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福葆道:“阁下此话怎说?”
贾五太爷咧着阔嘴,笑了笑道:“陆总爷离开京都,已有多曰,对近日来的情形,大概并不十分了解,在下不妨实言相告,目下京城里来了不少武林中人,若非在下要崔老九使用激将之法,我相信你总爷决不会易容改装,那么在下就无法和你陆老总相见了。”说到这里,转脸朝祝文辉笑笑道:“在下也并无开罪令尊之意,少镖头多多包涵。”
陆福葆听的不觉一怔,自己今晚回京,确实投有向张其泰询问。京城里忽然会来了不少武林中人,莫非他们有什么图谋?他身为九门提督衙门总捕头,这份担子,就在他的肩上,心头那得不惊?但他总究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心头尽管吃惊,脸上依然丝毫不露,只是淡谈一笑道:“贾朋友有话但请直说,咱们似乎用不着转弯抹角了。”
贾五太爷尖笑着,连连点头道:“陆老总快人快语,果然干脆,那么在下就直说了。”口气一转,接着说道:
“陆老总妻女被押,自己远去开封救援,大概就是为了和坤一颗宝石顶吧?”
陆福葆到了此时,不觉沉笑一声道:“莫非阁下和此案有关?”
贾五太爷两只胖胖的指头夹取了一个李脯,徐徐塞入口中,还用嘴“唔”了一声,吮吸了一下,才徐徐抬头,笑道:“不错,那颗宝石,确实是贾某人弄来了。”
一个开设窑子的老板,居然敢在九门提督衙门总捕头面前,直认不讳!
铁翅雕陆福葆双目精光倍射,大笑道:“看来贾朋友好像有恃无恐,才敢在陆某面前,如此说话!”
崔老九也早已收起面具,白皙的脸上,飞起一丝不屑之色,微哂道:“陆爷可要弄清楚了,这里并不是九门提督衙门。”
陆福葆脸色一沉,正待发作!
贾五太爷已经连连摆手道:“崔老九,陆总爷、祝少镖头今晚是我贵宾,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且出去。”
崔老九没敢多说,应了声“是”,转身欲走!
祝文辉霍地站起身来,喝道:“崔朋友且慢!”
崔老九闻声不由脚下一停,拱拱手道:“祝少镖头还有什么见教?”
翠老板忽然咯咯的笑道:“祝少镖头,你先请坐,有话慢慢的说,不好么?”一面朝崔老九挥挥手道:“五太爷叫你出去,你只管走吧!”
“慢点。”
祝文辉剑眉微扬,说道:“崔朋友向天佑镖局送信,也许是奉人差遣,且不去说他,但崔朋友在送到书信之后,以‘阴手’暗伤敝局中人,又如何说法?”
贾五太爷望望崔老九,问道:“你怎么伤了镖局里的人?”
崔老九脸色一红,垂头道:“兄弟下手极轻,原只是想警告警告他们。”
贾五太爷哼了一声,道:“真是胡闹,要你们出去办点事,总是非给我带上些麻烦不可。”说到这里,挥挥手道:“还不给我快滚?”
崔老九这回不敢再作声,匆匆退了出去。
贾五太爷转脸朝祝文辉拱拱手道:“贾某不知道崔老九还出手伤了贵局的人,真是对不住。”
祝文辉道:“贾朋友既然承认崔老丸是你的人,那就好办。”
陆福葆虽然没有开口,但他眼看这位师侄,处事老练,心中不禁暗暗点头。
贾五太爷尖细的大笑一声道:“祝少镖头只管放心,贾某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从不抵赖。”
他敢情多说了几句话,喉头干燥了,又取起一颗蜜饯,塞入口中,慢慢咀嚼。
陆福葆干咳了一声道:“贾朋友究竟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见告了。”
贾五太爷连连点头,笑道:“正是,正是,咱们言归正传,在下略使小计,取到和坤的一颗宝石顶;老实说,区区一颗宝石顶,在下并不放在眼里,也并不想占为已有。”
这话好大的口气!
陆福葆并未开口,只是静静的听着。
贾五太爷也不待他开口,只笑了笑,接着道:“因为在下料到这件案子,必然会落到你陆老总的手里……”
陆福葆这回沉不住气了,微嘿道:“落到陆某手里,又是如何?”
