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门才发现隔壁怀瑾的房中并未点灯,屋内漆黑一片。
他已经睡了吗?
我轻轻将房门推开一道窄缝,借著月光向里看,轻柔的光辉映出床上微微的隆起,安静而和谐的。
难得出来一次,许是累了吧?
怀瑾啊怀瑾,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回到房里,又重新躺好,合上双眼,不知为何,脑海中又浮现出半年前我回到家中那天的情景。
残叶,秋风,吊坠,还有怀瑾冰凉的手指。
明明春天时是繁花似锦的美景,到了秋季也逃不过凋零颓败的苍凉。
可是那天,我却觉得那景致也是难得的美丽。
第一次见著怀瑾的笑容,即使身後是有些凄凉的残败之景,也顿时觉得似在仙境。那一抹淡然的温暖,仿佛照耀了整个世界。
然後是第一次怦然心动,怀瑾的唇,轻轻拂过,却点燃了心中的火苗。那种似有似无的触感,仿佛现在还停留在唇上。
渐渐陷入了昏眠,半睡半醒之间,透过朦胧的眼,我似乎看见了怀瑾正向我走来。
他在床边轻轻坐下,柔情似水地望著我,两只眸子沾染了些水汽,竟透出平日没有的灵动。微凉的手拂过我的额头,我的眉,我的眼,在我的唇上轻轻揉搓,然後顺著脸颊,划过脖颈,在锁骨处婆娑,流连。
他的手每划过一处,就仿佛埋了火种一般,发烫,蔓延,直到我已像著了魔似的燃烧起来,他才微微俯下身子,含住我的唇,轻轻吸允,啃咬。冰凉的触感慢慢探入我的衣衫,玉指一勾,罗缎似流水一般滑落,略微粗糙的手掌覆上胸膛,揉捏,轻抚。
快感似有似无地窜起,却早已燃尽了理智。我无力地抬手,勾住他的肩,迎上他此刻殷红饱满的唇,吸允著,然後他的舌渐渐侵入,温柔而霸道地掠过我的口腔,夺走我最後一丝微弱的气息。
呼吸不得,我轻轻推开他,抑制不住的喘息,微微浮上来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我定定地望著他,那双眼中正映著此刻意乱情迷的自己。他的眼,专注而坚定地看著我,看得我想要逃开,却又动弹不得。
他动情的神情慢慢贴近,沙哑而性感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唤:“溟儿……”
“啊啊啊………………”
我猛地一下直起身来,狂乱的心跳还未恢复平静,汗水顺著脸颊滑落。
天呐,我……我,我竟然做了春梦,对象竟然还是……怀瑾。要不是最後那一声“溟儿”,将我吓醒,难不成……难不成,还会做到最後?
突然之间竟十分庆幸怀瑾不能言语,这样我还能分辨出是梦是真。要不然,似刚刚那样的缠绵……我真会以为是真实的。
摸摸自己的脸,竟然还在发烫,我,我……
“叩叩──”
门外传来琰哥的声音:“溟儿,你没事吧?”
我猛然回神:“没,没,没有。”
“那我们进来了啊。”琰哥边说著,边开门进来,後面跟著同样是面露担忧之色的怀瑾。
我一见怀瑾,又想起梦中的画面,脸刷得一下像是火烧似的。赶忙用被子捂了脸,“砰”得一下躺回床上,又拼命往里缩了缩。
“你在干什麽啊?”琰哥一边说著一边试图扯开我蒙著头的被褥。
“没什麽。”我拼命护著被子,“你别拉了,我没事。”
“你放开。”琰哥更加使劲地拽著。
我也死不放手:“就不放。”
“放开。”
“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
“放。”
“不放。”
……
就这样拉锯了很久,我和琰哥累得气喘吁吁,琰哥终於受不了地松了手。
“你,你确定没,没事?”琰哥喘著气说。
“我……确定。”我的气也不太顺畅。
“那好,我……我们就不管,你了。”又喘了一大口气,“有,有什麽事,你……就喊一声,啊。”
“哦。”
听著离去的脚步声,我偷偷探出脑袋,望了望,正好对上怀瑾回过来的眼神,那嘴角淡淡的一抹弧度,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些……魅惑。天呐……我羞恼地缩了回去,以後要怎麽面对他啊?!!!!!
