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似是大为不耐,眉头一耸,冷漠的说道:“诸位不用承情,至于心气难平,任凭报复。”霍然转身向外行去。
韩士公怒火又动,大声喝道:“站住!”
那少年左脚已跨出室门,听得喝叫之言,重又停了下来,回过头冷冷问道:“什么事?”
韩士公一抱拳,道:“先谢相救之情。”
那少年冷笑一声,道:“不用了。”
韩士公道:“明人不做暗事,顿访少庄主转告令尊,韩某人等如若能闯得出六星塘,异口再当面谢。”
那少年道:“诸位如若自信能够闯得出去,悉听尊便。”
韩士公纵声大笑,道:“老夫说走就走。”
那少年道:“只怕未必能如你之愿。”
韩士公道:“少庄主口气咄咄逼人,想是这六星塘中,早已为我等设下了重重埋伏,如若在下等紧随少庄主身后闯出,纵有埋伏,也未必就敢发动。”弦外之音,无疑提醒林寒青等,此时此情,乃大好的逃走之机。
那少年神情一变,道:“不妨一试。”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韩某人走南闯北,经历的凶险数,少庄主如能拦住在下,韩某人才肯心悦诚服。”双肩一晃,直向室外冲去。
他虽在桃花居中,被囚了两年之久,但这两年的岁月之中,时时存脱身之想,武功并未搁下,反而因祸得福,摆脱了绕身事务,勤修内功,武功进境甚多,这举步一冲之势,疾逾电闪。
林寒青曾在那石牢之中,接了他一记学力,知他内力雄浑,非同小可!闪身一侧,袖手旁观。
那少年眼看韩士公疾冲而来,冷笑一声,反臂拍出一掌。
这虽是乎平常常的一掌,但因那掌势劈出的时机,和指袭的部位,无一不是恰到好处,韩士公又带有铁铐,无法分掌招架,竟然被一掌迫了回来。
韩士公征了一怔,暗暗忖道:“他这一掌并无任何奇奥之处,何以竟把我退了回来,这娃儿倒是不可轻敌!”重又举步向前行去,不过,这一次,他已不是猛冲,暗提功力,缓步而行。
那少年挥手一摆,随行的执灯童子,应手退出室外,高高举起灯笼。
韩士公虽然看不出那少年掌势的奇奥之处,但已不敢大意,相距少年两三步处,停了下来,双掌一合,推了过去。
他内力深厚,合掌一推开,掌势未到,掌风潜力,已然逼到。
那少年又是一声冷笑,左掌“孔雀开屏”,斜里一拨,身子随着掌势倒转,避开了韩士公正面掌力,右手疾翻而出,五指直向韩土公腕脉上面扣来。
他出手的招术,看上去毫无奇幻之处,但平淡中却深得稳实二诀,攻袭的方向和部位,竟都是人不易封架,而却又是必救之处,韩士公推出的掌力被他一拨引开,重心偏向一侧,而那少年乘隙侧袭,一掌抓来,虽是普普通通的擒拿手法,竟然又被逼的退后二步,才避过一击。
韩士公骇然而退,望着那少年出神。
他见多识广,连连被人迫退,已知遇上了高手劲敌,那少年并非侥幸取胜,自己无法封架开对方的掌力,亦非因为是身有锁铐。
林寒青突然欺身而上,带铐双手一合,道:“在下领教几招。”
那少年冷冷答道:“尽管出手。”
林寒青看他逼退韩士公的手法,都是极为平常的招术,掌下也用一招“童子拜佛”的平常招术,推了过去。
那少年肃然而立,直待林寒青推出的掌势将要近身之际,右手忽然一式“腕底翻云”,斜斜翻了上来,五指半合半张,拂向林寒青腕上脉门。
这一招亦是极为平常之学,凡是习过武功之人,几乎是无人不会,但他那半合半张的五指,却是与众不同,而且他出手的时机和出掌方向,无一不是恰到好处,刚好是林寒青招术用老之时。
林寒青心头一震.疾快的退了两步。
那少年却冷笑一声,霍然转过身子,缓步而去,在那执灯小童的导引之下,绕过两个巨大的铁笼,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
林寒青望着那少年消失的方向呆呆出神,陷入了沉思之中。
韩士公突然一跺脚,叹道:“唉!刚才你那一招‘童子拜佛’,如若去势再缓一些,招术不老,变一招‘挥尘清谈’,刚好破了他一招‘腕底翻云’”
林寒青缓缓说道:“虽那一式招术用老,但我要是变化成‘剪花手’,震他腕脉……”
韩士公低声吟道:“剪花手,剪花手好,老弟,这一招变的绝佳无比,他如不及时而退,非被老弟镇住脉穴不可,可是老弟,你当时怎么不变啊?”