贾五太爷笑道:“在下就是久仰你陆老总的威名,才特地做了这件案子,”
陆福葆道:“贾朋友看得起兄弟,那是想和兄弟斗上一斗?”
“非也,非也。”
贾五太爷连连摇手,尖声笑道:“陆总老这就误会了,在下认为这件案子,落到了你陆老总手里,就会很快找到在下,但却没想到陆老总忽然赶去了开封……”
这话听的陆福葆老脸不禁一红。他在京城当了三十年总捕头,竟然会—点线索都找不到,岂不惭愧?
贾五太爷续道:“但陆老总突然离开京城,对在下应该说更为有利。”
他不待陆福葆问,立即补充说道:“因为在下到了京城,江湖上可说没有一个人知道,如果陆老总忽然找上在下,岂非立时就会引起各方注目,因此在下要崔老九送了封信给天佑镖局,这一来,陆老总为了追踪崔老九,势必改装易容,暗中尾随,自会把陆老总引来此地,而且也不致引起各方的注意。”
陆福葆听到这里,不禁又暗暗叫了声:“惭愧,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全落在人家算中!”就凭人家这一席话,可见这位贾五太爷,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听他口气,他来自江湖,但自己何以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样一号人物?
陆福葆心念闪电般转动,但他知道遇上了厉害对手,因此力持镇静,徐徐说道:“贾朋友说了半天,似乎还未提到正题。”
贾五太爷尖笑一声,取起茶壶,对嘴“咕”的喝了一口茶,然后正容道:“所谓正题,就是在下想和陆老总见上一面。”
只为了见上一面,就花如许转折,这话有谁能信?
陆福葆仰首洪笑道:“贾朋友就是为了要见陆某一面,才特地去把和中堂宝石顶弄来的么?”
贾五太爷跟着笑道:“一点没错,这叫做生不愿封万户候,但愿一识荆州是也。”
陆福葆冷笑道:“贾朋友要见陆某一面,想必另有什么事要谈吧?”
贾五太爷又白又胖的手掌,在他水桶似的腿上,轻轻拍了一下,尖笑道:“陆老总说对了,在下只是想和老总做一笔交易。”
陆福葆冷冷一哼道:“可惜陆某吃的是公事饭,并不是生意人。”
贾五太爷细心的用指尖挑了一颗肥大的杏脯,放入口中,一面尖声笑道:“但这笔交易,陆老总是非成交不可。”
“陆某没有兴趣。”
陆福葆站了起来,说道:“今晚叨扰,陆某失陪。”一面回头朝祝文辉道:“贤侄,咱们走。”
祝文辉跟着站起。
翠老板娇笑着道:“唷,陆老爷这是怪贱妾招待不周?还是怪丫头们伺候的不好?”
玉梅、玉兰二位姑娘一直伺立在陆福葆身后,这时双双跟着上来,娇柔的道:“陆老爷,你难得光临,坐一会再走嘛!”
玉桃、玉莲也俏生生的缠着祝文辉,撒娇道:“少镖头,干爹把二位奉若上宾,你们怎好意思说走就走?”
祝文辉到底脸嫩,两个娇滴滴的姑娘便了过来,怎好意思峻拒?是以只伸手一挡,说道:“二位姑娘站好了。”
铁翅雕陆福葆可不同了!他先前假扮田二爷,不得不偎翠倚红,做作一番,但此刻既然摊开了牌,他身为九门提督衙门的总捕头,自然有他的身份,岂能再把他视为狎客?
因此玉兰、玉梅凑近身去之际,陆福葆突然脸色一沉,喝道:“你们站开些!”
右手大袖轻轻拂出。
贾五太爷自顾自取了一颗蜜饯,放入口中,他脸含微笑,并未出声阻止。
陆福葆这一拂,虽然只用了两三成力道,但因劲力内涵,拿捏得极准,应该可以把玉梅、玉兰二人,以真力移送出去三步来远,对方除了感到身躯微震,别无所觉。
但就在陆福葆衣袖堪堪拂出之际,玉梅忽然娇脆的道:“怎么?陆老爷生小女子的气么?”
