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重复了一遍老者吟诵的这首杜甫的《春望》,有些疑惑地看着老者,开口问道:“直久,这便是明国的和歌么?”
老者转过头来,微微摇头道:“信九少主,此乃唐朝杜甫所作的《春望》诗,并不是咱们日本的和歌。”
老者名为尼子直九,而那个年轻人则叫做尼子信九。他们的祖上尼子氏本是日本石见国的领主,后来被西日本最牛的大名毛利元就给灭了,尼子氏的后代便颠沛流离于日本各地。
世事无常,在西日本不可一世的毛利家,却在决定日本命运的关原合战中被德川家康打败,一蹶不振。而后石见国被德川家收为直辖领地,派出官员治理。
德川家的大本营是江户,也就是后世的东京。离这日本西北部的石见国相当远,从毛利家夺来的石见国按说一般也就是分封有功之臣而已。可是德川家却将之收为直辖,原因正是石见国拥有日本最大的银矿……石见银山。
尼子氏亡国已有数十年。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复国的梦想。这一代尼子氏嫡传当家便是眼前这少年,尼子信九。他身边的尼子直九,乃是他的叔祖父。
尼子信九虽然不懂中文,但是他叔祖父尼子直九却是一个中国通,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到大明沿海当过“倭寇”,故而对中国也有相当的了解。
但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尼子信九一天到晚听见叔祖父念叨中国的诗词,也会了那么一两句中文。
这《春望》是尼子直九最喜欢的一首诗,尼子信九并不陌生。只是诗中的深意,以他的年纪自然是体会不到的了。
尼子信九一听叔祖父尼子直九说这诗是唐代的,顿时一脸敬佩之色,整个人跪坐得笔直。尼子信九有些神往地道:“直九,我听说明国的丝绸瓷器都很精美,但是国力却很衰弱,还比不过我日本国。不过明国之前的汉和唐却是无比强盛的朝代,连咱们日本国都派出遣唐使跟他们学习呢!”
尼子直九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任何时候都不可小看明国。当年我还年轻的时候。便在明国沿海讨生活,日子过得很快活。可惜好景不长,明国出了一个叫戚继光的将军,屡次将我们打得大败。最后不得不退回日本。再后来太阁殿下兴兵征伐朝鲜国,二十万大军却被明国四五万人打败,不得不停战议和……”
顿了一顿。尼子直九接着道:“太阁殿下病故之后,我国上下都不赞成继续在朝鲜国用兵。故而将大军撤回了日本。这一仗实为太阁殿下平生最大的耻辱!”
尼子直九口中的太阁殿下,便是当时日本的实际统治者丰臣秀吉。“太阁”是一个官位名称。要解释起来也很麻烦,大致等同于曹公那个角色……“丞相”。呃,曹“丞相”的“丞相”可不是一般的相国而已,具体意味着什么是大家都懂的……名义上日本的最高统治者天皇么,那是与汉献帝差不多一样的角色罢了。
尼子直九这话便秉承了倭国一贯的尿性……死鸭子最硬。反正当初倭寇在朝鲜国被李如松吊打之事,国内百姓并不知情,丰臣秀吉也一直不承认战败,只是说水土不服啦,海风海浪太大倾覆了运兵船啦之类的,仗确实没打赢,但也没打输。
正如后来二战战败,日寇也只承认“终战”,而不承认“战败”。这才有了政治家们屡屡去xx神社“拜鬼”的事儿,咱们大日本帝国当年只是在米帝干爹原子弹的教育下“终止战争”,造福全人类而已,至于说“战败”?有吗?没有吧……
尼子直九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袍,负手而立,背对着尼子信九道:“少主,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要带你回到石见国吗?”
尼子信九一怔,立刻也站了起来,追问道:“直九,我还是喜欢京都的花姑娘……啊,不,艺妓!那里鲸屋实在让人流连忘返呢!”
