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展旗表情痛苦地说:“唉,别提那百分之三了,昨天谈了一上午,口水都干了,结果就是为了60万的违约金,硬是没搞成。所以你不能怪我,我是已经尽力了。”
“总之,即使以后搞成了,百分之三依旧有效?”我瞪着他问。
“有效有效,给你又不是给别人。”高展旗倒是蛮爽快。
“那好吧,说,今天这些蛋挞所为何事?”我拿起蛋挞啃了一口,滚烫的蛋黄美味无比。
“今天,我遵照你的建议去找林启正,一个送请柬,二个是借车……”听他谈到林启正,我不由的紧张起来,嘴里的蛋挞一时也忘了是何滋味。见到他了吗?他会说什么?他还好吗?我心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边,高展旗也面露难色:“可是,我在他那里等了他一上午,和他的小秘书聊到都快产生爱情了,也没见到他出现,据小秘书说,他今天一天都有会,连晚上也安排了会议。这可怎么办啊?”
他怎么总是这么忙,也好,忙一点,可以少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邹雨!你一定得帮我的忙,我这个礼拜天就要大喜了,如果他这里借不到车,我还得找别人想办法去。”高展旗哀求地看着我。
“你直接打个电话给他不就结了。”我收回心思,面无表情地建议。
“他那个电话,总是别人在接,请别人转来转去,谁知道什么时候有消息?”
“你没有他的私人号码?”我奇怪地问。
“私人私人,当然是私人用的,我们这种人怎么会有?”高展旗望着我,又显出那种暧昧的表情。
我最受不了他这种样子,扯过一张纸条,将林启正的手机写在上面,递给他说:“那,自己找他说去,成就成,不成,你也好想别的主意。”
高展旗叫起来:“哎!邹雨,蛋挞你可是已经咬了一口了啊,让你帮个忙,举手之劳,张口之功,只要在说再见之前,顺带着提一下的事儿,你都不肯,太不够意思了吧?”
“我早跟你说过,不会帮你去问这些事情。”我低头开始工作,以遮掩自己有些难过的表情。
见硬的不行,高展旗又来软的:“邹雨,你行行好,我要能借,不早就到别处借去了,我老婆要求车队必须是清一色奔驰,我也夸下了海口,可是现在只有两天了,我好不容易凑了六台,总得有个八台才象个车队啊!”
“哪有那么多人要坐啊,娘家人也太多了吧?你老婆也太虚荣了吧?”我不客气地说。
“有什么办法呢,你不虚荣,可你看不上我啊,她和我断断续续也好了几年了,临出嫁,就想在姐妹面前风光一把,这也可以理解吧?”
见他为难的样子,我也有几分同情,但是,以我目前的状况,又怎么可能向林启正提出这些要求呢?
我只能硬着心肠说:“总之我不会帮你说,你自己问问看嘛,这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他应该会同意的。”
高展旗叹口气:“唉,实话说吧,别看林启正比我大不了多少,我还真不太敢和他打交道,那个人,深藏不露,心思很深,有时我说十句,他答不到一句,答的那一句还让我想半天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如果问他借车,他又不说同意,又不说不同意,我该如何是好?”
已经不止一人在我面前评价林启正少年老成,心机缜密,可我却看不到,或许爱情会影响人的判断能力吧,我暗想,口里答道:“想那么多干嘛,先问了再说呗,你肯定不是第一个向他借奔驰的人。”
“那好,我现在就问!”高展旗一拍大腿,提起我桌上的座机就开始拨号码,边拨还边说:“拿你的电话打,他再忙都会接。”
看到他的举动,我跳了起来,想从他手中抢过电话:“别打别打,用你自己的电话,别用我的。”高展旗抱着话机嬉笑着躲闪,我从座位上起身绕到他身边,一心只想阻止他。
但就在我和他抢来抢去的过程中,电话已经通了,高展旗嘻皮笑脸地对着电话里说:“喂,林总吗?我是小高啊,我在邹雨这里,你看她多小气,我还没和你说上一句话,她就抢个不停。”
已经通了,既然已经通了,我只好泄气地坐回到座位,拿起案卷佯装开始工作,但耳朵却在认真捕捉高展旗与他说的每一句话。
“林总,我这个星期天准备办喜酒,想请您参加,请柬我已经放在张秘书那里了。”
……
“谢谢,谢谢,如果您有时间能来的话,就是我最大的荣幸,非常希望您能来。”
……
“当然,当然,我知道你很忙。”
……
“好的,好的。另外,林总,有件事想请您开恩帮个忙?”
……
“我想借您公司里的奔驰车接一下亲,不知道可不可以?”
……
“我知道有制度,欧阳部长也说过,借车必须经您特批,但是确实是在别的地方已经借不到了,才向您开口,您看有没有可能借给我用一下?”
……
“邹雨?她在这里,您稍等。”高展旗突然提到我的名字,我抬头,高展旗将话筒递给我,还表情夸张地向我不停作揖。我无法,只能接过电话说“喂”。
“很忙吗?”他的问话很正常。
“还好。”我也正常地回了一句,但觉得自己嗓音干涩。
“我们公司的车一般不外借,特别是用于接亲这种事情,影响公司形象。”他公事公办地说。
“哦。”我望着高展旗期待的样子,只好加一句:“可不可以想点办法?”
