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贺开不要自己帮忙,岳朗也懒得自作多情,他看了眼静谧的四周,倒觉得贺望能埋骨此处也算寻了个清静归处。
自己百年之後,或许也可以托人将骨殖埋於此地,与那人做个伴,到了地下,自己今生欠他的,便让他讨还吧。
想到这里,岳朗不由微微一笑,他想起贺望活著时总与自己唠叨的话语,心中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沈重。
江湖之中的事情,多少恩怨爱恨浮沈,正邪始终不两立,自己又怎能违背正道,违背良心。
这一世,便让自己对不起贺望吧,愿来世,还能与对方共饮一杯。
也不知是怎的,贺开解手去後半晌都不见回来,岳朗这才回过神来,觉得似乎不太对劲。
他提聚真气,以内力将自己的声音送去了方圆一里之内,”贺开,你好了没有?”
忽然,周围一阵异响,岳朗双眉一轩,随即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很快,岳朗就察觉到这异响来自地底,他灵机一动,飞身跃起。
果不其然,他方才站过的四周地上一阵烟尘扬起,数名黑衣人纷纷从地下钻出,持刀引剑将他围在了中央。
”你们是何人?”岳朗平心静气地问道。与此同时,他也拔出了藏在腰间的软剑。
”岳朗,你且看我是何人?!”
一把熟悉的洪亮声音从密林中传了出来,岳朗心头一震,当即扭头去看。
出乎他意料的是,昔日那个称霸天下的无双教教主贺望居然款款走出,对方穿著一身极为大气奢华的双龙绣像墨色长袍,足踏同样绣了金龙的黑靴,举手投足之间俨然又是那个举世无双的贺望。
不,但是不可能!明明是自己亲手砍下了贺望的人头,对方已经不可能存在於世了!
岳朗强自镇静了下来,他微微眯了眯眼,淡淡地说道:”莫要故弄玄虚,你不是贺望。”
”贺望”看见岳朗这副淡定神色,心下也有几丝佩服,他咧嘴一笑,本是冷峻的面上竟多出了几分痞气。
”你说的对,我不是贺望,可我也是贺望。”
”你是贺开!”看见对方眼里闪过的一丝狡黠,岳朗顿时明白了什麽,他的眉宇一轩,当即断然喝出了心中的猜想。
听见岳朗这般说,”贺望”不禁仰首大笑,他负手缓步上前,站在那些黑衣人身後,兀自傲然地盯住了岳朗。
”好薄情的岳郎啊,现在才认出我是谁来,哈哈……想当初还是我亲自替你开苞的呢!不过也不怪你,谁叫我大哥那死家夥总叫我一举一动都得学得与他无二,害你将我误以为是他。
”啧啧,今日也是时候让你见见我的真面目了。你当初在我身下辗转呻吟的诱人模样,我实在肖想太久了。”
说著话,贺开径自用指腹擦了擦自己饱满的唇瓣,他眼角斜挑,一脸的暧昧,便连嘴角的笑也显得有几分淫荡。
虽然还不甚清楚贺开与贺望以及自己之间到底有何等纠葛,不过从贺开的只言词组之中,岳朗也渐渐明白了,这个男人的确不是贺望,但是对方必然扮演过贺望这个角色。
岳朗四顾了周围这些宛如铜墙铁壁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黑衣人,眼珠微微一转,顿时将真气灌注到了手中软剑之上,低喝一声便凭空跃起,直取贺开。
贺开见岳朗不动声色向自己袭来,翻身一跃却是避开了对方的狙击。
他拍了拍手,哈哈大笑道:”好岳朗,你急什麽?杀了我大哥不够,还想杀我吗?先让我手下这黑衣十二鹰与你玩玩吧!”
黑衣十二鹰?!
听见这个名字时,岳朗又是一惊,他没想到号称无双教精锐的黑衣十二鹰,居然并未被正道剿灭,竟在贺开手中还留有一支!
无双教……无双……
不管是教主也好,还是教中精锐也罢,居然都是成双成对而存在的!
