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了嘴,但依旧恶狠狠地看着他,唯有这样,我才有面对他的勇气。
他的脸色也不好看:“你没有必要说这样狠的话,我有我的考虑,并不是故意隐瞒你!”
“何止是没有必要说这样的话,我们俩的整件事情,都没有必要!”我顶了回去,职业的本能使我面对劣势,表现却更为强悍。
“是谁告诉你的?是谁?是不是傅哥?”他依旧问我这件事情,并操起电话准备责问傅哥。
我也不打算隐瞒,直接对他说:“是你爸!他今天叫我去他的办公室。”
听到是自己的父亲,他的气焰顿降,将手机放回原处,开始沉默地望向前方。
过了许久,我听见自己用很冷静的声音对他说:“我们到此为止吧,面对现实,没必要让大家都这么辛苦,这件事情,责任在我,是我开始的,由我来结束。”
没有回答,只听见他的呼吸声,粗重而且压抑。
我不敢看他,眼望窗外,继续说:“我从来没有要和你有什么将来,我也没有盼望过你离开江心遥和我结婚,我更没有奢望过成为你们林家的少奶奶,过有钱人的生活,我只是很愚蠢地想,既然我们彼此喜欢,那就喜欢好了,跟别人没有关系。但我想错了,怎么可能和别人没有关系?我这只是自欺欺人。所以,现在我后悔了,我不想干了,就这样结束,好不好?”
依旧没有回答。我鼓足了勇气,转头看他。
他的神情,极之痛楚,路灯下,我又看见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隐隐有道道伤痕。
“是我爸让你离开我?”他低哑着嗓音问。
“不是,他只是让我们注意影响,他只是让我不要坏了你的好事,他只是让我不要逼你,不要害到你永无出头之日。”我流利地说出这些话,因为今天下午,它们在我心里已回旋了无数次。
“所以,你对我失去信心了吗?”
“不,我从来就没有抱过什么信心,但是我以为我可以悄悄地爱你,和被你爱,结果我发现我想错了,你也想错了,我们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会贪心,我会要求得更多,就像我也想和普通人一样去看一场电影,我也想和你手牵手在大街上散步,我不能一天到晚躲在这台车里,或躲在那间房子里,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即使你是林启正,我也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实现这些愿望。”他伸手握住我的手,低声说。
我将手从他手中挣脱,黯然说:“没有必要,我们不如安心过现在的生活,可能会更轻松更快乐。”
我打开车门准备下车,他忽然在我身后问:“真的就这样分手吗?你决定了吗?”
“对!这样比较好!”我回头看他,他眼神怆然,而我,不知哪里来的灵感,竟然露出笑容,我笑着对他说:“我们早就谈好了条件,如果我要走,你就会让我走,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深深地望着我,那种眼神让我几乎失去了转身的勇气。
但是,我是个勇敢的女人,我深吸一口气,转身,下车,大力地合上车门,拦下一部空驶的出租车,离他而去。
我以为我会落泪,我以为我会放声痛哭,但我没有,我只是打开车窗,让初秋已有些凉意的夜风吹打着我的脸,就像我等待这一刻已经许久,或者,就像我知道这一刻总会来临。
(四十四)
我饥肠辘辘地回到家,邹月正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对我的归来无动于衷。我也懒得和她打招呼,扔下包,直接走进厨房去寻找食物。
冰箱里还有一些剩菜,我在火上架上锅,倒上水,准备煮面吃。
身上穿的职业装让我感到闷热,我走出厨房,向自己房间走去。
“姐!”邹月在客厅里喊我。
我回头,她说:“税务局通知我明天去面试,我想找你借件正式点的衣服。”
“好,随便找。”我答。继续向屋里走去。
“姐,你等一下。”邹月又喊住我:“其实我已经找过了。”
“有合适的吗?”我扭头问。
“有一件最合适。”她说。
“好,你穿吧。”我实在没有精神和他聊。
“你看看是哪一件?”她在我身后说。
我一回头,她手里居然拿着林启正的那件浅灰色衬衫,一脸怨恨的表情。
我的头脑“嗡”地一响,只觉得苦不堪言,以我此刻的心情,单只见到这件衣服,都已濒临崩溃,更何况它居然拎在邹月的手上。
我镇定了一下情绪,假装若无其事地说:“你怎么把这件衣服翻出来了?”
“这是谁的?”邹月尖利着嗓子问。
“一个朋友的。”
“是谁?”
“你不认识。”
我走前两步,想从她手里扯回那件衣服。她迅速地将衣服收到身后,固执地问:“你告诉我这是谁的?”
“你真无聊,我懒得和你扯,把衣服还给我!”我大声说。
“这是林总的衣服!你怎么会有他的衣服!”邹月狠狠地问。
“林启正的?你想他想疯了吧,我怎么会有他的衣服?”我表情惊讶。
“就是他的,他的衬衣全都是意大利手工制品,除了他没人会穿这个牌子。”邹月将衬衣上的LOGO指给我看。
我从来不知道林启正到底穿什么牌子,邹月居然这么清楚,我只能矢口否认:“哪有这种事,说了不是他的,你不要胡搅蛮缠,这是我一个朋友的。”
“就是他的!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说!你说!”邹月喊叫起来。
“我和他不可能有什么关系。”我实话实说,现在不能说我在撒谎。
邹月不吱声,只是死瞪着我,用仇恨的眼神。
我想结束这场无谓的争吵,于是转身向房间走去。
邹月却冲过来,拦住我的去路。“你不说清楚不准走,你说不是林总的,那是谁的?”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邹月,你别来惹我,我今天心情不好!”
