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哥将两千流民登记造册,粗略地分成了十组,由潘霸天每一组分派二十名护卫队员负责看护。
也得防着这些人拿了十斤粮食就跑路不是?天下也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一直忙到黄昏时分,正当潘霸天准备下令返回辽东的时候,忽然兴和镇南边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大量的尘土冲天而起,隐隐还有马蹄声,潘霸天立刻紧张了起来。下令严阵以待。
很快,一队五六百人的兵卒出现在了潘霸天眼前,领头的却是一名四十多岁的武官。
那武官身穿六品官服,一来就盯着潘霸天的官服看……大家都是六品武官。千总。
不过这里是宣府地界,自然是宣府三卫的千总话语权更大。
‘王千总,小的见这帮人人多势众。这才前来禀报您老家人……‘一名身穿七品把总官服的黑脸校尉道。
王千总没有说话,一直盯着潘霸天看了半晌。冷冷地道:‘这位千总好眼生呀!不知道是哪位大人麾下?‘
潘霸天眼睛眯了起来,不卑不亢地道:‘我们是辽东宁远巡抚张大人麾下军士。来宣府招徕流民百姓。‘
王千总一听这话,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辽东的官儿,还管到我宣府来了?‘
潘霸天冷冷地盯着王千总,不解释也不应答。
王千总眼馋地看着潘霸天身后那五十多辆粮车,思忖片刻,笑嘻嘻地道:‘既然是宁远的巡抚大老爷派你们前来招徕流民,咱们宣府三卫也不方便阻拦呀!‘
潘霸天是个直肠子,听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于是便不吭声,等王千总继续说。
王千总见潘霸天不说话,以为他是‘懂规矩‘的人,于是也送了一顶高帽子给团山军:‘啧啧,久闻辽东兵强马壮,一年粮饷好几百万,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呀!‘
顿了一顿,王千总接着道:‘咱宣府穷,兵饷好几个月没发了,辽东的兄弟赞助二十车吧!只要交了粮食,本千总绝不为难你们!‘
前面的话潘霸天没听懂,后面这一句是听明白了……
尼玛,这是收保护费来了?
潘霸天冷笑两声:‘不给!‘
‘什么?!本将见你也是吃朝廷饭的人,给你几分薄面,你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王千总色厉内荏地大声呵斥道。
潘霸天瞪了王千总一眼,转身对澡哥道:‘澡哥,带上百姓闪人。老子倒也看看,谁敢动咱们团山军?!‘
澡哥早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此刻高声应了一句:‘好咧!大家开路,团山堡去也!‘
‘给老子扣了!‘王千总一声怒喝,身后的兵卒立刻冲了上来。
潘霸天暴喝一声:‘再往前一步,别怪我团山军刀枪无眼!‘
王千总气得浑身直发抖,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上前几大步,恶狠狠地道:‘老子就上前几步了,看你敢……‘
潘霸天怒极反笑,重重地一挥手……
‘呯……‘地一声,木头扣动了扳机,王千总应声倒地!
这一枪实实在在地爆头了,距离太近,以木头哥的准头,打脑袋那是十拿十稳的。
宣府军大哗,咋咋呼呼地一窝蜂冲了上来!
‘呯呯呯……‘枪声如爆炒豆子一般响个不停,登时便有数十名宣府军被打翻在地。
余者兵士一看情况不妙,连王千总的尸首都不敢上前抢回来,撒丫子一哄而散了。
远远躲着看热闹的流民百姓纷纷吓得四处躲藏,这队兵卒也太牛叉了吧?!
潘霸天嘴里淡淡地蹦出两个字:‘出发!‘
护卫队带着两千流民,顺着东边的官道开始往朵颜卫方向走去……
潘霸天骑马行进在队伍最前方,木头骑着马与疙瘩、大牛缀在了队伍的后方,有那么点压阵的意思在里面。
毕竟木头哥现在是总旗了,他的枪法也是团山军中名列前茅之人,很得潘千总的赏识。
大家都在传,下一战没准木头就能升职成把总也不一定,短短几个月,从小兵到把总,简直是不敢想的事情。
木头向来对这些传言没有什么兴趣,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跟张大人混,还怕没有前程?
‘哒哒哒……‘一阵急促地马蹄声传入了木头的耳朵,木头登时神经紧张了起来。
‘潘千总,有情况!‘木头一声高呼,整个护卫队略显慌乱,不过在护卫队员的整饬下,堪堪停住了前进的步伐。
潘霸天打马来到木头身边,护卫队员们个个都变了颜色。
因为马蹄声非常密集,怕不有数千之数?
远处的扬尘中飞驰而来一股骑兵,人数约摸两千,只短短一瞬间便出现在了潘霸天的眼前!
潘霸天头上青筋暴露,身子微微一颤……
完蛋!
这尼玛是骑兵啊!
自己这边三百多人都是火铳手,也许能打出第一轮枪,可是第一轮枪一打完,人家就近身了!
