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本就脾气火爆,孩子又是她最碰不得的伤疤,此时听到朱允炆提起吕氏生的其他孩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把朱允炆打倒在地:“小贱人,敢嘲笑我生的孩子少!”
“姐姐!”见朱允炆挨打,吕氏连忙护到他身上,“姐姐,孩子还小,不懂事,是奴家没有管教好她。姐姐要是生气,就打奴家吧。”
“你以为我不敢?”常氏揪过吕氏的头发,抬起手便噼噼啪啪地连扇她耳光,“骚狐狸精,骗了殿下,还怂恿你生的小狐狸精来嘲笑我?”
“常碧玉,你疯了?”朱标想拉开常氏。
“我疯了?我看你才疯了,不知道讨好父皇,也不会提防兄弟,只爱听那些个粉饰太平的话,看不到谁才是真的害你,谁才是真的对你好。”常氏一把推开朱标,拽过吕氏继续打,“骚狐狸,还敢发骚,嗯?看我不把你这双狐狸眼睛挖出来,瞧瞧你还能用什么来勾引男人,欺骗殿下!”
朱标见拉不住彪悍的常氏,连忙出去叫人,等到几个健壮的仆妇赶来、拉开常氏,吕氏已经发钗尽散,两边的脸颊都被打得如馒头般肿起,还被常氏用指甲抓了几道血印子。朱标看得心疼,要去扶她,吕氏却用手绢遮着脸推说没事,自己爬起身飞一般逃走。
常遇春是个急性子直脾气,在官场上可能不够圆滑,但是在战场上确实是一员得力猛将。从至正十九年开始,常遇春鏖战衢州、大战九华山、南下破康茂才、大破陈友谅、攻取元大都,为朱元璋南征北战,横扫战场如疾风骤雨,对朱元璋平定天下居功至伟。大明国成立后,常遇春依然驰骋沙场,将元顺帝一直赶到应昌府。原本接到捷报,朱元璋以为将元顺帝赶到阴曹地府的日子也指日可待,等着没有后顾之忧的太平盛世,不料等到的却是常遇春率师南归途中暴病身亡的消息,享年仅四十岁。朱元璋痛失爱将,从此心里只念着常遇春的好,对他的家人也是照护有加,常遇春的女儿才会成为太子妃,甚至过门以后,朱标都得看她的脸色。此次的事纵然是常氏千般万般不是,如果她一状告到朱元璋那里,朱元璋断然不会为了一个戏子出身的小妾得罪大功臣之女,到时候反而是朱标和吕氏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为了爱妾和与真正的心爱之人所生的孩子,朱标只能忍气吞声地先去哄常氏,为自己推搡她、骂她而道歉,直把常氏哄得气顺了,睡下了,才敢偷偷地溜过来看让他牵肠挂肚的吕氏。
为了不让人发现,朱标只敢躲在暗处,看到吕氏的屋里还亮着灯,朱允炆十分懂事地用冷水帮吕氏敷脸:“娘,还疼吗?”
“不疼。”话刚说出口,吕氏就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娘……”朱允炆的泪珠直往下掉,“大娘老是这么欺负你,为什么不告诉父王?难道父王也管不了她吗?”
“别乱说。”吕氏按下朱允炆的头,“你父王可是太子,是整个大明国除了你皇祖父以外最尊贵的人,怎么会管不住你大娘?不过家和万事兴,父王已经要帮皇祖父处理国事,每天都那么忙,我们不能再给他添乱了。要是父王问起,一定要说娘没事,就算不小心让他看到娘现在这样,也要说是娘自己不小心在门框上撞的,不许说是大娘打的,知道了吗?”