他仿佛思忖了一下,问:“要几台?”
“两台吧?”我答,高展旗在旁猛点头。
“好吧,星期五让他与傅哥联系,但用的时候一定要把车牌遮上。”他干脆地回答。
“好,谢谢。”
“不用谢,不要对我说谢谢。”他的语气突然低沉了下来。
我的心揪紧地疼痛着,他在电话那端也没再说话,就这样沉默了几秒钟,他才说:“我还在开会,先挂了,再见。”
“再见。”我也答,等着听到他挂断的声音,然而等了许久,忽听他在那边“喂……”
“嗯?”我答。
“……还是你先挂吧。”他说。原来他也在等着我挂断电话,两人,竟是这样依依不舍。
我看着对面虎视眈眈的高展旗,只好将电话扣回原位。
“怎么样,没问题吧?”高展旗喜滋滋地问。
“让你星期五与他的助手傅哥联系,车牌用的时候要遮上。”我复述林启正的指示。
高展旗抚着掌叹道:“我就知道你一出马,准没问题。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我低头做事,不想再与他啰嗦。他却又凑上来继续说:“下一步想办法把他弄来参加酒席,我就免你的红包。”
我不答,好象没有听见,他知趣地离开了办公室,边走边在后悔:“早知道借四台,凑足十台车!”
我低着头看案卷,案卷上的字却含混不清,难以分辨。我用力地瞪着眼睛,希望泪水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迅速蒸发。
明明想要离开,为何,却依旧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重新听见他的声音,就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是诸多纠缠,如今再想抽身,又怎会那么简单?邹雨,是你自己惹的祸,也只能由你自己慢慢收拾吧。痛得再多再久,总有结束的一天。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四十六)
晚上,高展旗请所有的同事吃饭,为他星期天的婚礼预热,因为我们都被他派工,成了当天的工作人员。
我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准老婆白丽,人如其名,白晢,俏丽,姿态娇媚,丰腴到惹人遐思,喊起“展旗”的名字无比甜蜜,时时刻刻贴上他的身,仿佛怕转眼间丢了似的宝贝。而高展旗,却是轻描淡写的表情,有时贴得紧了,还会作状喝斥两句,但白丽毫不在意,笑笑地照旧。
我很开心,与大家嬉笑,也喝了不少的酒,喝到满脸通红。
白丽高兴时,竟凑过来对我说:“邹律师,今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听你的名字已经听熟了,你是我们家展旗最好的朋友,以后要多帮助他!”说完,端上满杯的红酒。
我笑着答:“我哪帮得上他的忙,以后他一定飞黄腾达!”说完,把她敬上的酒一口饮干。
高展旗也跟过来,叫道:“盛况啊!新欢旧爱,侪侪一堂!”
白丽飞过去一个媚眼:“你哪里配得上邹律师?”
我只觉好笑。
酒散,我在路边拦车,高展旗走过来说:“我送你。”
“送我?别开玩笑了,你老婆怎么办?”
“我让她自己打车回去。”他不由分说,拥着我向他的车走去。
我也有些不胜酒力,只好随他坐入车中。
“怎么样,我老婆?”他问。
“不错,好像还出自名门?”
“咳,也不是什么名门,他爸是中院一个退休的副院长。”
“她很喜欢你。”
“那倒是,除了你,别的女人都很喜欢我。”
“我算什么?”听到他的话,我自嘲地说。
“算一个很好的恋爱对象,独立、聪明、有思想,也挺漂亮。”高展旗一边兴致勃勃地说,一边将车开得左摇右摆。
我笑,将头无力地靠在车窗上。
“今天你喝了不少?”他说。
“为你高兴呗。以后你结了婚,跟你喝酒的机会就少了。”我随口答。
“邹雨,是不是我结婚,让你难过?”他居然问。他看出我难过,但他以为是为了他。
我大笑:“是啊,最后一个肯要我的男人都结婚了,我看来是没希望了。”
“邹雨,我是说真的!是不是你现在才发现我的好?”他说着,举动轻佻,竟然来牵我的手。
我将他的手猛甩开,狠揍了他一拳:“少自作多情了,好好结你的婚去吧!”
