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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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君臣-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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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把猫杀了。我说过,他要是敢欺负比干叔父,我就杀他!”
  启哭得更厉害了。
  妇好见状,也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一般,扑在帝乙身上嚎啕大哭:“大王,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王子受德仗着嫡子的身份欺负启也罢,如今居然用黑猫血给启下巫蛊之术。这哪里是小孩吵架?分明是要谋害臣妾的孩子!大王,启一向温柔良善,就被弟弟欺负到这份上,大王要是不能给妾身一个交代,妾身母子今天就死在这里算了,免得碍了王后和王子受德的眼。”说罢拿起受德扔下的短刀,就要往粉嫩的玉颈上抹。
  帝乙一把抢过妇好手里的刀扔掉,看向妇戊:“王后,你是受德的生母,你说该怎么办?”
  因为曾经的谣言,妇戊和受德也不十分亲近。妇戊本就生性胆小懦弱,看到启被受德按在地上打,自觉理亏,闻言恭顺地垂下眼:“确实是受德的不是,大王说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帝乙看向受德:“受德,你说呢?”
  “反正父王眼里只有启,母后要是有别的儿子,也不会要我。”受德毫无惧色地抬头盯着帝乙,凌厉的眼神竟吓得帝乙倒退了一步,“要打就打,何必假惺惺地问我。”
  “你……”帝乙被气得浑身发抖,“来人,把这逆子给我拖下去,重打五十鞭!”
  受德看到侍卫拿着鞭子过来,只是白了他一眼,便自己脱掉上衣,毫无惧色地任由鞭子抽打在光裸的脊背上。五十鞭子连大人都受不住,受德居然连吭都不吭一声,只是咬牙盯着妇好和启,盯得他们寒毛倒竖,直到他再也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
  仲衍看到受德无辜受罚,想去为受德辩护,刚往前就走了几步,就被妇好捂着嘴拖回去,交给女奴带走。仲衍想了想,还是在走远之后打发掉女奴,自己去找比干。
  等比干姗姗来迟,只见受德昏死在地上,小小的脊背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持鞭的武士居然还在打。
  “住手!”比干护在受德身上。
  武士收不住鞭子,只听见“啪”的一声,鲜血立刻在比干白色的衣服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印子,比干则是整个人都往下一沉。
  不小心打了太师,武士吓了一跳,连忙收回鞭子,垂首站在一旁。
  比干一个儒生不比从小习武的受德,一鞭就差点被打趴下,硬是咬牙用胳膊支住身子,才不至于倒在受德身上。帝乙和妇戊、妇好都被没想到比干会突然出现,只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挣扎了半天,才勉强能抬起身子:“虎豹蛇蝎尚知护子,王兄王嫂居然能眼睁睁地看着亲骨肉被打成这样而无动于衷,狠毒之心,真是让虎豹蛇蝎都望尘莫及。”
  “大胆!”妇好尖叫起来,“大王,太师居然敢说大王的不是,应该重罚。”
  “受德是天赐之子,王兄王嫂都不怕把他活活打死,会惹怒天神,降大灾于我大邑商,臣弟有何可怕?王兄若是要打死受德,就连臣弟一起打死吧。”比干用胳膊支着身子,依然护在受德身上,回过头看向行刑的武士,“还有多少鞭?继续打!”
  再有一鞭下去,只怕比干就没命了。武士哪里敢打,只敢一声不吭地静候帝乙发落。
  “大王,你可要为妾身和启做主啊。”见帝乙不吭声,妇好又哀嚎起来,“王子受德用猫血诅咒启,太师还如此护着他,以后妾身和启没法在这王宫里活了……”
  “不是的!”仲衍站出来,“父王,启哥哥抓了猫,要吓唬比干叔父,受德不允,两个人才打起来的。”
  不论是对是错,他永远站在花花一边。比干知道自己偏心,可就是见不得受德吃苦。还好,他就知道他的花花不会是坏孩子。受德是为了保护比干不被启欺负,才会被打成这样。看到受德还趴在地上人事不省,比干只觉得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
  帝乙则是怒目瞪向妇好:“这是怎么回事?”
