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少女点点头道:“在,二位贵姓?”
张其泰道:“在下姓张。”
伸手一指祝文辉道:“这位是周爷。”
紫衣少女退后一步,侧着身道:“二位请进。”
张其泰,祝文辉随着走入。
紫衣少女掩上木门,领着两人越过小天井,迎面是一间简陋的小客堂,放着一张方桌,几把木椅。
两人刚跨进客堂,就听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秋儿,敲门的是什么人?”
紫衣少女叫道:“干爹,有二位客人,来看你的。”
“嗯。”那苍老声音轻唤一声道:“干爹很少有朋友交往,莫要是隔壁的王老爹,又来邀我吃过饭听大鼓去吧?”
紫衣少女道:“干爹也真是的,我来了这么多天,连隔壁主老爹还会不认识?这二位客人,好像从前没有来过,干爹自己出来瞧瞧,就知道了。”
“好!好!”那苍老声音接着道:“干爹就来,你请他们先坐一会。”
其实张其泰、祝文辉早已在木椅上坐了下来。
紫衣少女朝他们嫣然一笑道:“干爹就出来了,二位请宽坐吧!”
说完,翻然朝左首厢房中走去。
祝文辉虽是初出江湖,但他最近接连遇上的几个姑娘,个个都是年轻貌美,身手极高,因此对这位紫衣少女也特别留上了心。
这一留心,果然被他发现了这位姑娘步履轻盈,足不扬尘。尤其她临去那一旋身,轻如飞絮,分明武功不弱!
就在他思忖之间,只见从屋后走出一个身穿蓝布短褂,札脚裤,身躯矮瘦的老头。
此人生得脸长如驴,头顶盘着一条花白小辫,手提一根竹节旱烟管,腰背挺直,双日炯炯有光,他才一跨进客堂,看到坐在椅上的张其泰,{看武侠不付费,请到清风阁}不觉脸色微微一变,紧接着脚下急趋而出,惶恐的道:“是张副总座大驾光临,小老儿有失远迎,实在该死。”
说着,右手一垂,打下扦去。
他退休已有三年,自然不知道张其泰已经升任了总巡察。
张其泰慌忙拦住,笑道:“商老哥不可多礼,快快请起。”
商锦堂“喳”了一声,垂手起立,一面叫道:“秋儿、秋儿,快烧茶水,咱们家来了贵客。”
只听紫衣少女里面应声道:“女儿已经在烧了。”
商锦堂惶然道:“副总座莅临寒舍,小老儿家里,除了现成的茶水,连瓜子也没有。”
张其泰笑了笑道:“商老哥不用张罗,我给你引见,这位周兄,是在下的好友。”
商锦堂连连抱拳道:“周爷光临寒舍,真使小老儿感到蓬筚生辉。”
说话之时,紫衣少女已经端着三盏荼走出,一起放到方桌上,才自行退去。
商锦堂恭谨的道:“副总座、周爷请用茶。”
张其泰道:“咱们来找商老哥,实是有一件事,想请教商老哥。”
商锦堂陪笑道:“这请教二字,小老儿断断不敢,副总座有什么事要小老儿效劳的,只管吩咐就是了。”
张其泰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商老哥在九门提督衙门当了十多年差,经验丰富,对辨认各种毒药,尤其有独到之处,因此才来向商老哥请教的。”
商锦堂道:“副总座这话,不是折煞小老儿了,这些年,小老儿多蒙总座、张副总座的照应,小老儿纵然不在巡捕营,但也等于在你们二位的手下做事,副总座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张其泰道:“在下想请教商老哥的,是有关毒药方面的事……”
商锦堂目光一抬,问道:“不知副总座垂询的是哪类毒药?”
张其泰道:“是哪一类的毒药,在下就因为弄不清楚,才来找商老哥的。”
商锦堂连应了两声是,又道:“小老儿的意思,不知副总座在哪里发现了毒药?”
张其泰道:“在下要问的这种毒药,毒性甚烈,只要放在任何东西上面,经人手接触,就会毒发身死,这类毒药,商老哥是不是知道?”
