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林滚动着他的矮胖身躯,笑了笑道:“常兄这指太轻了些,看兄弟给他一记重的。”
此人心机狠毒,出手也阴毒已极,口中说着,身形倏地一闪,朝左欺去。
别看他身躯又矮又胖,平时走起路来,就像一个矮东瓜在滚动一般,但这一闪,却是轻灵已极,悄无声息的到了贾五太爷身左,左手五指箕张,整个手掌,乌黑如墨,钢钩般的手指,闪电朝贾五太爷胸腹间抓落。
这一下如若贾五太爷不赶快躲闪,被刁林抓中了,怕不洞胸穿脂,连五脏六腑都抓出来了!但贾五太爷还是闭着眼睛打鼾如故,一动没动。
刁林这一记可不是虚招,钢钩似的五指去势如电,又急又猛,一下抓上胸腹,他原是生性阴狠之人,不抓上则已,抓上了决不会就只抓你一层皮肉就算。
动手过掐,又不是管人搔痒。
腕力一沉,直沉而入。
贾五太爷半躺半坐,身躯大得像一头牯牛,浑身四周,都包着一层会淌动的肥油,刁林一把抓下去,一下就抓到底了,但钢爪碰到的,都是软腻腻的肥肉。
这人好像除了一身肥肉,就没有心肝。
他出手奇快,五指用力一拢之后,就像抓了一把猪油,指缝间滑腻腻的就是抓不结实!
不,他至少有半载手腕,陷在肥肉堆里,像被吸住了一样,任你用力后扯,休想缩得回来。
贾五太爷依然鼾睡如故,鼾声“呼哇”“呼哇”的,合着节拍,根本不像在运功。
肥胖的人,睡熟了,本来就和死去了一般,你把他丢到大海里,也不会轻易醒来。
但刁林身为残缺门香主,可也是久经大敌之人,左手深陷在肉堆里抓不动,缩不回,心知要糟,连念头也没转,右手一举,铁算盘“啷”一声,一下就击在贾五太爷光秃秃的尖顶之上。
这一下势沉力猛,他铁算盘又是精钢铸制,就算砸在山石上,也得把山石砸成粉末!
那知贾五太爷这颗三角形的秃顶,竟然比山石还硬,铁算盘猛然一震,连刁林一个人都被震得直跳起来三尺多!
最糟糕的还是他那只左手,深陷在肥肉堆里,用尽气力,都拔不出来,这下人被震弹而起,“铮”的一声,左臂齐肘勒断!
刁林痛得大叫一声,踉跄后退。
这一段话,要说得详细,自然就长了,其实从刁林探爪抓下,到缩腕不得,砸下铁算盘,连人震起,也只不过是眨眼工夫之事。
而且在大家的眼中看来,刁林一连两记杀手,同时使出,明明稳占了上风,这声惨叫,该是从贾五太爷口中发出来才对。
胡光祖和刁林私交较好,也站得较近,骤见刁林踉跄后退,根本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当他被震得后退,还不知道他左腕已断,口中大喝一声,身形欺上,手中三截棍唰的一声,横扫过去。
贾五太爷被铁算盘在他头顶角敲了一下,总算把他敲醒过来,睡眼惶松,用袖角揩了一下嘴角上的口水。
他这一睡,根本忘了身前强敌环伺,口中迷迷糊糊的问道:“这是干什么?”
口中说着,右手不经意的往外一撩。
三截棍“啪”的一声,正好击在他手腕上,但却迅快的弹了回去,又是“啪”的一声,无巧不巧,同样砸上了胡光祖的右腕。
胡光祖一条三截棍使用一二十年,也不是今晚第一天使,但被自己的三截棍砸上右腕,今晚实在还是破题儿第一道。
他一个人就像瘦皮猴,贾五太爷伸出两根手指来,就有他手腕一般粗。
这下被三裁棍反砸,只有一层皮包着腕骨,如何禁受得起?随着“啪”的一声,腕骨立被击碎,一只手掌只有皮还连着,软软的垂了下去,三截棍脱手,口中发出狼嗥一声惨叫,痛得他全身发颤,跌坐下去。
贾五太爷几乎没有还手,就连伤了两个香主!