林寒青道:“他那半张半合的五指,如若一齐弹开,纵然不算他弹出的内力指风,亦要陡然长出寸余,拂伤我的腕脉。”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咱们不该先出手攻他了。”
林寒青摇摇头,道:“老前辈和他动手之时,晚辈见他连用平常的招术,逼退了老前辈,旁观所见,还认为他不过深得稳实二决。以静变招快攻,及至亲自出手之后,才知料敌有误,对方不但深得稳、实二诀,而且手法乎实中蕴藏奇诡,已然化腐朽为神奇,表面上看去,他出手的招术平淡无奇,实则暗藏杀招。”
韩土公默思适才动手情景,不禁轻轻一叹,道:“老弟说的不错,想不到在此地遇上了这等高手。”
林寒青缓缓回过身去,低声对那青衣少女说道:“姑娘不用多费心机了,咱们走不了啦!”
那青衣少女接道:“走不了,难道咱们坐以待毙么?”
这三人同临于危难的境遇之中,极自然的生出了一种相怜相借之情。
患难,使他们连结在一起。
韩士公轻轻的咳了一声,道:“老夫走南闯北,会过无数高手,想不到今日竟然栽倒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娃娃手中……”
那少女突然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如若我家老主人在此,那人再强十倍,也无法拦住我们。”
韩士公道;“你家老主人是什么人?你竟敢发这大口气?”
那青衣少女道:“哼!提起我家老主人的名号,举世无人不生敬佩。”
韩土公道:“你说了半天,究竟是那一个,哼!女孩子家,说话总是吞吞吐吐,说不清楚的。”
那少女道:“我家老主人么……”忽似想起了什么重大事情,骤然住口不言。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老前辈,看来咱们想闯出此室,已是极难之事,但晚辈……”
那青衣少女接道:“我有法子……”
韩士公冷冷说道:“你别打岔好不好?”
林寒青道:“让她说吧!”
青衣少女道:“咱们合力推倒一扇墙壁,避开正门……”
韩士公接道:“不用说了,这法子老夫不用去想就知道了。”
青衣少女冷冷说道:“你急什么?让我先把话说完了,你再接口不迟。”
韩士公听她说的庄严,果然不再讥笑,四道目光,凝住在她的脸上。
只见那青衣少女整整衣衫,瑞容而坐,合掌当胸,自言自语的说道:“姑娘请赐谅寒月,动用五彩神筒之罪……”
韩士公轻轻咳了一声,道:“喂!女娃儿,你在跟谁说话?”
寒月道:“对我家姑娘说话。”她说的严肃庄重,如有其事,韩士公虽然明知这室中再无别人,也不禁四顾了一眼,说道:
“唉!你家姑娘,是何等人物,竟然得你如此敬重?”
寒月肃密接道:“绝世才女,一代红妆,唉!可惜她身罹了不治绝症,终日里缠绵病榻,受尽了病魔缠身之苦……”目光一掠林寒青,接道:“如非想打救我家姑娘之命,我也不会偷你那千年参丸了。”
林寒青淡然一笑,默不作声。
韩士公道;“咱们逃走之事,不知和你家小姐有何关连?”
寒月道:“我家姑娘才气纵横,前无古人,能制甚多稀奇古怪之物,足以惊世骇俗。”
韩士公冷冷说道:“前无古人,这口气不觉着太大了么?”