“嗯。”
听到屋里母子俩的对话,朱标的心揪成一团。如果吕氏是他的太子妃该多好,如果他的嫡长子是朱允炆该多好。等朱标百年以后,仁慈的朱允炆一定能开创一个以文治国的盛世。可惜吕氏这么好的女子偏偏嫁了他这么个懦夫,只会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受人欺负,却连反抗一下的胆量都没有。
朱标带着无尽的自责走后,吕氏哄朱允炆去睡了,自己也回到房中睡下,等到侍婢们都离开,才从床边的暗格里摸出一块手绢,像是把它想象成了什么人,放在嘴里狠狠地咬。
“我恨你……”吕氏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划过被打肿的脸颊,火辣辣的疼,一口雪白的贝齿似乎恨不得把这块手绢当做她心里的人碎尸万段,又不忍心真的扯坏,只能用手绢捂着脸呜咽。
都是他,骗了吕氏的心,原本说要纳她为妾,可是家里人一反对,便也跟着嫌弃她是整天抛头露面的戏子,连个小妾的名分都不肯给,就将她弃之如敝履。吕氏是唱戏的,从戏文中学到过不少历史典故,既然西汉高皇后吕雉可以权倾天下,她吕燕也可以。她攀上朱标,每天低眉顺眼地忍气吞声,日日忍受这么个丑八怪的亲昵和常氏的欺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把自己的儿子捧上皇位。
现在吕氏已经牢牢地抓住朱标的心。以朱标对她的宠爱,一旦朱雄英死了,常氏别无所出,朱允炆就是朱标当然不让的继承人。而吕氏在戏班子里的时候,没少学各种勾心斗角的戏,也没少接触江湖上各种下三滥的活计,要弄死一个小屁孩,实在是太容易了。只可怜朱标那蠢货还以为吕氏真的关心他,总能让吕氏轻而易举便搏得他的同情;常氏有点小聪明,看出了吕氏的真面目,却还不够聪明,不知道该怎么在朱标面前揭下吕氏的画皮,反而让朱标厌恶她;朱雄英那小蠢货更是还把吕氏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妈,吕氏送给他吃什么,他都当是吕氏怕了他,洋洋得意地照单全收。
谁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其实太子府也不过如此。吕氏已经开始给朱雄英下毒,以朱雄英的年纪,用不了多久便会一命呜呼。然后等朱元璋死了,然后朱标死了,朱允炆登基为帝,吕氏就是皇太后了,和吕雉一样的皇太后。吕氏撕扯着手中的手绢,咬牙切齿地笑着:“你等着,等我成了皇太后,我要你给我磕头,看你还敢不敢看不起戏子。”
做着当皇太后的美梦,吕氏很快就哭着睡着了,睡着以后依然不放开手中的手绢。几缕月光从窗子的缝隙溜进屋,照亮手帕角上绣的一个“湜”字。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建文帝朱允炆的母亲吕氏其实是太常寺卿吕本之女,也是出身显赫的大小姐,不是戏子。朱标有六子四女,其中长子朱雄英和三子朱允熥是常氏生的,次子朱允炆及四子朱允熞、五子朱允是吕氏生的,六子姓名及生母皆不详,女儿们生母不详。另外故事发生的时候,朱雄英应该只有一岁,朱允炆还要再过两年才出生,不过为了剧情铺垫,都做了调整,考据派请轻拍砖。
☆、第十三章 心
一开始听到朱棣说要娶个男人做王妃,还不惜顶撞朱元璋,朱棡只是笑话四弟在某些方面实在是见识浅薄,第一次食髓知味,就忙不迭在一棵树上吊死,不知还有大片的林子可以任他采撷。后来朱橚整天把“叶大哥”挂在嘴上,朱棡开始感慨这“男狐狸精”果然有些道行,不过那点道行也只够骗骗朱棣那样的傻子和朱橚那样的小屁孩。再后来朱标来过燕王府,之后便向朱元璋提出把朱允炆过继给朱棣,好成全他和他的心上人,朱橚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下朝后回府换了衣服,便去燕王府见识见识是什么人有本事让木头一样的朱棣都动心,还能让朱标心软。
晋王来访,燕王府的下人自然不敢阻拦,恭恭敬敬地引他去后院,结果大老远就听到朱棣的怒吼:“景逸尘,你给我放手!”
