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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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黄时雨-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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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睥睨天下事的大人物也会说这样的话,这才是难以捉摸。”我提起衣袂,正对着他眼前坐下,“我来不过是为我爹娘求情,你不会不知道。”
  圣上换了动作,以掌面撑着额角,不怀好意地笑道:“可别那么笑着了,朕只怕自己要把持不住了。”
  他起身徐徐向我走来,我后脊不禁一阵恶寒,却还是违逆心意,依然浅笑着,“任君处置。”
  圣上转着我鬓角的细碎长发,有意无意刮过我侧颊,他突地凑近我耳边道,“朕倒是要看看你能为不疼不爱你的爹爹做到哪一步?这可不值得啊。”
  我身子一扎,调适气息道:“我爹并未待我不好过,皇上多虑了。”
  圣上将我的头扳了过去,邪笑着道:“不急,朕替你好好算笔账。嫌你不够出息的是他,说你败坏门风的是他,将你痛打一顿再罚跪堂屋的是他,害你没有团圆日子的是他。这样你还不恨?朕为你出头,解除心头之恨,你当要千恩万谢才是。”
  他不给我任何回嘴的机会,直接欺身上来,胡乱啃噬着我的双唇,宣布他的主权地位。圣上双手也不停下,扒开我衣服前襟欲将外袍直接褪下。我下意识的双脚一抬,正要踹上去的时候却硬是停了下来,任他作为,将我双肩暴露在阴冷的天气里。
  圣上在我前胸吮了片刻,见一番我无动于衷的死相也终是停了下来。
  “甚是滋味,不过你性子太烈了。人间一大乐事,你如此爱享乐的人怎冷淡了起来。”他理理褶皱的龙袍,道:“你这辈子都别想救出自己爹爹,朕不喜欢你欲拒还迎的样子。朕宁愿你直接告诉朕,你只喜欢和宋默如如此,也不愿看你委曲求全的模样。”
  圣上未曾唉声叹气,可也听得出来他的不甘。
  我扯好松垮在腰间的袍子,莫名地笑了,“皇上,你错了。我曾和一位故人说过,我这辈子只恨两种人,一种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一种是害得我身败名裂的。我为什么要恨自己爹爹,我只恨我自己,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别人。”
  “余晖,说白了你这种要么不过是假仁假义,要么就是好心泛滥了。对别人太好了,只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我很是不解,反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圣上指着脚下的土地,道:“朕本来都快收手了,可就在此处,你和朕说过一句话,足以死灰复燃,足以让朕对你念念不忘。”
  他疲累地挥手,赶我道:“你回去想想清楚,再来找朕说个明白,相信以你的贞敏到时也不会再说放你爹爹的傻话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整好衣衫起身告别。在出屋之前,我又转身而道:“我有句话要说,无需劳费皇上心思去猜。我这辈子要的,不是你能给的,不如好聚好散,让我早日和爹娘团聚了。”
  圣上似郁怒地推倒桌上的文房四宝,砚台掷地有声,飘散出来的墨香连我这个已经走出屋子的人也闻得一清二楚。
  
  “晖少爷,回来了?”阿布见屋外有动静,忙开门迎接。
  我双颊冻得通红,吩咐道:“多烧点热水来,我泡个澡也好去去乏。”
  阿布将热好的手炉塞到我手里来,道:“晖少爷先用这个烘着,小的马上去办。”
  我伏在桌上,去了圣上那里一趟,也染上了头痛的毛病,低咳更是止不住。我压着胸口,不禁嘶了一声,圣上方才下嘴力度可不轻。
  “晖少爷,都准备好了。”阿布凑在我身旁道。
  我突地直起腰背,却见他看着我脖颈处发愣。我遮掩着道:“身上也不知怎么起了红疹子了。”
  “晖少爷近来好像也有患风寒的架势,小的明天请人来瞧瞧吧。”阿布似苦笑了一番。
  “随你。”我撂下一句,匆匆转近了内屋。
  
