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刚登基,还没做出一番事业,就忙着造碑给自己歌功颂德,这岂不是荒唐可笑至极?”
“如果建成说的这个丰碑是华而不实的歌功颂德石碑,那陛下真该现在就把建成拖出去砍了。”李建成轻笑,“建成说的丰碑既要看得见,又要看不见。”
“怎么说?”杨广被提起了兴趣。
“建成说的丰碑是完成一个造福千秋万代的宏伟工程,不仅造福现在的百姓,更是造福后世的百姓。如此一来,百姓对陛下感恩戴德,这个看不见的功德碑就算建好了。后世的百姓即使无幸得见陛下的圣颜,但是看到陛下留下的这个造福千秋万代的看得见的‘丰碑’,也会在心里给陛下建起一座‘看不见的功德碑’。陛下以为如何?”
“好!”杨广想了想,“可是造个什么呢?”他一直以来要么忙着南征北战,要么忙着篡权夺位,即使有心想为百姓做点实事,也不知道百姓需要什么。
“陛下可知每日所吃的大米是从哪里来的?”
“长安周围的农田……”杨广还算有点常识,不至于说出大米是从粮仓里面来的,不过看李建成的表情就知道,他说错了。
“北方气候干旱,不适合产米,但是江南乃渔米之乡,且多产细米,可收双季。不止长安,洛阳亦是如此。北方常遭干旱,粮少不敷民用,历年均需南粮北运。”
“这样啊……”
“可是南粮北调谈何容易?光是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就要数月之久。若只是辛苦也罢,一路上多有土匪出没,饥民掠夺,再加上运粮之人自己也要吃粮,能存十之六七便已算是幸运。更不用说偶尔还会遇上山崩,不仅粮食尽毁,人员伤亡更是惨不忍睹。”
杨广听得皱起了眉头:“民以食为天,国都又在北方,人口密集,运粮确实是大事。可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
“如果改陆路车运为水路船运,不仅能省下拉车的牛马,更不会遇上山崩。再者在水上打劫远比在陆地上困难,如果改为水运,粮食被掠夺之事也能大大减少。”
“水运是个好主意。”杨广点头表示赞同,“可是据朕所知,南有洛水,北有长江,但是彼此之间根本互不相通。”
“那就看陛下有没有汉武帝那样的魄力,敢为先人不敢为之事。”李建成目光炯炯地盯着杨广,“既然上天没有在洛水、长江之间造河,我们就以人力替上天纠正这个错误,自己挖一条运河出来。”
“在洛水、黄河至长江间挖一水渠,自洛阳乘船即可直达江南,确实不错。只是开凿这样一条运河又不是小孩子办家家挖水沟。”想到挖这样一条运河所需的人力物力,杨广又犹豫了。
“商旅不便,如何富民强国?倘河渠开成,举国出行便达,陛下可自由巡视民风,百姓可随意南商北贸,于国于民有大利。”
杨广还在犹豫。
“当然,开凿运河这种事确实耗费巨大,却是一时辛苦万世享福。再者这事若是人人能做到,又怎么能体现出陛下的雄心壮志呢?”
