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皱眉道:“你远觉得好笑?”
胡铁花大笑道:“这次你却上了死公鸡的当了。”
楚留香怔了怔,道:“上当?”
胡铁花笑道:“你当我们没瞧见那两人麽?”
楚留香道:“看见了为何还放他们进来?”
胡铁花笑道:“死公鸡认得孙空,他知道这猴子生平就最服你,又怕你在这里太空
闲,所以就将他留给你,我想过去动手,却被拦住了。”
楚留香也禁不住莞然而笑,摇头道:“我本来正在奇怪,孙猴子轻功虽不弱,又怎
能在你们两人的眼底下溜进来,谁知竟是你们在算计我。”
姬冰雁淡淡笑道:“但孙猴子若非为人还有可取之处,我也不会将他留给你了……
我若让这醉鬼和猴子动上了手,你想那猴子还走得了麽?”
别人出生入死,流血拚命,紧张得连气都透不出,这叁人竟看得稀松平常,就好像
吃白菜。
标兹王这时才定过神。忽然冲过来,道:“他……他们一共来了六个,还有两人
呢?”
姬冰雁淡淡道:“王爷想见他们?”
标兹王吓了一跳,赶紧摇手道:“不……不想。”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那两人不幸遇着他们,只怕是永远不会来了。”
琵琶公主瞅着他道:“若遇见你呢?”
楚留香装作没有听见,还是不睬她。
胡铁花却笑道:“遇见他的,可真是走运了,那孙猴子以前有叁次犯在他手上,他
竟放了他叁次,所以孙猴子现在一见到他,连屁都不放就走。”
他笑了笑,又道:“其实孙猴子武功之高,另五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
标兹王顿时又紧张起来,道:“但这孙猴子却说,还有个此他厉害十倍的人就要来
了。”
姬冰雁皱眉道:“哦?”
胡铁花却笑道:“比『黑猴』孙空更厉害十倍的人,世上大概还没有几个,但,这
莫非是那猴子在开咱们玩笑?”
姬冰雁道:“孙猴子从来不说谎的。”
胡铁花也不禁皱起了眉头,道:“那麽,你想他说的是谁呢?”
姬冰雁冷冷道:“无论这人是谁,等他来了再说也不迟,各位若没有睡觉的习惯,
在下就一个人去睡了。”
他话还未说完,转身就走,胡铁花眼睛转来转去,似乎还想喝两杯,忽然见琵琶公
主的脸色竟变得难看得很,他这酒也喝不下去了,抹了抹嘴角,打了个哈哈,也逡巡着
走了出去。
楚留香自然更不愿留在这里,抱了抱拳,刚想走出去,忽听琵琶公主大声道:
“你慢走。”
标王也哄道:“请留步。”
琵琶公主叫得再大声,他也可以装做没听见,但龟兹王也在叫留步,楚留香只有无
可奈何地转过身,道:“王爷还有什麽吩咐?”
标兹王支吾了半天,才陪笑道:“小女和令友的婚期,你看是订在那天好?”
楚留香沉吟道:“王爷的意思……”
谁知龟兹王还未说话,琵琶公主已抢着道:“自然是越快越好”楚留香平生见过不
少胆子大,脸皮厚的女人,但像她这样急着要嫁出去的,倒真还未见过。
他怔了怔,只有苦笑道:“婚约既已订下,婚期的迟早都无妨”琵琶公主眼睛里发
着光,道:“那麽就是明天吧?”
楚留香大步走回去,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喃喃道:“世上竟会有这麽着急的新娘
子,倒真也少见得很。”
他一脚迈进帐篷,就瞧见胡铁花正在抱着酒壶牛饮,一口气将大半壶酒都喝乾了,
才叹了口气,笑道:“方才可真快憋死我了,眼巴巴的瞧着你两人左一杯,右一杯的
喝,那滋味可真比孙悟空戴上金箍咒还难受。”
姬冰雁悠然道:“你脸皮不是一向很厚的麽?”
