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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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低头-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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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背宽而强壮。背上还留着铁钩的创痕——他心里的创痕是不是更深?
  波波看着他,忽然想起了那块糖。
  那次的确是他快一步,但她却将一块更大的糖偷偷塞给罗烈。
  她忽然觉得她对他一直都不公平,很不公平。
  他对她并不比罗烈对她坏,可是她却一直对罗烈比较好些。
  在他们三个人当中,他永远是最孤独、最可怜的一个。
  可是他永无怨言。
  在这世界上,他也永远是最孤独、最可怜的一个人,他也从无怨言。
  无论什么事,他都一直在默默的承受着。
  现在她虽然已将自己交给了他,但心里却还是在想着罗烈。
  他明明知道,却也还是默默承受,又有谁知道他心里承受着多少悲伤?多少痛苦?
  波波的泪又流下。
  他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的并不是罗烈,而是这孤独而倔强的傻小子。
  “你……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想。”黑豹终于回答。
  他还是没有回头,但波波却已悄悄的下了床,从背后拥抱着他,轻吻着他背上的创伤。
  “傻小子,你真是个傻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想错了。”
  她哺哺轻语,扳过他的身子,“现在我除了想你,还会想什么?”
  黑豹闭上眼睛,却已来不及了。
  波波已发现了他脸上的泪光。
  他已为她流了汗,流了血,现在他又为她流了泪,比血与汗更珍贵的泪。
  这难道还不够!
  一个女孩子对他的男人还能有什么别的奢望?
  她突然用力拉他。
  她自己先倒下去,让他倒在她赤裸的身子上。
  这一次她不但付出了自己的身子,也付出了自己的情感。
  这一次他终于完全得到了她。
  没有条件,没有勉强。
  可是他的确已付出了他的代价。
(三)
  阳光从窗外用进来,灿烂而辉煌。
  “明天”,已变成了“今天”。
  波波翻了个身,背脊就碰到了那一大串钥匙。
  这钥匙最少也有三四十根,又冷又硬,平时黑豹总是拿在手里,睡觉时就放在枕头下。
  现在钥匙却从枕头下滑了出,戳得波波有点痛。
  她反过手,刚摸着这串钥匙,想拿出来,另一只手立刻伸过来抢了过去。
  黑豹也醒了。
  他好像很不愿意别人动他的这串钥匙,连波波都不例外。
  波波噘起了嘴:“你为什么总是要带着这么一大把钥匙。”
  “我喜欢”黑豹的回答总是很简单。
  但波波却不喜欢太简单的回答,所以她还要问,“为什么?”
  黑豹的眼睛看着天花板,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记不记得钱老头子?”
  “当然记得。”
  钱老头子也是他们乡里的大户,黑豹从小就是替他做事的。
  “他手里好像也总是带着一大把钥匙。”波波忽然想了起来。
  黑豹点点头。
  “你学他?”波波问。
  “不是学他。”黑豹沉思着:“只不过我总觉得钥匙可以给人一种优越感!”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钥匙的本身,就象征着权威、地位和财富。”黑豹笑了笑:“你几时看见
过穷光蛋手里拿着一大把钥匙的?”
  波波也笑了:“只可惜你这些钥匙并没有箱子可开,都是没有用的。”
  “没有用?”黑豹轻抚着她:“莫忘记它救过你两次。”
  “救我的是你,不是它。”
  “但钥匙有时也是种很好的暗器,至少你可以将它拿在手里,绝不会引起别人的注
意。”
  “我还是不喜欢它。”波波是个很难改变主意的女孩子。
  “那么你以后就最好不要碰它。”黑豹的口气好像忽然变得很冷。
  波波的眼睛也在看着天花板。
  她心里在想,假如是罗烈,也许就会为她放弃这些钥匙了。
  她不愿再想下去。
  女孩子是种很奇怪的动物,就算她以前对你并没有真的感情,但她若已被你得到,她就
是你的。
  那就像是狼一样。
  母狼对于第一次跟它交配的公狼,总是忠实而顺从的。
  “起来。”黑豹忽然道:“我带你到我那里去,那里安全得多。”
  “只要有你在身旁,无论在什么地方,岂非都一样安全。”波波的声音很温柔。
  “只可惜我不能常常陪着你。”
  “为什么。”
  黑豹的回答只有三个字。
  “金二爷。”
  这就是黑豹的唯一的理由,但这理由已足够。
  金二爷永远比一切人都重要。
  为了金二爷,任何人都得随时准备离开他的父母、兄弟、妻子和情人。
(四)
  金二爷斜倚在天鹅绒的沙发上,呷着刚从云南带来的普洱茶。
  现在刚七点,他却已起来了很久,而且已用过了他的早点。
  他一向起来得很早。
  他的早点是一大碗油豆腐线粉,十个荷包蛋,和四根回过锅的老油条,用臭豆腐乳沾着
吃。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他是个很不喜欢改变自己的人,无论是他的主意,还是他的习惯。都很难改变。
  甚至可以说绝不可能改变。
  他意志坚强,精明果断,而且精力十分充沛。
  从外表看来,他也是个非常有威仪的人。
  这种人正是天生的首领,现在他更久已习惯指挥别人,所以虽然是随随便便的坐在那
里,还是有种令人不敢轻犯的威言。
  他旁边另一张沙发上,有个非常美丽,非常年轻的女人。
  她就像是只波斯猫一样,蜷曲在沙发上,美丽、温驯、可爱。
  她的身子微微上翘,更显得可爱,大而美丽的眼睛里,总带着种天真无邪的神色,但神
态间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媚力。
  她正是那种男人一见了就会心动的女人。
  现在她好像还没有睡醒,连眼睛都睁不开。
  可是金二爷既然已起来了她就得起来。
  因为她是金二爷的女人。
  一个垂着长辫子的小丫头,轻轻的从波斯地毯上走过来。
  “什么事?”金二爷说话的声音也同样非常有威仪的。
  “黑少爷口来了。”
  “叫他进来。”
  沙发上的女人眼睛立刻张开,身子动了动,像是想站起来。
  “你坐下来,用不着回避他。”
  “可是……”
  “我叫你坐下来,你就坐下来。”金二爷沉着脸,道:“他对我比你对我还要忠实得
多,你怕什么?”