这情形,不但看得天狗星等人倏然变色。
就是躲在树林里的祝文辉也不禁大感惊凛,暗道:此人一身武功,竟然高不可测。
天狗佟吉星目中厉芒飞闪,色厉内荏,沉笑一声道:“朋友果然高明的很。”
贾五太爷这回才完全醒过来了,望望他们,口中嗔了一声道:“你们还没走?”
佟吉星道:“咱们既然遇上了,佟某不自量力,倒要向你朋友讨教讨教?”
贾五太爷漫不经意的又“噢”了一声。
就在此时,突听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叫道:“佟堂主不可鲁莽。”
“嘶”的一声,一道人影随着话声,来势如箭,划空泻落!
佟吉星一拱手道:“柴老怎么也赶来了?”
来人正是迎宾客栈的掌柜九爪狼柴进,矮胖身材,秃顶,圆脸,八字胡,穿着一件青罗纱长衫,还是一身商贾人打扮。他目光迅快一转,含笑道:“佟堂主大概不认识这位甄五爷,他就是二十年前,名动大江南北的赛弥勒甄兆五甄大侠。”
祝文辉心中暗道:原来贾五太爷叫做赛弥勒甄兆五。
甄兆五(贾五太爷)呵呵一笑,尖声道:“难得柴堂主还记得区区在下。”
九爪狼柴进连忙拱手,陪笑道:“大名鼎鼎的甄五爷,兄弟哪有不识之理?只是兄弟早在十年前,辞退了敝门堂主之职,现在西城开了一家客栈,做些小生意,不算是江湖人了。”
甄兆五唤了一声道:“柴掌柜不是江湖上人,今晚怎么也赶来凑这场热闹。”
柴进苦笑一声道:“兄弟是残缺门出身,就算不在江湖上走动,也仍然是残缺门的人。”
甄兆五噢道:“柴掌柜的意思,那是来替他们撑腰的了?”
九爪狼依然一脸笑容,连连躬腰道:“岂敢,岂敢?只是兄弟说句公道话,敝门和贵门一向河水不犯井水,大家相安无事,秦少堡主是敝门请来的,贵门恃强从咱们手里把人抢去,岂不伤了两家和气?”
甄兆五尖笑道:“江湖上一向讲究见者有份,何况那几件东西,敝门不无渊源,和贵门可说毫不相干,咱们把秦少堡主从你们手上接过来,这有什么不可?”
祝文辉心中暗暗一动,忖道:他口中的那件东西,可能和二叔之死,大有关连!
柴进不悦道:“甄五爷这么说,不嫌强辞夺理么?”
甄兆五道:“在下说的是老实话。”
柴进微微一哂,{看武侠不付费,请到清风阁}道:“敝门不在江湖走动,已有多年,此次重出江湖,自然并不怕事,这档事,衅由贵门而起,看来兄弟希望化干戈为玉帛的初衷,只怕很难达成了。”
甄兆五干笑一声道:“那好办,秦少堡主人在敝门手里,贵门有本领,只管来把人接回去。”
柴进脸色微沉,点头道:“就凭甄五爷这句话,敝门自当遵照你的意思去做。”
甄兆五哈哈一笑,人也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兄弟现在可以走了。”
柴进拱拱手道:“甄五爷只管请便。”
甄兆五也拱拱手道:“那么在下先走一步了。”
双足一顿,人如灰鹤凌空,划空射去!
这时刁林和胡光祖两人,一个左臂自肘而断,一个右手自腕而折,两人均已取出小刀,把四周连着皮肉之处切断,敷上了刀刨药。
天狗星佟吉星道:“柴老,你看此事如何一个处置?”
九爪狼柴进脸色凝重,说道:“此事咱们目前只有立时以飞鹰传讯,向门主求援,唉,真想不到一向在江南活动的花字门,居然派来了这么一位棘手人物,看来他们大有志在必得。”
佟吉星道:“但修罗门的人,却已经真的走了。”
柴进笑了笑道:“修罗门也是旁门的人,但他们一向以正派自居,自然得遵奉‘贝叶玉牒’的约束了。”
说到这里,接着“哦”了一声道:“佟堂主,你最好派人捎个信给秦家堡。”
佟吉星听的连连点头道:“是,是,柴老这主意不错,咱们先让他们两家斗上一斗才是道理。”
柴进阴沉一笑,道:“你们快些回去吧,我也要走!”
