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瞪着眼睛,道:“你猜猜看。”
琵琶公主笑道:“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我不……”
她像是要往後退,又没有退,忽然“嘤拧”一声,手已被楚留香抓住,身子也扑入
楚留香怀里。
鲜红色的鹅毛被,像是要往下滑,滑下了她肩头,露出了她光滑的,像缎子般的皮
肤。
被又往下滑,又露出了她鲜嫩的,柔软的胸膛。
她身子竟是赤裸的。
被,还是往下滑………
楚留香却又怔住了,手也不敢再动。
琵琶公主颤声道:“呆子,你想冷死我吗?”
她双手分开,张开了棉被。
楚留香只瞧见一个完美的胴体,完美的胸膛,完美的腰肢,完美的腿,然後就什麽
也瞧不见了。
他整个人也被包进这床鹅毛被里。
两个人都倒了下去,倒在他方才坐着的毯子上,鲜红的鹅毛被,又变成了个小帐
篷,世上最小的帐篷。
帐篷里在动,又不动了。
琵琶公主的娇笑声却又传了出来:“我不怕你,你反而怕我麽?”
楚留香像是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小坏蛋。”
琵琶公主道:“你可曾瞧见过世上有我这麽美丽的小坏蛋?”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道:“没有。”
琵琶公主吃吃笑道:“我也没有瞧见过世上有比你更可爱的呆子……呆子……呆
子……”
她声音越说越小,终於听不见了。
过了半晌,被里抛出个空了的酒瓶。
接着,又抛出个酒瓶,却还有半瓶酒。
又过了半晌,一只纤美而玲珑,像是白玉雕成的脚,颤抖着从被里伸了出来,却又
很快就缩了回去。
他们是不是很冷,怎麽在发抖?
阳光终於渐渐升起。
初生的阳光,温柔得如何婴儿的呼吸。被里又有了声音。
楚留香道:“天好像已亮了。”
琵琶公主道:“没有,没有……就算天亮了也没关系,这里的人昨晚一个个都喝得
躺了下去,现在怎会起得来?”
她说话的声音,简直有些像呻吟。
楚留香不说话了,像是也不反对她留下来。
琵琶公主忽然又道:“我这样对你,你可知道是为了什麽?”
楚留香笑笑道:“我虽然不是个自我陶醉的男人,但我实在偬不出一个女孩子这麽
做,除了喜欢那男人外,还有什麽别的原因?”
琵琶公主幽幽道:“我自然是喜欢你,但若没为别的原因,我也不会……不会这样
子。”
楚留香道:“你还为了什麽?”
琵琶公主默然半晌,缓缓道:“因为我绝不能嫁给你。”
楚留香道:“哦?”
琵琶公主道:“我非但不能嫁给你,而且以後……以後我们见面的机会只怕不多
了。”
楚留香道:“哦……”
琵琶公主忽然叫了起来,道:“哦,哦,哦……你难道只会说“哦”,你难道没有
别的话说?”
楚留香道:“你叫我说什麽?”
琵琶公主道:“你……你……你至少也该问我,我为何不能嫁给你?”
楚留香道:“我问你,你会说麽?”
琵琶公主像是怔了怔,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我不能说。”
楚留香道:“我就知道你不能说,所以我也不问。”
琵琶公主道:“你……你难道一点也不难受,你就算心里不难受,也该说几句。”
楚留香笑了笑,截口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会说谎的。”
琵琶公主颤声说道:“你……你这恶棍,你真的不觉难受?”
楚留香也叹了口气,道:“老实说,你就算一定要嫁给我,我会不会娶你,还是个
问题哩!”
突听“叭”的一记掌声。
一个人从被里窜了出来,好像是楚留香……咦!楚留香怎会有这麽长的头发?这难
道是琵琶公主?琵琶公主又怎会穿着楚留香的衣服。
她飞也似的奔了出去,不住大骂道:“你这混蛋,你这恶棍,你……你这老臭虫,
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四下静悄悄,果然还没人起来。
楚留香身上裹着床鲜红的鹅毛被,像做贼似的溜回了自己的帐篷,幸好,姬冰雁还
睡得很熟。
他从头到脚都缩在棉被里,连呼吸都好像困难得很,楚留香找到衣服穿上,他还是
睡得跟死人一样,动也不动。
楚留香忽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早就醒了,你也用不着装睡,反正我做的事也不
准备瞒你,这反正也不是什麽见不得人的事。”
姬冰雁蒙着头,响也不响。
楚留香苦笑道:“一个很正常的男人,和一个很正常的女人,在一个又冷又寂寞的
晚上……
你说,这又有什麽不对?”
他这也不知是在向别人解释,还是在向自己解释。
姬冰雁还是不理他。
楚留香扣上扣子,又叹了口气,道:“算来算去,这次又苦了小胡……这简直像是
在骗婚,也那新娘子,竟从头到尾都不敢露面,不是个丑八怪才怪。”
突见一个人走了进来,竟然正是胡铁花。
楚留香本来以为他纵不气得要命,也必定面色如土,谁知胡铁花竟是满面春风,非
但没有生气,而且开心得很。
楚留香反而怔住了。
只见胡铁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笑嘻嘻瞧着他,就好像刚在地上拾着只大元宝似
的。
标题
古龙《楚留香系列·大沙漠》
第十六章 血溅洞房
楚留香轻哼一声,试探着问道:“你……你还好麽?”
