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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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其-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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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动不了,只得嘴上兀自强硬:“主子便是命奴才去死,奴才又岂敢不从。”

    “呦,郭易如做的不错嘛,能让你有如此觉悟,朕要好好赏他。”止步于一丈之外,嘴里话冷,手上却不由自主的解了外袍想与他披上。

    “以前是奴才造次了,郭大人的确教的好。”

    “那朕明明记得是要你跪在剑阁里面,你怎么跪在了外面,这不是抗旨么?”

    “奴才该死,请圣上赐奴才一死。”

    席若又冷哼一声,慢慢踱步过去,将要与他披上外袍之际,忽然想到,自己磨了他大半年,不就是想让他听话。若他自此真的不再反抗,就是委屈他真的作个奴才也不错。思虑至此,手便伸了回来。

    心情大好,随口调笑道:“要不,朕送你去郭府再学一天规矩?”

    谢归其马上接口:“奴才领命,等郭大人下了早朝,便随他回去。”说完,还礼数齐全的朝着空无一人的前面叩首谢恩。

    过快的答应,以为他转性的某人不禁失望。从小一起长大,他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虽多,席若却能一个不差的认清楚。

    绕到跪着之人的前方,刚要发怒,便见那人比雪还要白上三分的脸色,竟是咬着嘴唇在强撑不倒不抖。心疼立刻把愤怒、失望冲洗的无影无踪,抱起他,迅速回到了养心殿。

    奇怪,大半夜在雪地里跪着,寒风刺骨的,虽意识不清,却也不至于晕倒。被人紧紧抱住,贴近那温暖似火的胸膛,意识反倒通通不见。

    再次醒来,还贴着那个胸膛,只是隔在他们其中的衣物全无。胸膛的主人睡在一旁,眉头皱的,如同抱着他一样紧。

    轻轻的掰开他的手,往外挪,再挪……

    “醒了。别下床,御医说你的伤需要卧床修养。”席若被他的动作弄醒,在他下床之际把他又捞了回来。

    谢归其不语,别过头去。席若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脸上,热辣辣的,好像烧起来了。身子被紧紧束着,只能活动头,离他远一点。

    “别乱动,朕不会趁人之危。方才抱你回来,地龙烧的火热,又添了几盆炭火,你仍吵吵着‘冷’,朕是没法子,才这样给你暖身的。”要趁人之危,每天都是机会。还不是为了那事你情我愿的,朕早就上了你。

    帘幕重重,门框紧密,看不到天色。“现在什么时辰了,圣上不用早朝么?”

    “没什么要紧的事,朕免了一天。现下大概午时了吧,饿了?朕命人传膳进来,你背上有伤,不方便躺着,坐到软榻上去吃吧。”

    “我不饿。”肚子这时“配合”的响了两声。

    席若偷笑,一把将人抱起,小心的避开伤口。“还在生气呢。朕可听张德说了,是你自己去招惹皇后的。你犯的错,按宫规处置,赏你十鞭是皇后仁慈。”

    又羞又恨,脸上血气顿涌。谢归其扭头就是一口。

    “唔——”

    忍住,把人安放在榻上。一动不动,等他自己没劲了松口。血慢慢阴湿了明黄色锦绣龙袍,呈现出一团暗色污迹。

    谢归其把利刃挪开,怔怔的望着伤口,不说话。

    席若笑的无力:“世人若得知堂堂定北大将军最厉害的武器不是软剑,而是一口尖牙,那么饭饱之后,又多了一个供人消遣的话题。”

    冷哼。“大丈夫不拘小节。”

    突然又像记起什么似的,身体一僵,坐好看了席若一眼。黑谭动了动,闪烁着复杂的光。

    谢归其翻身下了榻,跪在席若脚边。一手习惯性的要去扯席若的衣摆,挨上了又似烫手快速收了回来。眼珠转啊转,嘴唇似启非启。要说什么,却艰难的开不了口。

    眯眼遮住情绪,席若仰靠在榻上,任由他跪着思量。

    张德送粥进来,满室肃杀之气。识趣的将粥放在榻上,眼不敢乱瞟,低头退了出去。

    半响,还是没听见他开口。

    无奈的将碗推过去:“起来用膳吧,吃完再想也不迟。”

    抬首,愣愣的盯着,那眉目间依稀还能看出曾经对他千依百顺的宠溺,可是那温柔却被君王的威严冷峻遮盖严实。

    “你到底想怎样?”