景逸尘?凤阳景家的人?朱棡挥了挥手,示意随从不必跟着他了,自己循着声音找过去,看到朱棣和另外一个人被个看起来比他年长些的少年一边一个地抱着。
景逸尘这二货最近是吃错什么药了?一跑进来就高呼“还是你们够兄弟”,一手一个把朱棣和叶咏乐抱了个满怀。朱棣小小地庆幸了一下朱元璋实在是听腻了他的要求,这次下朝以后直接把他赶了出来,朱棣才没有再继续留在宫里死缠烂打地要朱元璋封叶咏乐为燕王妃,不然他不在家,景逸尘肯定整个人都抱到叶咏乐身上去。虽然知道景逸尘对叶咏乐只是兄弟之情,没有非分之想,朱棣就是容不得任何人碰他的亲亲宝贝。
第一次半是强迫的肌肤之亲以后,朱棣还是夜夜都和叶咏乐同床共枕,但都只是抱抱亲亲摸摸,一定要等他真的回心转意,才肯正式和他恩恩爱爱。不过他自己不碰,并不意味着可以允许别人碰,哪怕是景逸尘这样仅仅出于友情的都不行。朱棣努力挣扎,想自己先重获自由,然后再把叶咏乐从景逸尘的臂怀中挖出来,无奈燕王殿下比力气比内力都不是景大侠的对手,只能一边想念自己还是受德时一身能托梁换柱的蛮力,一边盼着景逸尘自己良心发现早点放手。
景逸尘抱了半天,还意犹未尽地一边一个勾着朱棣和叶咏乐的脖子:“你们两个太够兄弟了。”
“怎么了?”叶咏乐不解。
“我要和咏悦成亲了。”景逸尘乐得几乎要飞起来。
“恭喜。”朱棣还在努力想摆脱景逸尘的“钳制”,然后把叶咏乐“救”出来。
“不过还是多亏了你们。”景逸尘双臂一收,又把朱棣和叶咏乐抱了个满怀,“小棣棣,幸亏你把咏乐抢走,叶盟主不得不给咏悦招赘,结果身家好的不肯入赘,身家差的他又看不上,最后白白便宜我了。”
小棣棣?朱棣的“小棣棣”确实够小的。不知为什么,叶咏乐分明面无表情,朱棣却从他脸上读出了这样的意思。
“别那么叫我行不行?”朱棣被景逸尘勒得都快断气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挣扎出一点能让他呼吸的空间,“你不是独子吗?你爹娘同意你入赘?”
“那当然。”景逸尘十分得意,“我和我爹娘说了,要是他们同意我入赘,除了第一个儿子姓叶,其他的孩子都姓景,如果不同意,我就出家,让景家断子绝孙。”
“你……够狠。”朱棣朝景逸尘竖了竖大拇指。景姓不是什么大姓,本就人丁稀少,要是凤阳景家再断了后,只怕天下的景姓人都剩不了多少了。朱棣不由得感慨为什么自己没有一个很稀罕的姓氏,兄弟还多得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否则他也能用同样的方式逼朱元璋和马秀英就范……不过他看上的是个男人,出家和娶叶咏乐的后果是一样的,根本起不到威胁作用。
“不过要不是你们两个帮忙,我连做赘婿的机会都没有。”景逸尘满脸幸福地把头埋在朱棣和叶咏乐之间,“这辈子能认识你们两个真好,为了成全我和咏悦,在咏乐的婚礼上演了一出闹剧。只可惜这样一闹,咏乐这辈子就算毁了。”
“原来如此。”叶咏乐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弹景逸尘手臂上的麻筋,从他的胳膊下面钻出来。
“鬼才有心思成全你。”朱棣也不知道一下子从哪儿来的力气,挣脱景逸尘,便去追叶咏乐,“咏乐,别误会,我去婚礼上抢亲是真的爱你啊,和你姐姐没关系……”
叶咏乐不理会朱棣,转过身来,看到朱棡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一下子停住脚步。
这就是把朱棣都迷得七荤八素的人?朱棡也饶有兴味地打量他。朱棡没有断袖之癖,不过出于好奇和纨绔子弟的时髦,他也去妓院找过小倌,但从没见过以色事人的男子能长成这样。分明是男子,偏偏眉眼如画,分明是如此秀美的五官,偏偏不会让人认错性别。如果仅仅是论相貌,比叶咏乐更漂亮的男子,朱棡也不是没见过,可他从没见过有人会如叶咏乐一样,带着一股谪仙般不沾人间烟火的清雅高远。分明只有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好高骛远的时候,动人的水眸却是古井无波,与其说像老僧,不如说更像是神龛中的菩萨,四大皆空,人世繁华在他眼中皆为无物,这份清高反而更让人想把他从神坛上拉下来,让他沾染上人世间的烟火气。尤其可笑的是这么个谪仙般的妙人儿站在还穿着朝服没有换下的朱棣身边,一个温润,一个霸气,一个俊秀,一个邪魅,一个淡漠中带着几分清高,一个妖冶中带着几分张狂,一个如隐士不问世事,一个如霸主君临天下,分明同为男子,分明是极端相反的性格,两人在一起,竟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朱棣生怕叶咏乐误会他抢亲的意图,忙不迭追上来,心肝宝贝的肉麻话说了一箩筐,见叶咏乐没反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刚发现眼前多了个朱棡:“三哥?”