  “小孩恶作剧而已,大王和太师难道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谁让太师什么都向着王子受德,启难免羡慕嘛。”仲衍也是妇好的孩子,妇好不能自打耳光,只能改口,接着笑道,“再说这么大个人怕这么小的一只猫,真是好笑。太师上辈子是老鼠吗?怕猫怕成这样。”
  她见过哪只老鼠见了猫,会往水里跑的?比干也是那次被猫吓得逃进水里,才发觉人的手脚远不如鱼鳍和尾巴好用,居然一个劲地往下沉,还不能在水里呼吸,被武士捞上来以后,居然还会生病。比干很想念自己投生以前的鱼鳃和鱼鳔。
  事情澄清了,帝乙才想起来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受德,刚想去扶他,就被比干一眼瞪回去。
  “为了受德的安全,还是让他这阵子先住在臣弟家里吧。”比干挣扎着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受德,扬长而去。
  妇好怕帝乙因此迁怒于启,不等帝乙发落,便揪着启的耳朵拖走:“你呀你,不求上进,只会玩这种小孩的玩意儿,打架都打不过弟弟。还敢对着父王母妃撒谎,嗯?看母妃怎么收拾你!”
  帝乙不答话,反而是妇戊礼貌地劝了几句。
  启看到帝乙脸色不善,只能低着头任由妇好骂,一直等到帝乙和妇戊都走了,才抬起头:“母妃,不用骂了,他们都走了。”
  “怎么能不骂你?”妇好一指头戳在启的眉心,“不长进的东西,说什么给迷路的小猫找吃的,为什么不直接一口咬定是受德抓了猫来对你下咒?要是你说是受德对你下咒,或者说受德是给父王或者母妃下咒,说不定你父王一怒之下,就把受德杀了,或者至少也把他贬为庶人,你不就是储君了?看,结果受德挨了一顿打,就被比干救走。现在开罪了他们,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可是母妃不是说要做出善良仁厚的样子,朝中大臣才会支持我做储君吗?”启觉得十分冤枉。以一个十岁小孩的智力,他能在情急之中想出这套说辞,已经很不容易了。“爱护迷路的小猫,才会让人觉得我良善,我可是按照母妃说的做,哪里想得到还可以说是受德下咒。”说到这里,启恶狠狠地剜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仲衍,“再说要不是仲衍去告密,比干叔父怎么来得及把受德救走?说不定受德一样能被父王打死。母妃,这事怎么能怪我?”
  仲衍见妇好和启都对他怒目而视,怯生生地看了看妇好:“母妃……”
  “别叫我母妃!”妇好一巴掌把仲衍打倒在地,“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没有你这种儿子!”
  仲衍爬起身:“启哥哥……”
  启也往仲衍的脸上啐了一口:“我也没有你这种弟弟!”
  *****
  看到比干把受德抱回家,而且两个人都受了伤,太师夫人妫氏吓得委实不轻,连忙指挥仆婢准备草药,帮他们包扎,一直忙到日落时分才消停。
  太阳快下山了,外面下起雨来。妫氏吩咐仆婢安顿比干和受德睡下,自己亲自一一检查门窗火烛,去关大门时,看到一个小孩站在门外,被雨淋得像只迷路的小狗。
  “你是哪家的小孩?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纳闷归纳闷,妫氏还是赶紧把小孩拉进房子里,用袖子抹去他脸上的水,“怎么淋成这样?你先等等,姨娘给你拿身干净衣服换上,再叫人拉车送你回去……”
  小孩顺从地跟着妫氏进了太师府。
  妫氏心疼才这么点大的孩子居然在下雨天还不回家,也没留心怎么会有小孩找到太师府,直到拿来干净的布把小孩脸上的雨水、污泥全都擦掉,妫氏才认出冒雨来访的孩子:“王子仲衍!”