商锦堂道:“据小老儿所知,只要人手接触,就会中毒身死的毒药,就有七八种之多,常见的也有两三种,如果没有直接的物证,或者检验死者的中毒时候,凭空就很难说的出来。”
张其泰点点头道:“商老哥说得极是,事情是这样的,在下有一个朋友,接到一封书信,他只拆开来看了一眼,就毒发身死,但这封书信上,却是不着一字,成了无头公案,在下是以来向商老哥请教。”
商锦堂一阵咳呛,沉吟道:
“副总座可曾把那封书信带来了么?”
紫衣少女听到商锦堂的咳声,赶紧三脚两步奔了出来,替他捶着背道:
“干爹你又咳嗽啦,快喝口水,润润喉咙。”
商锦堂唉了一声道:
“不要紧,这是老毛病,人老了,就不中用了,秋儿,你给我装一筒烟。”
紫衣少女道:“干爹,咳嗽还要抽烟?”
商锦堂蔼然笑道:“抽口烟,顺顺气。”
紫衣少女只好替他装了一筒烟丝。
商锦堂打着火石,吸了口烟,才缓缓的道:
“你进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紫衣少女答应一声,俏生生的朝屋后走去。
张其泰已从怀中取出用油纸包着的信笺,递了过去,说道:
“信笺在此,老哥是否看得出这上面是什么剧毒?”
商锦堂双手接过信笺,放到桌上,小心翼翼的打开油纸,双目凝注在纸上,仔细察看了一阵,然后又取起信笺,凑近鼻尖,闻了闻,抬头道:
“这纸上已经没有毒粉了,但小老儿从它余留的一些气息上约略还能闻出一点来……”
他吸了一口烟,沉吟道:“这种毒药,江湖上极少见到,叫做七……”
忽然一阵咳呛,打断了他的话头。
这一阵咳嗽,极为猛烈,直咳得他双目圆睁,虎的站起身来,大声叫道:“秋……儿……”
砰然一声,往后便倒。
张其泰只当他咳得厉害,一时缓不过气来,这就俯下身去,正待把他扶起,瞥见商锦堂双目圆睁,一眨不眨,嘴角间已经缓缓流出一缕黑血,分明已经气绝!
一时大为惊凛,急忙回头朝祝文辉道:“他中毒死了!”
祝文辉心头不觉一沉,奇道:
“他不是说信笺上已经没有毒了么?”
张其泰脸色凝重,问道:“你看看他死状,是否和陆总座相似?”
祝文辉看看僵死地上的商锦堂,微微摇头道:
“有些不一样,二叔中毒之后,手脚有些牵动,他手足没有牵动,口中流出黑血,二叔没有……”
说话之时,瞥见商锦堂手中还握着那根旱烟筒尚未吸完,还在冒着一缕袅袅黄烟,心中突然一动,低声道:
“总捕头,他吸的烟中有毒。”
张其泰办案多年,心头顿时明白,商锦堂方才猛烈的一阵咳嗽之中,所以脸有怒容,大概那时他已经发觉烟中被人做了手脚,所以才双目圆睁,虎的站起身来。
一念及此,急忙一挥手道:
“少镖头,咱们快去截住那个紫花布衣衫的女子。”
人随声发,一个箭步,朝左首厢房中掠去。
祝文辉自然也想到了,口中答应一声,飞身扑近右厢,绕到屋后,依然不见紫衣少女的踪影,这就十分明显,这紫衣少女,必和毒害二叔有关。
想到这点,哪肯轻易放过?双足一点,纵身跃上墙头,举目朝四周眺望。
墙外是一条十分狭窄的小弄,几乎只可容得一个人通行。
就在他眺望之时,瞥见一条人影,一闪而没!
祝文辉虽没看的清楚,但晴天白日,太阳底下,那人纵然身形一闪,至少可以看到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紫花布衣衫!
准是紫衣少女!