原来是晋王。叶咏乐立刻跪下行礼,可即使是如此谦卑的姿势,朱棡都能从中品出几分不屑,仿佛在他眼里,朱棡这个三皇子都不值得他一跪。
“免礼。”朱棡都有些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几乎是出自本能地伸手扶住叶咏乐,“四弟,这就是你看上的人?”
朱棣没有回答,只是瞪着朱棡扶在叶咏乐胳膊上的手,似乎恨不得把他的爪子剁了。
一开始看到叶咏乐,朱棡对他的印象是静若止水,不动时波澜不惊,一旦动起来,就是惊涛骇浪之势,只是简简单单一个下跪的动作,便把朱棡骇得不敢受拜。听说叶咏乐和朱棣同岁,论月份甚至还没朱棣大,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还没有自己年纪大的小孩吓住了,朱棡觉得十分丢脸。
为了挽回面子,朱棡用扇子挑起叶咏乐的下巴,故意做出一副轻佻的模样,像是在集市上挑货品一样左右打量他的长相:“还真是个美人儿。头发油光水滑,一看就是欲求不满的下贱货色,皮肤又白又嫩,比女人还好。说点什么来听听……嗓音也清脆,想来在床上叫起来更动听。琴棋书画都会不会?啊,本王忘了,老五给我看过,他那本《救荒本草》上的CHA图就是你帮他画的,工笔画的功底不错,是个懂情趣的人。其实不懂情趣也没什么,”朱棡用下流的目光从上往下打量叶咏乐的身材,“这纤细的小身板在床上的滋味肯定更诱人,难怪四弟都会看上你。反正别人找你,也就图个房帏之趣,有这一身床上功夫在,还费心学那些个附庸风雅的东西干什么?”
听到朱棡的YIN言秽语,朱棣的脸都绿了。叶咏乐却还是一副无悲无喜的面孔,只是眼神中似乎讥诮之色更甚,让朱棡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挺清高啊。”朱棡用扇子拍了拍叶咏乐的脸颊,“摆出这么一副清高的面孔,倒是更让人想作践……”
“三哥!”朱棣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拍掉朱棡的扇子,挡在叶咏乐面前,不让他看,“三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来看看是哪个男狐狸精有本事把你迷成这样。”发现朱棣气急败坏,朱棡终于找回了一点威严感,用更下流的目光盯着叶咏乐打量,“果然是个美人,不知和青楼里的小倌比,滋味如何。四弟,让三哥也尝尝他的滋味怎么样?”
“三哥,别开玩笑了。”朱棣的眉头蹙得死紧,在背后抓着自己的拳头,才不至于打上朱棡的脸。
“舍不得?”朱棡带着几分戏谑打量朱棣,“小气鬼。”
他放弃了?不仅是朱棣,他身后的叶咏乐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要是朱棡继续胡搅蛮缠下去,景逸尘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万一他区区一个平民打了晋王……好不容易遇到真命天子,叶咏乐可不希望姐姐还没过门就守寡。
“这样吧,三哥拿其他女人和你换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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