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大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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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大沙漠-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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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避人耳目,依我看这些人不是土匪,就是强盗。”
  楚留香道:“你莫非想黑吃黑?”
  胡铁花笑道:“这主意可是你提醒我的!”
  他一提疆绳,就打着马迎了上去。
  只见这一列队伍马虽有不少,骆驼也有好几匹,但人却只有两个,一个是坐在马车
上的车夫,另一个却是条黑凛凛的大汉。
  这大汉手里提着条一丈多长的鞭子,反穿着老羊皮背心,露出一身比铁还黑、还结
实的肌肤。
  他走在队伍最后,虽只一个人,却把这十多匹牲口照顾得服服贴贴,一匹跟着一
匹,沿着路旁,竟没有一匹乱跑乱叫的,也没有一匹走出队伍来,就好像一队久历训练
的老兵似的。
  那辆大车样子也十分奇怪,方方正正的,就好像是具棺材,门窗夫得紧紧的,也瞧
不出里面有什么。
  胡铁花越瞧就越觉得这队伍怪得邪气,既不像强盗土匪,也不像买卖人,也不像保
镶的。
  他忍不住将马赶到铁塔般的大汉身旁,笑着搭讪道:“朋友半夜里还急着赶路,也
不怕辛苦么?”
  那大汉瞪眼瞧着他,也不说话。
  胡铁花这才发觉他一张脸竟像是风干了的桔子皮,凸凸凹凹,没有半寸光滑干净的
地方。
  再看他一双眼睛,灰蒙蒙的,简直连眼白和眼珠子都分不开来,谁也想不到世上会
有人生着这样的眼睛。
  他眼睛虽在瞪着胡铁花,却又好像并没有瞧见胡铁花似的,眼睛里显似充满邪气,
却又似空洞得什么都没有。
  深更半夜,骤然在路上见到这样的一个人,那实在不是件有趣的事,胡铁花想笑也
笑不出来了。
  但他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气,人家越是不理他,他越是要问个清楚,掉转马
头,又迫上去,大声道:“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不愿回答别人的话,朋友你不是心里
有鬼么?”
  那大汉这次连瞪都不瞪他了,根本就不理他。
 标题 
古龙《楚留香系列·大沙漠》
第四章 直奔大戈壁
  胡铁花冷笑道:“有些人你的确可以不理他的,他虽生气也拿你没法子,但我却不
是这样的人,我若生气起来……”
  车厢里忽然伸出一个头来,瞧着他淡淡笑道:“你不必生气,他恨本听不见你的
话,他是个聋子。”
  胡铁花差点从马背上滚下来,大叫道:“姬冰雁,是你!你这死公鸡,到底在弄什
麽花样?”
  马车里竟真的是姬冰雁。
  他从车窗里伸出手来,打了一个手式,队伍就立刻停了下来,然後他就推开车门,
缓缓走下马车。
  胡铁花更要气疯了,大吼道:“你的腿不是断了麽?现在怎麽又能走路了?”
  姬冰雁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向刚走过来的楚留香迎了上去,楚留香也下
马迎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姬冰雁道:“我来了。”
  楚留香道:“很好。”
  姬冰雁道:“我因为准备出关的事,所以来迟了些。”
  楚留香瞧了队伍一眼,笑道:“你准备得太多了。”
  姬冰雁道:“多些总比不够的好。”
  楚留香道:“你经历自然比我多,我听你的。”
  姬冰雁道:“车上也可以休息,明天早上再让你检视装备好麽?”
  楚留香道:“好。”
  两人竟是绝口不提『断腿』的事,更未提伴冰。迎雁,就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些事发
生似的。
  胡铁花早已气得脸发青,忍不住冲了过来。
  姬冰雁却淡淡笑道:“车上有酒,你若未醉,再喝几杯吧!”