杨广还在犹豫。
见杨广还不点头,李建成最后下了一把重药:“如果陛下没有这份魄力,那就算了,就当建成生不逢时……”
“不,朕觉得你的提议非常好。”杨广最后还是受不了李建成的激将,乖乖跳下陷阱,“朕回头再叫人研究一下,把沿途的河流湖泊之间打通,修建大运河应该不会耗费太多人力。不过长安附近没有河流,从洛阳到长安如何改走水路,就又是一个大问题了。”
“直接在干地上开凿河流,自然费力不讨好,与其费心从洛阳再挖一条河到长安,不如直接迁都去洛阳。洛阳跨黄河中游南北两岸,居天下之中,素有‘九州之腹地’之称。先秦、汉晋皆以洛阳为都,如果再开凿大运河,与丝绸之路相交汇,再通过迁都吸引商人,促进当地经济繁荣,不仅方便国内的商贸,更可吸引西域的商人前来。繁华的都城会给外国商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们回到他们的国家后,就会自发地大肆宣扬大隋的繁荣富强,在周围国家立大隋之威,让他们的国君对大隋心生向往,何愁做不到四方来朝?到那时,大隋才是真正的天朝大国。”
杨广点了点头,觉得李建成说得有道理:“迁都和开凿运河都耗费巨大,不过功在千秋,朕花在上面的钱很快就能赚回来。”
“而且是钱滚钱,利滚利,花费是一时的,但是收益却可持续千万年。”李建成补充道,“不过大隋富强,却不是为了被番邦夷狄抢劫。《孙子兵法》开篇第一句便是‘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如果一个国家任人欺侮,不论这个国家多富庶,在其他国家看来,也不过是只肥羊,根本得不到尊敬,而且积累再多的财富,也很快会被掠夺一空。突厥欺我大隋已久,高句丽又常有不臣之心,若是陛下能永除此二患,便又是一件功在千秋的伟业。”
“确实。”杨广还仅仅是太子的时候,受突厥和高句丽的闲气便已经受够了,“一群化外蛮夷,朕早晚灭了他们。”
“陛下有这份雄心固然是好事,但总不见得御驾亲征,亲自上阵杀敌。修建运河、迁都也都是容不得半点马虎的工程,但是陛下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需要得力的左膀右臂为陛下分忧。陛下身边可有这样的人才?”
“你有什么推荐的人选?”
杨广以为李建成会趁机把李渊的亲信安CHA进朝廷,或者毛遂自荐,不料李建成只给了他两个字:“没有。”
“没有?”杨广颇为诧异。
“建成不过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虫,整天关在家里,连大门都不常出,和其他世家子交往也不多,怎么会认识什么贤才?只是建成在史书上看到在位期间有所作为的皇帝,身边都有许多贤能的人辅佐。像是汉武帝,纵然他一个人再能干,若没有主父偃、东方朔、桑弘羊等能人,又怎么会有大汉的盛世?”
“莫说是主父偃、东方朔,光是汉武帝身边的卫青、霍去病,就足够让朕羡慕了。”杨广长叹一口气,“可是当朝的卫青、霍去病在哪里啊?”
卫青在哪里他不知道,不过霍去病现在就坐在他面前。李建成想。
“可惜萧皇后空有卫皇后的贤德,却没有卫霍那样的兄弟子侄。汉武帝身边有多少能人贤士,可是朕身边有什么?饭桶、马屁精……”杨广不禁苦笑。
“汉武帝能得卫霍,自然是运气好,但是一味信任外戚是什么下场,李广利也作出榜样了。陛下要得贤才,也不能靠运气,而要自己去找。”
“去哪里找?”杨广冷笑,“王亲贵戚中的能人朕都找遍了,要论猛将,也只有宇文化及那种货色还勉强能撑撑场面。”
“《左传庄公十年》上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陛下艳羡的桑弘羊原本是满身铜臭的商人,主父偃出身贫寒,东方朔也不是世家子弟,卫霍更是奴隶出身……贤才未必出身于贵戚之家,反而是底层百姓中能人异士众多。撇开攀裙带的卫霍不提,其他出身贫寒的贤才都是汉武帝通过公车上书招纳来的,如果陛下予以效仿,从平民中筛选文武人才,何愁身边没有贤士辅佐?”
“好,太好了!”杨广兴奋得直搓手,“这个办法好。”
“不过陛下也别急着得意。”李建成无视兴奋得几乎要手舞足蹈的杨广,不温不火地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从民间选□的贤才大多原本出身贫寒,陛下提拔他们、对他们委以重任,他们自然会对陛下感恩戴德。但是这些人就像出身贫寒的绝色美女,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很容易就会被收买,很可能为了一点钱一点利就背叛陛下,三国时的吕布便是其中的典型。”
“这个……”杨广向李建成投以求助的目光,“汉武帝是怎么对待这个问题的?”