“鲸屋”也不好解释,不过大致等同于大明的什么“”、“翠花楼”之类的去处,大家应该都懂的。
在日本国,十五六岁的孩子已经“元服”,也就是所谓的成人了,有点这些爱好实在不足为奇。
尼子直九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转过头来看了尼子信九一眼,却又不好说什么。按照辈分,他是尼子信九爷爷的亲弟弟,不过按照家规,他是尼子信九的属下。
沉默片刻之后,尼子直九并没有扯什么“乐不思蜀”的话题,而是郑重其事地对尼子信九道:“少主,京都的鲸屋虽好,却不是咱们自己的。若是尼子家复国成功,您想开多少鲸屋都行!”
尼子信九嘿嘿一笑,拍手道:“叔祖父所言甚合我意……”
尼子直九对于信九说的话丝毫不以为意,因为哪怕信九是头猪,但是人家是尼子家嫡传的血脉,就凭这一点就足够了。
在尼子直九的心中,石见国的百姓一定是“怀念故主”的,现在所缺的,不过是需要找到一个机会而已。
曾几何时,尼子直九以为今生今世尼子家再也没有复国的机会了,因为日本国内大势已定,德川家已经开创了幕府,俨然是一统天下的局面。
可是不经意间,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悄然而至……(。)
第502章 忍辱负重()
就在尼子直九憧憬着大好“复国机会”的时候,在对马海峡的另一边,朝鲜国的平壤城中正悄然发生着惊天剧变。
黄台吉“昏迷”的第二天,洪承畴风尘仆仆地带着两万汉军旗精锐从汉江撤了回来。这事儿实在有些诡异,女真王公们颇有些疑神疑鬼。
按照常理,在汉江前线与团山军对峙、时刻准备充当炮灰的汉军旗是断然没有可能会撤军回平壤的。但是人家洪承畴手里拿着黄台吉调兵的圣旨,女真王公大臣们自然是屁也不敢放一个。
眼下皇上病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呀!
洪承畴大军驻扎在平壤城西北,他本人也征用了一处朝鲜国大户人家的宅子。这宅子并不大,只有三进而已……毕竟最好的宅子朝鲜王宫被黄台吉征用了,其他略好些的也轮不到一个汉臣,自有女真王公大臣们笑纳。
在洪承畴征用的宅子最里面一进的偏厢房中,有两个人正在紧张地讨论着对策。
坐在主位上的自然是我大清的“兵部尚书”洪承畴,而他左手边坐着的,正是有着“女真诸葛亮”美誉的范文程范先生。
两人经过一番寒暄之后,范文程很快便将话题引入了正题。
范文程看了洪承畴一眼,而后捋了捋颌下那标志性的山羊须,沉吟道:“洪大人,此番若是事成,阁下许我的丞相之职,不会食言吧?”
洪承畴爽朗一笑,点头道:“范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他日在下若登大宝,必封先生为丞相。如汉之萧何!”
范文程微微颔首,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他暗自忖道:这洪承畴在满清这边并没有什么根基。只是因为名气大故而颇受黄台吉赏识而已。自己在后金国,呃,不,在满清经营十数年,虽说女真人始终视自己为奴才,可是自己在汉军旗中人脉颇广呀!