  波斯猫般的女人不再争辩,她本来就是个很温驯的女人。
  她又坐下。
  紫红色的旗袍下摆,从她膝盖上滑下来,露出了她的腿。
  她的腿均匀修长,线条柔和,雪白的皮肤衬着紫红的旗袍,更显得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盖好你的腿。”
  金二爷点起根雪茄,黑豹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走路时很少发出声音,但却走得并不快。
  沙发上的女人本来是任何男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的。
  但他的眼睛却始终笔笔直直的看着前面,就好像屋子里根本没有这么一个女人存在。
  对这点金二爷好像觉得很满意。
  他喷出口又香又浓的烟,看着黑豹:“昨天晚上你没有回来。”
  “我没有。”
  “我遇见了一个人。”
  “是你的朋友。”金二爷又吸了口上好的哈瓦那雪前。
  “我没有朋友。”
  对这点金二爷显然也觉得很满意。
  “不是朋友是什么人?”
  “是个女人。”
  金二爷笑了,用眼角瞟了沙发上的女人一眼,微笑着,道:“像你这样的年纪,当然应
该去找女人。”
  黑豹听着。
  “但女人就是女人,”金二爷又喷出口烟:“你千万不能对她们动感情,否则说不定你
就要毁在她们手里。”
  黑豹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我从来没有把她们当做人。:
  金二爷大笑:“好,很好。”他的笑声突又停顿:“你昨天晚上表现得也很好,但却得
罪了一个人。”
  “冯老六?”
  “那青胡子算不了什么,你就算杀了他也没关系。”金二爷的声音渐渐又变得低沉严
肃:“但是你总该知道,他是张三爷的亲信。”
  “我知道。”
  “你得罪了他,他当然会在张三爷面前说你的坏话。”金二爷喷出口烟雾,仿佛要掩盖
起自己脸上的表情:“那位张大帅的火爆脾气,你想必也总该知道的。”
  “我知道。”黑豹听人说话的时候,远比他自己说话的时候多。
  “所以你最近最好小心些。”金二爷显得很关心:“张三爷知道你是我的人,当然不会
明着对付你,可是在暗地里……”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知道不说下去比说下去更有效。
  黑豹脸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他想杀人时,脸上也总是没有表情的。
   金二爷眼睛里却似露出了得意之色,忽然又问道:“最近在法租界里,又开了家很大
的赌场,你听说过没有?”
   “听过。”
  “赌场的老板,听说是个法国律师,只不过……真正的老板,恐怕还另有其人。”
  黑豹没有表示意见。
  金二爷道:“你不妨到那边去看看。”他又喷出口烟:“既然那赌场是用法国人名义开
的,跟我们就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忽然打住了这句话,改口道:“我的意思你懂不懂?”
  “我懂。”
  黑豹当然懂。在他们的社会里,不是朋友,就是仇敌。
  那赌场老板既然不是他们的朋友,他还有什么事不能做的。
  于是金二爷端起了他的茶。
  黑豹就转身走了出去。
  沙发上的女人一直垂着头,坐在那里,直到此时,才忍不注偷偷膘了他一眼。
  金二爷好像没有看见似的,却忽然又道:“你等一等。”
  黑豹立刻转回身。
  金二爷看着他:“你受了伤?”
  “伤不重。”
  “是谁伤了你的?”
  “喜鹊。”
  金二爷皱起了眉:“那些喜鹊们已恨你入骨,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黑豹冷笑。
  “你当然不怕他们,我只不过提醒你,现在你的仇人已经够多了。”
  “是。”
  “而且我最近听说,张三爷又特地请来了四个外国保镖,两个是日本人,是柔道专
家。”
  金二爷笑了笑:“柔道并不可怕,但其中还有一个,据说是德国的神枪手。”
  黑豹还是在听着。
  “枪就比柔道可怕得多了。”
  黑豹忽然道:“枪也不可怕。”
  “哦。”
  “假如能根本不让子弹射出来,无论什么样的枪,都只不过是块废铁。”
  金二爷的眼睛里闪着光:“你能够不让子弹射出来么?”