  仲衍抬起头来,一头湿漉漉的黑发下,苍白的小脸已经冻得毫无血色,勉强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婶母,我可以和受德一起住过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相依为命

  宗庙里,比干和帝乙站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王兄,臣弟有一事请教。”比干淡淡地开口。
  “什么事?”帝乙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往常都是受德做错了事,比干才会带他来宗庙。比干挨了一鞭子,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现在还告着假,就叫帝乙陪着他来宗庙,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
  “臣弟想请教王兄,殷商王朝的列祖列宗里有哪位做出过表率,听信妇人之言,甚至为了讨好一个女人,不惜将嫡子鞭打致死,就可以管理好国家的。”
  比干的声音十分平静,平静得像是商汤祖先的灵魂附在他身上质问帝乙。帝乙不禁抖了抖,不答话。
  “王兄,”比干的声音继续如流水般潺潺而来,“臣弟若是没有记错,王兄此举,倒是颇有夏桀遗风啊。‘人君好色,社稷必覆;大夫好色,宗庙必灭;庶人好色,其身必戕。’夏因夏桀宠爱妺喜而亡,不知商如何?”
  “大胆!”帝乙总算还记得自己才是商王,比干不过是臣子,“比干,你竟敢将孤比作荒淫无道的夏桀!”
  “臣弟不敢。”比干还是那副超脱于世俗之外的淡然模样。宗庙中香烟缭绕,一身白衣的比干傲然站立于烟雾之中,仿佛天神腾云驾雾而来。“夏桀宠爱妺喜不假,可断然不至于因妺喜谗言而杀嫡子、自毁宗庙,哪比得上王兄?”
  “比干,你放肆!”
  比干对暴跳如雷的帝乙看都不看:“臣弟不知何为放肆,只知主过不谏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过则谏,不用则死,忠之至也。”
  “你……”帝乙被说得无言以对。
  不论帝乙愿不愿意听,比干的声音继续如清泉般无孔不入地流进帝乙耳中:“君有诤臣,父有诤子,士有诤友。臣弟所言或许不中听,但身为大臣,进退自有尚尽之大义。臣弟让王兄陪臣弟来宗庙,为的是让王兄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痛改前非,保住大邑商的江山。若是王兄执意效仿夏桀,臣弟一介儒生,或许不能效仿先祖成汤灭夏,至少还能以身殉国。”
  “你……”
  “王兄,你还没有回答臣弟的问题。”比干不依不饶,“除了夏桀,还有哪位君王会如此盲信妇人之言?商汤列祖列宗之中,有哪位英明先祖做出过杀嫡子来讨好女人的表率?”
  比干的语气平静依旧,但是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帝乙听得出来,比干其实已经怒极。
  自知理亏,帝乙的语气软了下来:“比干,不过是小孩打架,有必要弄得这么严重吗?启不过是孩子心性,贪玩罢了,你就不肯原谅?”
  “小孩打架?贪玩?”比干缓缓地勾起嘴角,平静无波的面容多了几分讥诮的神色,“好一个‘小孩打架’、‘贪玩’。臣弟是朝臣,也是启的长辈,启就敢对臣弟如此作弄,他日若是登上王位,会如何处置朝中老臣?不过王子启确实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知道栽赃诬陷,颠倒黑白,谋害兄弟。事后王妃妇好一句‘小孩贪玩’,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原来王兄和箕子口中的‘仁厚’、‘善良’,便是可以为了王位,不惜以下犯上对长辈不敬、对嫡子不敬、逼死兄弟而毫无愧色,臣弟真是大开眼界。”
  知道自己冤枉了受德,帝乙也十分后悔。帝乙看了看神色平静如常的比干,总觉得像是小时候做错了事,站在先王文丁面前一般。可他在国是比干的君王,在家是比干的兄长,拉不下身为国君和长兄的脸,还想为自己辩解:“要说起来,也是因为你太偏爱受德,启才会嫉妒,想出这种恶作剧。你也是,一听说受德挨打,居然扔下相与的满朝文武便冲过来,弄得朝廷之中人人都知道孤的家务事。”
  “受德不仅是王兄的儿子,也是大邑商的王子,以后即使不是商王,也是手握重权的一方诸侯。王兄家里没有家事,只有国事。况且受德如果有父慈母爱,何须臣弟这个叔父来宠?”比干白了帝乙一眼,“王兄,你与王后是受德的生身父母,你下令鞭打受德,王后看见亲生儿子被打成这样都不理不睬。要不是仲衍来给臣弟报信,受德怕是已经没命了。”
  “受德……伤得很严重吗?”