岳朗猛然醒悟,而此时那十二个黑衣人也一齐攻向了他。
贺开站在战圈之外,傲然地负著手,满是戏谑的眼里渐渐有什麽东西在慢慢加深。
岳朗的武功虽然高绝,但是面对黑衣十二鹰的同时围攻,他还是渐渐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而最让他感到烦乱的,却是贺开那双在一旁一直冷冷凝视著他的眼。那双眼与那个人是如此相似。
或许,也同是这双眼曾冷酷地审视过自己,曾戏谑地打量过自己,曾温柔地……凝视过自己。
眼见岳朗渐渐力不从心,就要伤在黑衣十二鹰的手下,站在一旁的贺开这才朗声吩咐道:”别把他弄死了,给我抓活的。”
抓活的?对方这是想要抓住自己之後一通折磨,好替贺望报仇吗?
岳朗一边挥舞著软剑,在刀光剑影之间躲开一轮又一轮猛攻,一边暗自思索事到如今,自己该当如何应对。
真是好一个无双之计啊……自己赚了贺望一条命,如今对方也用计要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与其落在敌人手上受尽折磨,不如痛快一死,也算不辱乾坤盟的威名!
心念及此,岳朗傲然一笑,目光淡淡扫视过一旁的贺开,握住软剑的手猛然一松,径自大开门户地将胸膛迎著几柄刀刃送了过去。
”住手!”
便在贺开看到岳朗那投向自己的淡然一笑之时,他的心口已是忍不住猛然一紧,一阵不安,果不其然,对方下一招便是送死之式。
以为这样便可以摆脱一切吗?
贺开冷冷一笑,飞身跃起,往黑衣十二鹰的剑阵扑了过去。
好在之前得到了贺开的吩咐,发现岳朗居然要寻死之後,负责正面攻击岳朗的几人立即闪身撤剑,只不过高手过招岂有那麽简单。
即便黑衣十二鹰已开始撤剑,但其中仍有用力过猛之人无法控制剑势,眼看就要刺入岳朗胸膛!
岳朗淡然地面对著刺向自己的利剑,他看著急於奔救自己的贺开,头微微一仰,向来严肃的神色也多了一分得意的笑容,随後更是干脆闭起了双眼。
然而,意想之中的利剑并没有刺入自己的身体。岳朗感到浑身大穴一阵疼痛,腰後一双有力的手业已抱住了自己。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面带急怒之色的贺开。
”岳朗,你想死?没那麽容易!”
贺开紧紧搂著岳朗瘫软的身子,目光冷锐逼人。
前几日还憨厚老实的篾条手艺人此刻霸气外露、神色轩昂,岳朗淡漠地睁开了眼,平静地看著这个演技出色的男人,只道对方若是去唱大戏也必然惟妙惟肖吧。
”教主,您受伤了!”
身後不知道黑衣十二鹰中的哪个人忽然惊呼了起来,贺开回头瞪了他们一眼,顿时令众人噤声。
倒是岳朗听到这句话後,又仔细地看了看贺开。
对方虽然穿著一袭黑色的华服,可是掩盖不住的血腥味,还是从那片墨意之中透露了出来。
”你受伤了。”岳朗轻轻地笑了一下,为了留下自己一条活命好慢慢折磨,这位无双教教主还真是煞费苦心。
”你没受伤就好。”贺开的两道眉左高右低地挑了下,负在身後的手,突然伸出来掐住了岳朗的下巴。
染满鲜血的手指,将猩红的颜色涂抹到了岳朗的脸上,这让岳朗极为不快。
他厌恶血的气味,厌恶血的颜色,虽然他的人生离不开腥风血雨。
指腹轻轻掠过岳朗那双紧抿的薄唇,把一丝血色涂了上去,贺开神色迷离地看著对方那张充满了不悦的俊美面容,戏谑地说道:”岳朗,你真是好薄情啊。”
唇上的血腥味让岳朗一阵恶心,他的舌尖几乎可以舔到那股腥甜的味道,这让他想起了贺望被斩首的那一天,对方的血溅得那麽高,几乎溅到了自己嘴里。
”拿开你的手。”岳朗强忍著恶心的感觉扭开了头,可是却无法逃脱贺开那双掐住他下巴的手。
”是觉得血的滋味让你恶心吗?别怕,我来帮你舔干净。”
岳朗只觉得搂在自己腰上的手猛然一紧,贺开滚烫的唇也随即贴了过来,那根舌头熟练地撬开了自己的唇,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
是的,或许就像贺开说的那样,他们两人之间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可笑的是,他却未曾分出过这两兄弟竟是不同的人。
到底他们俩是谁陪过自己下棋画画,又是谁陪自己爬过那棵桃树谈天;是谁温柔而不失激烈地把自己压在身下,又是谁愿意为了自己雌伏承欢?