她随着话声,从衣袖中伸出一只晶莹如玉,舒展如兰的纤纤玉手,轻盈的抓住了陆福葆拂来的衣袖,眉眼盈盈,嗲声道:“你像方才田二爷那样多好?为什么变了陆老爷,就像换了一个人,一点温存都没有了。”
她拉着陆福葆的衣袖不放,口中说的又软又娇,眼光柔和如水,当真连铁石都会怦然心动。
陆福葆不曲的变了脸色!
要知他外号铁翅雕,素以“铁沙掌”、“铁袖功”驰誉武林。这一记“流云飞岫”,虽然拂的极轻,他又并无伤人之意,只不过凭藉一拂之势,把二位姑娘以真力送出去,使的自然极有分寸。
但他衣袖上总究还是贯注了真气,如果被拂的人不使一点力道,除了身躯微震,退出两三步。决不会丝毫伤损,但如果你硬想站住,那只要沾到一点袖角,就会让你跌上一个筋斗,这是因为衣袖上含蕴了反震之力的缘故。
如今玉梅不但怯生生的站着,身子未被推送出去,反面轻舒玉手,毫不用力的就抓住了衣袖!
从外表看去,她拉着衣袖,举动十分自然,但在陆福葆的感受上,他贯注在衣袖上拂出的内力,在这一瞬间,不知如何,和她手指接触之际,竟然消失于无形!
陆福葆—惊,非同小可,双目寒芒飞闪,洪笑一声道:“看不出姑娘居然身怀绝技!”
喝声中,劲注衣袖,朝外绷出。
玉梅适时放手,娇柔一笑道:“陆老爷夸奖了。”
陆福葆这一记衣袖,当然落了空,但他内劲和空气激荡,扬起的衣袖,发出裂帛似的震响,声势还是十分慑人!
踞坐在上首的贾五太爷忽然呵呵尖笑道:“陆老总的‘铁袖功’,果然不同凡响,在下今晚总算开了眼界,哈哈,不过陆老总以驰誉武林的‘铁袖功’对付贾某几个义女,不嫌小题大作了么?”
陆福葆沉喝道:“陆某今晚不愿在此伤人,但撇开了今晚,陆某就不会有如此客气了。”
贾五太爷尖笑道:“民不与官斗,在下自知斗不过你陆老爷,但咱们的交易没有谈成以前,二位要想走,只怕未必能走得成。”
陆福葆脸色一沉,哼道:“那是贾朋友有意出手阻拦陆某了?”
贾五太爷呵呵一笑道:“出手不敢?在下只是想屈留二位,再坐一会。”
陆福葆回头道:“贤侄,咱们走,我倒不相信,谁能把咱们屈留下来。”
翠老板急道:“陆老爷、祝少镖头,好歹再屈留一个晚上,贾五太爷还没有送客之意,二位要走,岂非叫贱妾为难么?”
陆福葆看了她一眼,冷笑道:“这么说,是翠老板要出手阻拦陆某了?”
翠老板咯咯的笑道:“贾五太爷尚且说过,出手不敢,贱妾有几个脑袋,又怎敢出手阻拦你陆老爷?但五太爷还没有送客,咱们可不敢放二位离去了。”
陆福葆真弄不懂他们究竟意图何在?暗暗皱了浓眉,耐着性子道:“你说不敢出手阻拦,但又说不敢放咱们离去,那要如何?”
翠老板笑了笑道:“陆老爷方才已经试过了,贱妾想来,陆老爷应该心里明白,坐下来,好好谈谈,不是很好么?”
她话说的极为婉转,但骨子里却是说,凭你铁翅雕的功夫,硬闯未必闯得出去。
这话陆福葆那里听不出来,不觉心头冒火,仰首狂笑一声道:“翠老板这是逼我陆某伤人了。”
翠老板笑了笑道:“贱妾只是想奉劝陆老爷,本来是好好的一件事,何必一定要伤了和气?但陆老爷若是真要出手伤人,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口气渐渐硬了。
陆福葆双手暗暗蓄势,两道眼神,直注翠老板,冷喝道:“陆某要走,谁敢阻拦,不信,你就拦一下试试看。”
翠老板连连退步,口中“唷”了一声,道:“贱妾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阻拦你陆老爷呀!”