剩下的只有两个字……屠杀……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荒野上空盘旋着几只秃鹫,似乎它们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时机,饱餐一顿的时机。
潘霸天冷冷地下了军令:‘护卫队全体准备,大家争取多打几轮枪出来!就是死了,也要多拖几个敌人下水!‘
‘是!……‘团山军战士们脸上看不见胆怯,他们纷纷躲到运送粮食的大车后面,依托车子的掩护的话,没准多打几轮枪也是有可能的。
潘霸天却没有躲,因为这局面明显是必死之局,他要知道对头是什么来路。
整个队伍先前的前方,现在的后方,已经有两名骑士蓄势待发,他们是斥候队的向导。这边一旦开打,他们是不参战的,会立即快马返回团山堡报信。
那队千余人的骑兵队伍出乎意料地在三四百步的距离停了下来,这个距离超出了火铳的射程。
潘霸天有些讶异,不过心里略略平复了一些,至少,他们没有一上来就冲锋。
很快骑兵变阵了,他们仗着机动力的优势,将护卫队团团包围起来,距离依然控制在三百步远。
双方开始对峙,两千流民百姓完全被吓傻了,全部蹲到了地上,死死抱住脑袋。
潘霸天知道,自己这队人是走不了了……
就在此时,一名骑士快马飞驰而来,扯起了大嗓门喊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宣府三卫的人开火?‘
潘霸天硬着头皮应了一句:‘我们是辽东宁远巡抚张大人麾下的部队,宣府军要抢我们的粮食,无奈之下……‘
那骑士听清楚潘霸天所言之后,立刻打马返回了骑兵阵中。
潘霸天的心揪了起来,听这人说话,仿佛他们不是宣府军一伙的?
那他们是什么来路?
大明骑兵极少,听斥候们说整个宣府三万都没有骑兵的编制呀……(。。)u
第268章 为国除害()
骑兵阵中,一名三十岁左右身穿四品文官官服的官员,正皱着眉头听传令兵的汇报。≧,
他整个人显得非常精神,骑在马上比正经的武将还要有气势,似乎他不是文官,倒像是一员虎将!
‘卢大人,他们说是宁远巡抚张大人麾下之兵!‘
果然,这四品文官正是卢象升,他麾下这支骑兵叫做天雄军……当然,天雄军以步兵为主,骑兵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卢象升一听传令兵的话,不由得有些错愕,自言自语地道:‘宁远巡抚张大人?张力?‘
卢象升身旁一名千总立刻附和道:‘先前宣府军来报信之人,也说是辽东的兵卒。‘
卢象升微微颔首:‘六百人对三百人,丢下一百具尸体,对方毫发无损?‘
那千总脸色凝重,点头道:‘是的。‘
沉吟片刻之后,卢象升淡淡地道:‘我去见见他们领头之人!‘
那千总一听这话就急了,脱口而出道:‘大人不可!万万不可啊!‘
卢象升自信地笑了笑,云淡风轻地道:‘无妨。‘
当潘霸天见到四品文官骑着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只感觉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这官儿不要命了?
竟敢孤身犯险?
潘霸天甚至开始琢磨将这人抓住,充作人质的可能性。
‘你们是张力的人?‘
潘霸天猛然听见卢象升准确地说出了张大人的名讳,不由得有些吃惊。
短暂地沉默过后,潘霸天不卑不亢地道:‘呃。这位大人,是的。我们是张大人麾下。‘
卢象升瞥了一眼潘霸天身后那些流民。若有所思地道:‘张大人要在宁远屯田?‘
‘是的。‘
‘招徕流民?‘
‘是的。‘
卢象升沉默了,好半晌之后。他微微点了点头:‘你们走吧,下次遇到宣府军不可莽撞。报出我的名头……卢象升,没人敢不买账的。回去跟张大人说一声,我卢象升对辽东拭目以待。‘
潘霸天虽然是直肠子,却也不傻,明显听出来这位卢大人与自家张大人有交情,恐怕还匪浅……要不他怎么可能说以后报出他的名头?
一想到这,潘霸天立刻躬身行了一礼:‘末将知道了。‘
卢象升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很快便打马而回。
不到一炷香时间,一千多天雄军骑兵便风驰电掣般的离去了……有如他们风驰电掣般的来一样。
直到所有骑兵消失在潘霸天的视线之中,潘霸天这才回过神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潘霸天拨马转身,高喊了一声:‘出发!‘
……
一晃多日过去,这天辽东大地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大雪。
整个团山堡银装素裹,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张力一大早冒雪视察了团山堡兵工厂,方以智汇报的情况让张力还算满意。
现在兵工厂的产能大概一个月可以做出一百把自生火铳,这个速度暂时无法提升。毕竟铳管是需要工人手工打制。
在没有大型机械的当下,张力也不可能指望量产自生火铳。
从兵工厂回来,张力迎头撞上了潘霸天带的那队两千流民百姓。
潘霸天看到张力,立刻打马上前。朗声禀报:‘大人,霸天这一趟幸不辱命。宣府两千流民已经带回来了!‘
张力微微颔首,眼睛盯着那些流民。只见这些流民百姓穿着单薄的衣服。板结的头发上全是雪花,很多人都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张力眉头拧成了川字。一时间有些走神了。
先前自己没有能力救助他们的时候,作为看客除了长叹一声。也没有什么办法。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团山堡,有了这个处于萌芽状态的势力,以后百姓们再也不用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忽然张力眼中一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鲁迅先生有言:‘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材料和看客。‘
医人,始终是小道啊!