胡铁花笑嘻嘻道:“好得很。”
楚留香道:“你……你可瞧见了你的新娘子?”
胡铁花大笑道:“你真的以为我是个呆女婿?连新媳妇都不看就跑出洞房来。”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那麽你……你……不生气?”
胡铁花笑道:“我为何要生气,我简直从来就没有这样开心过。”
楚留香瞪着他,道:“你的酒醒了麽?”
胡铁花道:“我也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楚留香怔住了。
胡铁花悠悠道:“你自然已知道我那媳妇并不是琵琶公主。”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所以你想,我那新媳妇既不敢露面,必定是个大麻子、丑八怪,否则
又怎会不敢见人……是麽?”
楚留香笑了笑,道:“也许并不太丑,只不过……”
胡铁花大笑道:“你用不着替我难受,更用不着安慰我。告诉你,我那新媳妇非但
不丑,而且此琵琶公主还漂亮十倍。”
楚留香这次才真的怔住了——这位大公主既然如美丽,以前为何不敢见人?他实在
有些不信。
胡铁花大声道:“你难道不相信?”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这……也许是……也许是……”
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声道:“好!你不相信,我就带你去见她。”
楚留香还未说话,胡铁花已拉着他冲了出去。
帐外竟是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楚留香苦笑道:“一大清早,你就要拉着我去闯洞房,这像话麽?”
胡铁花瞪眼道:“自己兄弟,这又有什麽关系?”
楚留香道:“就算你认为没关系,但新娘子呢?”
胡铁花笑道:“告诉你,我那新媳妇非但人长得美,而且脾气也好极了,又温柔。
又体贴。又……又……我简直不知该怎麽说才好。”
*d香听了他这麽样一说,也不禁为之开心起来,笑道:“看来,倒底还是傻人有
傻福。
话未说完,胡铁花已拉着他冲进了洞房。
这帐篷是新搭起来的,里面简直像天宫一样。流苏锦帐下,被翻红浪,新娘子娇慵
懒起在沉睡,只露出一忱乌云般的头发。
胡铁花一走进来,就嚷着道:“有客人来了,快起来吧!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就跟
自己一样,你用不着不好意思。”
别的人结婚叁个月後,小夫妻见面,还是羞答答的,但他结婚还没半天,就像是老
夫老妻了。
楚留香瞧得固然暗暗的笑,又不觉替胡铁花欢喜,新娘子若非和他性情相投,他又
怎会如此。
但新娘子还是没有露出头来。
胡铁花大步走过去,瞧道:“你反正是要见他的,何必……”
他语声忽然顿住,脸上的血色也忽然褪了个乾净。
血!崭新的绣被边沿,竟染着斑斑血迹。
胡铁花颤抖着伸出手,一把揭起了被。
洞房春暖,被翻红浪,但被里躺着的,竟赫然是个死女人。
胡铁花宛如高楼失足,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楚留香赶过去扶住了他,变色道:“你几时离开这里的?”
胡铁花道:“我……我刚刚出去找你……”
楚留香道:“这片刻之间,就有人进来下了毒手!这人会是谁?他和你有何仇恨?
为何要在你新婚之夕杀死你的……”
胡铁花却又跳了起来,叫道:“你以为这就是我的新媳妇?”
楚留香吃惊道:“难道不是?”
胡铁花道:“自然不是,这女人是谁,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她。”
楚留香又怔了,道:“那……那麽新娘子在那里?”
胡铁花摇摇头,又叫了起来,道:“是呀!她到那里去了,她方才明明还睡在这里
的。”
他一面叫,一面四处去找,连床底下都找过了,新娘子竟已踪影不见,却有个陌生
的女人死在她的床上。
这女人是谁?怎会跑到洞房里来?是谁杀了她的?新娘子又到什麽地方去了?胡铁
花只不过刚出去打了个转,洞房里怎会就发生这许多惊人的变化?楚留香简直一辈子都
未见过这样的怪事。
只见这女面目浮肿,活着的时侯也必是丑得吓人,此刻胸膛!苋生生被人抓出个血
洞,那模样看来更是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胡铁花顿足道:“这究竟是怎麽回事?这女人怎会赤裸裸地跑到我床上来?她是什
麽时候来的?我媳妇难道不知道?”
楚留香沉声道:“这女人并非是自己跑来的。”
胡铁花道:“你怎知道?”
楚留香道:“被上虽有血迹,床上却没有,显见这女人被人杀死之後,才移到床上
来。”
胡铁花道:“这就更奇怪了,别人杀死她後,为何要移到这里来?”
楚留香道:“你出去的时候,新娘子真的还睡在这床上?”
胡铁花道:“不错,她明明还睡得很熟,现在……现在怎地不见了?”