她这几步后退,上身摇晃,一股弱不禁风的模样,确实不像是练武的人,但铁翅雕陆福葆能当上九城总捕头,自然见多识广,明人眼里,不揉沙子,翠老板摇摇晃晃的这几步后退,全身竟然没有一处可以下手。
就凭这一点,已可看出她身手不凡,出乎意料。
当然,她这几步路,也是存心卖弄的了。
陆福葆不禁呆的一呆,心想:“京城重地,当真是卧虎藏龙,这小翠花从组织翠花班到现在,少说也有二十多年了,一直深藏不露,自己枉为九城总捕头,竟然不知道她还有这等高深的武功。”
但此刻势成骑虎,话已出口,就不得不硬闯了,口中冷哼一声,道:“那是什么人要阻拦陆某试试?”
翠老板目光一瞥玉梅四人,笑吟吟的道:“她们是贾五太爷的义女,自然只有她们才能替五太爷留客呀!”
玉梅、玉兰双双一福道:“陆老爷肯给贱妾姐妹一个薄面,就请回庄,陆老爷若是一定要走,那就只管动手。”
这两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谁都不忍对她们下手。
陆福葆身为九城总捕头,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好对两个雏妓出手了!
祝文辉一下闪身而出,说道:“师叔,还是由小侄来试试她们吧!”
玉桃、玉莲二人跟着上来,娇声道:“大姐、二姐,方才是小妹两人伺候祝少镖头的,这回也该让给小妹两人了吧。”
玉梅、玉兰听她两人一说,不觉盈盈一笑,果然退了下去。
祝文辉看了两人一眼,冷然道:“二位姑娘请出手吧!”
玉桃娇靥含春,嫣然道:“愚姐妹只是奉命留客,怎敢向祝少镖头出手?”
玉莲接口道:“是呀,祝少镖头只要把我们两人逼退,就没人会再阻拦你了。”
祝文辉听得剑眉一轩,朗笑道:“那么在下就不客气了!”
右足突然跨上一步,人已逼近玉桃、玉莲两人之间,双手疾发,五指如钩,分向两人手腕抓去。
他老子祝天佑外号金眼神鹰,以“鹰爪功”驰誉武林。他这一记“鹰爪攫花”,自是家传绝艺,双爪出手,又准又快!
陆福葆看得暗暗点头,忖道:这位师侄果然已有了大师兄六成火候,少年人能有这份功力,可说已是难能可贵了!
玉桃、玉莲在没有动手之前,生得楚楚动人,一副茬弱模样,但祝文辉双手乍发,她们同时娇躯轻挪,一下闪到了祝文辉的身侧。
玉桃左腕一缩,(祝文辉扣她左腕,左腕一缩,即是避开他的“鹰爪攫花”)右手纤纤五指,幻起一片指影,袭向祝文辉左肋。
五莲同样一缩右腕,(祝文辉拿她的是右腕)右手一翻,五指伸屈,同样袭到祝文辉的右肋。
两人避招进招,同样的轻盈无比、快速异常。
那知祝文辉出手一招“鹰爪攫花”,只不过是一记虚招,双爪一发即收,手时倏然一沉,双手五指钩屈,朝玉桃、玉莲两人攻来的手上抓去。
玉桃、玉莲没想到祝文辉变招会有如此快速,口中“嘤咛”一声,身形斜旋,玉桃的左掌,玉莲的右掌,直立如刀,同时朝祝文辉当胸切到。
她们动作如一,一左一右,配合得天衣无缝。
祝文辉好像是在和一个生了四只手臂的人动手一般,掌指齐施,深得联手合搏之妙。只见她们一掌甫出,又幻起一片指影,相继攻来。
这回不但掌指齐使,同时身形挪移,步法轻盈,宛如蛱蝴花,步步金莲,衣香鬓影之间,玉掌流转,指影缤纷,攻势之快,令人眼花撩乱!
祝文辉朗笑一声道:“二位姑娘,身手果然不同凡响!”
他口中说着,一个人进退不出两步,双手勾曲,从容化解两人的攻势,使的仍然是“鹰爪门”绝技。
陆福葆虽然对玉桃、玉莲两位姑娘,轻轻年纪,居然有这等的身手,感到惊凛,但眼看祝文辉对本门武学,已能随心运用,估量他足可应付,也就放下了心。
回头看去,只见贾五太爷踞坐榻上的人,不但连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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