无事。
大军一直向前行进,眼看着已进入了江南境地。
江南的各级官员都在忙着接驾的事情,然而最近一直捣乱的太湖湖匪也许是听说永乐帝要亲临江南,如消失一般不见了踪影。江南的官员谁也不想多惹是端,太湖的湖匪能够消失真是上天所赐。
南陵王府也在忙着接驾的事情,永乐帝临幸江南,也许会住在自己的府中了说不定。
沈孟飞无心理会南陵王忙着接驾的事情,却总是希望,但愿林沐风能早日来到江南。
朱宝蟾还是依旧那样行事古怪,不知在忙忙碌碌做些什么。沈孟飞对她似乎也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南陵王在准备接驾的同时,却在暗自打着算盘。上次见到的林沐风已将他的魂生生勾去,如果这次还能见到林沐风,究竟要如何才能将林沐风留在南陵王才好。
所在人都在忙碌着,却也各自想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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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帝的剿匪大军已进入江南境内,仍在进发。
江南的官道已被拦断。不知是何原因,官道已被成堆的滚石和巨木截断,如不清除横在当中的滚石巨木,车马根本无法通行。
永乐帝只能暂时安营扎寨,等待军士们将所有的障碍取开大军方能通行。
官道旁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无法安营扎寨,永乐帝只能将大营扎在较远的一处草滩之上。
大寨已经建好,除了清除路障的军士们有官道上忙碌着,其余的将士们也大营中休息。
林沐风已被随行的小太监扶入帐篷中休息。连日的劳累使林沐风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望着时尔喘息时尔咳嗽的林沐风,永乐帝也有些心疼。
大帐之内,林沐风服下了药,已沉沉睡去。永乐帝却是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一生戎马倥偬的永乐帝,年轻时为争夺大明江山倾尽全力。后来又与建文帝为夺帝发动了靖难之役,可以说永乐帝大半生都是在马上争战过来的,如今江南小小的湖匪却让他如此大费周章还是头一次。
望着沉睡中的林沐风,永乐帝叹了一口气,却无心入睡,带着几名锦衣卫前往查看被堵的官道。
官道之上,将士们仍在清理着路障,永乐帝忧心忡忡,却也是无可奈何。
“皇上,请回大帐休息,这些路障马上就可清理完毕。”
领兵的将领跪倒在地,向永乐帝请安,永乐帝却不耐烦的挥着手。
“朕无心安睡,你们加紧清理吧。此地不易驻扎,待你等清理完毕,朕要连夜赶路。”
“是!臣谨尊圣命。”
永乐帝不时的环顾着四周,此处官道被堵塞,将士们都在清理着着路障,两旁又是茂密的树林,无法安营扎寨,大寨只能在宽阔而较过错的草滩上,这也就意味着将将士和大营分割开来,如果一旦有人偷袭,是必会将大营与将士隔绝,如此险境不易久留……
“皇上,马上就要清理完毕了,请皇上先回大寨!”
“嗯!”
永乐帝见路障已基本清理完毕,不由松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回大帐休息。
突然,官道上传来一声声巨响,伴着火药的气味,扑面而来。
不知是谁竟然在巨石中埋下了火药,随着碎石翻飞,两旁清障了将士已多有死伤。
“护驾!快护驾!”
随行的锦衣卫已将永乐帝紧紧包围,虽然锦衣卫也有被巨石火药炸伤、砸伤的,却无大碍。
永乐帝伏在地上,半晌不敢起身。直到烟尘散尽,才在锦衣卫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皇上,看来我们是中了奸人的计策了。那些堵路的巨石中埋有火药,乘军士们搬动巨石时,贼人便将炸药引爆。看来贼人一定就埋伏在不远外啊!”
“皇上,我们现在要回营房去吗?”
永乐帝面无表情,望着受伤倒地的军士们,却在思索。
“皇上,臣等护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大营中的将领听到响动,已率兵纷纷赶来救驾,永乐帝却摇了摇头,大呼一声。
“糟糕!中了贼人声东击西的奸计了!你们跑到这里,贼人必定偷袭大营!”
“皇上……臣等……”
“还啰嗦什么?沐风他们还在大营呢!”
