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弥突的莞尔一笑,说道:“施主!未得上人允准,擅入‘太虚仙境’,必是有所窥伺,请先接法元两招,再定惩处之罪。”
边说之际,左手轻吐,“呼”的一声,竟有一股奇劲掌力袭至。
于天龙不觉一愕,连忙“离”、“坎”互换,错步转进,身形陡的一转,已把来势化掉!
那自称法元之小沙弥,似为对方飘忽身法感到一惊,略一迟愣,连环进招,双掌“倏倏”又攻出两掌!
天龙微微一声冷笑,也就避实就虚,化捐迎式,拼斗起来!
瞬间,两人已拼过十数回合,于天龙不禁暗自心惊,真没料到,这位未入剃度之小和尚,竟有如此功力!
本来双方均无恶感,何况彼此又有缘源,但在未揭开底细之前,那小沙弥念及深处山中,十数春秋,企以对与对方以证功没料人家竟然是那样深具绝学,既愧又悔,不由“嗔”念顿生,招法突变!
年轻人,哪个不好强的,于天龙明知对方定与前遇僧必有关连,但见对方掌法忽异,而每一吐势之间,竟然招招不离要害,也不免掉引起真火,于是折招应式,暗把“须弥掌法”使了出来。
顷刻之间。
两人由试招,变成应对,由应对,变成实拼硬斗起来。
只见,四掌分飞,狂飙立起,闪展格拒,劲风飒然。
一声清啸,那小沙弥法元,似已杀成性,突的以师傅“大罗神拳”十二式中之“鹘落鹰盘”、“乾坤倒易”迭续发出,在啸音甫毕顷刻,身形陡的拔起,两式一招,连环并用,亦已袭至!
于天龙陡睹变化,亦自心惊,真没料到这小和尚竟具这等身手,随即,脚踏子午,以“五行迷踪”步法,斜侧曳转,跟着“丹凤朝阳”、“蛟龙戏尾”亦以二式化一,两掌分阻来势!
只听一声暴响,小沙弥法元,凌空扑击之身,倒退三尺开外,而于天龙亦如此反挫之力,身形晃了几晃!
两掌互拼,功力悉判,无疑的于天龙是较诸小沙弥高诸一筹了,谁料小沙弥竟因而恼羞成怒,一声疾呼,掌如落英缤纷,竟像雨点般,向着于天龙上下罩来!
于天龙一掌试过,已知对方决非易于,虽感对方可能与所访之人有所渊源,不愿过于暴露,面彼伧得才进尺,不容稍解余地,一经煞手猛攻,亦不由怒火中烧,情感冲动!
说时迟,那小沙弥已用了一招“横扫秋风”,拦腰平扫中盘,而天龙“凌空掠汇”,身形霍的拔起,翻掌化指,倒点对方“肩井穴”,小沙弥缓肩抽身,倏的,曳掌反劈于天龙华盖穴。
此时,于天龙一招扑空,而身形仍在空际,对方掌力亦已逼抵“华盖穴”,以此招式发老,敌人已至,确难避此遽袭!
孰料,于天龙在此间不容发之顷刻,“鲤刀倒挺”、“苍波回浪”,身儿竟划刺三丈开外,卷起一个丈许弧线,反而一招“探囊取珠”,直欺对方后背。
变化仓促,法元作梦也料不到,于天龙“以险弄险”竟能避式发招,而势劲之疾,诡化之速,大出常人所料,如何再能闪躲的了,不由一声惊呼,天龙掌力,亦已堪堪递到!
一声闷响,法元踉跄数步,几乎踣倒于地,可是奇怪,明明身中一掌,逼使收势不住,竟然五中如常,功务未失,仅仅一震而已!
小沙弥暗暗吃惊,对方收发随心,功力确近神化,惭愧之余,小孩脾气已发,竟然哭了起来!
于天龙睹目心感不觉后悔无已,连忙温言劝道:“小师兄!你我功力悉敌,只是你一时大意,教我幸占上风,倘若再过一二年,以你的年龄,及现下造诣,别说是拆招应式,恐怕连边儿都沾不上了。”
有了台阶好下,小沙弥嘴儿一嘟说道:“哼!两年后我不把你打倒,那才怪呢!”