胡铁花苦笑道:“别人开我的玩笑,我都不在乎,但是她……她竟也来开我的玩笑
了,你们说这要不要命?”
姬冰雁笑道:“你现在就怕了她,要命的日子还在後头哩?”
楚留香微笑道:“要命的日子从明天就要开始了,新娘子就急着要嫁,催着我将婚
期定在明天。”
胡铁花跳了起来,失声道:“明天?”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一把揪住楚留香,大声道:“你……你难道就答应了?”
楚留香笑道:“你这驹马爷反正已是做定的了,迟几天,早几天又有何妨?”
胡铁花一个斗倒在床上大呼道:“老天,我连一点准备都没有,这岂不是要我的命
麽?”
姬冰雁笑道:“做新郎用不着准备的,你若不会,我和楚留香都可以教你。”
胡铁花一个枕头朝他掷了过去,赤着脚跳下床——到处找酒,不住喃喃道:“酒
呢?该死的酒竟连一点都没有了麽?再不喝两酒压住,我的心就要紧张得跳出腔来
了。”
楚留香望着姬冰雁沉声道:“你想,他们为何急着要将婚期定在明天?”
姬冰雁淡淡一笑,道:“经过今日之事後,龟兹王好像惊弓之鸟,谁都不敢信任
了,只有赶快找女婿做保镖,否则……”
忽然胡铁花一声惊呼,道:“你们快来瞧,这是什麽?”
他翻来翻去,忽然发现花瓶下压着张纸。
雪白纸上,写着一笔娟秀的字迹。
『诸君远道而来,自顾尚且不暇,何苦多管闲事?乘天色未明,离此速去,是为上
策,不则悔之晚矣。若听良言相劝,妾将洗手再作羹汤,为诸君寿。龛中人人拜。』楚
留香手里捏着这张纸条,不觉呆住了。
标题
古龙《楚留香系列·大沙漠》
第十四章 大漠风云
姬冰雁皱眉道:“两次留柬,都是同样的笔迹,石观音的党羽,果然早已打入龟兹
王的左右……”
胡铁花动容道:“你想谁会是她的党羽?”
姬冰雁叹了口气,道:“每个人都有可能,也许是也帐下的金甲武士,也许是他的
姬妾,也许就是他们父女自己。”
胡铁花瞪着眼睛怔了半晌,苦笑道:“你们莫要为了我着想,我这驸马当不当都没
关系,你们若是要走,咱们现在就走吧!”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若是这白纸上写着的几个黑字,就能将我们骇走,我们就
算能活下去,做人也没意思了。”
胡铁花的眼睛亮了,摩拳擦掌,大声道:“这才像楚留香说的话,咱们好歹也该跟
她拚一拚。”
楚留香沉声道:“现在,她既然已必定要来找咱们,咱们反而用不着急了,索性就
在这里等着她,你明天还是结你的婚,叁天後咱们也还是照龟兹王原定的计划,拿那些
明珠白玉,去换她的极乐之星……”
姬冰雁冷冷道:“你想她真的会换麽?”
楚留香微笑道:“她自然不会换的。”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她既然不会换,为何又要这样做?”
楚留香缓缓道:“龟兹王随随便便地就将那颗猫儿眼送给了你,却对极乐之星瞧得
比命还重,这极乐之星,显然另有一种秘密的价值,是麽?”
胡铁花道:“不错。”
楚留香道:“石观音这样做,自然就是想探出这极乐之星究竟有什麽价值?价值究
竟有多大……”
姬冰雁忽然截口道:“龟兹王既然将这极乐之星瞧得如此重,却又如何要托“彭五
虎”将它送走?”
楚留香沉吟道:“也许并不是送走,而是托“彭家五虎”带来的。”
姬冰雁皱眉道:“难道是说那“极乐之星”本不在龟兹王这里,而是在关内某一个
人的手上,现在龟兹王极需此物,所以才要人送来?”
楚留香道:“这自然也有可能的,是麽?”
