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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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黄时雨-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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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桥水镇比这儿更冷。”我冰冷地道,仍是维持着之前的动作,不卑不亢。
  果然,无须我一掌拍开,圣上就自己悻悻地收回了动作。
  我无惧地笑着,倔强张狂:“你有一位爱卿因此落下了痹疾,初到那里还大病了一场,你把他强留在那里三年。”
  “若是你再多言,朕可以再将他撵回去,这辈子你都别想见他!”圣上龙颜震怒,他挥斥衣袖,明黄色的袍子晃得我晕晕沉沉。
  我背倚着突兀迭起的窗扇,嗤笑着道:“把他召回来自然就有用处,你还不曾兴风作浪了,又怎么舍得弃子。”
  圣上恰好走到一局散棋之前,他捻起一枚白子,向其吹气道:“这局棋还是宋默如和朕下的,他执的就是白子,你知道为什么停在此处不下了?”
  我生疑地看着他,圣上却只是做个“请”的手势。
  楸枰上白子形势大好,若是乘胜追击,必能将黑子杀的片甲不留,可偏偏在这一步定胜负的情况下,宋默如却不下了,留了一桌散棋。
  “知道他为什么不下吗?”圣上食指挑着我的下巴,不及我回答就自己说开了,“他不敢让朕输。所以,即便朕着着都是错子,步步都是输棋,可到终了的时候胜的也只会是朕。”
  “全天下只有你这个傻子相信他。”
  我眯着眼看着他唇齿一张一合,所有的字眼悉数强塞进我脑中。
  “朕明明白白告诉你,他宋默如骨子里就是个视功名利禄为天大的人,你竟能相信他的花言巧语,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我奋力挣扎,却被他钳制得死死的,我发狠抠住他手腕的部分,恨不得将他扒皮抽骨。因为他说了,我万不敢想的东西。
  “若是没你的默许,这天底下的人还没一个敢造次,何况是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昏君。”
  圣上疼得龇牙咧嘴,他此番却压下盛怒,丝毫不避任由我发狂,“朕不会逼他做自己不愿做的事,他要诋毁你借机上位与朕的初衷是一样,朕没理由拒绝他。”
  我手上的力道一分一分减弱,终是垂袖凝伫。圣上顺势贴身上前,落下一吻。
  “这只是开篇,朕说到做到,你若合朕心意些,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比在相府里舒畅,不然所有的人都要跟着你吃不了兜着走。”
  忆起曹公公临别前的一句,我精神了不少,“只要皇上能放过家父,余晖不会抵死反抗。”
  “你不是应该恨极了你爹爹吗?”圣上玩味地问道。
  我青白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皇上,草民冒昧地问一句。”我张着嘴,苍白地说着。
  圣上见我戾气收了不少,他抚着皮肉绽开的伤口,笑着示意我继续。
  “为什么偏偏是我?不要又是说什么文人气质这种混话了,我连书都没念过,何来的气质。”我上前擒住他双手,猛地摇着他,道:“我要听实话。”
  圣上手上动作一滞,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伤好了,疤却是褪不去了。他一脚将我踹开,发狠道:“朕只能忍你一次胡来!”他气得拂袖出殿,只留了一句给我,意味隽永,“给朕养好了等着看明天的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个好日子~~~




☆、第二十五章

  
  圣上离开了良久,阿布也早在他进门那刻退身出户,再没有回来过。我寄居的这座宫殿,大得让人发慌,呼啸的阴风都可以在其中打几个来回。我独坐在桌前,手上正扣着香炉的顶盖,方入此处的时候,口鼻之中尽是浓郁渐盛的熏香。
  我对焚香一类毫不在行,窃以为这是矫情的文人才会玩的把戏。不过,还是听人提及过的,宫里用的香料均是上乘,想必如今点着的应该就是“龙涎香”了,给我这种一窍不通的人来嗅,还真是糟践。
  我嗤笑着合上顶盖,佯装甚至强装文人果然还是不适合我这种散漫惯了的体质。我始终弄不明白圣上究竟是看中了我还是看中了他自己臆构出来的人物,然后再强加在我身上。若真是这样,我的境遇也未免太惨淡了些。
  他今日过来并非是唐突地要和我闲扯这那,关于宋默如那段想必也是早已有了腹稿。我疏导着自己不要轻信他一人之词,可我知道事事胜券在握的皇者没有必要骗我这不成气候的相国之子。
  “晖少爷。”阿布总算溜达回来了,他手上提着一盏不知从哪儿要来的灯笼。
  我抬头应了一声,才发觉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俏丽的宫娥。
  阿布见我直盯着来人看,忙解释道:“小的自作主张想去给少爷烧壶茶来,可又不知道去哪儿弄,就找了个姊姊来教。”
  “奴婢见过晖少爷。”小宫娥走上前来欠身行礼,这才将一小壶热茶端到桌上来。
  也是阿布一番盛情,我斟了一杯,呷了一口,“你平日里是这里的打扫宫女?”