  胡铁花瞪着眼瞧了他半晌,终於也大笑道:“好!你虽让我上了个当,但我对你也
并非很够朋友,我们现在可算已扯平了,上车後,我敬你叁杯。”
  到了车上,胡铁花才懂得姬冰雁为什麽要将马车造得像个棺材,因为这样,车厢里
的地方才大。
  这简直已不像是辆马车,而像是间屋子了。
  车厢里有张又大,又舒服的软榻,还有几张锦垫,一张桌子,每样东西显然都经过
苦心安排的,所以东西虽多,也并不显得很拥挤。
  胡铁花刚想问道:“酒呢?”
  姬冰雁已伸手在榻边按了按,这锦榻下就弹出个抽屉来,抽屉里有六只发亮的银
杯,还有十个用白银铸成的方瓶子。
  姬冰雁道:“这里有十种酒,从茅台。大面。竹叶青,到关外羊乳酒都有,瓶子着
来虽不大,却可装得下叁斤十二两,你要喝什麽?说吧!”
  胡铁花已瞪着这抽屉呆住了,过了半晌,才叹道:“一弹手,各种酒就都来了,这
简直就是每一个酒徒的梦想,难怪人们都想发财,发财果然是有好处的。”
  叁个人喝了两杯酒,胡铁花又忍不住道:“现在若是有江北的大虾米,和金华火腿
脚爪来下酒,这地方就简直像是在天上了,只可惜……”
  他话还未说完,锦垫下又有张抽屉弹了出来,里面不但有江北的大虾米,金华的火
腿,还有福州糟鱼。福州烧鹅。海宁海臭虫。无锡肉骨头。长白山的梅花熊掌……总
之,只要你想得出来最好吃的下酒菜,这抽屉里就有。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你这是在变戏法嘛!”
  姬冰雁淡淡道:“人活着,就要享受,尤其是受过太多罪的人,有一次我饿得恨不
得把自己的手剁下来吃,所以现在无论我在那里,总要先将那里堆满了吃的东西,甚至
在我睡觉的床下面,都是有酒有肉的。”
  胡铁花听得本想笑出来,但仔细一想,却非但再也不觉得这话有什麽可笑,反而有
些想哭了。
  这平平淡淡几句话里,实在是充满了酸苦,等到一个人对『饥饿』如此恐惧时,他
以前所遭受的艰苦与悲惨,只怕已不是别人所能想像的了!胡铁花默然许久,才喝下第
叁杯酒,仰面长叹道:“也许我本不该逼你来的。”
  姬冰雁冷冷道:“你并没有逼我,我若真的不愿来,任何人也无法逼我。”
  胡铁花苦笑了笑,忽又问道:“那两位姑娘呢?为什麽不请她们也来喝一杯?“
  姬冰雁道:“她们已回去了。”
  胡铁花道:“你何苦急着把她们赶回去,我和楚留香都是很知趣的人,我们总会找
个机会让你和她们道别的。”
  姬冰雁淡淡道:“现在已没有道别的时间,我们从现在起,已开始直奔大戈壁,从
此以後,这辆马车绝不会停歇超过两盏茶的时侯,而且每天最多只停叁次,我相信以我
们现在的耐力,已可严格地控制大小便了。”
  胡铁花耸然道:“难道连下车走走都不行麽?”
  姬冰雁道:“绝对不可以。”
  胡铁花道:“为什麽?”
  姬冰雁道:“我们虽不知对方是否已在各路都布下暗卡,来侦察楚留香的行踪,我
们却必须要提防他这一着。”
  胡铁花道:“但这也不必。”
  姬冰雁道:“我们若要成功,就得将每一个可能都计算进去,只因对方既然敢惹楚
留香,就绝不是普通的人。”
  胡铁花道:“难道我们已是普通的人麽?”
  姬冰雁道:“我早已说过,这些生长在沙漠里的人,已被沙漠锻得比骆驼更能忍
耐,比狐狸更精,比狼更狠,而我们在沙漠里,却软弱得不及一只兔子。”
  胡铁花笑道:“你这未免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
  姬冰雁道:“这只因为不想死在沙漠里,让鹰来啄我的身,让狼来啃我的骨头,我
活得还有趣得很。”
  胡铁花道:“但我还是认为……”
  姬冰雁冷笑道:“我并不想知道你的意思,只想知道,你们既然要我来,是不是一
切都愿意听我的?”