  我整个人泡在桶里,周体温热的水让人放松了不少。我双目垂闭着,恰巧对上了窗外斜阳,落日余晖映得我面目酡红。
  余晖是离别。
  我诀别之辞还未好整以暇地出口,太多太多与我亲近的人就一个一个憋不住要急着弃我而去。
  我双臂舒展地靠在桶边,即便眼睛闭得紧紧的,也未能防住眼泪从夹缝里逃出来。
  “不能做这么晦气的事情。”我抹干眼角,自言自语:“算命先生都说了,我这人荣华富贵乐享不尽,也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说到后来,仍是自己哽咽了。我把身子缩进水里,此刻显得狭小的木桶里,我竟出现了不少幻觉。我看见年幼的时候家父撕碎我书籍时隐忍的泪,看见他在鹿亭写下那句费解的话,看见宋默如折下一树红梅再命人快马加鞭送到相国府上,看见他今日出殿时站在门外久立的样子……
  我闭着眼,任思绪飘零。
  最后竟是去了一处青石桥边,天边正是细雨蒙蒙,只是沾湿游人薄衣,却打不退兴致。三月底四月初的早春时候,雨雾云稠,薄丝似的小雨落尽花枝头,更有芳华之趣。那是我曾和宋默如许诺要去的地方——江南。
  云发紧贴着双颊,我脸上闪过一丝潮红。我紧紧握着宋默如的手,他的手心也是同样的薄汗密集,我遥指桥尾树丛,道:“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红梅,若不是因为你,我全不会在意了。我喜欢看江南种的撒金碧桃,到了三月间,以桃枝为约,不负此生相依。”
  “不必许什么约了,阿布说过要一直陪在晖少爷身边。”
  我猛地扎出水面,呼吸起伏。
  方才在水里睁着眼,弄得现在两只眼睛生疼生疼,我粗糙地揉着,“也罢,这样就哭不出来了。”
  我拍拍自己的脸颊,意图清醒些。
  圣上说了,若是哪天我自己想通了,也不会庸人自扰了。
  是不是一切都得从三年前回忆起,究竟是从宋默如和我见面就是包藏祸心了,还是后来的临时起意,其实我心里早有决断,只不过我贪图安逸,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把纰漏林林总总在一起。
  如今,已经到了那不得以的关口。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地顶着头痛的脑袋来更新。。。这里有点私心~~余晖喜欢的撒金碧桃是我的大爱,特别是在我家楼下配着十一点多昏黄路灯的桃花~~话多了,,鸡冻地卖萌!~虽然鄙人曾经还把它和sakura混在了一起。。。。怨念。。。




