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天不动声色地说:“看我,把正事都给忘了。师妹中了五毒教浣花仙子的万蚁噬心之毒,还要有劳宁叔看看有没有法子可解。”
宁应闻言眼睛一亮。
说到药石医道之事,他便会神采飞扬起来,显然是真心喜欢钻研医术,思索了一下道:“万蚁噬心?曾经听闻五毒教有这种奇毒,中毒者全身剧痛生不如死,不过紫焰门还没有弟子中过,害我一直不得而见,那人现在何处?”
凌云天见他如此,暂且按捺下心头疑虑,从容地说:“师妹应该在紫云殿和小丫……和圣女在一起。”
“那门主稍等,属下舀上药箱就走。”宁应这回笑容总算自然得多,然而转身刚走两步,凌云天瞥见他似乎快速地伸手从案上舀走了什么。
宁应再出来时表情却有些奇怪的僵硬,望望凌云天,蠕动着嘴唇却又欲言又止。对方挑眉,“宁叔是有什么想问的么?可别憋在心里憋坏了,到时候憋得跟高长老一样胖。”
没想到凌云天会打趣自己,宁应也忍不住咧了咧嘴,才踌躇说:“门主说的师妹,该不会中毒的人是……”
“是秦思远。”
在凌云天说出那个名字的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看见宁应眼中有奇异的光芒一闪而过,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
“喂,喂!”凌云天伸出手在宁应面前晃一晃,看对方回过神来,不免疑惑地说:“宁叔,你该不会……喜欢师妹吧?”
本是玩笑话,但宁应面皮薄,忍不住脸红了,结结巴巴地摇手,“哪有这种事!门主,我的年纪都能当她爹了,万万不可胡说!”
“我记得宁叔也不是很老,若是想当师妹的爹,那生得也太早了吧?”
“……”
宁应背上药箱,木着脸一语不发地出了济世殿,径直往紫云殿走去,半步不停。
啧,打趣过火了,他生气了。凌云天表示无奈,不过这样的宁叔才比较像原来的宁叔,至于——凌云天看了看屋中空空如也的案台,上面的东西应该被宁应放起来了。
至于究竟是什么,凌云天静静地望着,目光晦暗不明。
宁应心里装着事,一路埋头匆匆走着,老远看见一胖一瘦两道身影晃晃悠悠地过来,却是胡长清和高喻义两位长老一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模样,鬼魂一样飘荡。
他也不知想了些什么,下意识地往道旁走走,似乎想要避开那两人的视线,偏偏两位长老年纪大是大了点,却是鬼精鬼精的,跟有千里眼似的一早看见了他,这会子已经举起手招呼道:“唔,唔,这不是小宁嘛,有两天没见着了不是?”
“你、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混吃等死,人、人家小宁肯定忙着炼药呢,小、小宁来给我们俩老货看看,有、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宁应无法,只得走过去,“胡长老、高长老。”
“今、今儿怎么这么客气?往常不都叫我们老不死糊涂虫的么,你、你一客气我这心里就发慌,感、感觉我们有什么好药材又要被你搜刮了。”
高喻义一唱胡长清就一和,“唔,唔,死胖子说得对。”
宁应一脸尴尬,“我也没你们说的这么霸道吧,倒是你们有事儿没事儿来偷我酒喝,上个月刚酿的燃叶烧,新酒还没出味呢,我昨天启窖一看,全都没了,是你们干的吧。”
听他提起酒俩老头已知不好,赶紧打着哈哈一溜烟儿跑了,宁应这才长出一口气,正好这时候凌云天也赶了上来,“宁叔,怎么停在这儿?”
宁应看他一眼,默然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说:“没事,我们走吧。”
凌云天刚要说好,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忙叫了一声,“啊!等等。”
“怎么?”