  “还好,”比干脸上讥诮的神色越发浓重,“也就是两三天高烧不退,差点醒不过来……而已。”
  当初受刑时,受德从头到尾都是一声不吭,帝乙以为是行刑的武士手下留情,还下令重重地打。要不是比干赶来,说不定受德真的会被活活打死。
  短暂的沉默后,比干换了个话题:“臣弟听说后来启和仲衍也被王妃妇好骂了。”
  “该骂!”
  “王妃妇好骂启不长进,不该说什么看小猫可怜,给它找东西吃,而是应该从一开始就一口咬定是受德抓了猫来给他下巫蛊之术,谋害他的性命。那样的话,或许王兄就能直接把受德处死,断然不会让受德至今仍然阻在他继位为王的路上。至于‘吃里爬外’的仲衍,王妃妇好已经宣布要和他断绝母子关系,启也要和他断绝兄弟关系,他只好也躲到臣弟家里来。”
  帝乙无言以对。
  “王兄,还是让受德和仲衍以后就住在臣弟家里吧,不然臣弟怕王兄只剩得下王子启一个孩子了。”比干转身飘然而去,“王兄,他日若是王子启成了储君,请容臣弟带着仲衍和受德隐退,放我们一条生路。”
  至此,受德算是彻底与父母决裂。
  *****
  受德不知昏迷了多久,醒过来时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不是王宫。
  房子是精美的四阿重屋,光是一间寝室,就大得足以容纳数百人,巨大的土床还占了寝室近乎四分之一的面积。为了保证房屋安稳,殷商人在造房子的全程从打地基到全部完工,都要用人畜祭祀,平民人家造房子的过程中都要杀十几只牛、羊、狗等动物作为牺牲来祭祀,贵族造房子,更是要用奴隶做人牲来取悦神明,保佑房子坚固可靠。要造这么大的房子,恐怕光是奠基,就要用掉上百奴隶和牲畜作为祭品,绝不是一般的贵族住得起的。墙上有象征贵族身份的壁画花纹,窗子上有精美的镂刻,熊熊燃烧的火炕将屋子烘得有些闷热,青铜桌几和用来放酒器的柜子“禁”也说明主人的身份十分尊贵。但这里不像王宫,随处可见殷人崇拜的玄鸟图腾。床上铺的席子也只是苇席,不像王宫,每到天气转寒,土床上就会铺以兽皮保暖。意识稍微清醒一些,受德感觉得到自己被人贴肉抱在怀里。虽然被抱得很紧,受德看不到那人的脸,熟悉的如瀑黑发、如雪肌肤和温馨的气味立刻让他认出了抱着自己的人。
  “叔父……”
  “你终于醒了!”比干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巫医说受德背上的伤引起高烧不退,如果一直烧下去,可能性命堪忧。用冷水擦,用药酒浸,巫医还特意举行了驱邪仪式,受德依然昏迷不醒。后来还是妫氏说乡下有土方子,小孩高烧不退,就干脆给他穿很多衣服,焐在被子里面,发一身汗就好了,既然其他方法都没用,不如用土方子试试。可是巫医说受德背上的伤必须一直保持敞开,不然即使烧退下去,伤口也会化脓,到时候他们也无能为力。又要发汗,又不能穿衣,比干只能在屋子里燃上炕火,自己则是没日没夜地抱着受德,用体温给他发汗。已经三天了。受德三天没醒过来,比干就不眠不休地抱了他三天。万幸祖先保佑,受德总算还是醒了过来。
  “肚子饿吗?”
  受德把下巴搁在比干的肩膀上,刚想点头,就看见他身上也有一道血红的鞭痕,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触目惊心:“叔父,父王连你也打了?!”
  比干却是苦笑:“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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