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太行一叟传给飞燕的这一记掌法,和“兰花拂穴手”极为近似,是以连鄢茂功都未曾看得出来。
崔老九哎着牙齿,说道:
“回右护法,这丫头手法怪异得很,属下……属下腕骨被她……击碎了……”
这话听得鄢茂功也不禁耸然动容!
“兰花拂穴手法”,专于截经拂穴,使的只是巧劲,不同于硬功,不可能一掌击碎敌人腕骨。
何况崔老九还是排教中的有数高手,他腕骨未必嫩而且脆,连本门女孩子的一掌都会经受不起。
他脸上依然冷肃得不见丝毫表情,只是微哼了声,说道:
“崔护法腕骨既碎,那就先回去好了。”
崔老九道:“属下还撑得住。”
鄢茂功目中冷芒一闪,道:
“你留在此地,能帮本座的忙?本座叫你回去,你只管走,碎了腕骨,不及时敷药,就得终身残废。”
崔老九知道这位右护法的脾气,连忙躬身道:
“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告退了。”
说完,捧着右腕,转身疾奔而去。
琵琶手鄢茂功两道目光,缓缓朝飞燕脸上投来,冷肃问道:
“那姓祝的小子呢?”
飞燕一招之间,就击碎了崔老九的腕骨,心头对太行一叟传给自己的一杖一掌,已经有了几分信心,但鄢茂功究是花字门的右护法,武功之高,不在总监之下。
此刻看他缓步逼近过来,心里依然有着说不出的紧张,右手拄着藤杖,左手插腰,冷冷说道:“我不知道。”
鄢茂功道:“本座要进去瞧一瞧,你还不退开去?”
飞燕把手中藤杖往前一拄,说道:
“右护法可认得此杖么?”
邵茂功不觉移目瞥视了她手中的藤杖一眼,才道:“本座倒是不曾见过。”
飞燕道:“这是太行一叟的藤杖,太行一叟在此,不准有人惊动于他。”
鄢茂功目中神色闪动,冷然道:
“果然是太行一叟!很好,本座正要见见他。”
飞燕心中暗暗焦急:“太行一叟料得没错,鄢茂功出身黄教,恃技傲人,果然未把中原武林人物,放在眼里。”
她依然凛立不动,微微摇头道:
“右护法错了,太行一叟桑老前辈因为不准有人惊扰他,才要我持他藤杖,站在门口,不论来的是什么人,一律替他老人家挡驾,右护法最好等天亮了再来。”
一个花字门的女弟子,竟敢对他右护法这般说话!
鄢茂功白净、冷肃的脸上,微微一沉,喝道:
“大胆丫头,你敢对本座如此说话?”
飞燕道:“你要我怎么说呢?”
鄢茂功冷然道:“你背叛本门,大概就是凭仗有太行一叟做你的靠山了,本座此来,就是要见见太行一叟,究竟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说到这里,伸手一指飞燕,沉声道:“本座暂时且不难为你,你快进去,叫太行一叟出来。”
事情已经快要说到僵局,但飞燕希望多拖些时光,半个时辰,现在才不过一刻光景。
她心念转动,立时收起倨傲神色,故作委届的道:
“右护法,今晚之事,你老也在场,我之所以脱离花字门,实非得已,是被筱姨娘实逼处此,我不愿以一个清白女儿之身,被送到万花院去任人作践,右护法,你老是花字门两位长老,你老应该替我说句公道话。”
说到这里,真的流下泪来。
鄢茂功颔首道:“很好,你既有悔改之心,可随本座回去,一切有本座替你作主。”
飞燕摇摇头道:“右护法这番好意,我心领了,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既已脱离花字门,今生今世,是不会回去的了。”
鄢茂功听的一怔,徐徐说道:
“你方才不是要本座替你说句公道话么?”
飞燕道:“是的,我是要右护法替我说句公道话,那是说并不是我叛离花字门,是花字门逼我脱离的。”东方玉《湖海游龙》第十七章
鄢茂功冷哂道:“这有什么不同?”