姬冰雁道:“如此说来,就更不对了,如此珍贵之物,龟兹王怎会让它落在别人手
上?那人既已得到如此珍贵之物,又怎舍得将它送回来?”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这其中自然衣些不足为外人知道的秘密,这秘密也许
真的只有龟兹王一个人知道,我们猜也无用,只不过我想……”
他一笑接道:“到了必要时,龟兹王说不定就会自己说出来的。”
经过了这麽样的一天之後,他们心里就算有重重心事,但只要闭起眼睛来,也不觉
迷迷糊楠的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听衣袂带风声“嗖”的一响,一个人飞也似的窜入帐篷来,竟
是那中原侠盗司徒流星。
他轻功实在不弱,又以为帐篷中人一定睡得很熟,谁知他刚窜进来,就发现自己已
被人家团团围住了。
像楚留香这样的人,就好像永远不会真的睡着似的。
姬冰雁冷冷道:“阁下不辞而别,又不告而来,不嫌太神秘了麽?”
司徒流星一面擦汗,一面强笑道:“在下的确有急事相告,但望叁位恕我冒昧闯入
之罪。”
姬冰雁静静地瞪了他半晌,脸色才和缓下来。
胡铁花已笑道:“你有什麽急事,坐下来慢慢说吧!”
司徒流星道:“在下昨夜不辞而别,实是在暗中跟踪那“杀手无情”杜环而去的,
在下总觉得此人心怀叵测,必有诡谋。”
胡铁花笑道:“到底是老江湖了,眼光果然不错。”
司徒流星道:“他行色似乎十分匆忙,我一路在後面跟着他,他也全未觉察,只是
向北急行,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就发现一座沙丘後竟有个黑色的帐篷。”
姬冰雁目光如炬,冷笑道:“那帐篷里别人不说,单只“黑猴”孙空一人,就凭阁
下这样的武功,若想暗中窥探,只怕是很难活着回来了。”
司徒流星苦笑道:“在下自然也知道那帐篷里必多高手,怎敢大意,眼见杜环走了
进去:正不知该怎麽办,谁知就在这时,突见一匹快马奔来,弯弓搭箭,嗖的一箭向帐
篷里射了进去,马蹄不停,又飞奔而去。”
姬冰雁冷笑道:“凭孙猴子的耳力,这匹马远在百丈外时,就该听到了,又怎会容
得他驰到帐篷前?又怎会容得他弯弓搭箭?”
司徒流星道:“那匹马似是龙种宝驹,而且马蹄上竟也未上有蹄铁,踏沙而行,竟
是落地无声,较之一流的轻功高手也不逊色。”
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笑道:“这匹马只怕和你那匹黑珍珠的差不多。”
楚留香微笑道:“大漠之上,本多良驹………阁下请说下去。”
司徒流星道:“奔马方过,帐篷里已有叁个人箭一般窜出来,追了下去,在下知道
若不乘此时冒险,以後就更没有机会了。”
姬冰雁冷冷道:“阁下胆子倒不小。”
司徒流星道:“在下悄悄绕到帐篷後,只因那里也围住几匹马,马嘶声多少可以掩
饰一些在下的行动。”
胡铁花拊掌笑道:“果然不愧是名震中原的侠盗,行动果然老手老脚。”
司徒流星脸缸了红,接着道:“在下伏在地上,将帐篷悄悄掀开一线,只见里面除
了杜环外,还有两个金冠锦袍的龟兹贵胄,一个面色阴鸷的汉人。”
姬冰雁瞧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皱眉道:“难道这次龟兹国的叛变中,还有汉人参
与其间麽?”