  楚留香一直在听着,这时才微笑道:“你能活着从沙漠里带出这许多财富来,你说
的话必然有理,有道理的话,我总是愿意接受的。”
  姬冰雁瞪着胡铁花道:“你呢?”
  胡铁花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只能说本不该逼你来,你既已来了,我还有什麽法
子。”
  姬冰雁道:“好!”
  他忽将酒菜都从桌上拿了下来,伸手一按,那桌面竟整个翻转过来,背面竟刻着幅
详细的地图。
  姬冰雁用筷子蘸着酒,在地图上划了条线,道:“我们本不该由这里出关的,只因
为你不认得路,已来到这地方,所以我们现在只有沿着这条路走。”
  楚留香道:“这条是黄河麽?”
  姬冰雁道:“不错,这里正是黄河的上流,我们可以沿着河一直走到银川,我知道
札木合昔日的势力,并未到过阴山以南,所以在这段路上,我们不必希望能得到他们的
线索,但却必然要防备他们的耳目。”
  楚留香和胡铁花都没有打断他的话。
  姬冰雁接着道:“所以,明天我们到老龙湾时,你就要将马寄存下来,我在那里也
有伙计,你可以放心。”
  楚留香忍不住道:“这匹马我必定要带去。”
  姬冰雁道:“不行!”
  楚留香道:“为什麽?”
  姬冰雁道:“这匹马不但太招摇,太惹眼,而且本是对方所有,我们带着这匹马
走,简直无异带着块招牌,我们绝不能冒这个险。”
  楚留香想了想,不再说话。
  姬冰雁道:“你要知道,现在对方不但是在暗中以逸待劳,而且占尽了天时。
  地利。人和,我们根本连一丝有利的条件都没有,若想得胜,只有以奇兵出其不
意,所以在我们找到他的下落之前,绝不能被他发现我们的行踪,否则他们若仗着沙漠
的地利来暗袭,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楚留香默然半晌,长叹道:“我想的本没有这麽多,我……”
  姬冰雁一字字道:“你要记住,对方正是因为知道在别的地方杀不死你,才要把你
诱到沙漠里去,他既要将你诱人沙漠,自然是因为他在沙漠里有把握杀死你,这正是你
平生最艰苦的一战,你怎能不多想想?”
  楚留香苦笑道:“但有些事却也不能想得太多的。”
  姬冰雁乾了杯酒,道:“好!现在我们什麽都不要想,先睡一觉,纵然睡不着觉,
也要强迫自己睡,因为我们现在绝不能浪费精力。”
  锦榻很大。叁个人都睡了下来。
  胡铁花手里拿着酒杯,忽然笑道:“无论如何,现在我们叁个人总算又睡在一起
了,就像十几年前一样……唉『那些甜蜜的美好的老日子。』姬冰雁冷冷道:“那些日
子也不见得有多好,那时我们喝的是酸酒,躺在又湿又冷的草地上,现在,我们却有又
软又暖的床。”
  胡铁花叹了气,摇头道:“过去的日子,永还是美好的,只可惜这种事你永远也不
会懂,只因你既不解风情,又太现实,太势利,你只知道……”
  他忽然停住嘴,只因他发觉姬冰雁已睡着了。
  第二天黄昏时,到了老龙湾。
  在姬冰雁的一座农庄里,楚留香等下了马,他忽然发觉自己对这匹马也有些依依不
舍起来,不禁喃喃苦笑道:“也许我的确是老了,所以心也越变越软了。”
  马,也在轻嘶着。
  楚留香抚着柔滑的马背,笑道:“你也舍不得我是麽?是不是怕我这一去,就永远
不回来了呢?”
  胡铁花却像是兴奋得很,正在那边和姬冰雁检视着骆驼和车马,每样东西他都要看
一看,问一问。
  他现在已知道那又聋又哑的大汉叫『石驼』,但却想不出一个人的皮肤怎会变成这
种样子。
  他现在也已知道那赶车的小伙子叫『小潘』,这小潘其实早已不是小伙子,至少已
有叁十来岁,但却天生着一张娃娃脸,没说话就先笑,说完了还在笑,教任何人也没法
子对他发脾气。
  胡铁花越看越觉有趣,忍不住问道:“小潘,你今年可有叁十五麽?”