飞燕道:“自然不同,我是被迫脱离花字门,我不承认别人把我看作叛徒。”
鄢茂功道:“你叛离本门,又不肯随本座回去,自然是本门的叛徒了。”
飞燕道:“所以我要右护法替我说句公道话。”
鄢茂功道:“你不肯随本座回去,本座也很难替你说项了。”
他眼看飞燕依然当门而立,依然右手持杖,左手插腰,暗作蓄势戒备之状,心中暗道:
这丫头莫非口是心非,想耍什么花样不成?这就不待飞燕开口,沉声道:“本座无暇和你多说,你快去叫太行一叟出来。”
飞燕道:“我方才不是已向右护法说了,太行一叟老前辈此时正在坐息,不愿有人惊扰,才要我守在这里,右护法要见他老人家,那就只好请你老天亮了再来。”
鄢茂功看她神色,心内顿时明白过来,这丫头是故意和自己拖延时间。他冷肃的脸上,不禁飞起一抹冷笑,说道:“本座既然来了,岂有回去之理,你不妨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本座特来拜会,谅他听到本座之名,不至于托大到拒不延见吧?”
飞燕面有难色,摇摇头道:“右护法原谅,太行一叟老前辈方才交代过,天色未亮之前,不论何人,一律不见。”
鄢茂功目中冷芒一闪,沉喝道:“大胆丫头,你连本座的话,都敢违抗么?”
飞燕道:“右护法吩咐,我自然不敢违抗,只是太行一叟老前辈不肯相见,我也没有办法之事。”
鄢茂功冷笑道:“他可是不敢见我么?本座却非见他木可。”
说到这里,目注飞燕,喝道:“你给本座退到边上去。”
飞燕躬躬身道: “右护法原谅,我奉太行一叟老前辈之命,守在这里,不准让任何人进去,我可不敢走开。”
鄢茂功沉笑一声遣:“大胆丫头,你能拦得住本座么?还不给我滚开?”
右手衣袖一抖,一股劲风,从他袖中涌出,直朝飞燕身前拂卷过来。
飞燕在心理上,对这位右护法,早已有着极深的畏怯,因为对方武功太强了,她怕自己一招也接不下来。
此时骤睹鄢茂功挥袖拂来,一时不觉慌张失措,口中惊啊一声,身躯急急往后斜退,插腰左手,不自觉的划出了一个圆圈。
鄢茂功拂出的一记“流云飞袖”,劲气如潮,本来朝她直涌过来,她有足后退,身形侧转,这股暗劲,就全由她左首半边身躯独挡。但就在此时,她左手也正好划着圆圈,朝前迎出。
鄢茂功当然没有把飞燕的区区武功放在眼里,右手衣袖拂出,左脚也跟着跨进。
双方动作,原极迅速,飞燕手掌并未触及鄢茂功的衣袖,郝茂功的衣袖也没有拂中飞燕的肩头,但两股劲气,已在两人之间,乍然相接,但听裂帛似的一声轻响!
飞燕倒也不觉什么,但鄢茂功这一记衣袖,只不过想把飞燕震退开去,仅使了四成力道。
那知双方劲气交接,不但没有把飞燕震退,反觉一股极强的无形震力,突然反震过来。
这一下他心里毫无准备,左足堪堪跨出,反震之力,已经涌到身上,一时之间,被逼得后退了两步。
飞燕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圈之力,竟会有如此威势,连右护法鄢茂功都无法招架,一时不禁为之骇然!
琵琶手鄢茂功自然更为吃惊,以他的身份,居然被本门一个女弟子出手一招,就逼得后退不迭,而且连对方出手手势,都没看清楚。
双方同时一怔之间,飞燕两次出手,试出这一记掌法的威力,胆气骤然一壮,手持藤杖,挡在门口,恢复了她原先的位置。
鄢茂功白净的脸上,泛起一片青色,双目棱芒如电,冷哼一声道:“小丫头,无怪你敢叛离花字门,原来早就吃里扒外,另投名师,有恃无恐,今晚本座不把你擒回本门,处以叛门之罪,我这右护法就不用于了。”
飞燕怯意一去,那还在乎你左护法、右护法?闻言柳眉一挑,冷冷说道:“右护法,我已一再告诉你,太行一叟老前辈不愿有人惊动,请你天亮了再来,这是你自找没趣,怨得谁来?”