司徒流星道:“这叁人自桌上取下了那枚射进来的箭,箭上竟有张纸条,那龟兹人
瞧了瞧,想必是虽通汉语,却认不得汉字,就将纸条子给了那面色阴鸷的汉人老者,请
他将纸条上的字念出来。”
胡铁花笑道:“若非如此,你也不会知道上面写着的什麽了,看来你运气倒不
错。”
司徒流星道:“在下只听得那老者大声念道:“极乐之星已在我手,尔等若想得到
此物,且以黄金五千两,明珠五百粒,玉璧五十面,向东北直行五十里,与我交换,尔
等意若不诚,此物使重返龟兹王之手矣。””
他念到一半,楚留香叁人已齐地为之动容。
胡铁花大声道:“好小子,居然两头都想做买卖,难道这极乐之星是和龟兹
国……”
姬冰雁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那两个龟兹人听了後,有何表示?”
司徒流星道:“他们脸色立刻大变,就在这时,出去追人的叁个人已回来了,帐篷
里的人非但绝口不提此事,反而将纸条悄悄藏了起来。”
胡铁花道:“追人的追到没有?”
司徒流星展颜一笑,道:“没有追着,其中一个其貌如猴的人,嘴里不停地大骂,
说那匹马一定是鬼马,否则他闭着眠也会追上的。”
胡铁花失笑道:“孙猴子自命轻功高绝,这回斗竟栽在一匹马上,自然要气疯
了。”
司徒流星道:“我知道此人必是高手,心里正在着急,生怕被他发觉,幸好他们商
量了一阵後,这位孙猴就带着杜环等叁人来行刺了。”
姬冰雁冷冷道:“阁下既然知道他们要来行刺,为何不来报警?”
司徒流星一笑道:“在下知道有叁位在此,他们的人纵然再多十倍,也休想得手
的,所以就想留在那里,听听这极乐之星究竟为何如此值钱?”
胡铁花笑道:“想不到你倒很瞧得起咱们。”
司徒流星道:“这四人一走之後,两个龟兹人立刻就和那汉人争论起来,一个说应
该立刻去筹备明珠王璧,来和那人交易,另一个却说这条件苛,那极乐之星的价值未必
真的有这麽大,应该静观待变,以免上当。”
楚留香和姬冰雁对望一眼,嘴里虽未说话,心里却已知道对方这叁人,直到此刻也
还未知道极乐之星的秘密,所以才会患得患失,挣扎不已,去交换既怕上当,不交换又
怕此物真的对龟兹王十分有利。
司徒流星已接着道:“我正在奇怪,这些人为何对区区一粒宝石瞧得如此重要,谁
知就在这时,竟有人在我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说到这时,他面上已露出惊惧之色,似乎馀悸犹在,又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才长叹
着接道:
“在下自幼年出道,武功虽不高,但做的这行买卖,耳目就不能不分外灵使,谁知
道这人已到了我的身後,我却连影子都不知道。”
楚留香动容道:“想不到除了孙空外,此间远有这样的高手。”
司徒流星道:“当时我那一惊当真非同小鄙,等我回过头去,那人已远在十馀丈
外,正在向我招手,我知道不去也不行的,只有硬着头皮走过去……”
他头上冷汗直流,苦笑着接道:“等我见到此人之面,才知道我这条性命实是捡回
来的。”
姬冰雁道:“此话怎讲?”
司徒流星叹道:“若非此人昔日和我还有一面之缘,此刻就再也不会活着和各位相
见了。”
胡铁花道:“他就这样放过了你。”
司徒流星道:“不瞒叁位,两年前我在洛阳做案时,就不幸遇见了此人,幸好我那
次为的是要救一家孤儿寡妇的性命才出手的,所以他才放过了我,此人行事怪异,只要
他放过你一次,此後你纵然犯他,他也绝不伤你毫发的。”
胡铁花拊掌道:“这小子倒真是条好汉。”
姬冰雁皱眉道:“此人难道也是龟兹叛党请来做刺客的麽?”
司徒流星叹道:“正是!”
姬冰雁动容道:“他究竟是谁?”
司徒流星垂首道:“在下已定下重誓,绝不说出他的名字,只能奉告叁位,他今夜
以前,便要前来行刺,此人武功高不可测,叁位千万要分外留意!”
姬冰雁厉声道:“他既有恩於你,你为何又要来向我等报警?”
司徒流星长叹道:“一年以前,家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