永乐帝刚想冲回大营,却被随行的将领拦住。
“皇上,您千万不可回大营去。如果不是皇上来此观看清障情况,现在皇上应该正在大营内休息。如此看来,贼人的目标是皇上,皇上如今回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是啊!皇上!请圣驾留步。”
永乐帝已收住脚步,深深叹了一口气。
远处的树林中突然起了浓雾,夜色中根本看不清草滩的情况。谁也不知道大营里发生了什么情况。如今冒然前去,的确是吉凶难料。
静静的树林中,雾气越来越浓,远远依稀可以听到大营内杀声阵阵,却不知情形如何。
永乐帝最终没有前往大营,就在官道旁一直等到了天亮……
(三十) 劫营
黑漆漆的夜晚却突然火光冲天。
林沐风从梦中惊醒,只听见大帐外杀声一片,永乐帝却并不在大帐内。
林沐风披衣坐起,不禁有些奇怪,准备去帐外看个究竟。
突然,大帐厚重的布帘被掀开,一群手持火把的人不由分说闯入大帐内。这些人全用朱丹涂面,在黑夜中看起来,火红的脸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鬼。
林沐风暗自忖度,这些人极有可能就是太湖的湖匪,也就是此次永乐帝江南之行剿灭的对象。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从何而来,林沐风却明白,这些人的目标是永乐帝,然而自己如今睡在永乐帝的大帐之内,估计今日很难全身而退。
义军们望着林沐风,却并未开口。林沐风已站起身来,缓缓的将鲜红绣着金蟒的曳撒穿在身上。
“你们是什么人?”
林沐风静静的望着面前的不速之客,却反将湖匪们吓了一跳。
面前之人不过是个小太监,谁也没想到一位标致的小太监见到这种场面竟然还能如此平静。
“狗皇帝捉到了么?”
大帐外传出一个声音,冰冷中而略带高傲。
两名喽罗听见声音,连忙掀开布帘,一位身着淡青色遥赖娜嘶翰蕉痢4巳耸殖终凵龋创髯乓桓雎奚补淼拿婢摺!
林沐风静静的望着来人,依然静若止水。虽然看不清面具后面那人容貌,但听声音也就二十左右。
林沐风暗想,看此情形,此人定是湖匪的首领。
“启禀军师,狗皇帝不在大帐内,只有一个标致的小太监……”
一个头目模样的人上前禀报,青衫鬼面人却冷冷一笑。
“标致的小太监?”
青衫鬼面人环视着四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看来狗皇帝是闻风逃跑了!没想到这狗皇帝还真是狗鼻子,灵得很!”
青衫鬼面人目如寒星,冷冷的望着林沐风。林沐风却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哼!有意思!竟然在狗皇帝的狗窝里捉到一个小太监,还是风流标致的小太监!全都带到院子里去!将军要问话!”
青衫鬼面人瞪了林沐风一眼,转身离开了大帐。林沐风被喽罗们扯到了大帐外。
大营内的驻扎的兵士方才听到官道的动静后都已前去护驾。如今整个大营剩下的少量兵士已全部被贼人所擒。
大帐之外,是一片宽阔的草滩,四面全是滚滚的狼烟。
草滩之上,军士们已被捆绑在一起。随行的小太监和杜院使也被扯出了大帐。随行的太医、官员、太监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全都抖作一团,泪流满面。
林沐风此时却是非常平静,看来大军已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所幸的是永乐帝根本不在大营。
“好了!都给老子住嘴!”
一位头戴蛟龙角,面涂黑漆的大汉叉着腰大吼一声,吓得所有人都不再敢啜泣。
“你们这些狗奴才告诉老子,狗皇帝跑到哪去了?”
林沐风发现,那青衫鬼面人已站在黑脸大汉的身边,一边打量着被擒的众人,一边嘀咕着什么。
“哼!狗皇帝竟然不在自己的大帐里,那他跑到哪去了?如果不说,就把你们全都杀了!”
黑脸大汉话音刚落,两旁的匪兵已亮出了兵刃。
“壮士饶命啊!”
“大王饶了我们吧!”
草滩上哭喊声一片,小太监们已吓得伏地不起。杜还山也是老泪纵横。
“你们这群狗奴才,全都不是好东西,平日里作威作福,如今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你们不说出狗皇帝的下落,你们就都得死。”
喽罗们提起一个小太监,将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尿流了一裤子。
‘哈哈哈哈……这些死太监,果然不是站着撒尿的主儿!和娘们一样……”
黑脸大汉话音刚毕,匪兵们全都哄笑不已。
“放开他!你们想知道皇上在哪里,为什么不问我?”
人群中突然有人应声,却将黑脸大汉吓了一跳。黑脸大汉摆了摆手,喽罗一把将小太监丢在地上。
林沐风缓步上前,扶起小太监,小太监的身体仍在发抖。
“林……副……”
“别怕!没什么事!”
林沐风抹去小太监面上的泪水,仿佛面前的匪军完全不存在一样。
“嗬!好大的胆子!刚才是你在和本将军说话?”
“不错!正是我!这些小太监们大多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家里穷养不起,才将他们送到宫里,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你们既然以义军自自诩,又怎么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呢?”
“呦!真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级,弱不禁风的,竟然这么大的胆子。见了本将军你不但不怕,还敢和本将军顶嘴?”