她得理不让人,不待鄢茂功开口,接着道:
“再说,我既已脱离花字门,吃里扒外也好,另投名师也好,随你怎么去说,我都不在乎,只是我要告诉你,你再不及时退走,惊动了太行一叟老前辈,你再想走,只怕都走不了呢!”
鄢茂功以“金琵琶手”击伤祝文辉,害得她伤心欲绝,老实说,她心里恨透了鄢茂功。
此时试出太行一叟传她的一记掌法,已有如此威力,她总究稚气未脱,仗着还有一记比掌法更厉害的杖法,有恃无恐,为逞一时之快,存心气他一气。
鄢茂功出身黄教,平日自视甚高,今晚出手一招,就被飞燕逼退,当真是阴沟里翻船,心头不由大怒,厉喝一声道:“大胆丫头,本座先劈了你。”
猛地跨上半步,右手抬处,一掌朝飞燕直劈过来。
飞燕看他举掌劈来,立时左手一抬,迅快的划出一个圆圈,劲气飞游,迎了过去。
但她忽略了一点,方才鄢茂功劈来的一掌,只使了四成力道,这一掌是他含怒出手,已经使出十成力道。
而她这一记手法,只是太行一叟临时教的,除了依样葫芦,划着圆圈,根本不能领悟这一招的精髓,自然也不能把这一招随势飞游而出的劲气,练到收发由心。因此,郡茂功在这一掌上,已经增加了力道,而她还是老样子。
武功一道,强胜弱败,有不得丝毫差距。这一记双方掌势乍接,飞燕顿感一股强大潜力,潮涌般卷来,自己发出的一圈之力,再也抵挡不住,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后连退了五步。
鄢茂功冷笑一声,身形疾然跟进,左手又是一掌,追击而来。
这一记掌势,潜力如山,直撞过来,比起方才一掌,更见强猛凌厉!
此人左手练成“金琵琶手”,因此他左手使出来的力道,比右手要强得多。
飞燕连退了五步,脚下刚刚站稳,鄢茂功的掌势,已经追击而至,心头一慌,右手一抬,藤杖就朝前挑起。
这就是太行一叟传她的一记杖法。
这招杖法,并没有一定的招式,太行一叟传她之时,只是要她右手五指虚握,摆出握杖之状,手腕朝上一抬,要略为带起抖动,如此而引。
当然,这一招的精妙之处,就在“略为带起抖动”这句话的上面。
太行一叟要她比照着自己,学了五个“略为带起抖动”的模样,但那只是比着手势,并未实地用杖练习。
太行一叟说的好:“每一派的武功,不论拳掌兵刃,都是成套成式的,但这种既定的形式,最多使使散手,依然缺乏灵活的变化,无法活用,老夫传你的这招杖法,却不要你使用藤杖练习,就是要你熟悉手法的变化,不是把藤杖一招一式演练成死板的杖法。”
没有招式的手法,自然比一招一式的杖法难炼得多,但飞燕一来是救人心切,二来她原是绝顶聪明的人,本来也不难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看武侠,请到清风阁}只是此刻临时学的武功,就得现卖现用,无暇容她思索,只好把太行一叟教给她的五个变化,生吞活剥,硬记下来。
闲言表过,却说她这藤杖朝前一挑之势,原是一时情急,不知这一式能不能挡得住鄢茂功的掌势。
那知杖头一昂,藤杖十分轻便,呼的一声,指向鄢茂功的右臂。
鄢茂功右掌遥劈,肋下自然是个空门,正好乘虚而入!
鄙茂功欺来的人,不令飞燕有此一着,他根本不识飞燕这一记的路数,但见来势又急又快,藤杖足有六尺来长,不须要近身,就可点中他肋下要穴,一时连回掌封解都来不及,欺来的人,只得猛一吸气,疾快的往后飞跃出去。
飞燕仗着这一记救命招法,居然反败为胜,把鄢茂功逼退出去,心头大喜,一见他退出山门,立即又乘机逼上,回到原来的位置,挡在门口。
琵琶手鄢茂功又惊又怒,口中冷喝一声,双手疾发,纵身扑来。
飞燕那里还会再惧惮你右护法琵琶手?身形不动,左争一圈,向前推出,右手杖头一抬,跟着点出。
她左手圈动,正是守势,但右手的藤杖,却完全是攻势。
尤其她练习这一招杖法之时,只是握着作势,招式并不团定,因此她点出的杖势,也更显得飘忽,好像不成招数,而自蕴奇招。
以鄢茂功的武功,扑去的人,被她左手圈出一股无形劲气,挡得一挡,杖头一昂之势,竟然快要点上他手肘!