    ☆、交易

    “半年了,朕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

    “你,想让我作个,作个听话的,奴才。”

    席若冷笑:“朕以为谋逆事件让你变傻了。哼,现在明白也不晚。那么你听话么?”说完,将粥抬起又重重一放,碗底与梨木桌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犹豫着拿起白玉瓷碗,平日里清淡的粥水,现在多了些米,喝起来还有肉的香味。

    “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朕命人给你煮的鱼肉粥,你好好补补,后天再恢复常例。”眯眼看慢腾腾喝粥的人,心情大好:“朕赏你粥喝,你不谢恩么?”

    “谢主隆恩。”将碗搁好,端端正正的磕头谢恩。

    很想去握住他的手,不想他强忍着愤怒与委屈,紧握着手,指甲嵌入掌心中。但是不可以,花了半年的时间才让他屈服,这个时候万万不可心软,致使功亏一篑。

    看到碗里还剩下大半,其实很想说一句:乖,把粥喝完。

    强迫自己的声音冷下:“想说什么快说。朕没空陪你干耗着。”

    良久才有人说道:“若我乖乖听话,不惹事,不捣乱,你能让我去见见我爹么?”

    “好。”席若一口应承。眼珠一转,居高临下的说道:“若你能安安分分的做一个月的小太监,不出差错。朕就许你见谢奉临一面。”

    谢奉临三字从席若口中出来的生硬,以前都是满含敬意的尊称“谢叔”。谢归其抬头仰望,那人已是君王,睥睨天下,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是他的奴才。

    点点头。“可以是普通太监么?”可以不被人整天监视,可以吃到流食以外的东西,可以活的有一点自由。

    “嗯。朕会命人给你安排个差事,这一月与其他奴才同例。”

    谢归其的眼倏地亮了。

    “哼,若是被朕抓到错处呢?朕可是下了大本钱,你总要拿出些宝贝来吧。”

    沉吟开口:“我知道,你想让我听话的真实意图。若我出了任何差错,你想把我怎样便怎样吧。”

    “朕要你心甘情愿。”

    “输了自会愿赌服输。”

    只是愿赌服输么,朕要的岂是你的愿赌服输?

    “明日开始供职,今个先休息吧。把粥喝完。”

    谢归其为难道:“我饱了,放一会再喝。”

    一天只能喝两碗清粥。今天已过午时,方才还肚子打鼓,喝了几口便饱了?席若奇怪地打量他,不像是说谎。今天话太多了,高傲刁钻如他,性子要慢慢磨,不可心急。撂下一句:肉粥凉了不好,喝时让张德去热。便大步流星地出了寝宫。

    谢归其悄无声息的挪至门口,听到席若吩咐张德更衣,命他背着人将沾血的龙袍烧掉,又命人传了宰相、大理寺卿和胡郭二位尚书到东暖阁议事。

    勾起嘴角。说什么没要紧的事,眼中都是血丝,睁着眼睛说瞎话,果然是骗不了人的。

    穿过搁放粥碗的矮几,掀开厚厚的帷幔,里面是一处布置简易的耳房。本是皇帝贴身护卫的住所,自从谢归其被接入宫,便成了他的寝室。

    打开床侧的黄木箱,从里翻出一件灰不拉叽的棉袍,穿好,又将外套裹紧。太监服虽难看粗鄙,却易穿。只需扣几个扣子,系上腰带即可。不像天子衣饰,且不说龙袍繁复,便是平日里穿的常服,也是重重叠叠,云扣盘领,饰物沉坠。