范文程知道自己最大的劣势便是不掌握兵权,这却也不怪人家黄台吉,若他真的有本事的话,黄台吉怕是封个汉军旗都督给他也是可以的。
可惜他不行……范文程一个穷酸秀才出身之人了。耍点阴谋诡计可以,但要调兵遣将却是万万不行。虽说最近几年范文程也有意识地恶补了不少军事知识,屡屡能给黄台吉出谋划策,但是行军打仗并不是儿戏,他范文程至少在黄台吉眼里只是一个谋士,而非大将之才。
不过范文程也有自己的底牌,那就是与汉军旗武将的关系。不管是老牌子汉奸二狗子李永芳,还是新近红得发紫的恭顺王孔有德,都与范文程关系很好。这里面的原因也不复杂。范文程帮他们在黄台吉跟前说好话罢了。
每当女真王公大臣们痛斥汉军旗“炮灰不力”的时候,范文程总能找到这样那样的理由,虽说不当面顶撞女真王公,背地里却在黄台吉面前为汉军旗的将领开脱。
在范先生看来。做了好事不留名那是傻子,很明显他自己的智商为正,故而也就通过各种渠道将自己为汉军旗将领开脱的事儿。传达到当事人的耳中。
这尼玛在黄台吉身边有这么一个帮着说好话的人,所有的汉军旗将领都对他“感恩戴德”。
也就是说。范文程很有人脉;洪承畴初来乍到,名气大。却没什么人际关系……所以两人一拍即合,洪承畴有兵权,范文程有人脉,二者合一,真真是天下无敌呀!
在政治斗争中,互相都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往往才是最可靠的盟友……正如现在的洪承畴与范文程。
两人都是聪明人,聪明人那是不需要多费口舌的。
既然都是“自己人”,洪承畴也不见外,直接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范先生,庄妃……啊,不,太后娘娘命本官带汉军旗精锐回师平壤,定然是要震慑鞑子中的某些人了……”
范文程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洪承畴,耳中竟然出现了“鞑子”二字,尼玛,没听错吧?!
也只短短一瞬之间,范文程就想明白了,洪大人这脸皮比自己恐怕要厚好几倍,怪不得名气那么大,人家在明国和满清都是做了高官的。
这尼玛人不要脸,鬼都害怕,真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呐!
仔细地想一想,在女真主子们的地盘下造反,呃,不,想要翻身做主子的话,难度确实不小。若想成事,那么沈阳、辽阳、抚顺、开原、铁岭等等辽东城池的汉人就必须利用起来。嗯嗯,正所谓“驱除鞑虏,恢复汉人衣冠”么!
是了,必须如此才行。
范文程顿时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起来,这尼玛现在自己做的事,可不就是当年刘伯温追随明太祖朱元璋做的事儿么……狗屁鞑子敢奴役我汉人,定然将他们尽数赶出辽东,滚回老巢鸟不拉屎的赫图阿拉去!
其实范文程如此想,也有几分道理,原本的历史上还真有人做过。
这人也是个老熟人,只是眼下还没来得及投靠“我大清”,现在还在河南与李自成狗咬狗,等着吃“福王”那块肥肉呢!
他自然便是大明的左都督吴三桂吴公公了。
历史上吴三桂在“矢忠新朝”三十年后,又扯起了“复明”的旗号。反叛之前,率部下祭扫桂王陵墓,“恸哭,伏地不能起”,对部下大加煽动。反叛之后,发布檄文,指责清朝“窃我先朝神器,变我中国冠裳”,并声称要“共举大明之文物,悉还中夏之乾坤”。
想必当初吴公公起兵造反不管天下人信不信,反正他自个儿是信了……可惜现实无情的打了吴公公的脸,当时的人们宁愿被康熙小麻子统治,也不愿意支持汉奸!
当然,这是后来发生的事情,眼目下范先生和洪大人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些……
此刻范文程也上了道,他“呸……”地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道:“昔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数十年,实为我辈之楷模呀!”