岳朗没有机会问出自己的疑问,因为他很快便被贺开点中了睡穴,在温柔的亲吻下昏倒在了对方的臂弯。
醒来的时候,岳朗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让他觉得可笑的是,似乎是为了防止他逃跑也是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不仅他的手足被捆绑在了床头床尾,便连他的嘴里也被勒上了绳子。
过了没多久,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贺开,端著一盘食物走了进来。
他看到床上的岳朗醒了,放好食物之後,这就上前解开了对方嘴里勒的绳子。
”呵,左护法精神不错嘛。”
贺开痞痞地一笑,轻柔地抚摸起了岳朗的面颊。
面对对方这样赤裸裸的轻薄,岳朗并没有表示出过多的不快,他抬眼望住贺开,唇形优美的嘴角慢慢绽出了一抹冷笑。
”我亲自砍了你大哥的人头,你若要找我报仇,便尽管动手吧。”
”呵,谁告诉你我要替我那死鬼大哥报仇了?”
贺开好笑地跳到了床上,直接撑开双臂按在了岳朗的头侧。
岳朗有些不解贺开这样的反应,既然这两兄弟齐心协力掌管著无双教,那麽……自己当然是他应该报仇的对象。
而贺望当初之所以要骗自己将他的人头送给贺开,难道不也正为了让他这个亲爱的孪生兄弟杀了自己,替他报仇吗?
”哈哈哈,我大哥当然是想我为他报仇了。可是……我不觉得报仇好玩。岳郎,虽然你这麽无情,可你也是个顶好的情人。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杀了我大哥呢。他要是不死,我这个影子,哪有机会做教主,又哪有机会独占你。虽然我并不想做教主,可我真的很想独占你。”
充满了欲望的言语就如同一柄利刃,一点点地刺穿了岳朗的冷静。
他看著满目疯狂的贺开,这才觉得原来这个人其实与贺望也并非那麽像。
对方假扮成贺望接近自己,压抑著本是属於自己的性情,模仿贺望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让自己都无从分辨,想必他真的是憋得很难受。
”岳郎,我看得出来,你对我大哥的死或多或少还是有那麽一点愧疚的。不过,你完全没必要。因为……我大哥的死并非独独是你的功劳,我也从中推波助澜了的。要不然你真以为你那点伎俩能骗过我大哥?他可没你想得那麽蠢。”
”你到底什麽意思?”
不愿再这样无休止地与对方打哑谜,岳朗干脆反客为主,质问起了对方。
贺开此时却像要戏弄岳朗一般,他笑著摇了下头,本是撑在岳朗头侧的双手猛然一收,整个身体就直接趴到了对方身上。
”你是要先吃点东西,还是让我先吃点东西呢,岳郎?”