  宫娥惊诧地抬头,旋即又反问道:“晖少爷怎么会这么猜?”
  “如今你不必给我答复,我也确信了。眼下我暂住这宫里,你也不必守着空落落的宫殿了,也算是和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我问你,这宫里可曾有别的大人来过?”
  宫娥回忆了一番,才敢答道:“皓蛾殿原先不是这个名字,是上个月皇上才斥人换的,听宫里的老人说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住在这里,现在偶尔还会回来看看。就在今年初秋的时候,奴婢正巧在打扫,皇上就带了一位大官来坐坐。”
  “可是姓宋?人挺白净的,和我年岁一般大?”我捏着白瓷茶杯,骨头被磨得生疼。
  “姓氏记不得了,其他的和晖少爷说的j□j不离十,对了,那大官的声音也好听。”
  “皇上那天除了找那大人下棋,还做了别的事没?”早就知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我还是不死心的问。就算宋默如真的拿我当猴儿耍,我也要给他找个理由出来。
  我想,他把功名利禄看高于我这样的事情,我恐怕承受不住第二遍。
  宫娥再行一礼,走到案前道:“皇上还吩咐我将博古架擦擦干净,然后他给那位大官看了几个雕刻的玩意儿。”
  我拂袖起身,快步走到架前,“这是皇上自己做的吧。”
  “去年有一阵冬日皇上几乎日日来这儿,时常一坐就是坐到了深更半夜、”
  她还欲说下去,我一摆手,“你先下去吧,这儿没什么要伺候的了。”
  我不再作声,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核雕,想叹气却又噎住了。这里大多是雏形,有的是因为刻花了一道笔就被弃了,而有的只是不够对称而已。我估摸了一番,这里也有十多个了吧。
  圣上把宋默如带来看就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费这样的心思,就连常人都鲜有做到。我对圣上虽无心无意,甚至时常对他的威逼利诱嗤之以鼻,但今日真正眼见了他当日是如何送我一份相对完好的核雕了,我也于心不忍了。
  刻刀的刀头是粗笨的,一旦刺到皮肤里就是拉开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没日没夜的对着黄灯,再误了睡觉的时辰……对于帝王来说,是没人能要求他做这些的,说到底是我欠他的。
  我终有一日得还他,不论是什么办法。
  脑中思绪繁杂,太多的事情一股脑儿地砸下来,我痛苦地抱着头,想要以沉睡来掩盖住烦躁不安的感觉。
  “阿布,把灯灭了。”
  我以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躺在浑然陌生的寝宫里我竟是做了一个不算梦的梦。
  我梦见许多人叫我,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是喊一声或是两声“余晖”。其间有家父、娘亲、宋默如、圣上、紫砚……就连赵宛眉也都出现其中。
  或凄楚,或平和,但我听了都觉得阴森蚀骨。
  “余晖——”这个人的声音和我自己的好像,他喊得愈发大声,似是朝我走来。我拼命地蜷缩在床罩中,感觉呼吸都被扼住。
  “晖少爷、晖少爷。”
  紧接着的两声让我没由来地放松,我倏地睁开了眼。
  曹公公正垂袖立在床边,他眼角带笑,抑制不住的喜乐,“晖少爷,总算醒了。你们还不快伺候着。”
  我心知梦中的声音绝不可能是曹公公的,我瞥了一眼被挤在人后的阿布,道:“不必了,我习惯自己府上带出来的。”
  “那奴才们出去候着,皇上吩咐了要早早地请晖少爷过去。”
  我不解地问道:“又要去何处?”