“胜败乃兵家常事,既然我们已落入你们的手中,又有什么可怕的?是你在问有谁知道皇上的下落,我只是告诉你皇上的下落,怎么是和你顶嘴?如果我不回答,你又责怪没有理会你,岂不是自相矛盾?”
“你?你这个小太监真是伶牙俐齿,本将军不和你啰嗦了!快点告诉我狗皇帝去了哪儿?”
林沐风望着面前的黑脸将军,淡淡一笑。
“阁下如此兴师动众,一定是有备而来。你们目的应该就是皇上,不过很可惜,皇上根本不在大帐之内。”
“真是废话!快说,狗皇帝到底在哪里?”
“当今皇上,真龙天子,岂是你们一群反贼可以见到的?”
“啪!”
林沐风话音刚落,青衫鬼面人已冲过来,狠狠搧了林沐风一记耳光。
“果然是狗皇帝的狗奴才!不用再问了,我已经知道狗皇帝在哪里了。他一定是看出此地不易久留,不敢就寝,于是前去官道查探消息。狗皇帝现在应该就在官道附近!”
“军师,我们要不要杀去官道?”
黑脸大汉望着青衫鬼面人,青衫鬼面人却默不作声。
“不必问了!你们一定不敢前去官道!皇上的确就在官道附近没错!那里不但有重兵防守,而且还有锦衣卫随身保护皇上。你们不过是借着这场大雾才能成功攻下大帐,如果冒然出击,必定不能全身而退。”
林沐风轻轻抚摸着被搧破的嘴角,面上依然带着不屑的神情。
“军师……”
“哈哈哈哈……不错!我们的确不会进攻官道的!人算不如天算,狗皇帝果然走狗屎大运,不过,我和他之间的帐还要慢慢清算!”
黑脸大汉摸着脑袋,望着青衫鬼面人。鬼面人的双眼却死死盯着林沐风。
“将军,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将大帐内的军需带走,顺便再带几个人质回去!”
“嗯!你们还不按照军师说的办!可是,我们要带什么人回去呢?不会是全带回去吧?”
“带那么人回去,你管饭吗?当然是带最有身份的人回去!”
“好!来人,把当官的全都带回去!”
喽罗们一拥而上,拉拉扯扯。吓得小太监和随行的官员哭爹喊娘。
“军师,到底要带谁回去啊?”
喽罗们拉过这个,扯过那个,却不知道到底谁的官大。
“蠢东西,你个胖老头是五品的太医院使,还有那个瘦老头是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看他们身上的官服就知道。”
青衫鬼面人话音刚落,杜院使和卢修撰已吓得瘫软在地,求饶不已。
“住手!”
林沐风将身拦在杜院使和卢修撰的身前,怒视着青衫少年。
“怎么着?就凭你也想救他们?”
“那两个老头,一个是替人看病的太医!另一个不过是抄抄写写的书吏,你要抓就抓我,他们两人年世已高,经不得折腾!”
黑脸大汉打量着林沐风,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小太监也就是比那几个太监长得标致几分,我们带走你,你有什么用处?”
青衫鬼面人打量着林沐风,却突然冷笑起来。
“哼哼……将军,那你就太小看这位小太监了!”
“军师,难道说这个小太监还是个有身份的人?”
“将军,你也不瞧瞧,那小太监身上穿的是件曳撒。”
“曳撒?那什么东西?”
“曳撒是有品级的太监才能穿着的一种便服。品级低的太监穿的曳撒不能绣花,只有二十四衙门的掌印太监穿的才是绣花的曳撒,而且上面绣的只是葵花。这位小太监身上的曳撒上面绣的是蟒。那可是相当有身份的太监才能穿着的图案。换言之,只有被狗皇帝赐过蟒衣的人才才能穿着绣蟒的曳撒,谁又能说这小太监身份简单呢?”
“不错!这里面品级最高的就是我!我是正四品的尚衣监掌印太监兼大内副总管林沐风!我和你们走,放了这些不相干的小人物好了!”
“很好!林公公,那就请你大驾一移,和我们一起去太湖泛舟吧。”
青衫鬼面人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喽罗们一把扯过林沐风,用绳索捆了个结实。
“将军,雾就要散了,我们撤吧!可惜这次让狗皇帝跑了!不过,抓了这位标致的大内副总管也许还有妙用!”
“军师,这些人到底杀还是不杀?”
黑脸大汉指了指被绑的官兵的随行的官员、小太监。
“难得有人喜欢强出头,我们又不是杀人魔王。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是和狗皇帝有仇,和这些人并不相干!让他们传话给狗皇帝,他身边的近臣,这位大内副总管林公公要去我们水寨坐客了!如果他想救林公公的话,就等我们的信吧!”
青衫鬼面人已转身离去,黑脸大汉一声令下,前来袭营的太湖义军已乘着大雾一起撤退。
这些人来得快,去得亦快。就好像凭空而降,又凭空消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