☆、第二十八章

  
  仔细想来,圣上其实句句诚恳,要他朝令夕改是根本不可能的了,但却不是出于君无戏言。
  圣上为人阴鸷,更要命的是他也有铁杵成针的耐心,他做任何一件事前都要经过千万思量,否则凭他一个年岁不高的新主,也不会将当初沧海横流的政局收拾妥当,所以要人性命一事绝非心血来潮,更何况对象是我爹爹这样一介忠臣。
  唯一的可能就是近年来家父功高盖主,呼声愈发的高了,加之当年又有恩于圣上,圣上担心家父终有一日会叛变,觉得到时皇位难保,只有除了家父,方可高枕无忧。
  我不过是被他推到风口浪尖的棋子而已,外人不会道他不念旧恩,因一条不足以杀头的罪名斩杀忠臣,他们只会骂我这个冒名顶替的可怜虫以色事主,要将自己的亲爹爹逼上绝路。我与爹爹不合是人尽皆知的,更不会有人怀疑其中真伪。
  我苦笑不迭,难怪曹公公说我不过是一场战役过后的附属战利品罢了。
  圣上极为机敏,他布下看似指向我的天罗地网,我根本无从招架,而家父即便想未雨绸缪都是无用的。
  包括宋默如都是他必不可少的棋子,无论是三年前无中生有的诬陷,还是三年之后将宋默如调动回来,就连他的官职也是计划之中的。
  宋默如从前只是从四品的官员,历经三年的贬谪却夺了个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来做,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唯有的解释就是圣上早就下好了套,来捉我们这群瓮中之鳖。
  这一切三年前就有了眉目,不过是我不愿去细想,任事态发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就连宋默如这样不可一世的人,也会无可奈何地认命,反抗早就失去了意义,他也只能问我一句——能不能别恨他。
  早年,我总是和王匡结伴去雕花楼里寻欢作乐。他时常调侃我爱新鲜,雕花楼里来了什么漂亮姑娘,我都非要观上一观。
  当然,新近的紫砚也必不会漏了。
  不得不夸赞一句,宋默如当时对我喜好的打听还真是细致,知道我出门一趟也只能去雕花楼里转转。他与紫砚相识早过于我,于是,顺理成章地和紫砚掉包,与我共赴一夜春宵,骗过我说点和天子有关的话来。
  只是他可能没有料到,我会他对他动情,并且动情之深。
  当然他还不曾料到,他只是一时贪念要攀上高峰,才和圣上共演一出戏来。谁知这是一个甩也甩不脱手的烂摊子,从此之后他的路就再难由自己定了。
  而对我来说,我也无法确定了,宋默如这些年来的情有多少是真的。他可以千里迢迢地差人从桥水镇赶到京城来,只为送我一株红梅,一句聊表心意的诗;也可以让这些都成为定我爹爹罪证的东西……
  桶中的烫水也转凉了,我从水中站起,扯过一旁的新衣盖在身上。圣上说的没错,我自己想通了,也不会说傻话干傻事了。
  
  我一直挨到次日酉时才让阿布陪着一同去了趟大牢,在漫无边际的等待里阿布也曾去托人找过太医,不过无论他托人几回结局都是一样的碰一鼻子灰。
  家父素爱品茶,我特意让阿布沏了满满一壶好茶带过去给他享用。
  去探望家父,一路畅通无阻,圣上早就下令打点好了。
  “阿布,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瞧瞧。”我不由分说地夺过他手里正温着的茶壶,放进怀里生怕凉了。
  大牢就像我以前听人说起过的那样,四面铜墙铁壁,带着挥之不去的阴寒。常人甫一走入,能把你冻得骨架都要碎了。
  爹娘二人被关在最里头一间,只有枯草垛垛为伴,连遮盖的棉被都没有。我悄声走过去,他们正闭目歇息着,两日下来都招架不住了。
  “是晖儿吗?”家父并未睁开眼睛。
  我忙放下手中的茶壶,脱下身上的厚裘塞了进去,“爹娘,你们快盖着,我青年力壮不碍事的。”
  “没有吃苦吧?”家父接过我的裘衣,手抖得厉害,“是爹不好,爹还说要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却弄得一片狼藉。”
  “这不能怪您,您能做的都做了,反倒是我自作孽。”我倒了一杯香茶,递到他身前。
  家父低头一嗅,逐展笑颜,“这是你最喜欢的敬亭绿雪,没想到大限将至也能再尝上一回。”他一口饮尽,叹声不断,“人生得意须尽欢,不然像我这般迟了,想要行乐也没有机会了。爹对不住你,也毁了你。”
  我并未听懂爹爹话中奥义,宽慰他道:“我今日前前后后都想明白了,您早就知道圣上起了杀意,为了保我,您做了不少牺牲。当初让我去赵家提亲,实则是为了联络赵大人势力,也好断了皇上的念想,后来又劝我多出去走走,也是为了让我能躲则躲……”
  “晖儿,爹真的很欣慰你能把爹说的话都牢牢记住了。”家父走上前来,头一回抱住了我,“还记得我和你一起喝酒的那天吗?我说的你不要忘了,这是爹最后希望你能做到的。”
  我整个人一怔,许久才道:“不敢忘了。”
  短短四字出口,我也是哽咽难平。
  家父那日频繁地和我提起大哥的事情,我错以为他心里仍是没有我这个儿子,其实不然,他只是为了告诉我“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家父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奔赴黄泉,而我苟活于世,他担心我一人独留世间会想不开,才会告诉我“失去的总会过去”。
  老朽之人,知道自己既定的命数却又无力改变,看着光阴从自己身上一寸一寸减少,却又无从诉说什么。即便如此,他心里牵挂的仍然是我,不再是旁人,我却对他误会至今。
  “原来那时您是这个意思,我、我……”我伏在家父老迈的肩头泣不成声。
  “爹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为了能让你过得更好,我险些将你毁了。”他愈抱愈紧,喃喃耳语,“为了保住你这唯一的儿子,我也做了太多的错事……”
  “老爷,你还是坦白和晖儿说吧,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我们将死之人还能有什么明日复明日。”许久不说话的娘亲也在一旁急起来。
  我更是一头雾水,“爹爹,你还有什么苦衷瞒着?”
  家父淡淡地笑着,“不知道鹿亭里那幅字画你还记不记得?”
  我又怎会忘了?
  流水落花失臂于春,兀自游水,却是逐流行致远。上面写的正是如此。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家父将裘衣重又披到我身上,“外头天冷,你先披着吧。”
  还不等我接着问下去那句话是什么用意,家父就匆匆将我赶走。
  