一语甫毕,笑声朗然,那疯和尚亦已出现当前,天龙赶紧伏俯于地,口称:“大师!一语释疑,捧偈警顽,思恳超度,以证前缘!”
那小沙弥合什而跪,亦说道:“恩师!接引之人已至,请予慈悲。”
疯和尚癫头癫脑,又是狂笑一阵,僧袍微拂,两人下屈之身,千空托起,乃说道:“法元,你也太胆大,我叫你接引人家,怎么竟动起手来,这要是传到口袋先生耳里,岂不怪咱们上门欺人吗?不过!这也好,让人家教训教训,免得会了两招乡把式,就认为世上无人了。”
于天龙闻言,暗自一怔,看来这位世外高人,对自己一切都了若指掌,也连忙躬身说道:“大师,多蒙小当家的出手承让,天龙莽撞之处,还望见谅!”
说着,深深施上一礼,又接道:“天龙一身罪孽,负人过多,已知苦海茫茫处,再不回头,势将永随不拔,积恶难返,恳大师收留,情愿剃度为僧,参识妙谛!”
疯和尚自言自语念道:“入我门来本不难,先要幻化试君禅,禅心不定僧何用,何须光头欺世间。”
于天龙听罢机锋,更是豁然,连忙双手合什道:“凡心已随沾泥絮,佛光照我愿试禅。”
疯和尚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既然愿试禅化,但看是否有缘,徒儿可伴同于施主,到天音洞复命!”说罢,身儿一晃,眨眼已失去踪影。
天龙惊愕之际,法元微微一笑,说道:“家师已允,天音洞试君向道之心,看来渊源定是非浅,小弟虽蒙收录,可是那洞中,却未能有缘窥豹,既有师命,勿须迟疑,我们现下不妨就去!”
于天龙点了点头,连说:“一切还望小当家的慈悲。”
法元忽尔一笑,接道:“什么小家当的慈悲?我还不是跟你一样,师父老说我不是佛门之徒,又说我满身血债,所以磨了半年,仍未给我剃度,今后你就叫我法元或小弟弟好了,别再……”
于天龙不由亦是一笑,看着法元那种认真的样子,小脸又是一红,打心眼里,感到爱怜,随说道:“小弟弟,那我就太作大了。”
于是,法元前导,转过一个坳壑,却见不远之处,古木拥翠,苍松蔽日,掩映之所,竟有几间石房。
法元随指着那些石房后一个沟道说:“沿那墙道下去,就是‘天音洞’,师父没有叫我去,可不敢乱闯,你可自行前往好了。”
于天龙知道疯和尚安排,必有深意,随举手为礼别了法元,也就顺着所指点方向走去了!
那沟道仅有尺许来宽,却夹在两座山峰之间,愈走愈深,也愈走愈宽,约下行顿饭光景,只见仰天一线,伏地一片,两壁倾斜拱立,壑底奔泉流瀑,蔚为奇观!
于天龙边走之间,已发现有一极高却又极狭之石室当前,略一察看,石室左右,却有一副对联:一线透绌光,海市蜃楼,似真似假,天音起顷尔,魔相丛生,是幻是虚!
天龙略一推详,已知此石室,正是所指“天音洞”,他就走了进去!
那石室有一回盘形,上行甬道,随即拾级而上。
顷刻,便到了一间“斗齐”,设有蒲团、香烛、经书等,空隙不大,恰可容身,而上行无路,顶高寻丈,似已到了会禅之处。
于天龙略一盘念,也就正心就着蒲团坐下,瞩目一望,面穿上端,正是那两山削立之“一线”所在,不觉又奇又幻!
正当念头微动之时,忽然密语传音,一股苍劲声音,从天外飞来,说道:“蒲团之前,乃佛门大乘神经,一旦魔音传来,当以清心正意,朗颂贝偈,即可道生幻灭,惟戒心念旁鹜,灵台不净,则走火入魔,悔之已晚。”
天龙闻声,心中大震,暗自默祷道:“小子一生,劫难太重,还望诸予成全。”
祷毕,随把案头经书,翻开一看,原来是:“大乘经去魔心语。”
略一参研,寓意甚深,而词句倒也浅鲜,随安心跌坐,口中朗颂起来!