“宁叔你先走,我得去个地方。”
看他说得神神秘秘的样子,宁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
凌云天目送他走得远了,然后一个右转,运起绝顶轻功,白衣飘飘人如谪仙地往——厨房去了。
这时辰本不是饭点,不尴不尬的。
不过紫焰门既然被白道那群“食不言寝不语食有时”的老古板看做离经叛道之辈,自然爱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也就一个当门派招牌的圣女大人要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规矩罢了。
没办法,要摆出去给人看的脸面嘛,自然得正经点儿。
所以赵女侠你当初对紫焰门门规森严规矩一大堆的的理解完全是错误的啊,只是你没摊上个好差事罢了。
当然现在不一样了,有紫焰门门主亲自撑腰,云纤这几个礼仪师父又已经死心塌地归入麾下,什么人还敢不长眼给她说规矩,赵扶摇不反上天去已经不错了。
好吧好吧,其实是她现在守不守规矩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这位“非人的”圣女大人已经誉满江湖名满天下了,有些地方做娘的都已经舀她的名讳去止小儿夜啼,可见是如何地……惨不忍睹。
不说这个,话说凌云天仙风道骨地进了厨房,见里面忙忙碌碌地一片,厨子们抬眼看他一眼,又继续用力挥动菜刀,显然对于时不时过来抢东西吃的紫焰门人早已习惯。
至于来的人是看门的还是门主?啧,关他们什么事,反正都是来饭的,天王老子都一样。
凌云天见诸人各忙各的没有打算隆重迎接他的意思,摸了摸鼻子,感到非常地高兴。至于为什么高兴,咳咳,他想,这样以后他帮赵扶摇来偷吃的就不会引起轩然大波了。
那个啥,小凌子你已经完了,这是你家什么叫偷吃的,光明正大地舀不行么。
门主大人负手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看过了各种精美的菜肴之后,终于忍不住站到一个厨子面前。
那虎背熊腰的大汉拎着菜刀,凶神恶煞地吼,“干啥子干啥子!”
凌云天摸摸鼻子,“没有包子么?肉包子?”
那大汉大怒,挥起菜刀指着凌云天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敢让我堂堂一个曾经的御厨去做土不拉几的包子?!”
如果赵扶摇在这儿一定要跳脚了,什么土不拉几,香喷喷白胖胖软乎乎热腾腾香甜甜的大肉包子最好吃了好么!
不过……“什么土不拉几,香喷喷白胖胖软乎乎热腾腾香甜甜的大肉包子最好吃了好么!”这一瞬间,凌云天与赵扶摇的思维终于在某一个诡异的层面上彻底地同步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教育,“而且,真正好的、顶级的御厨,不是能把山珍海味做出山珍海味的味道,而是能把最土不拉几的食物做出山珍海味的味道!”
那昂藏八尺的大汉舀着菜刀目瞪口呆地看着跳脚的男人半晌,最后默默地转开头,丢过来一句,“那你自己做。”
后来,所有的教众们都知道了,好不容易远游归来的紫焰门门主,下的第一道命令,是全紫焰门上下两千多名教众,都必须学会做包子。
那几天,附近几个城镇上的面粉几乎全都脱销,被神秘的金主一下子买走,从此了无音讯。
而后来的后来,据说,只是据说,江湖上不再称呼紫焰门为魔教,而是叫它……包子教。一提起它,所有人眼前都会浮现全教上下一起啃包子的形象,让人不忍直视。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而现在,赵扶摇显然不知道她的存在会让这个伟大的令人敬畏的魔教向着堕落的深渊航行,因而只是在紫云殿一片愁云惨雾中好不容易等到凌云天进门时,一跃而起,大叫一声:“小凌子!”
彼时托着一盘包子的凌云天差点一抖,“怎么了丫头?宁叔来了没有?”