寒月道:“我还觉不足以形容出我家姑娘的绝代才华。”
韩士公道:“好吧!就算她前无古人,你接着说吧!”
寒月道:“我家姑娘,心思灵巧,擅制各种奇怪之物,寒月得蒙宠爱,侍候姑娘……”
林寒青听得心中一动,暗暗忖道;不知她口中的姑娘,是何等模样的人物,竟得她如此余分敬仰。
只听寒月接道:“我在离开之时,得我家姑娘思赂一物.名叫五彩神简,告诉我遇上什么危难时,只要施放此物,就没有人再敢追我了,我怀在身上,一直舍不得用,看来今日是不用不行了,承你们两位替我除去了枷锁手铐,我施用五彩神筒,帮助你们逃走,那也算报答你们之恩。”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老夫不相信世间有此等奇怪之事。”
寒月怒道:“你不信算了,你不敢逃走,就一个人留在这里等死吧!”
林寒青心中也不相信,但见寒月满脸怒容,不好再直接相询,转着圈子问道:“姑娘的五彩神筒,不知可否拿出来让在下等见识一下?”
寒月略一沉吟,道;“好吧,你们闭上眼睛,我取出来给你们瞧瞧。”
韩士公冷哼一声,道:“女孩子家,花样当真是多。”他口中虽然反驳,双目却依言闭了起来。
林寒青更是早就闭紧了双眼。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耳际间响起了寒月桥若银铃的声音,道:“好啦,你们睁开眼睛。”
韩士公凝神望去,只见寒月双手捧着一个三寸长短,粗如大指之物,不禁一皱眉头,道:“我瞧这五彩神简,还是你自己留着玩吧!”
寒月冷冷说道:“夜色幽暗,你自然是瞧不清楚了。”
韩士公怒道:“老夫双目,能在午夜分辨猫珠滩说我瞧不清楚了?”
林某青运足自力,只看到一个长筒,实在无法分辨出它的妙用何在?但他一向不愿多话,转过头去,不再瞧着。
寒月心头大急,怒声喝道:“怎么?你们都不信我的话?”
韩士公道;“动手相搏,是玩命之事,扶弱济贫,援救妇女,乃大丈夫的本分,姑娘不用耍花枪,我们也要设法先助你脱险的。”
寒月心头大急,高声喝道:“好啊!你们都不相信,我就放给你们瞧瞧。”站起身来,直向大门冲去。
韩士公深手一把,抓住了寒月右腕,道:“你要找死么?”
寒月怒道:“快放开我,哼!不给你们瞧瞧这五彩神筒的厉害,你们也不知我家姑娘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了。”
她不脱少女稚气,心头一急,说话也有些娇憨口气了。
韩士公五指加力,扣紧了寒月脉穴,寒月立时失去了挣扎之能,韩士公摇头叹道:“女娃儿,那南狱疯人,武功高强,掌力雄浑,老夫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你如何能挡他一击,就算你家姑娘才华绝世,容貌无双,但她身在遥远之处,也是无法救援于你。”
他为人虽是有些冷傲孤僻,但心地倒是慈善得很。
寒月向后退了一步,道:“你们不要我试用五彩神筒,那是相信我说的话了?”
韩士公道:“信就信吧!”
寒月道:“那你们快些推倒墙壁,咱们一起逃吧!”