医国,方能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
……
‘大人……‘当潘霸天的声音传入张力耳朵的时候,张力才堪堪收住了思绪。
张力整了整嗓子,淡淡地道:‘百姓交由戈希梦妥善安排。‘
‘是!‘
‘等等!‘张力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得哑然失笑,‘按照我先前的交待,那些吏员们肯定胡吹了一番,什么良田万亩之类的。这也无所谓,先把人忽悠来再说。不过现在既然他们都到了团山堡,你告诉戈希梦,让他耐心地给大家解释一下……‘
潘霸天讪讪一笑,心领神会地应道:‘是,大人。末将明白!‘
潘霸天正要离去之时,猛地想起了卢象升之事,于是详细跟张力说明了事情的始末。
张力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看来卢象升对自己不光是印象很好,而且也用实际行动支持,以后在宣府的招徕人口计划更加稳妥了。
自己有意于卢象升的事儿,现在还不能付诸行动,毕竟时机还未到,只能继续增加友好值,静待时局变化。
想到这里,张力挥了挥手,潘霸天这才拨马离去。
……
草原上到处都是皑皑白雪,雪停了之后的气温更低,一支庞大的马车队正艰难地往东北而行。
这支马车队一共有二百余辆,每一辆车上都装得满满当当,用牛皮毡子紧紧覆盖。
领头的一辆四马马车却与装载货物的马车明显不同,这辆马车的车厢很大。里面烧着炭炉,坐着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一身赤红的狐裘衣服。脖子上缠着一根貉子毛围脖,正在闭目养神。
他。就是大同府鼎昌行的二掌柜范庆成。
范庆成乃是晋商范永斗的远房子侄辈,与蓬莱县的范庆安是堂兄弟。
不过很明显他更受重用一些,因为他跑的这条路线,乃是宣府到沈阳,正是晋商的‘生命线‘。
在范庆成身边还有一名小厮,小厮一脸谦恭之色,时不时的往炭炉中添着木炭。
‘马六,现在到什么地方了?‘范庆成半眯着眼睛,淡淡地问道。
那名唤马六的出了准确地点:‘二掌柜,现在咱们已经过了龙山,快要到泰宁卫地界了呢!‘
显然马六对地理相当熟悉,应该是走过无数次这条线路了。
范庆成微微点头,终于将眼睛全部睁开了:‘出来大半个月了,这才走了一半路程。没想到今年下雪这么早,咱们在建昌耽搁太久了,需得加快行程才是啊。‘
马六小心翼翼地应道:‘二掌柜。雪后路面湿滑,若是走太快马车恐怕吃不消呢!‘
范庆成皱起了眉头:‘欲速则不达,确实是这个理儿。只是这批粮食金国大老爷们要得很急,严令咱们务必一个月内送到。现在只有十天期限。这却如何是好?‘
显然范庆成对误了金国大老爷们的事儿,心下惴惴不安。
马六年纪不大,人却相当精明:‘二掌柜。金国大老爷们应该也知道朵颜卫下雪的事。这种事咱们也不可能骗他们呀!‘
‘唔……‘范庆安微微点点头,似乎也只有这个理由了。‘希望他们不要责怪吧!‘
‘呯呯呯……!‘一阵激烈的枪声突然传入范庆成的耳朵,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是‘轰‘地一声巨响,马车顿时侧翻!
晋商马车队也是有三百多人护卫的,此刻已经倒下去了一半,另一半惊慌失措之下,躲在了横七竖八的马车下面!
‘敌袭!敌袭!……‘一名晋商护卫扯起嗓门高声呼喊,然而刚刚喊出了这一嗓子,他突然发现一个黑黑的物事朝自己飞来……
然后,轰地一声巨响,就没有然后了。
范庆成战战兢兢地从马车窗户中爬了出来,刚一冒头,只觉得脑袋上一阵剧痛,眼前顿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这场一面倒的战斗只持续了一刻便结束了。
木头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冷冷地骂了一句:‘为了等这帮孙子,咱们在雪地里埋了整整半个时辰,老子都快冻僵了!‘
疙瘩收拾起了自生火铳,笑嘻嘻地道:‘木头哥,咱们出来的时候不是喝了姜汤吗?疙瘩我倒是不觉得太冷呢!‘
木头恶狠狠地瞪了疙瘩一眼:‘你小子五行属火的,我能跟你比啊?‘
‘赶快整理战场,看看有没有活口?张大人有令,这帮人都是数典忘祖之辈,一个活口不留!‘
远处传来了火枪队长潘霸天的喊声,三百多名火枪队员立刻开始查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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