说完,当先掠起,飞驰而去。
佟吉星也向大家挥了挥手,一行人随着相继离去。
飞燕站起身,举手掠掠鬓发,说道:“我要走了,你多珍重……”
目含泪珠,陡然转身,人如巧燕,一下掠出林去,急步如飞,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松林前,只剩下祝文辉一个人怔怔的站在那里,他不是因飞燕之去,心头好像失去了什么。他在默默的沉思着目前错综复杂的江湖纠纷,他要在历乱如麻的头绪中,理出一条杀害二叔的线索来。
回到横西街兴安客栈,已经快四更天了。
当然,他又恢复了中年人的面貌。
一个出门在外的中年人,尤其是集全国花花世界于一城的京都里,只要你肯花钱,到处都有纸醉金迷的场所。四更天,兴尽归来,还算是最早回店的客人呢!
祝文辉跨进房间,发觉窗户有半扇开着,自己放置在床头的包裹,也有人移动过了。
不用说,自己纵然易了容,扮成一个中年的商贾人,但仍然被人识破了,暗中盯着自己,还趁自己外出,进来检查行囊!
他也懒得去看,连长衫都没脱,就和身在床上躺下。
他本想仔细的分析一下,残缺门、花字门和已经离去的修罗门,谁是真正杀害二叔的凶手,他们杀害二叔的目的何在?
还有残缺门和花字门争夺秦少堡,好像是为了几件东西,这几件东西,又是什么东西,但他和身躺下之后,好像很疲倦,不觉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的睡熟了!
床前灯盏未熄,忽然灯焰轻轻活晃了一下,就有一个形同鬼魅的黑衣老妇,似烟似雾,悄悄走到床前。
她那张鸩脸上,充满了诡谲的神色,一双绿阴阴的眼睛,炯炯发光,直盯在祝文辉的脸上,缓缓从她大袖中伸出一只像鸟爪的手指,朝祝文辉脸上抓去。
她手抓的很轻很缓,爪尖轻轻在他耳角上一剔,慢慢的揭起一张人皮面具。
黑衣老妇目光一注,鸩脸上立时浮现起一丝喜色,低低的道:“果然没错!”
随着话声,又把面具覆在祝文辉的脸上,替他贴好四角,然后对着他鼻孔,手指轻轻一弹。
祝文辉张口打了个呵欠,缓缓睁开眼来,只是睡眼惶松,不见一点神光。
黑衣老妇一只鸟爪般的手指,在他面前伸屈不停的做了几个手势,然后发出如梦般的声音,问道:“你叫祝文辉?”
祝文辉点点头。
黑衣老妇又道:“是金眼神鹰祝天佑的儿子?”
祝文辉又点点头。
黑衣老妇道:“铁翅雕陆福葆已经离开了京城,你怎么又回来了?”
祝文辉道:“二叔已经死了。”
黑衣老妇吃惊的道:“他如何死的?”
祝文的道:“有人冒充陆军统领衙门的戈什哈,送了一封信给二叔!那信上含有剧毒,二叔是中毒死的。”
黑衣老妇问道:“你是侦查凶手来的?”
祝文辉应了声:“是!”
黑衣老妇想了想,向道:“你有没有听你二叔说起几件东西?”
祝文辉摇摇头道:“没有,不过我听赛弥勒甄兆五好像提起过。”
“赛弥勒甄兆五,他也到了京城?”黑衣老妇口中唔了一声,问道:“他怎么说?”
祝文辉道:“他和九爪狼柴进说的,江湖上一向讲究见者有份,何况那几件江西,和敝门不无渊源,和贵门可说毫本相干,咱们把秦少堡主从你们手上接过来,这有什么不可。”
黑衣老妇点点头道:“东西果然落在秦家堡了!”
一面问道:“照你说,案少堡主先是被残缺门的人所劫持,今晚又被花字门抢了过去,对么?”
祝文辉点点头。
黑衣老妇朝他蔼然一笑,柔声道:“很好,你很疲倦了,那就睡吧!”