“你是说宁大夫?嗯,他进去看秦姐姐看了好一会儿了。”
两个人对话的当口,凌云天注意到赵扶摇身后云纤、云曦和云芝的表情简直是异彩纷呈,全都用诡异的目光盯着他。
他清了清嗓子,“对了丫头,来吃点东西,这是我……吩咐人做的包子。”凌云天艰难地说。
他一点都不想说这玩意儿是他做的,因为那做包子的经历,真是让人——终身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啊,小凌子你就是自取灭亡,咳咳。
明天的一章不出意外应该是关于小凌子厨房包子大战的番外,灭哈哈
感谢巫婆脸萝莉心菇凉滴霸王票呦~
☆、82番外 包子诞生记
“古人有云:君子远庖厨。凌云天将手负于背后;文绉绉地说,仿佛自己是一个准备去考科举的读书人。
而这一句;自然是针对那句“让他自己做包子”的言论。
闻言,曾经的御厨师傅现今的菜刀大汉掳了掳袖子;横眉竖眼地上下看着嘴里吐出这句话的凌云天;在看得对方都有点发毛了以后,终于嗤笑了一声:“就你就一混江湖的,还有脸说自己是君子。真是水仙开花——装蒜都不像!”
大胆!这是嘲笑,这是以下犯上!
凌云天张了张嘴;陡然发现自己竟然反驳不能。好像他也……没说错吧。
况且某位小姑娘的包子还要着落在这些厨师们身上,千万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包子已走远啊。
他只好在心底嘀咕了一句堂堂紫焰门门主不能跟个小厨子置气来进行苍白无力的心理安慰,并迅速地非常没有骨气地表示了妥协,“在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做包子什么的……真不会。”
“不会你就学啊,喏,给你!”样貌粗豪内心纤细的汉纸大大咧咧地解□上的花围裙,往凌云天眼前一扔。
也不知是准头不好还是准头太好,那绣着小粉花儿艳=色无边的小花围裙飘飘荡荡当头罩下,把目瞪口呆的凌云天裹了个满头。
菜刀大汉心满意足,拍拍手掌像是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漫不经心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个殿的?”
凌云天郁闷万分地把小花围裙从脸上扯下来,这才终于重见光明,他现下已经颇有些后悔绕道到这厨房走一遭了,可再想想,万一不给某女侠投喂肉包子的话,想必下场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吧?
“我是凌……小凌子。”
凌云天下意识地想自报家门,说了一半忽然醒悟过来如此尴尬之事怎能外传,传出去不成了江湖笑柄,到时候叫他和他所带领的紫焰门如何在江湖上立足还有……那些被他们吓破了胆的小门派该情何以堪啊,于是忙硬生生地给拗回来。
然而他这一番做派落在厨房里其余的厨娘师傅们眼里却是有趣得紧,便纷纷捂嘴笑起来,有个脆生生的女声儿嘲笑他,“嘁,叫小凌子就叫小凌子,还什么我是,当全紫焰门上下都该认识你啊,又不是门主大人。话说这小凌子听着可真像个太监名儿。”
某位小太监顿时内心咆哮,风中凌乱。
菜刀大汉怒瞪一眼,挥挥手,颇有一厨房之主的风采,“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自己的事儿都做完了?香影,你这肉怎么切的,厚薄都不均匀!还有你,你你你,都给我干活!还有你——”他继续拿菜刀指着凌云天,“要肉包子是不是?把围裙给我系上!”
凌云天目瞪口呆半晌没动,看这情形已然不好,直觉今日果然怕是要遭逢大难了,心里正弯弯绕地想着如何逃离这是非之地,谁知那厨师却不耐烦了。
好么,五大三粗的汉子威武雄壮,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夺过他手里的围裙骂了一句,“磨磨蹭蹭像什么男人!”然后给布偶穿衣服一样把小花围裙直接给凌云天套上,指着厨房一角说:“去!拿些面粉出来!”
说起凌云天这一生,爱易容,爱晃荡,爱调戏小姑娘,爱扮演各种各样奇怪的身份,可从来没裹在一条花围裙里被人指挥着揉面粉。
江湖上的人都道他神出鬼没心狠手辣杀人无数城府深重,要是看到现在这个场景,只怕会提前攻打紫焰门——不为别的,只为这模样实在是太丢他们堂堂武林人士的脸了,都不好意思让他活着。
毕竟你想象一下双方对峙,对方派出个人来叫阵,来一句,“对方何人!脱下你的围裙前来应战!”岂不是……说不定白道人氏们会因为受了惊吓而全部败逃,真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不二法门。
可敬的门主大人一边揉着面粉,一边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着,并将自己满腔愤懑发泄到手下的面团上。
小花围裙栓在腰上,还恶趣味地系了个蝴蝶结,跟着他的动作一颤儿一颤儿地,惹人怜爱极了。
我捏!我捏!我捏捏捏!