楚留香皱着眉,也委实想不出这其中究竟有何秘密。
胡铁花已奔了出去,大呼道:“来人呀!我屋子里死了人了,你们快来看看这人是
谁?”
第一个赶来的是琵琶公主,接着,宿醉未醒的龟兹王也跟跄闯了进来,两人瞧见了
床上的身,面色俱都大变。
胡铁花道:“这女人是谁?你们……”
话未说完,龟兹王已揪着他衣襟,大吼道:“你为何要杀她?”
胡铁花怒道:“我杀了她?你见了鬼麽?我和她素不相识,为何要杀她?”
龟兹王嘶叫道:“她纵然生得丑些,但好歹也是你的妻子,你怎能下得了这样的毒
手?你……你简直不是人,是畜牲!”
胡铁花又吓了一跳,骇然道:“你说什麽?这女人是……是我的妻子?”
龟兹王跟睛都红了,狂吼道:“她就算生得丑些,但究竟也是金枝玉叶,那点配不
上你这流氓?你……你就算不愿娶她,也丕该……”
胡铁花挥手将他推到地上,大骇道:“这人疯了,这人疯了。”
龟兹王怒吼道:“你才疯了。”
楚留香亦是满心惊讶,从地上扶起了他,沉声道:“床上的这位姑娘究竟是谁?王
爷认得麽?”
龟兹王怒道:“我的女儿,我怎会不认得?”
楚留香动容道:“昨夜你给胡铁花的新娘子,就是这位姑娘?”
龟兹王道:“自然就是她。”
胡铁花又叫了起来,道:“不是她,绝不是她,我瞧得清清楚楚,我那媳妇是个绝
世的美人,绝不是这丑八怪。”
龟兹王也又怒吼道:“我将我自己的女儿嫁给你,我自己难道还不知道?”
新郎倌咬定这不是新娘子,老丈人却咬定不假,这样的怪事倒也天下少有,楚留香
被夹在中间,竟不如究竟该听那个人的话好?胡铁花跺脚道:“你若说这丑八怪就是新
娘子,我昨夜见着的又是谁呢?难道还有人会来冒充新娘子不成?”
龟兹王怒道:“你杀了她,还要来说这些鬼话骗人?”
胡铁花也怒道:“我为何要骗你?我昨夜难道遇见了鬼不成?”
琵琶公主忽然道:“我问你,你若说这不是新娘子,那麽你昨夜见到的新娘子到那
里去了?你只要将她找出来,我们就相信你。”
胡铁花道:“我……我……”
也实在也不知道昨夜那“新娘子”到那里去了,他只不过出去了片刻,这“新娘
子”竟似已神奇地消失了。
琵琶公主冷笑道:“就算你昨夜见到的不是我姊姊,我姊姊又怎会死在你床上?不
是你杀了她,是谁杀了她?”
胡铁花道:“这一定是你们故意将新娘子掉了包,却来冤枉我。”
龟兹王怒道:“放屁!我难道会杀死我亲生的女儿不成?”
事实俱在,胡铁花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委实难以令人相信,只有冲过去拉住楚留
香,着急道:“你……你为何不帮我说句话?你难道也不相信我?”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要我说什麽?”
胡铁花跳了起来,嘶声道:“好!你们都不相信我,连你也帮别人来冤枉我,就算
我杀了她又怎样?谁要你们骗我娶这丑八怪的。”
琵琶公主叱道:“你杀了人就得偿命。”
叱声中,她十指尖尖,已向胡铁花咽喉刺了过去。
这一招出手,倒也迅急,但胡铁花是何等人物,又怎会将这样的武功放在眼里,怒
喝道:
“走开!我虽不愿伤你,但你也少来惹我。”
他铁掌一挥,琵琶公主身子就已被轰了出去。
龟兹王道:“你……你想走?”
胡铁花狂笑道:“我走又怎样?难道还有谁拦得住我?”
龟兹王吼道:“你走不了的。”
吼声中,帐篷外已有七八柄金戈直刺而入。
胡铁花瞧也不瞧,随手一抄,就将两柄金戈抄在手里,往後轻轻一带,就有两个人
被拖了进来,扑地跌倒。
另几个武士惊呼声中,金戈七上八下地刺了过来。
胡铁花出手如风,只听“哎哟,噗通,喀嚓”一连串声响,七八个武土都已倒在地
上,长戈却已被生生折断。
龟兹王几曾见过如此神威,竟已被惊吓呆了。
只见胡铁花迈开大步,昂然而出,厉声道:“还有谁敢过来,我就将他脑袋砸得稀
烂。”
远远一堆手执金戈的武士,竟真的再无一人敢冲过来。
突见人影一闪,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胡铁花面色变了变,却又狂笑道:“好!你也来了,咱们今天就在这里分个高下也
好。”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怎会跟你动手?”
胡铁花大喜道:“既是如此,咱们就一齐走吧!”
楚留香道:“更走不得。”
胡铁花道:“为什麽?”
楚留香叹道:“你若一走,冤枉就更洗不清了。”
胡铁花怒道:“洗不清又怎样?只要我问心无愧,别人无论说什麽,我都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