她右手五指在他眼前轻轻舒展晃动了几下。
祝文辉打了个呵欠,果然倒下身去,呼呼的睡熟了。黑衣老妇一挥手,熄去灯火,身如魅影,像轻烟般从窗口一闪而逝。
第二天,祝文辉起来,已是日上三竿,他觉得头脑有些昏胀,好像昨晚做了许多梦。
最奇怪的有一个黑衣老妇问自己知不知道那几件东西!
这老妇自己从未见过!
啊!这老妇的声音很熟,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对了!是那卖花的老妪,就是她!
想到这里,不觉哑然失笑,也许连日来太疲累了,才会有这样奇奇怪怪的梦境,自己又怎么把梦境认了真?
盥洗完毕,吃过早点,住在隔壁房中的趟子手魏小七,早已改扮成商人模样,从门口经过之时很快的塞进一张纸。
祝文辉拾起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张总捕头已派人在对街转角上等候。”
祝文辉心中一动,暗忖道:张其泰莫非有什么消息?
当下,就急步下楼,走出客店,只见魏小七已经走过对街,朝站在转角上的冯大海使了一个眼色。
冯大海也没说话,转身自顾自朝前行去。
魏小七等他走了一段路,才远远跟了去。
祝文辉则和魏小七隔了一条街,跟踪尾随。
祝文辉易了容,如今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冯大海自是认不出来,他是奉命和魏小七联络的,这样一个跟一个的走法,就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不多一会,已经到了关帝庙前面。冯大海脚下一缓,迳自朝庙中走去。
魏小七却在庙前停了下来,暗暗留心看祝文辉身后,是否有人跟踪?
祝文辉却脚下一紧,急匆匆的越过魏小七,跟着冯大海往里行去。由大殿左腰门,折入一条长廊,这里是一排五间精舍。
冯大海走到第三间精舍,脚下忽然一停,回过身来,拱拱手道:“祝少镖头请进。”
祝文辉连忙含笑道:“冯兄请。”
冯大海压低声音道:“总座已在里面恭候大驾,少镖头请进,兄弟还要在门外照顾。”
祝文辉点点头,这就举步掀帘而入。
这是一间斗大的小房间,屋中只放着一张方桌,两把木椅,别无他物。
降龙手张其泰早巳坐在椅上等候,看到祝文辉立即站了起来,招呼道:“祝少镖头请坐,兄弟已经恭候多时。”
祝文辉拱拱手道:“有劳总座久候了,总座召见,必有见教。”
张其泰道:“祝少镖头坐下来再说。”
伸手取过茶壶,替祝文辉倒了一盏荼。
祝文辉连说不敢,就隔着方桌,在他对面椅上坐下。
张其泰拿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说道:“兄弟到统领衙门去查过了,那封信确是统领衙门的,但统领衙门里的公文封,押签房里多的是,少了一个,谁也查不出来,倒是那老仵作的住址,却给兄弟查到了。”
祝文辉道:“那么老仵作不知住在哪里?”
张其泰道:“此人姓商叫做锦堂,三年前告休之后,就一直住在关帝庙后面一条胡同里,兄弟怕被对方发觉,才要冯大海把祝少镖头请来。”
祝文辉道:“这姓商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张其泰道:“商老儿只是一个人,好像并无家小。”
说到这里,就站起身道:“时间不早,咱们这就找他去。”
祝文辉跟着站起。
张其泰道:“兄弟替祝少镖头带路。”
祝文辉道:“不敢,总捕头请。”
两人出了精舍,张其泰走在前面引路,由长廊折入后进,再从庙后一道小门出去,便是一条狭仄的小巷。
小巷很曲折,有一口石井。
张其泰走到石井对面一间破旧的矮屋门口,脚下一停,举手叩了两下,问道:“里面有人么?”
木门呀然开启,一个面貌娟秀,梳着两条长辫,一身紫花布衣裤的少女,当门而立,眨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着两人,问道:“你们找谁?”
张其泰道:“我们是找商锦堂老爷子来的,他在家么?”
紫衣少女点点头道:“在,二位贵姓?”
张其泰道:“在下姓张。”
伸手一指祝文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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