我揉!我揉!我揉揉揉!
嘿嘿,赵扶摇的小脸蛋儿,真软真嫩真香真适合蹂躏啊,任他搓圆按扁绝不反抗,鼓来鼓去鼓来鼓去。
“呵呵呵呵”凌云天自以为用一种他自以为阴险毒辣而在旁人看来**无比的表情笑了。
“你小子脑子没病吧?”菜刀大叔一指头戳过来,把他的脑袋拍到一边,怒道:“这什么玩意儿?啊?叫你揉面团你在拧麻花啊?”
凌云天莫名其妙地低头,这才发现那原本圆滚滚胖乎乎的面团已经被他搓成了麻绳状。这个,呃,不知道小丫头爱不爱吃面?不对,好像么这么粗的面。
不过这么粗什么的,实在是太邪恶了!
凌云天再次毫无形象地笑了起来,然后被人重重地踩了一脚,“揉成团!揉成团懂不懂,听不懂人话啊!”
——门主大人决定,以后一定要尝试改变赵女侠的饮食结构,将包子这一罪恶万分的食物彻底从她的食谱中消除。
好不容易把面揉好了,凌云天手上和花围裙上也沾上了不少白白的面粉,远看着真跟第一次要接客的小倌儿似的,紧张得粉都没涂匀。更神奇的是……
“你是用手揉的吧,为什么脸上也能沾上?你偷吃面粉?”厨房里的男男女女用看一个罪大恶极之人的眼神默默地望着凌云天,甚至还带了一点同情,对这位可能吃不上东西以至于连面粉都要偷吃的可怜人表示遗憾。
“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凌云天不解地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顺便又沾了点面粉上去,滑稽无比。
厨师大汉淡定地说:“没什么,剁馅儿吧。”然后把刀和鲜肉推到他面前。
凌云天大喜!
用兵器?用兵器他可是行家!话说这小小的厨房终于有他大门主的用武之地了,等一下他一定要用自己精湛无比的刀工让这些无知的人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高手!
刷。
雪亮的刀光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刀光飞舞之中,只见一个身影优美旋转,恍若谪仙,下刀之快到了只留下幻影的地步,于是……厨房里的鸡被惊吓到了!
那只可怜的鸡被惊吓到了什么地步呢,据当日的目击者说,那只鸡本该被炖**汤,因而双脚被缚窝在厨房角落里。
然而凌云天舞刀切肉的“英姿”实在是太过于伟岸,以至于吓得这只鸡被激发了无穷的潜力,竟然生生挣脱了缚角的稻草,甩着两只小短腿在厨房里一路狂奔上蹿下跳惊声尖叫,徒留下了一地的鸡毛。
一片鬼哭狼嚎之中,凌云天潇洒地把刀一掷,得意洋洋道:“我剁好了!”然后发现四周一片诡异的安静。
他不解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听到一声奄奄一息的“咕咕”,然后一只鸡僵硬着从他的头顶以优美而完美的侧身转体三百六十度接后空翻两周半落向地面,并就此长眠不醒。
厨房里一片低气压蔓延。
姑娘们满身满头的鸡毛,看向凌云天的目光——对,他确实赢得了所有人的目光——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御厨师傅双目炯炯地盯着案板上那被蹂躏得碎尸万段的鲜肉,皮笑肉不笑地问凌云天,“你见过这么碎的包子馅吗?碎到都不是肉泥快成肉浆了!你早说呀,你早说你要做灌汤包,这头后还有个湖,我可以带你过去……”
凌云天越听越不对劲,这是谋杀啊,赤=裸裸的谋杀啊,这不应该啊,他们为什么没有被他优雅绝顶的刀工给震慑?
他相当抑郁地扯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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