  我失神地走到牢外,再抬头望天,已是发青,爹娘的日子又少了一天。
  “余晖,若是以朋友身份相邀,你肯否赏光?”
  来大牢的时候就有急功近利的守卫和我说了,他们头头宋大人昨日等了许久,从早等到了戌时。戌时的意味为何,我明白清楚得很。
  “宋大人老是爱明知故犯。因为宋大人的一臂之力,皇上特赐改姓国姓,您可不要忘了。”见他脸上一白,我会心一笑,再虚了一礼,“总不能再让宋大人白等一回,请吧。”
  宋默如在前面领着路,一路上尽量和我能谈上几句,“牢里情况不好我也知道,起初的时候皇上那里会查得紧些,等过个三五日,我会派人送些棉被过去,你不用担心。”
  而我是个有台阶不下的,只是淡漠地回一句“有劳了”。
  “看来你还真是恨透我了。”他替我斟了一杯茶水,道:“我如今骑虎难下的境地也是自己逼出来的,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吹了吹茶面,浅笑道:“宋大人多虑了,我如今也想透彻了,谈不上恨,怨倒是有的。”
  “要怎么做能让你心里怨气消了些?”
  看着宋默如几乎是恳求的模样,我心里一软,道:“宋大人曾为状元,自是文采斐然,还请大人能替我估摸一句话的深意。”
  宋默如捧着我写下的句子,看了良久,“这句话是你爹在牢里和你说的?”
  “我曾经看到的,不过在牢里他又提了一遍。”
  “那这样就好解释多了。”宋默如拉着椅子坐近了些,傍在我身侧,道:“我胡乱揣测的,我认为余相可能是将落花比作你。还记不记得你曾和我提起过,你从小就喜欢看书,也想过为官走仕途,不过这一切你爹都不应允,这就应了那句‘失臂于春’。我想你爹的苦衷就在此,他希望你一生能远离官场,才能‘逐流行致远’。”
  宋默如毕竟不是家父,他能说到这个份上已是尽力。我由衷地道:“多谢了。”
  我起身告辞,宋默如跟着追了几步却停了下来,他在我身后道:“余晖,我不知道该叫你什么了,不要恨我。”
  “我说过不恨了,只有怨。而这怨气,日子久了也自然会消,只怕到时我和宋大人是真正的形同陌路了。”我背着身,没有看向他。
  “宋默如,我想去江南。”
  这个约定,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了~~~




☆、第二十九章

  
  身后的人既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弄出一丝声响。
  “宋默如,你总是在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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