韩士公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反正老夫也不愿束手待毙,倒不如痛痛快快干上一场,死亦无憾。”暴喝一声,一掌向壁上推去。
他的掌力威猛,虽是摇远推出一掌,也震的壁动屋摇,落尘弥目。
林寒青暗暗想道:“如不甘心受他束缚之命,那是免不了一场恶战,倒不如先脱此室之困。”心念一转,站了起来,说道:
“老前辈,在下助你一臂之力。”举步行近墙壁,潜运内力,双手按在壁上,猛力向前一推。
那知这堵墙壁,建的甚是坚牢,林寒青全力推出一掌,震的屋瓦滚滚而落,墙壁仍然屹立。
韩士公大步冲上,双掌合力推出。
这两人的力道合在一起,不下两千斤,那砖壁虽牢,也是禁受不起,只听一声轰然大震,上飞尘扬,墙壁倒塌了三尺宽窄的缺口。
就在这砖壁倒塌的同时,两扇木门呀然而开,耳际间响了南狱疯人豹吼般的一声怪叫,一股强劲的潜力,直奔过来,如一股激射的瀑布,划裂了弥目的尘土。
韩士公大声喝道:“女娃儿快走,老夫挡他的掌势。”双掌“推山填海”,平胸推出。
两股破空的劲力一撞,激旋成风,满室飘荡。
寒月娇躯一晃,首先跃出室外。
林寒青目睹韩士公接下了南狱疯人一掌,人也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立时横跨一步,说道:“老前辈请先退出,晚辈试他一掌。”
韩士公已知他武功高强,也不谦让,低声说道:“不可恋战。”疾跃而去。
林寒青先发制人,不容那南狱疯人再度挥掌攻来,挥掌先发一招。
尘上弥目,林寒青掌势略偏,强厉的掌风撞击在打门上,砰然大震中木门应手碎裂。
裂木声中,传过来一个细微,但却十分清晰的声音,道:
“韩老弟,多多珍重,六星塘中人,个个身手不弱,为兄的不能助手护送了……”微小的语声中仍不失那怪厉的音声,入耳即可分辨出是南狱疯人之口。
林寒青暗暗一叹忖道:此人并未忘去故旧,必有难言苦衷,心念转动之间,人已跃出室外。
抬头看星河隐现,这是个浮云掩星的深夜。
一排排繁茂的花树,淙淙盈耳的水声,风拂花影,送过来阵阵清香,停身处竟是个占地甚广的花园。
韩士公和寒月并立在四五尺外相候,林寒青加快脚步,奔了过去,低声说道:“南狱疯人未忘故交,他出手攻袭老前辈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寒月目睹林寒青走出危室,眉头一展,道:“奇怪呀,为什么没有人来拦阻咱们的去路呢?”
韩士公冷肃的接道:“女娃儿不用高兴,就老夫数十年的江湖阅历来说,这种情形,更是可怕,不是这些花树中暗藏埋伏,就是别有所谋……”
寒月道:“哼!你若害怕,我走在前面开路。”右手执着五彩神简,大步向前行去。
韩士公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不是瞧你是个女娃儿,老夫非得出手教训你一顿不可!”他口中虽在呵责寒月,人却举步防在她身后而行。
林寒青走在最后,暗运功力戒备。
穿过三四排花树,仍是毫无声息,既不见有人现身拦阻,也不见有什么事物发动,广大的花园中一片死寂。
这出奇沉寂,反而使久走江湖的韩士公有些暗生凛骇之感,陡然停下脚步,说道:“事情有些不对,咱们推倒那砖屋的声音,何等强大,怎的竟然未惊动六星塘中之人?而且囚人禁地,何以竟是没有防守?”
林寒青也觉着这出奇沉寂,给人一种紧张的恐怖,轻轻叹息一声,道:“晚辈亦有同感。”
寒月冷笑一声,道:“你们不用疑神疑鬼啦!据我看来,那人不过是吓唬咱们罢了。”
话还未完,突听身外五六尺处,一排花树后面,传过来一声冷笑,道:“如若是认时务的,最好是自动的退回去吧!”
韩士公自觉年纪甚大,见闻广博,在这三人之中,自应是领袖人物,当下接口说道:“那一位朋友,请出来答话。”
花树后又传出一声冷笑,道:“六星塘中从没有走过一个活人,各位的停身之处,已然陷入了重重的包围之中,只要我一声令下,见血封喉的绝毒暗器,立时将密如骤雨,由四面八方袭向各位的停身之处……”
韩士公流目四顾,果然发觉自己三人已然停身重重花树环绕之中。
他久经大战,临危不乱,当下冷笑一声,道:“区区几件暗器,岂能奈何老夫。”
花树后又传过那人冷峻的声音,道:“在环绕三位四周的花树之后,隐藏有一十二张连珠匣弩,和八具梅花针简,如若三位自信能在这幽暗的夜色之中,躲过强弩、毒针,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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