祝文辉这时追人要紧,那还顾得大白天,猛吸一口丹田之气,长身掠起,一个人就像一只飞鸟,从墙头射起,一连几个起落,踏着民房,追掠过去。
眨眼工夫,就追到转弯角上,但见那身穿紫花衣衫的人,已经放缓了脚步,低头疾走。
(这是说她方才一定跑的很快,但为了不使人发现,现在脚步已经放缓下来,只是在低头疾走而已)祝文辉口中冷笑一声,突然身形加速,一下从她头顶掠过,落到面前,口中沉喝一声:
“站住!”
这一下,自然大出那人意外,口中惊“啊”一声,连连却步,目瞪口呆的望着祝文辉,过了半晌,才尖声大叫起来:
“强盗……强盗……”
这一瞬工夫,祝文辉也看清楚了!
这人虽然也穿着紫花衣衫,但却非紫衣少女。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脸上薄施脂粉,只是一张脸已被吓的发黄。
这条狭窄的小弄,转了个弯,这里已经宽敞了不少,两面对门而居的都是些贫苦人家。
这时经那少妇一嚷,早有邻近的几户人家,冲出三四个手待扁担、木棍的大汉来,朝那少妇奔了过去。
祝文辉为人机警,看到认错了人,那少妇又大声叫着“强盗”,心知不妙,当下立即飞身上屋。
但听身后那少妇说道:
“强盗会飞,从屋上逃走了。”
那几个大汉不会轻身功夫,当然追不上祝文辉。
祝文辉回到商锦堂家后院,飞身落地。
张其泰已经要冯大海找来地保,看到祝文海回来,就含笑道:
“少镖头可曾追上那紫衣少女?”
祝文辉摇摇头,苦笑道:
“没有,在下追错了人。”
“追错了人!”
张其泰似极为留心,问道: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祝文辉就把刚才之事,说了一遍。
张其泰道:“少镖头确定她没戴面具么?”
这下,倒把祝文辉问住了。
他自己精擅于易容之术,经常使用面具,但是却并未注意那穿青布衣衫的少妇,是否戴了面具?那是因为他总究是初出江湖,面皮较嫩,一下拦住在人家少妇面前,又认错了人,心头难免发慌,何况人家还在大声叫着“强盗”!
祝文辉脸上一红,微微摇头道:
“这个在下倒是没有看的清楚。”
张其泰道:“据在下推断,那少妇极可能就是紫衣少女,她时间勿促,来不及换衫,只戴了一张面具……”
祝文辉矍然道:“总捕头,咱们再追上去,还来得及!”
张其泰道:
“来不及了,据我看附近可能潜伏着他们的羽党,此时咱们追上去,也是白追的了。”
祟文门外旧货古董买卖这一行,多少年来,一直以求古斋为个中巨孽。
求古斋的老板裘好古,今年已经六十多了。
他本是书香门第,父亲做了一世京官,颇有积蓄,到了裘好古手里,他淡薄功名,唯一的癖好,就是搜集古董,不出几年,把家财全变了古物。
古物究竟不能当饭吃,眼看满屋琳琅,俱是古物,而他将要挨饿,于是穷则变,变则通,他灵机一动,就在祟文门外开了一家古斋,做起古董生意来。
一来他是读书人,精于赏鉴,二来是他资金雄厚,因此凡是内库堆积不下,发交祟文门变价的东西都由他独自承包下来,等他拣剩的,才以廉价转让给同行。
这些内府里卖出来的东西,有明代宫中旧物,也有各省进贡之物,宫中当然拣好的留下来,较次的就进了库存,年代一久,跟着发卖出来。
因此发卖的东西,有玉器、铜器、瓷器、衣着、用具、文房四宝、名人书画、精细雕刻,应有尽有。
运气好的时候,其中不乏精品,运气坏的时候,这一批全是腐蚀虫啮之物。
#奇#但不论虫啮腐蚀,你卖出去的价格,总比收进来高,因为搜集古玩的人,大家都有一种心理,这是大内之物,皇帝老子用过的。就因这一心理,使裘好古发了大财。二十年间,裘好古不但已成了京里首屈一指的古董店老板,而且也是五家银号,三家绸缎庄、和两家粮食行的老板。东方玉《湖海游龙》第十一章
#书#尤其在古董在市场上,树立了极大的信誉,只要经裘老先生鉴定,就是膺品,也没有一个人敢说它是假的。
裘好古名利双收,在京城里,可说是一言九鼎,结交的也尽是王公巨卿。
但最近却使他胆颤心惊,终日里揣揣不安。
那是近半月来,求古斋天天晚上,都有梁上君子光顾。