  小潘笑嘻嘻道:“不瞒您说,再过一个月,小人就四十叁了。”
  胡铁花失笑道:“四十叁了,这倒看不出……。四十多岁的人,还被人叫做『小
潘』,你倒实该开心才是。”
  小潘笑眯眯道:“小人就算活到八十,还是要被人叫做『小』潘,但这可不是什麽
露脸的事,这简直是丢人。”
  胡铁花盯着他笑道:“姬冰雁既然把你带来,你必定有些特别的本事,你有什麽本
事?露两手让我瞧瞧好麽?”
  小潘陪着笑道:“小人的本事,就是什麽都不会,什麽都不懂,一个人活到四十
多,还是一点本事也没有,这也不是件容易事,您说是麽?”
  胡铁花大笑道:“你能说出这句话来,可见你的本事已不小了。”
  日子过久了,他更发现小潘不但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且还有种特别的本
事。
  长江南北,大河两岸,福建岭南,黔贵川鄂,无论那一种力言,他竟都能说得流利
自然,就和在那边土生土长的人完全一样,无论做什麽交易,都只管放心让他去做,他
就算闭着眼,也不会吃亏的。
  而那石驼,虽然不能和人说话,却能和畜牲说话他似乎能用一种神秘的语言,来沟
通他和畜牲间的思想。
  无论驴马骆驼心里在想什麽,他全都能知道,他心里想要这些畜牲干什麽,它们居
然也能乖乖的听话。
  有时候胡铁花简直想不通姬冰雁是用什麽法子将这样两个人找来的,他实在不能不
佩服。
  车马果然在昼夜不停地赶着路,小潘和石驼就像是根本没睡过觉,但过了几天,小
潘仍是兴高采烈,满脸笑容,石驼更是连头都没有低下去过。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这两人难道可以不睡觉的麽?”
  姬冰雁道:“有些人无论在做什麽事时,都可以睡觉的。”
  胡铁花道:“赶车时也能睡觉?”
  姬冰雁道:“马已识途,赶车为何不能睡觉?”
  胡铁花想了又想道:“不错!跋车时总还是坐着的,但那石驼非但没有坐下来,简
直连站都没有站住,难道他走路时也能睡觉麽?”
  姬冰雁淡淡道:“正是如此。”
  胡铁花大笑道:“你当我是叁岁的小孩子?”
  姬冰雁沉下脸,不再说话。
  楚留香却笑道:“他这倒不是骗你,有人的确是在走路时也能睡觉的,只因他两腿
虽在走路,但精神却已完全松弛,正和别人睡觉时一样。”
  胡铁花失笑道:“这本事倒实不小。”
  姬冰雁冷冷道:“这本事并非天生的,而是被磨练成的,一个人若被人用鞭子赶
着,不停不歇地走上一年,只要一闭眼睛,就要挨鞭子,那麽他以後纵然赤着脚走在雪
地里,也照样能睡得着了。”
  胡铁花动容道:“石驼难道就受过这样的罪?”
  姬冰雁道:“嗯!”
  胡铁花叹了口气,又道:“但别人为什麽要他不停地走,而且走了一年呢?”
  姬冰雁默然半晌,忽然道:“你可瞧见拉磨的驴子麽?”
  胡铁花道:“见过。”
  姬冰雁缓缓道:“他就曾经被人当做拉磨的驴子,只不过比驴子还要惨些,驴子还
有休息的时间,他却脚不停步,整整拉了一年。”
  胡铁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怒道:“这是什麽人?为何要如此残忍!为何如此对待
他?”
  姬冰雁摇了摇头,又不开腔了。
  胡铁花只有喝酒,他心里还是有些不信,『一个人怎能在走路时睡觉呢?』他决心
要瞧个明白。
  这车子纵然是天下最舒服的一辆,但整天整夜地闷在里面,胡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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