  曹公公眼中闪过精光,“晖少爷去了便知。”
  “好,那我等着。”我轻哼了一声,甚是不屑。
  “现在是什么时辰?曹公公他们来多久了?”
  阿布正在身后替我整好衣衫,他指尖轻颤了一下,“公公他们来了许久,已经候了一轮的辰时。”
  我扭了扭酸胀的脖子,淡淡地开口,“你今日就留在这里等我,若是闲得发慌,就去和昨日那个宫女玩。”
  “晖少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相府?我老父亲留给我的东西全都藏在我那张石床下面呢。”
  我用力地笑着,“会回去的,总会逃开这个鬼地方的。说来,也快到你父亲的祭日了,若是得空,我也去看看他好了。”
  “晖少爷,不是什么好地方,您还是别去了。”阿布急着拦我。
  “我走了,等我回来。”
  
  曹公公靠着墙面,见我出来,上前迎道:“晖少爷,时辰不早了,咱得从速了,想必您今日这身打扮圣上定是十分满意。”
  我今日的发带镶了白玉,儒雅了不少。我看着他不怀好意的脸,道:“劳烦曹公公带路。”
  我认路本事不好,带了几段路之后,就绕得七荤八素。曹公公步子轻快,约莫一刻之后,就将我领到了又一处大殿前。
  “这是大臣议事的地方,来这里作甚?!”我转身就要离去。
  几个身手矫健的随从将我拦下,曹公公在身后道:“这正是皇上要晖少爷来的地方,请吧。”
  我非朝廷中人,圣上这么做显是要将我置于不仁不义的地位。
  可是我别无他法,犟开了那群武士的束缚,“我自己进去,用不着你们前后跟着!”
  “草民余晖参见皇上,参见各位大人。”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贸然走进大殿里。原先鸦雀无声的场面,突然躁动了起来。
  “请起吧,你先站到一边去。”我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圣上似笑非笑的眼神,我知道他这是在暗示我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我不过是瓮中之鳖。
  “宋卿有事要禀告?”
  听到此处,我不禁张望了一下。宋默如捏着朝笏,走到大殿前方。他分明知道我就在他前头不远,却像是眼见不到我一般,只潜心于他的事业。
  心,又凉了凉。
  “微臣斗胆,臣要揭露余相国贪赃枉法之罪。”他匍匐在地上,这样的画面不禁和曾经那低眉顺眼的样子粘合起来。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我登时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可能!”我直接冲到他身旁,嘶吼道:“宋默如,我警告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几个侍卫很快将我钳制在地,我的琵琶骨被他们冰冷无眼的刀剑按得生疼。
  “松开他。”圣上发话道。
  他又是那副深不可测的笑容,我知道这一切与他脱不了干系。怪不得,让我好好等着今日这出好戏。
  在离开相府前,我有段日子没和宋默如会面了,他对我说有桩棘手的贪赃案要处理,没想到竟是算计在我爹爹头上。
  “爱卿可有证据?”
  宋默如回头在人群中搜寻,“户部尚书秦大人在三月之前就发现了国库缺银的现象,他不敢轻举妄动,故私下找我想来查明真相。”
  秦大人抖着官服,簌簌地跪在地上,“确有、确有此事。国库向来戒备森严,卑职就推断会不会是有人买通了看守的侍卫,所以就自作主张让大理寺卿宋大人来查办。请皇上恕臣延误之罪。”
  “秦大人,老夫平日里待你不薄啊!”