“重赏。汉武帝对手下的贤才从来不吝啬赏赐,光是漠南一战赏给卫青一人就有四十万两黄金。卫青纵然出身贫寒,但是如果拿惯了动辄数万两黄金的赏赐,一二百两白银的贿赂、收买,他还会放在眼里吗?汉武帝就是靠重赏来吊高能臣的眼界,让别人就算想收买他们,也付不起收买他们的价钱。”
看杨广听得两眼放光,李建成只觉得好笑。他只从史书上看到刘彻在位期间的成就,却没看到刘彻在位时,有东方朔时时纠正他偏激的行为,有桑弘羊替他背刮地三尺的骂名,有不贪名利的卫青宠辱不惊地为他效力,霍去病自己更是对他掏心掏肺——刘彻的赏赐固然丰厚,但是霍去病除了自己一家人最基本的吃穿用度以外,把刘彻赏给他的所有钱财都用来修建边关城池、加强军备,每次出去打仗还是能抢匈奴的就不用自己的,暗中替他节省军费开支。有这些人一起努力,大汉才能在刘彻手中发扬光大,而不是国库被他挥霍一空。可是杨广身边有什么人?任人唯亲的宇文述,贪财好色的宇文化及,中饱私囊的杨素,溜须拍马的裴矩……第一次读《史记》的时候,李建成就觉得司马迁那厮阉得一点都不冤枉,现在看来,也多亏他号称“前无古人”、“据实而写”,实则掐头去尾、胡编乱造的《史记》误导后人,杨广才会把李建成的亡国之策都当成治国之策,李建成才有希望推翻大隋的统治,把李世民扶上皇位。从这方面来看,李建成还真得感谢司马迁,让红莲有了一条生路。李建成决定回头去给司马迁上柱香。
杨广不知道李建成在盘算什么,只觉得听他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朕从很早以前就想让你入朝为官,又怕你年纪太小,做不了什么事。现在看来,朕直接让你做个丞相,你也能游刃有余。”
李建成做丞相的时间比杨广从出生到现在的时间还要长。不止是做丞相,大将军他也能做。如果他乐意,可以一个人把朝堂上的文武官职全都包了。
“朕决定赐你官爵,就封你为……”
李建成连忙打断杨广:“陛下是希望后世称颂陛下高瞻远瞩、雄才伟略,还是希望后世认为陛下只是个没主见的庸人,仅仅是凑巧遇到了几个有能力的大臣,才能做出一番事业?”
杨广愣了一下。
“如果陛下不希望被人认为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庸才,那么这些主意都是陛下自己想出来的,与建成无关。既然建成从来不曾向陛下进言,无功不受禄,若是陛下执意要赏赐,可能反而会传出难听的闲话。”现在让杨广独占“功业”,等到这些“功业”都成了“罪业”,也只有杨广的事,李建成才不要跟着杨广一起下地狱。
“你……”杨广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你为朕如此出谋划策,却连一点赏赐都不要吗?”
“建成只是进宫来赴陛下的夜宴,把酒论风花雪月,确实十分尽兴。可是我们谈到过什么正事吗?”
“朕何德何能,能遇到你。”杨广都有些哽咽了,“建成,你的名字是建功成业的意思吧?”