朗颂一遍后,竟感体泰身轻,光华内敛,不觉心神为之一振!
忽然,一阵细么乐声,起自顶隙,接着一片柔迷彩光,由夹峰一线处,透进窗来。
那乐声,由缓而急,密如骤雨,声声振人心弦,启人遐思,那光彩亦霞光大盛,幻作五色缤纷,使人触目移神,心旌摇动!
刹那之间,乐声、彩霞,凝为一体,幻觉感染,魔相已生,于天龙忽已不知,到底身在何处?
只见空谷风暴,魑魅张爪,巨口獠牙,向之扑噬,心方一紧,幻像又变,厉鬼意化红颜,粉臂玉股,翩翩起舞,柔脂若酥,幽香一片。
又刹那,母亲披发颈血,嚎啕而至,胜玉凤、李秀鸾、姜畹春、柳依依,联袂亦来,个个媚生双黛,娇艳欲滴,无不檀口温香,大数薄幸!……
眼看,魔相侵及内府,幻化扰至灵台。
突然,平地鸣雷,一声大喝:“咄!痴子!速觉速醒,免沦魔劫!”
当头棒喝,于天龙突的心澈神清,赶忙捧起“大乘经祛魔心法”朗朗读起!
一篇甫届,果然幻象顿灭,而一灯荧荧,窗外蓊茸,又是原来光景!
于天龙痛定思痛,心中叨念,若非高僧,临危神唱,恐早经走火入魔,早已不堪设想了。
念及于此,心中忐忑,不觉汗亦潸而下,而此时,窗外光华陡增,乐声又形旋起!……
忽有、忽无、忽隐、时现。
于天龙不知经过几久,方把此心魔所幻之诸相,视若无睹,而一篇“祛魔心法”亦已镌记心版矣。
正当此时,密音传来:“禅关已满,祛魔应劫可任矣。”
于天龙闻声,心神大畅,随即跪倒通诚,离开“天音洞”到了上端,疯和尚笑态可掬,小沙弥泪眼模糊,反倒心中一怔!
疯和尚对着法元说道:“你的身世已知,即日随同于天龙,以了这场恩怨,可是,‘兰果絮因’当知冥冥好生之德,……你非佛门人,苦恋无益!”
说罢,便转对天龙道:“能在天音洞,捱住十日魔劫幻化,可是资质非凡,夙缘非浅,日前所去,剃度之事,不知有否变化,当抒所感,以明究竟。”
于天龙恭身答道:“十日光阴,倏眼即竟,诚非所料,连日蒙暗中庇护,总算完成此功。百今既已造因,还需证果,但不知孽缘了结之日,仍否有入佛门之缘,当请早示玄机,以启愚朦。”
疯和尚哈哈一笑,随接道:“老弟台悟性甚高,能知造因证果,既已半入佛门,且记‘佛在心头坐,敬心如敬佛’。你又何需真的光着脑袋,披着袈裟呢!”
天龙顿然而悟,唯唯称是,疯和尚乃指着法元道:“此子夙孽太重,可随你同入江湖,了结一场恩怨,而此行确与你关系至大,且望慎重行事,以免再造恶因!”
说罢,随将法元之一段遭遇,也交待了一遍!
原来法元俗名杨兆熊,乃系宛平人氏,其父耀洲,母苏筱兰,亦是武林中有名人物。
杨耀洲早年因细故,结恶于温神道人之手,不料江湖仇杀,生生不息,那瘟神道人竟于二月黑风高之夜,率同绿林道,竟把杨家大小,十数余口,几乎全部杀绝!
这时疯僧正好云游此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然浩劫已成,大势难挽,随救出了年仅三龄之杨兆熊。
事后江湖传言,那温神道人,因杀孽太重,惟恐正派人相子为敌,乃潜赴深山,隐遁起来。
其在宛平大肆烧毁之际,竟虎口余生,把杨家唯一五龄女孩,裹胁而去!
疯和尚谈到这里,也不由一叹,最后又说道:“近日察知,瘟神道人炼就一身奇学异能,投效于白骨玄阴教处,助纣为虐,大肆猖獗。又听说杨家女孩亦已长大成人,因受迷药所昏,已失本性。”
说了一顿,跟着一阵狂笑,又说道:“佛门虽广,难度不善之人,似此玄阴、温神,亦已穷凶恶极,正应得其果报,以警人心,你等即日离去,相机行事,务记少事杀孽!”