  家父位列众官之首,他徐徐走到中央,按着心口,甚是悲痛。
  这位秦大人我也见过。那时他正是出了些差错仕途不顺,险些要被圣上调遣别地。他到处求人办事,也妄图塞点银子到相国府上来。家父向来不屑这种用钱开路的勾当,但他是真心欣赏秦大人的才华,冒死觐见才勉强将他留下。
  这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但不至于因淡忘了而被倒打一耙。
  “家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秦大人倒好,过河便拆桥了,这点倒是和宋大人像极了。”我跪着挪到宋默如身旁,轻浮地挑起他的下巴,当着众人狠狠地吸了他脸颊一记。
  这是他第二次睁着眼睛说瞎话了,看来圣上果然没有骗我,他宋默如把功名利禄看的比天高,我余晖于他不过街边碎石而已,何况我的家人。
  但如今,宋默如你错了,我纵是再无能,也要和你玉石俱焚。
  他一把将我推开,给了我响亮的掌掴。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你那些所谓的供证不也都是这么来的。”我理着散乱的衣襟,挂着我最拿手的纨绔子弟的涎笑,舔了一下嘴角。
  “放肆!”圣上总是卡在关键的地方出来,“余相,朕问你确有此事?”
  “老臣不敢欺瞒皇上,老臣不曾贪过国库里一分银两。”
  宋默如伏在地上,他仍是不肯松口,“微臣也有物证。”
  “人在做,天在看。宋默如,你不怕有报应?”我凄凄地看着他,笑靥如花。
  他偏过头去,就是不愿和我正面对着,“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我果然是傻子,我怎么能还信你!当初你就活该病死在桥水镇!”我自己叫好地拍拍手,“你倒是叫人把物证抬上来啊!”
  “晖儿!不得无礼!”
  我起身站直,看着宋默如怔住的模样,实在大快人心。我走到父亲身边,复又跪下,“这是给您跪的,都是我不好,还要害得您遭这种罪。”
  我突然看向了圣上,我知道向他求情是没有用的,这一切是他安排好的局。可我别无他法了,“皇上,您是我如今唯一可以仰仗的人了。家父是无罪之身,请您一定要秉公处理,莫要污了忠良之臣!”
  圣上讷了许久,他定定地看着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圣上扶着龙椅,大喝道:“把证物抬上来给朕瞧瞧!”
  我局促不安地跪在原地,除了当年罚跪堂屋之后,我再未受过如此时长的跪拜,髌骨都似被剔去一般。
  家父也已老迈,他的情况不曾好到哪里,满头密汗,粗气也渐渐加重起来。我微微挪过身子,好让他能偎着我,稍稍缓解些苦楚。
  就在此时,重物骤然落地的声音吓得我一惊。我忙偏过头去张望,讵料这是三个不一般大的红箱子,乍一看竟也是出奇的眼熟。
  “皇上,这三只红箱便是余相国藏污纳垢的地方,还望皇上明鉴,微臣绝无一句谎言。”宋默如扯谎竟也扯得面不改色。
  我细细打量那三个箱子,天无绝人之路,我总算回想起其中之一的来路。我踉踉跄跄地站起,腿里麻得无力,直接扑到了红箱前。我笑看着他,撑着箱子顶站直,“宋大人,不曾忘记吧。去年的腊八时节,还是你送的。”
  宋默如闪过一丝惊慌,显然未料我还能记得,他忙遮掩着,“余公子何出此言,宋某倒是记不真切了。”
  “宋大人贵人善忘,近些年来礼必是送了不少,又怎会记得送给余晖的薄礼。”我拍着红箱一侧,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是几何的宠辱不惊,“红梅醉倚枝头歌,犹记树下昔人影。一枝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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