梁上君子,乃是鸡鸣狗盗之徒的雅号;但光顾裘古斋的,可并不是鸡鸣狗盗之徒。
因为鸡鸣狗盗之徒,一旦进入了满架满橱稀世珍品的求古斋,总不至于会毫不动心,一件都不要,否则你到求古斋来作甚?但奇就奇在这里,这些一批又一批进入求古斋的仁兄,居然入宝山空手而返。
最使裘好古心疼,也最使求古斋的帐房、伙计们感到难以忍受的,是这些仁兄进人求古斋,就像凶神恶煞,一个个黑布蒙脸,手上拿着明晃晃的钢刀,第一件事,就把帐房、伙计,一个个反剪双手,嘴里塞上一团棉花,然后翻箱倒橱,大肆搜索。
他们当然不会替你爱惜古董,一晚搜索下来,虽然没有拿走一件;但砸碎的,跌坏的,也最少有一、二十件,这样连续闹了半个月,不知摔破了裘好古多少心爱古物。
帐房先生和伙计们也半个月没有安安宁宁的睡眠,每个人都是没精打彩,几乎天一黑,就像犯了罪一般,心里笼罩上一片恐惧,等候着人家来捆绑。
裘好古渐渐明白,这半个月来骚扰求古斋的这些“君子”,决不是一伙的人,他们要搜索的东西,可能只是一件,只不知这是一件什么稀世宝物?
他自然也向九门提督衙门报了案,但那时正当和中堂丢了宝石顶,中堂府又接连两天,闹着刺客,求古斋道“君子”光顾,又没有什么损失,(指失窃)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报了案等于没报。
帐房先生又给他出了个主意,暗中我一家著名的镖局,请求保护,袭好古有的是钱,可以不计代价。
哪知上午谈好了,下午镖局里来了回话;说他们考虑的结果,开设镖局,是替顾客负责护送镖货,护院这一行,不在镖局范围之内,恐遭同行议论,实在歉难办到。
帐房先生一连找了几家,所得到的,那是一样的答复。显然,这些镖局,全都受到了歹徒们的警告,谁也不肯多管闲事。
裘好古眼看求助无门,一气之下,就下了决心,求古斋白天照常营业,晚上就锁上大门,帐房、伙计全数撤退,让你们搜索去。
好在求古斋闹得虽凶,裘好古的住宅里,却丝毫无犯。
裘好古的住宅里,收藏的古董,当然更精,更多!
这使他终日里更觉惴惴不安,如坐愁城。他可以想得到,只要他们在求古斋没有搜寻到他们要的东西,这场风暴,迟早会延伸到家里来。
这天晚上,快二更天了!
裘好古满怀心事,睡不着觉,一个人趁着月色,随步跨出月洞门。
其实这半月来,他每晚都睡不着。
月洞门外,是通往书房的一片花园,这里虽然没有后花园占地之广,但也小有假山、亭台之胜,就在他跨出月洞之际,耳中忽然听到一声喝叱之声!
裘好古心头突然一动,忖道:莫非这些君子,果然找到自己家里来了?
他心里早就拟好了腹案。一旦真有人找上来,他准备问问清楚,他们要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这东西就在自己手里,干脆交出去了事,免得日夜耽心。
因此他听到这声喝叱,不但不怕,反而急足往前迎去。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清朗声音,喝道:“你们夜入民宅,是干什么来的?”
裘好古听得不觉一怔,这说话的不是晋京赴考,寄居在自己家中读书的故人之子杨少华?
不好,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相公。怎么去和强人评理?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阴恻恻的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杨少华冷笑一声道:“我叫你们出去,就给我出去,凭你们几个,还不配问我姓名。”
裘好古又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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