怀瑾(11)
第二日清晨,一出房门就遇见了正巧打开房门的怀瑾,尴尬之情不言而喻。
退不得,也进不得,两个人就那样僵在原处。怀瑾有些诧异地看著我,似乎是不解我现在这样的反应,而我却被他看得更加不好意思,恨不能就地掘个洞,钻进去。
“喂,你们两个杵在哪里干什麽呢?”琰哥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还不赶紧下来。”
“哦,哦。”迅速回神,朝著怀瑾尴尬地说了句“下楼吧”,就三步两跨地赶在怀瑾前面下了楼。
结过账,在路边买了些早点。琰哥说要去买几匹马,这样路上会省力些。
可是,要买几匹呢?我们总共三人,照理说自然是买三匹,只是,好像从未听闻过怀瑾会骑马,那,他是会,还是不会呢?
“怀瑾,你会骑马吗?”琰哥干脆地问了我心中的问题。
怀瑾摇摇头,也是干净利落。
嗯,怀瑾不会骑马。欸!!!不会?那……岂不是要……三人……两马?
我赶忙说道:“那怀瑾和琰哥骑一匹吧。”
琰哥一愣:“为什麽是我?”
“额,那个……”我急中生智,“因为你骑得好。”
琰哥一脸不敢相信似的看著我:“你平时不是都说自己的骑术最精湛吗?”
“额,那是因为,因为……”情急之下,实在想不出什麽好的借口,正在这时,怀瑾扯了扯我的衣袖。我侧过头,怀瑾又指了指我们身後,顺著那个方向看过去,一辆马车。
这回不光是我,就连琰哥都有些尴尬:“那个,我们三个大男人,挤一辆马车,是不是……有点……那个啥啊?”
到底是哪个啥啊?不过我也没顾那麽多,只知道刚才一直苦恼的事情终於解决了。
我拉起琰哥的手,颇有些壮烈地指向那辆马车:“好,就是它了!”
只听琰哥一声哀嚎:“不是吧…………?”
对面的马儿似乎有所惊觉,回过头,不知所措地瞪著无辜的大眼睛看著我们。
静……
鸦雀无声的静……
我突然有些後悔,就如同刚才琰哥说的,三个大男人,挤在一辆马车里,虽然马车很宽敞,但那也是个有限的密闭空间啊,就这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好像,是有点……那个啥。
有些诡异的气氛笼罩在上空。
车刚行出去不过半个时辰,琰哥就受不了地碎碎念了几句,然後打发了车夫,自己驾车。只剩我和怀瑾两人,干坐在车中,大眼瞪小眼的。
浑身的不自在,我抬头看了眼怀瑾,他倒是怡然自得,俨然一副正在享受旅途的样子,偶尔掀开帘布,观望窗外的风景,偶尔……略带疑惑地望望我。
哎,我叹了口气,长路漫漫,也不能总是这个样子啊。
调整了一下心情,小心地问道:“喜欢吗?”
怀瑾回过头,脑袋轻轻歪向一侧。
“额,外面,”我顿了顿,“喜欢吗?”