    谢归其偷偷留心过,席若作太子时,伺候其穿衣的婢女共四人,花费半刻钟。成了皇帝之后,婢女加至八人,从他站起扮作衣架开始,到众人行礼退下,共需一刻钟。

    而他,如果不是怕牵扯到伤口,平时七步成衣。

    经过矮几时,端起粥又喝了一口。咽下,胃在抽痛。苦笑,最近胃造反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刚才不过吃了些肉,就让久未沾荤腥的胃开始闹腾。

    四人从东暖阁走出,脸上是各有精彩。

    丞相梅乐松,气的胡子都翘起,脸色比天空还阴沉上几分。步子却迈的端正,长而厚重的朝服,衣摆的下方被雪染脏。他一点都不在意,匆匆向前走着。

    跟在后面的大理寺卿夏尔容,刚出门时还一脸愁苦的陪着宰相说话,等宰相大步走远,追不上时,快要凑到一起的眉头舒展,若有所思的回头望了一下东暖阁,笑眯眯的摇摇头走了。

    胡啸笛严肃,而郭易如侧过头,避开前面的两人偷笑,眉宇之间尽是得意之色。拿起手上的流光宝剑,与胡啸笛边走边低声说些什么。

    转过回廊,突然出现一人。

    那人躬身道:“奴才奉旨,去郭大人府中学习规矩。”

    胡啸笛心下一颤,开口:“宫中不是有专门负责教导的首领太监么?”

    那人只是重复:“奴才奉旨,去郭大人府中学习规矩。”

    “好好,你跟我走。”这等公报私仇的大好机会,郭易如岂肯错过。

    “等等。你我二人即可便要出发前往灾区,哪有空闲时间。”拦下郭易如,回身对谢归其,极为客气的说道:“还请谢,公子回禀圣上,郭大人国事在身,并无闲暇,请圣上另指明贤士,郭大人办事回来自当谢罪。”

    郭易如不乐意了,言语见颇有些不耐:“胡大人不必为在下忧心。离傍晚出发,还有几个时辰。为人臣子,天子圣谕,岂可推脱。”

    又对低着头等待的那人道:“跟我走可不是去享福。宫门外只有一顶轿子,还要劳烦谢公公跟在我府小厮里走回府上了。哎呀,这大雪天,什么时候才见晴啊。”

    手中抽出剑,倨傲的望着那人。“抬起头来。”

    谢归其抬头,目光落到剑上。呵——尚方宝剑都赐了,看来这趟灾区之行,皇帝是要动真格的了。

    没有等到预期中那人的惶恐,愤怒的将剑入鞘,丢给谢归其。“双手捧好,这是天子之物,容不得你放肆。”

    谢归其听话的摆出恭敬之态,双手高捧着尚方宝剑,跟着去了。

    留在原地的人,转了身,走了几步叫住个要路过的宫女。想了想,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谨慎如他,又回了东暖阁。

    到门口,圣上近身侍奉的小印子拦了住:“大人,圣上刚歇下。这几日累坏了,连寝宫也等不及回,在侧房便歇下了。”

    胡啸笛也知此时不宜打扰,却更知圣上与谢归其的交情有多深。彼时,他还是兵部侍郎。谢归其每年都要从边疆回京述职,按例,将士需先到兵部报备,才可回家与亲人团聚。

    谢归其每次回京,刚进城门口,太子就等在那里。一路陪着到兵部,安静的坐在马车里,也不着急催促,等谢归其述职完毕,再一起回宫。因谢归其身份贵重,掌着一方兵马大权,他需到门外迎接,也就多多少少见过太子几面。

    那时,胡啸笛并不认得太子。直到前两年,先皇病重,幽居深宫中的太子监国。他才知道,未来的天子,竟是马车上那位安静等待的少年。

    胡啸笛道:“还劳烦公公派人找找张德总管,我有要事找他商议。”

    小印子奇怪的憋了他一眼,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半年来总管事忙,每日东跑跑西跑跑,也不知在做什么,常常不得见他的身影。若大人耐性好,请到不远处的听雨小榭中歇息,奴才找到总管后,请他去那里相见。”