“是。”
“今年是朕即位后的第一年,朕一直都没有想好该用什么年号。现在朕决定了,新的年号叫‘大业’——你我一起成就的‘大功大业’。”
是,李建成一定会帮杨广成就他的……大罪大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亵渎
哥哥在和皇帝说什么,李秀宁完全听不懂,只是好奇地打量第一次看到的皇宫。这里比唐国公府奢华美丽千倍万倍,但是一直打量同一间房间,李秀宁很快就腻了。已经过了二更,可是哥哥和皇帝好像还没有谈完,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早就过了该上床睡觉的时间。杨广为了不让两个孩子碍事,还不怀好意地给李秀宁和李世民各灌了一杯酒。这些酒都是宫中陈酿,后劲十足,还没成年的孩子怎么抵得住?二更过后,李秀宁终于再也撑不下去,倒在李建成身上睡着了。
李世民则是努力地和瞌睡虫作斗争。皇帝看似人很好,可是李世民总觉得他看李建成的眼神让他觉得非常讨厌。他绝对不能睡着,不然说不定一个不注意,哥哥就会被欺负。
该聊的事已经聊完,李建成见李秀宁已经靠在他身上打起甜美的小呼噜,李世民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保证眼皮不耷拉下来,便要向杨广告辞。
“你还要回去?”杨广打量李建成的眼神越来越露骨,“让你们家的下人带他们回去就行了,你何必再多跑一趟?”从李建成出现,杨广就已经忍不住遐想他一头黑发洋洋洒洒地披散在枕席上,如玉的肌肤在□交缠下微微泛红,清冷的声音发出难抑的娇喘,动人的美眸溢满激情的泪水,会是如何动人的风情。
“陛下是什么意思?”李建成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原来你也爱慕朕。朕自从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李建成听得一身鸡皮疙瘩:“陛下是不是误会了?”
“你不爱慕朕吗?”杨广凑得离李建成越来越近,“如果不爱慕朕,为什么会为朕如此着想,却不愿居功?”
因为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把杨广拉下皇位,然后让李世民坐上去,从来就不曾为他着想过。
“陛下误会了。”李建成一边避让,一边搜肠刮肚地找托词,“忠于君王是臣子的责任,与臣子个人对君王个人的好恶无关,建成只是尽了作为臣民的本分,并没有其他意思。”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你心里也有朕吗?”杨广伸手去拢李建成耳边的头发,见他躲闪,反而笑意更盛,“别害怕。你都这么大,也该懂点男女之事了。其实两个男人相爱没什么可耻的,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做男女之间的事,分桃断袖,都是千古佳话……”
李建成当然知道男人之间也能做那事,但绝不是和杨广做。
“陛下确实是误会了。”李建成拒绝得毫不留情,“陛下忘了对我做过什么事吗?”
看到李建成眼中的惊恐和厌恶,杨广想到自己当年的荒唐之举:“你害怕了吗?”
遇到那样的事,谁能不害怕?纵然李建成活了三辈子,也无法坦然面对。
“是朕不好。”杨广垂下眼,“朕实在是太爱你了,才会不顾你还没长大,就忙着拥有你,生怕晚了,你就会属于别人。”
不好意思,他已经晚了,晚了整整两辈子……不,从女娲造人后白鲤第一次遇到红莲,他就已经晚了。
“幸好你已经长大了。这不是可怕的事,朕会让你觉得很愉快。”
杨广已经尽量用安抚的语调,李建成却是吓得步步后退,不小心撞翻了桌子,杯盆碗盏落了一地,李建成也被桌腿绊倒。杨广想去扶他,李建成依然往后退,生怕两人间的距离再拉近分毫。
“是依然无法接受两个男人相爱?还是担心你的爹娘无法接受?或者是畏惧世间的闲言碎语?”李建成的拒绝不但没让杨广冷静下来,反而让他眼中的□越烧越烈,“别怕,这些朕都会为你摆平,只要你肯和朕在一起,朕什么都能为你摆平,你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你。”
李建成已经缩到墙角,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广步步紧逼。
见李建成已经逃不掉了,杨广笑了起来,伸手要去抱他。李建成正挣扎要不要让飞廉出手,李世民已经一口咬在杨广手上。
“世民!”李建成惊呆了。
哥哥是他的,这臭皇帝休想碰他的哥哥。李世民紧咬着不松口,根本不管眼前的是不是九五之尊。
“这是你弟弟?”杨广轻而易举就甩开李世民,“唐国公府可真是人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