天龙听罢,不胜感慨,而杨兆熊几乎晕厥踣地,疯和尚倏的身形站起,目透威峻冷冷说道:“善恶自有分明,因果亦属前定,但望好自修勉,须何唏嘘着像。”
说罢,用手拂起徒儿,又对天龙嘱咐道:“白骨玄阴教一切情况,只要一到长沟峪,自会晓得,切记所传‘祛魔心法’,正关系此行成败,莫以等闲相视也!”
这种风尘异人,表面看来极为冷峻,而实际侠肝义胆,确已热到极点,临行之际,又珍重嘱说一番,乃轻烟一缕,一声长啸,绝尘飞去。
疯和尚一走,杨兆熊伏在天龙肩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本来嘛,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竟遭遇如此惨事,而又于得悉身世不久,就和相处若父子之恩师一旦两途,还要报血仇救亲人,这真是:责亦重,路亦遥,勿怪其不掬情一吐呢!
于天龙感怀身世,同病相怜,温语慰问道:“熊弟!恩师已去,哭又何益,还是收拾一下,早些赶路吧!”
于是,于天龙帮助整理了一番,那杨兆熊居然换了一身打扮。
天龙一看这位老弟儒巾素服,倒也风流倜傥,不禁注意了两眼。
杨兆熊小脸一红,抢着说道:“龙哥!恩师一再说我与佛门无缘,所以十数年来,我都是半僧半俗装束,在你坐禅之时,已把我之身世交待已毕,并准备了这一套衣服,和……”
说着,拿起个沉甸甸小包袱,晃了一晃!接着又说道:“和这些散碎银子!另外还有几粒大还丹,听恩师说,这丹功用极大,将来姐姐解迷反璞,就完全靠它!”
天龙听罢,心想:“这位老前辈,如此礼爱徒弟,虽父子又当如何?”
不由得因人推己,不胜感慨,而杨兆熊睹物思亲,也是满怀凄楚,默默良久!
两人各怀心事,相对缄然,不知经过好久,于天龙一声长叹道:“熊弟,苦思伤神,良叹何益,趁着大好男儿身,祛魔卫道,以报长老们期许之心吧!”
于是,一前一后各展所学,疾如飘风,快若电掣,两人已飞逝于茫茫之山光灵岚中。
到了长沟峪,已是黄昏之际,遂到那家客栈,却见院子内,早迎上一人!
那人正是醉仙董一壶,一见面,老调未改,一阵哈哈大笑,说道:“好小子,你这半路开溜,不要紧,可把老的们,小的们,搞苦啦!没别的,先到屋内再说!”
一进房门,董一壶竟然一叹,接着说道:“你小子走后,第二日我就问道昆仑,约来三子,而荒山医隐却访友未归。足足等了两天,仍无消息,姑娘胜玉凤,竟携同小丐侠柳青,先行出发,虽料当天夜晚,医隐、老叫花竟不前不后,赶到这里。”
说着,干咳了两声,似在整理话头之次序,又接道:“荒山医隐、老要饭的,以及三子,乃于第二日,赶往接应,而我呢?却派了个等人的最好差事,没想到,医隐所约之人没等到,却把你小子接着了!还有!这小子又是谁呢?”
于天龙一听这位爷的话,除了那些人赴敌之外,可以说,一概不知,一面介绍杨兆熊,一面自己也拈掇了一番。
这时华灯已上,酒莱已来,天龙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位醉仙,倒好福气,看样子,这几天的肚子,可决受不了委曲。”
酒饭已毕,依着于天龙的性子,就要连夜赶去,可是醉仙却反对,他说道:“赴北安子,有陆路,水路两途,陆路经出山口北上,水陆可由此地,趁船经金山绕驶,可直达白骨玄阴教,设坛之处,若走陆路时,山势苍茫,敌人又四处设伏,似非上计。而走水路时,船只却也困难,何况夜间行舟,更宜肇敌启疑!”
天龙一想,认为醉仙所持之论,确也很有道理,随即略一忖思,乃接道:“前辈之言甚是,但救兵如救火,我想水路既近,又可直达敌人设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