点点头,怀瑾冲我笑了笑,淡淡的暖意平复了我心中的波澜。他将车帘轻轻掀开一角,抬起手臂,指向窗外。
我的视线顺著他白皙的手指慢慢移向远处,层层不绝的山峦绵延起伏,山中的景色近实远虚,到了天边,已是朦胧缥缈,几乎融入天色之中。
偶尔能够看到几缕炊烟,嫋嫋升起,轻盈,纯净,似仙雾一般,缭绕在青山绿水之间,飘散於天际,仿佛连人的心境也会顿时豁然,通达不少。
“要是有一日,你我也能隐居於这山野之中,晨有山水田园,鸟语花香,夜有星光璀璨,萤火漫天,从此不闻世间烦心事,只求快活自在,相伴终老,那该多好。”
眼前的美景,如繁锦流年一般,匆匆溜过,我的心中却渐渐升起些异样的情愫来,那些,美好,静谧,而悠然的向往。
怀瑾收回视线,小心且细致地看著我的脸,然後对上我此刻也正望著他的眼,顷刻之间,世界安静得仿佛静止了一般,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那双美而清淡的眸子里竟泛著些晶莹闪烁的泪花。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怀瑾,亦是他不曾在他人面前展露过的一面。
此刻,我竟有一种想要拥他入怀的冲动,无关情欲,只是触动,如同那满心的欢喜,怜惜,酸涩,还有甜蜜……
他明明是那麽一个不凡而强大的存在,为何我却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守护著他?哪怕只是在他身旁静静陪伴。
无边的泥沼,越陷越深,明明是清醒无比,却又似疯狂著。一丝,一寸,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却又仿佛一切早已超越,脱离了轨道。
怀瑾,我竟不知心中对你,究竟是何种感情。
亦眠亦醒,似有似无,淡无踪迹,却又浓烈如火。
怀瑾(12)
有了马车,行进的速度自然是快了许多。
傍晚时已经赶到了浅州,这里虽比池州距离尉迟城更远,但风土人情却更贴近尉迟城。
除却京都洛淮,浅州来往的人流是最多的。浅州土地广阔富饶,农商都算发达,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这里是江湖人士齐聚一堂的第二圣地。
第一,自然要属洛淮,虽说是天子脚下的皇城,却云集了众多颇具威望的武林门派,弄影山庄算是首当其冲。另外,每年一次的武林大会,每四年一次的武林盟主大会,再加上崇尚武学的国策,洛淮自是汇聚了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
而浅州却与洛淮有所不同,每年一次的小武林大会,也十分地引入注目。
浅州的武林,绝不仅仅是武功、招式,这个“武林”相较洛淮来说,更“雅”。
“雅”,自然是文人骚客、山水笔墨的雅,也是佳人美眷、琴瑟琵琶的雅,亦是风流才俊,花前月下的雅。
所以比起那些如雷贯耳的侠客豪杰,出神入化的武功招式,更引人注意的是浅州的众多“雅士”。
这并非浅州所独有的,却是浅州最闻名天下的,最好的,最美的,最绝的,最珍的,多聚於此。
每年恰逢小武林大会之时,浅州总是充满了各式珍奇异宝,浪漫风情,当然,也少不了各种奇闻轶事,风流佳话。
可以看见最美豔的女子,最俊秀的男子,若仙入凡尘,倾国倾城。
可以听见最动听悠扬的音韵,最优美空灵的歌喉,似高山流水,绕梁三日。
又或是最多彩绚烂的舞步,最曼妙婀娜的身姿,如化蝶飞舞,美伦美奂。
只是可惜,现在并非盛世时节。
去年我同琰哥来过一回,浅州的胜景让人难忘,现在虽也热闹,却远不及当日的繁华。
不免觉著有些遗憾,那样的景致,我也希望,能让怀瑾见著。
行至城中,我们便下了马车,琰哥在前面走著寻今晚准备落脚的客栈,我和怀瑾便在後面跟著。
收起了心中小小的失落,我指著街上的楼阁瓦房,店铺摊贩,向怀瑾细细讲述当日所见的那些……美妙,动人,惊叹,感动……
怀瑾默默地听著,专注地看著手舞足蹈的我,偶尔露出细微的,或惊讶,或向往的神情。
我心中一颤,怀瑾啊,你可知道,被你那样认真地看著,任谁都会觉得自己仿佛是这世上最最特别的存在。
只是,在你心中,又会是怎麽样的心思呢?
浅州的客栈酒家住的人明显较多,形形色色的人物,比起池州,在这儿更能体会身在江湖的乐趣。
琰哥选了一家名叫“月闲居”的客栈,原本的牌匾之上横著一块彩云流光镶金字的匾额,上面写著“琼玉楼”,我记得上次来浅州的时候还没有的。
又是半年前挂上的吗?