”如果我说……”岳朗目光一沈,声音忽然变小了。
”你说什麽?”贺开瞳仁微微一缩,好奇地盯著岳朗那张轻轻翕动的双唇,忍不住就贴了耳朵过去听。
说实话,他很喜欢岳朗在欢好时喷在自己耳边的热气,那会让自己觉得身心都很舒服。
但是那毕竟是贺开对过往的臆想,那时候岳朗还在无双教卧底,不得不在床上想点法子讨教主欢心。
可现在,情势已变,两人对立的身分牵动了一切发生改变。
若说以往岳朗会在贺开或是贺望凑过来时,轻轻在他耳边吹气来挑逗对方,那麽现在……岳朗想做的事便是││狠狠地咬这混蛋一口。
贺开的尖叫像杀猪一样,岳朗被这尖叫声吓了一跳,嘴里的鲜血也不小心吞了些许下去。
”你!”贺开捂住自己的耳朵,满目惊诧地看著居然会咬自己的岳朗。
在他的印象里,对方向来举止温文儒雅,虽不失率性洒脱,却也绝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你竟然咬我?!岳朗,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下作的?!”
岳朗一口啐掉了嘴里的血渍,他面无表情地看著勃然大怒的贺开,好笑地勾了勾嘴角,神色渐变冷漠。
”对付你们这种魔教中人,我向来不择手段,要不然,你大哥也不会人头落地了。”
”呵呵……好啊,岳郎,你今日倒是叫我看到了你的另外一面,也好!免得我会不忍心对你残忍一点呢。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当日在斩首台上的人是我,你也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砍下我的人头吧。”
贺开擦掉了耳朵上的血,桀骜而不逊的笑容,和意气风发时的贺望一模一样。
这麽多年反复地练习那人的一举一动,只为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贺开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也在悄然改变。
岳朗仔细地观察著贺开那张同样粗犷英俊的面容,欣赏著他脸上这副熟悉的得意洋洋,冷笑了一声,这才说道:”你想太多了。你和贺望一模一样,我可实在没本事分出你们谁是谁。杀你和杀他,都无所谓,最好是……你们两个都能死在我手上。”
”需要这麽薄情吗?”贺开对岳朗表现出的冷漠生出了一丝郁愤,他对岳朗的感情,和以魔教大业为重的贺望全然不同。
如果他真死在岳朗手上,肯定不希望贺望为自己报仇。
”我和你们兄弟之间有情吗?”岳朗好笑地瞥了眼贺开,厌倦地闭起了眼,”要杀就杀,少说废话。我累了。”
为了护送贺望的人头,岳朗一路奔来,几乎马不停蹄,虽然中间也休息了几日,但是这长途奔走所带来的疲倦,还是从他骨子里满满地溢了出来。
贺开有些沮丧地看著闭上眼不再理会自己的岳朗,早在他查出此人乃是乾坤盟左护法时,他便开始心生担忧与不安了。
那时候起,他就好怕这人平日与他的温言暖语、耳鬓厮磨皆是作戏。但他不相信一个人作戏可以持续那麽多年,这几年来,不管是自己也好,还是不明真相的大哥也罢,对他也算呵护备至、礼遇有加,就算是寒冰也该融化,可是到头来,对方仍是不顾旧情要杀他们,要灭无双教。
知道最後是他手起刀落地砍下了大哥的人头,贺开总是忍不住想,当时若跪在台上的是自己,那麽对方又会如何?
今日,他终於得到了答案。而且让他更为痛苦的是,在岳朗的心中,自己俨然便是贺望的替身,除了名字不同,他的一切都属於那个死去的男人。
”好不容易得到你,我干麽要杀你?岳郎,既然你无情,那麽也别怪我无义。乾坤盟,你永远都回不去了。”
贺开轻轻地笑著,将手边的绳子又勒回了岳朗的口中。
看著岳朗惊怒交加地瞪大眼对自己的话充满疑问,贺开摸了摸对方的面颊,低声说道:”你应该庆幸你是落在我的手上,激怒的人是我,若是换了我大哥,我想你一定会宁愿当时就死了。
”我大哥对你的温柔仅限於床上,而我任何时候都愿意待你温柔,前提是……你别再让我难受。我知道你心中计较正邪之分,如果那道鸿沟必要分开我们,那麽我便毁了它。”
岳朗并不太明白贺开的话,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再去思虑更多。
贺开皱眉看著这个固执的情人,不动声色就点了他的睡穴,让对方坠入了沈沈的黑暗。
☆、(39鲜币)第四章
在这个江湖中,永远不缺乏离奇的传闻。
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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