洪承畴哈哈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范文程一眼,点头道:“范先生所言,甚合我意。咱们都是忍辱负重之人呢!”(。)
第503章 南迁?()
早春时节,大明关内再一次发生了剧变。←
李自成数十万大军从洛阳撤围,直奔开封,将开封攻占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地将周王抓来一刀剁了,金银财宝弄了个盆满钵满。
洛阳城突然也失去了任何消息,据左都督吴三桂汇报,他领军前去追击李自成,后来有一股流贼趁虚而入,攻克了洛阳。
吴都督自然是与李自成在开封死战,但洛阳城实在是无法兼顾……
就这样,洛阳的福王遭了“流贼”的毒手,吴都督在深表遗憾的同时,表示必然要与那“流贼”决一死战。
当李自成的大军径直往京师进发的时候,吴都督却在洛阳城中“弹压地方”,等着朝廷下发军饷。
……
这一天……崇祯九年三月十七日,北京城中挂着大风,天色昏暗,也一如崇祯皇帝的内心世界。
他的生命在数次重病之下,早已衰竭殆尽,一切对他来说都已经没有了意义……在此人心惶惶之际,早朝已经无可奈何地取消了,从崇祯皇帝的内心扩展到整个人、整座大明皇宫、整个大明帝国都是一片死寂。
早朝取消的原因自然是上朝的大臣人数越来越少……称病的,辞官的,家里死了长辈必须守孝的等等不一而足。
内阁首辅温体仁早在春节期间就自告奋勇地前往南京筹措饷银,他向皇帝拍着胸脯保证随随便便弄个千八百万两银子那是木有半点问题……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崇祯皇帝信了,授予温体仁钦差大臣之职。亦或者说。崇祯私下里还是存着一丝念想,朝中皆是无能之辈。也就温体仁还算是个“能臣”了。加之温体仁与江南的东林党不对付,崇祯还真的只有选择相信温大人了……
时间的流逝只会带来更大的压迫感。没有人敢预测,长时间威胁着大明的李自成大军会在什么时候攻入北京城来,却又没有人能禁止自己的思绪往这方面奔跑,然后打内心深处发出深深的战栗。
这天夜里,崇祯皇帝便因为无法停止的颤栗而不能入眠,耳畔也还是一阵阵不停回旋的哭声。纵然太监侍女们已经给他服下再多的安神药都无法改善,崇祯皇帝就只能直直的坐着,在强自忍受精神的折磨同时,崇祯皇帝感觉更加麻木……
就这么枯坐了一夜。到了天明时分,崇祯皇帝终于打起精神,在御书房中召集臣子议事,研究“御寇之策。”
朝中现在已经找不出什么有见识的大臣来,温体仁去了南京,周延儒去了湖广,都是打着筹饷的旗号。崇祯皇帝好不容易想起了一人,便是国子监祭酒陈于泰。
这陈于泰乃是状元出身,学问也还算不错。陈于泰带着几许“受宠若惊”的心情。诚惶诚恐地在太监带领下进入了紫禁城,最终被领到了御书房。
崇祯皇帝与陈于泰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时局糜烂至此,陈爱卿有何见解?”
以往。陈于泰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御前独对”的隆恩,更想不到崇祯皇帝会在这种危急存亡之秋重视起他的意见来,这一刹那间。他的心中充满了感动……
在一阵轻微的内心挣扎之后,陈于泰决定鼓起勇气来陈说自己的“肺腑之言”……虽然他明知崇祯皇帝一向喜怒无常。也明知“兹事体大”,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但是陈于泰却更清楚。局势已经坏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再不发表见解的话,恐怕永远都没有可能再说话了。
陈于泰先请崇祯皇帝屏退了左右,然后提出了具体的建议:“启禀皇上,如今贼势已大,而且进逼京师,根本无可抵御……”
“够了!”崇祯皇帝冷冷地呵斥了一声,直将陈于泰吓得脚底一滑,险些没有跌倒。
不过很快崇祯皇帝又恢复了常态,他心知自己不爱听这等花归不爱听,然则陈于泰总归说的是事实。沉默片刻之后,崇祯皇帝长叹一声,缓缓地道:“陈爱卿有何良策,但讲无妨。”
陈于泰先前被崇祯皇帝的呵斥吓了一大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后来见崇祯恢复常态,这才放下心来。
陈于泰将心一横,沉声道:“陛下,为今之计,唯有南迁,凭借长江天险,或可御贼!”
崇祯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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