他自讨没趣,乖乖地闭了嘴,将车开到我家的路口。
我下了车,脚步浮动,有些摇晃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楼下时,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赶忙冲到旁边的小花坛,不管三七二十一,呕吐起来,不过这种感觉还不错,这两天心里一直觉得拥堵,如今极力地将五脏六腑翻起,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迸出了泪水,一时间,有了畅快的感觉,
忽然,身后有人用手轻拍我的后背,还递过来一瓶矿泉水。会是谁呢?我在刹那间,心神恍惚,产生不切实际的盼望,竟想着自己一回头,也许会看见林启正俯下身来的样子。虽然我是如此狼狈,但是,如果此时是他,我一定要借着酒意,投入他的怀中,举手投降。早知道离开是这么辛苦,或许,不如干脆拼一个自甘堕落。
但是,我回头,只看见邹月。
“姐,你喝多了?回去吧!”她伸手扶起我,向家中走去。
我踉跄着上楼,在床上倒头睡去。
周日,高展旗的婚礼如期举行。
那两台奔驰当然是借到了,周五高展旗经过我的办公室时,在门口大叫:“嗨,那哥们够意思,借我两台最新款的!”此话虽然没头没脑,但我知他的意思。
当车队来到酒店门口时,我以看热闹为名,从礼金台里跑出来,站在门口。新郎新娘何时经过身边我都一无所知,只知站在那里,试图分辨出哪两台车是出自他的安排,但是台台车都是黑色,台台车都是同一个标志,上面下来的司机也都是同样陌生的面孔,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找不到与他的半点关联,为此失望不已。
当我走回礼金台,正见欧阳部长为他代交礼金,代签大名,那龙飞凤舞的“林启正”三个字,扎得我双眼生疼。当然,他本人是绝不可能出现的。高展旗日日催问他会不会来参加,我只答不知,心里清楚,他是那种养尊处优、深入简出的人,为了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这样嘈杂混乱的场合,又怎会屈尊到场?高展旗高估了他自己,更高估了我。
不一会儿,左辉也来了,将红包放在我面前,低头在礼金簿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我一边拿起红包,一边问他:“多少?”
“2000。”他答。
“2000?”我叫起来:“你也太多了吧,我只给了800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在我耳边低声说:“那时我们……他打了1600呢。”
以前我完全不管帐,哪知这些,听到他的话,哽到无法吱声,他也讪讪地走开,跑去和高展旗握手。看着他的背影,我心想,多尴尬啊,曾经我们也站在那个地方,接受众人的祝福,如今,却已是陌路。
待酒席开张,所有的客人都已入座,我将手中收到的钱款清好,交到主事人手中,悄悄离开了酒店。
走出大堂,门外照旧艳阳高照,马上就到国庆节了,该回家好好陪陪母亲了。我拎着包懒洋洋地向路边走去。
这时,酒店前坪里停的一台吉普车引起了我的注意,车停在前坪中央,前后左右都被别的车包围着,黑黑的,足足高出半个脑袋。由于车牌被遮住了,我无法确定是不是林启正的那台车,因为好奇,因为盼望,我拐了个弯,侧身穿过其它车子,走到了它面前。
走近一看,66888,竟然真的是他的车。我顿感意外,他会在哪里?我不由自主转头四处寻找他的身影。
然而,中午阳光暴晒下的车坪,空无一人。
转念一想,应该是去游泳去了吧,傅哥不是说过他最爱游泳吗?我还记得那个波光粼粼的寂静的泳池,就在酒店的十九楼。
转头看酒店大楼,每一层都那么相似,许是思念太甚,我竟一时兴起,顶着阳光眯着眼,仰头数起了楼层,真是很无聊的举动,我只是想知道,那个十九楼,到底在哪里?那个人,到底在哪里?
“七、八、九、十、……”我嘴里念念有词,包里手机却不适时地唱起歌来,不能停啊,一停又得重头数起,于是我一边坚持地数着楼层,一边将手机从包里掏了出来。
“十七、十八、十九。”我任由手机响着,直到确认了十九楼的所在,才满意地将手机接通放在了耳边。
“喂,你好!”我公式地答话。
“看到我了吗?”话筒里竟传出林启正的声音。
我窘迫起来,自己那么幼稚的行为,难道竟被他看到!抬头再看十九楼,转眼间已不知具体位置,酒店的每一层都那么相似,他会在哪一扇窗的后面?
“哦……没有啊。”我不好意思地答。
“往上看,我在楼顶。”他说。
我极力仰头寻找,在刺目的日光下,远远的高高的顶楼,确实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看见我了吗?”
“看见了。你在那里干什么?”
“这里风景很美。想不想上来看一下?”
“太高,我不敢。”
“你猜,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会直接落到你面前吗?”他语调轻松,却吓到我寒毛倒竖。
我厉声说:“你瞎说什么啊?”
他轻声笑起来:“放心,我不敢,我没有那个勇气。就像刚才,我在大厅那边,看你很久,看你低着头,一遍遍数钱,数着数着乱了,数着数着又乱了,真的很可爱,但是,我也没有勇气走到你身边去。”说着,他的语调黯淡下来。
“别这么说,其实我也一样,我也没有勇气面对你。”我轻声地答,希望籍此安慰他的心。
他没有说话,我举着手机仰着头,努力想看清半空中他的身影。
过了许久,他在电话里艰难地说:“邹雨,如果……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还会爱我吗?”
终于,终于,他说到了这个最艰难的命题,说到了这个最惨烈的选择,我竟然为他心疼不已,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爱情罢了,却企图颠覆他一直以来的人生目标,可见在他的心中,经受着怎样矛盾与挣扎。我应该为此欣慰吧,这应是对我最大的赞美。
于是我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听到我的回答,他许是以为我赞成了他的想法,于是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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