  “我还活着。”
  金二爷又笑了:“我希望你活着,所以才再三提醒你。”
  他又端起了茶:“我已关照大通银行的陈经理,替你开了个户头,你要用钱的时候,可
以随时去拿。”
  遇着这样的老板,你还有什么可埋怨的?
  黑豹目中露出感激之色:“我会活着去拿的。”
  黑豹已走了。
  金二爷微笑着,看着他走出去,眼睛里又露出得意之色。
  那种眼色就像是主人在看着他最优秀的纯种猎犬一样。
  “像他这种人,只要多磨练,再过十年,这里说不定就是他的天下了。”
  这句话他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沙发上那女人垂着头,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你没有听见我说的话?”金二爷忽然转过脸,对着她。
  “我听见了。”
  “你们是老朋友了,看见他有出息,你应该替他高兴才对。”
  她的头却垂得更低:“现在我已不认得他。”
  “可是你刚才还在偷偷的看他。”金二爷的声音还是很平静。
  沙发上的女人脸却已吓白了。
  “我没有。”
  “你没有?”金二爷突然冷笑,手里的一碗茶,已全部泼在她身上。
  “其实你就算看了他一眼,也没什么关系,你又何必说谎。”
  沙发上的女人眨着眼,好像受了天大的委曲,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当然不会真的哭出来。
  她做出这样子,只不过因为她自己知道自己这种样子很可爱。
  金二爷看着她,从她的脸,看到她的腿,目光渐渐柔和::去换件衣裳,今天我带你到
八爷家里去喝她三姨太的寿酒。”
  沙发上的女人立刻笑了,就像是个孩子般跳起来,跑到后面去。
  还没有跑到门口,忽然又转过身,抱住了金二爷,在他已有了皱纹的脸上,轻轻的吻了
一下,又溜走。
  金二爷看着她扭动的腰肢,突然按铃叫进刚才那小丫头。
  “关照刘司机去找施大夫,再去配几副他那种大补的药来。”
(五)
  从水晶灯饰间照射出来的灯光,总像是特别明亮辉煌。
  现在辉煌的灯光正照着梅子夫人脸上最美丽的一部分。
  她的确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一种东方和西方混合的美。
  她的眼睛是浅蓝色的,正和她身上戴的一套蓝宝石首饰的颜色配合,她的皮肤晶莹雪
白,在她身上,几乎已完全看不出黄种人的痕迹。
  她自己也从来不愿承认自己是黄种人,她僧恶自己血统中那另一半黄种人的血。
  她从不愿提起她的母亲——一位温柔贤慧的日本人。
  只可惜这事实是谁也无法改变的,所以她憎恶所有的东方人。
  所以在东方人面前,她总是要表现得特别高贵,特别骄做。
  她总是想不断的提醒别人,现在她已经是法国名律师梅礼斯的妻子,已经完全脱离了东
方人的社会,已经是个高高在上的西方上流人。
  她也不断的在提醒自己,现在她已经是这豪华赌场的老板娘,已不再是那个在酒吧中出
卖自己的低贱女人了。
  她女儿就站在她身旁,穿着雪白的拽地长裙。
  她一心想将她女儿训练成一个真正的西方上流人,从小就请了很多教师,教她女儿各种
西方上流社会必须懂得的技能和礼节。
  所以露丝从小就学会了骑马、游泳、网球、高尔夫,也学会了在晚餐前应该喝什么酒,
用什么酒来配鱼,什么酒来配牛腰肉。
  无论什么牌子的香摈,她只要看一眼,就能辨别出它出厂的年份。
  现在她已长得比母亲还高了,身材发育得成熟而健康。
  她们母女站在一起时,就像是一双美丽的姐妹花。
  这也是梅子夫人最引为自傲的,多年来仔细的保护,饮食的节制,使她的身材保持着十
五年前一样苗条动人。
  再加上专程从法国运来的华贵化妆品,几乎已没人能猜得出她的年纪。
  墙壁上挂着的瑞士自鸣钟,短针正指在“9”字上面。
  现在正是赌场里最热闹的时候。
  梅子夫人一向喜欢这种奢华的热闹,喜欢穿着各式夜礼服的西方高贵男女们,在她的面
前含笑为礼。
  她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贫贱的出身,忘记了那肮脏下流的东京贫民区,忘记了她那
另一半黄种人的血统。
  只可惜黄种人的钱还是和白种人同样好,所以这地方还是不能不让黄种人进来。
  何况她也知道,这地方真正的后台老板,也是黄种人。
  黑豹正是个标准的黄种人。
  他额角开阔,颧骨高耸,漆黑的眼睛长而上挑,具备了大蒙古民族的特征。
  他身上穿着件深色的纺绸长衫,手里的钥匙叮当作响。
  他进来的时候,正九点十三分。
  梅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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