越发有些好奇,这琼玉楼究竟是什麽来历?这样一个令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组织,旗下却拥有无数酒家饭庄,最令人奇怪的还是,这些据点似完全不受影响,除了一块写著“琼玉楼”的匾额,其他的与以往并无不同。而且为了一探究竟,这些店家的来往客人甚至多过之前,若不是这“琼玉楼”已沾染过太多血腥,我倒宁愿相信这只不过是个噱头。
“琰兄,溟儿。”说话人一袭白衣红袍,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如冠玉,目若星辰,长发高束,插著一支白玉发簪,文质彬彬,一副书生意气。
琰哥回过头:“原来是庭宇兄。”
来人是江湖中有名的“玉面书生”司徒庭宇。
司徒家在朝中身居高位,出自书香门第,司徒庭宇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各方面都有著极高的造诣。生得俊俏,又才华横溢,司徒庭宇自然就成了众人倾慕的对象。
不过令他真正在武林上闻名的,还是他的“潭烟翎羽”。
“潭烟”为箫,“翎羽”为剑。
箫声委婉悠长,飘逸寂寥,剑锋潇洒自如,荡气回肠。
怀瑾(13)
我和司徒庭宇是在去年三月的小武林大会时相识的,琰哥之前只向我提过这麽一人,当真见到的时候,才觉著原来世间竟真有这样的人。
品貌皆不凡之人,我见过许多,只是如此惊才绝豔,飘逸若仙之人,我只见过两人,一是怀瑾,另一人便是司徒庭宇。一个清淡幽雅,一个温良如玉。
“庭宇。”我与司徒庭宇年纪相仿,又十分投缘,所以称呼也不必太过客套,“现在才不过五月,你来参加小武林大会,是不是太早了些?”
“非也,非也。我这次来,自然是有事,不过可不是为了小武林大会。”司徒庭宇摆摆衣袖,淡笑道,“倒是你们,怎麽会这个时候来浅州?”
“我们去洛淮,刚好路过罢了。”我们领了房牌,便跟著司徒庭宇去了他刚才的雅座。
司徒庭宇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我们身後的怀瑾:“这位莫非就是怀瑾公子?”
怀瑾礼貌地点了点头。
司徒庭宇笑道:“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冰肌玉骨,清雅脱俗啊。”
想必是那次生辰时传出去的言论了,只是也不过几日的功夫,连司徒庭宇都知道了。
司徒庭宇又笑著看看我,打趣道:“溟儿莫不是怪我没去庆贺你的生辰?”
我白他一眼:“谁会怪你,我还巴不得你不来,否则岂不又要弄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的。”这话不是夸张,司徒庭宇这人多数时候是挺正经,但偶尔遇见他兴致大气,常常弄出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来,实在是令人头疼。
“哈哈,溟儿不乐意了,也不能这麽说我啊。”边说著,司徒庭宇边举壶,斟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我先赔个不是还不行吗?”
风流才子,才子风流,他这个模样要是被那些如花美眷看见,岂不又是醉倒一片?
“庭宇兄,你方才说来浅州有事,可是最近江湖中又发生了什麽?”琰哥说话的神情有些严肃,我知道他该是又想到了那琼玉楼,还有那位嫣然姑娘。
“是啊,莫非是与那琼玉楼有关?”在家中待了半年,江湖中竟发生这麽大的变化,我也有些好奇。
司徒庭宇一愣,随即又大笑起来:“哈哈,溟儿,没想到你回家待了半年,竟然还知道‘琼玉楼’的事。不过,我这次来,还真是为琼玉楼而来。”
“为何?”琰哥皱著眉问道。
司徒庭宇笑笑,凤目瞥了一眼神情淡然的怀瑾,信手一挥,指了指一楼和二楼的众人:“不光是我,这里的人,多半都是为了琼玉楼而来。”
我顺著司徒庭宇扫过的方向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