    “还望公公快些。”略略欠身,长舒了口气。幸好自己没有冲动随便找个人来传话,以小印子的话来看,知道张德伺候谢归其的人并不多。这也在意料之中,圣上为人本就谨慎细心,何况此时宝座未稳,四处皆是他人耳线。

    郭尚书的府邸处处透着一股子新贵之气。相传这家的主人本是苏州寒士,出身低微,乃是一大户商贾的家生奴才,因其父曾在主家落难时不离不弃,遂那家主供他上学堂,又出了盘缠助其赶考。

    为什么说是传说呢。郭易如高中状元后,再未回过家乡,也从未接其家人来京。不过朝堂上勾心斗角,尤其在他得新皇赏识,大力提拔之后,有心人便揭出他的老底,四散宣扬了。

    这座府邸,便是他受封工部尚书之后建起的。工部,那是什么地方,差事肥的都不流油,直接流黄金了,更何况是一部之长。

    可想而知,谢归其到达目的地后的吃惊。饶是他,从小富贵烟云里打滚,见到这等气势磅礴,豪华无度的宅子,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郭易如见了,便终于有了高他一等的优越感。又看到出门迎接自己的如花美眷、蹒跚稚子,心里暗暗感叹,自己是何等身份,如何要对一个人下人还有着执着的恨意。

    往事如流水,可逝难复西。那人如今与过去云泥之别,地位权势皆不保,甚至连正常的男儿身都没有了。这不正是上天对他这种纨绔子弟的最好惩罚么?

    接过娇妻手中尚不会言语的幺子,回头目光严厉,却淡了憎恨:“跟上,到厅堂等着。”圣上要他教规矩,他需奉旨。

    谢归其沉默的照做。没想到出宫竟是如此容易,皇帝对他的警惕越来越松,这是个好兆头。

    ☆、明月

    在大雪地里踏来踏去,及膝的衣摆都染湿,刺骨的寒气透过脚、小腿,扩散到四肢百骸。同行回来的小厮,回府后各自回房,换衣梳洗。只有他,静立在正厅等待。

    捧剑的手已然麻木。

    望着忙上忙下的众人,以及听到管家说的什么焚香沐浴,迎接天子宝物。谢归其不禁暗骂手中之物:什么破烂玩意。

    等到郭易如准备完毕,恭敬的接过尚方宝剑,高高举起,众人立马黑压压跪了一地,三呼“万岁”。

    谢归其退至厅角,冷笑。这拜的究竟是席若,还是席若能够赐予他们的权利。

    什么天子,大臣,贵族,贱民,不过人类与生俱来的征服欲,想要得到把其他人踩在脚底的快感罢了。

    众人拜过。郭易如又讲了些皇恩浩荡、忠心为国的废话。眼光时不时地落在唯一一个与他同立在厅堂之上的人身上,讲完后,挥挥手命众人散了,又对着管家和夫人说了几句话。这才得了空,带着谢归其去了僻静的书房。

    “知道我为何要带你来书房,而不是我家的地牢?”郭易如潇洒的往书桌后铺着白狐软垫的镶花椅上一坐,倨傲的开口。

    眼皮不抬的答话:“你想跟我表明,你是个文人。”

    “哼,我至于和你一个奴才表明么?”

    “可事实证明,你不但这么做了,而且把我这个奴才放在了心尖上念念不忘。”

    郭易如又哼哼两声,随手抽了本《三国志》,专注的读了起来。

    谢归其手脚好了些,胃痛又闹起来。他不想把时间虚耗掉,于是好心的提醒:“大人,天色怕是有一个时辰便要黑了。”

    “你是出了名的神童,想必读过不少书吧。”

    “参军以前读过些。”顿了顿,决定直接灭了那人的炫耀比较好。“大人的书房藏书不少,不过,奴才是在宫里跟着圣上学习的,皇家藏书已然看遍。”

    言下之意,我们还是回归到正题吧。

    “哼,术业有专攻,书读多了反杂,不过纸上谈兵。”

    谢归其恭顺的低头:“大人言之有理。奴才从战场上回来后,也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

    “你,放肆。”郭易如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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