这一杖当然又出他意料之外,眼看杖头来势极怪,难以化解,只得扭身摆腰,向旁闪开,但左手已被她杖头劲风扫中,感到一阵酸麻。
鄢茂功退后数步,心头暗暗惊异不止,他真料想不到一个本门女弟子,不过一夜工夫,竟会武功精进到足可和自己抗衡,心中越想越怒,纵身又上。
飞燕依然左手一圈,右手杖头一抬,一守一攻,相继使出。
她左手有一定招式,在鄢茂功这样一位高手面前,威力也并不皿得太强,但右手藤杖丫昂之势,这回却直向他右“将台穴”
点去,而且下起“章门”、“期门”,旁及“玄机”、“心坎”、上连“华盖”、“天突”,悉在杖影笼罩之间,简单的招式,竟然奇幻莫测,眼看抵挡不住,只得又吸气后退。
他一连三次,都被飞燕逼退,同时也看出飞燕就只会左掌一圈,和右手杖头一昂,这么两下简单的动作,并无别样的厉害招术,跟着进击。但对方就是这么简单的两下,他就无法化解,奈何她不得。
这如果传出江湖,他琵琶手还能在武林中,立足吗还?能算是花字门的右护法?
他站在庙前和飞燕不过一丈距离,这一瞬间,一张本来阴森的脸上,顿时布满了杀气,身上一件黄衫,也被他一身真气,鼓动得不住飘忽,口中冷笑一声,左手五指勾曲。缓缓举起!
黯淡的月光之下,出现了一只色呈金黄的手掌,遥向飞燕作出凌空似抓似拍之状!
“金琵琶手”!
他心头杀机已炽,非把飞燕立毙掌下不可。
他自然也算定飞燕这一招杖法纵然奇幻莫测,但双方有一丈距离,自己凌空发掌,她藤杖无法攻到,也万万无法避得开这一招。
飞燕倏然看到“金琵琶手”出现,心头不禁大惊,她同时想到此刻太行一叟还在替祝公子疗伤,自己决不能退。不退,只好硬着头皮和对方硬拼,别无选择余地!
这不过心念一动的工夫,“金琵琶手”一股巨大的潜力,已无形无声的压来,但觉全身已在对方压力笼罩之下,无论你往那里闪避,都休想躲闪得开。
她本已横下了心,并无躲闪的念头,左手一圈,右手一抬,藤杖跟着朝前挑起,但如山暗劲,已压得她透不过气来,挑起的杖头,不住的颤动,根本无法朝前推出。
无形压力愈来愈重,她竟然只有束手待毙,没有丝毫抗拒之力。她坚毅的挡在庙门口,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角间,已经流下两行清泪。
她岂是为自己的即将死在“金琵琶手”之下而哭?
她伤心的是自己未看到祝文辉伤势痊愈,就成永诀!
她有祝文辉给她的勇气而脱离魔掌,如今舍身以报,为祝文辉而死。
这是她值得安慰之处,她眼角虽有泪水,但嘴角却有了笑意。
朦胧月色,渐渐被一片乌云遮掩!
夜色如墨,突然一声受到创伤的惊呼,划破了黑夜的沉寂!
乌云很快的过去,淡淡的月光,又洒到飞燕的脸上,她依然站在庙门口,凛立不动!
“金琵琶手”的无形压力,已经消失,飞燕忍不住倏然睁开眼来,鄢茂功不知何时,已经走的无影无踪!
原来方才发出惊呼声的,竟非飞燕,而是琵琶手鄢茂功。
那是鄢茂功在“金琵琶手”出手之际,遭受到创伤,负伤而逃!
飞燕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