“就是他的!就是他的!一定是他的!没有人会有这种衣服!”邹月固执着只说这句话。
我已无法,一时找不出办法消除她的猜疑,为了尽早摆脱她的纠缠,我只能使出杀手锏,于是我将她一军:“不相信你自己去问林启正。”
不仅如此,我还拿出手机,找出他的号码,走到家里的座机前,打开免提,开始拨他的号码。
其实林启正的号码我早已烂熟于心,但我按的很慢,等着邹月冲上来打断我的行动,以她平日见到林启正那副羞怯的样子,想必是绝不敢直接质问他的,而我也可以籍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是我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邹月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居然没有任何动作。
不论按得多慢,那11个号码总有按完的时候,我已骑虎难下,只能傻站在那里,听到短暂的沉寂后,接通的提示音响起。
“嘟——嘟——嘟——”接通音一声一声响着,响到我侥幸地认为他定是没有听见的时候,突然话机里传来他暗哑的低沉的声音:“喂,你好!”
离开他不过短短的一个多小时,但是似乎已离开他有一个世纪,我和邹月呆呆地站在那里,听着他继续在电话里:“喂……喂……”
我从来没有用座机打过他的手机,所以,他并不知道我家里的电话号码。听到无人应答,他挂断了电话。
不知他现在在哪里,在路边?在车上?或是回到了家?只觉得刚才他的声音里有着格外的疲惫和悲伤,让我难过到无法自持,转头对着邹月大叫:“你问啊?你怎么不问了呢?你直接问他,看他怎么说啊?既然你还是放不下他,既然你还是这样疑神疑鬼,你就干脆问个痛快!让他知道,你为了他变成了个疯子!看他怎么回答你,看他会不会感动,会不会到你身边来!”
邹月把衣服甩在地上,转身冲进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
我继续站在门外冲她大喊:“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他的老婆又漂亮又有钱,别说他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就算他爱上你,他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早点死了这条心吧!”这话既是说与她听,也是说与我那颗伤痛的心,说了还不算,我用脚狠狠地在她门上踹了两脚,方才解气。
这时,我忽然闻到难闻的味道,冲进厨房,锅里的水溢出将火浇熄,满屋都是浓浓的煤气味。我赶忙把煤气关掉,打开窗户,站在厨房中央大声对自己说:“怎么什么都不顺,干脆煤气中毒死掉算了!”
说完后,我气势汹汹冲出厨房,拎上包,快步向楼下奔去。
在楼梯口,我正撞见一身运动装束,大汗淋漓从外锻炼回来的左辉。
见我火急火燎的样子,他奇怪地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简短地答,从他旁边擦身而过。
走到路边的小吃店,我点了一大盘蛋炒饭和一大盘炒青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今天过得太辛苦,胃也辛苦,心也辛苦,现在让我先把胃安抚好吧。
吃完饭,我长舒一口气,走出小吃店,竟见左辉守在路边。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走上前,奇怪地问。
“哦,太晚了,这里不太安全,我有好几个女同事都被抢过包。”他解释道。
难得他的心意,我只能说谢谢。
两人一同向小区里走去。
“怎么才吃饭?都十点多了。”他问。
“今天挺忙的。”我敷衍答道。
“吃饭还是要准时,不然对身体不好。”
我默然。今天见他,突然没有了抗拒的心态,甚至我想到了一个新的话题。
“你和那个女的怎么没搞成?”我直率地问。
他猝不及防,结巴起来:“这个……这个……说不清楚……”
“为什么?那时候你好象很爱她?”
“这个……完全是鬼迷心窍,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下那么大的决心,应该不会是一时心血来潮吧?”
他想了想,沉重地说:“有时候,当感情是偷偷摸摸的时候,会很想让它光明正大,但一旦实现了愿望以后,又发现两个人并不合适。”
此时,他的背叛不再让我怨恨,我甚至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于是我感叹道:“你们当时一定很相爱,现在你离开她,岂不是对她很不公平?”
他低头答:“还好,这也是大家共同的决定。”
我点头,心情萧索。
“你最近还好吧?”他问。
“还好。”
“有……男朋友了吗?”他有些困难地问。
“没有。”
“邹雨。”他突然郑重地喊我的名字,我望他,他看着我说:“如果要恋爱,记得选条容易的路走,你不是一个善于保护自己的人,很容易受伤害。”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所指,我满怀疑惑地看着他。
他转头继续往前走,仿佛随意地丢下一句:“林启正不适合你。”
听到他这话,我停住脚步,竟自嘲地笑了起来。
见我笑,他颇奇怪:“怎么了?”
“原来天底下每一个人都知道。”我继续笑着,不可抑制。
“邹雨,别这样!”他转过来拍拍我的肩。“我对你太了解,所以那日在天一见你和林启正看着对方的样子,还有后来他一直跟在我们车后,我就知道了。旁人不会有我这么敏感。”他竟安慰我。
我干着和他当年一样的蠢事,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想来都让人无语。
转眼已经到了他住的一楼,他停在门边,轻声对我说:“如果你还能坚持的话,就坚持,如果坚持不下去,就走开,没关系,感情这种事,没有对与错。需要我的时候,说一声。”
现在已经无法坚持了,哪里等得到以后,我心里的痛苦绝望纠缠不清,一时无暇顾及他的好意,没有回答他,自顾自上楼去了。
(四十五)
回到家,客厅里黑灯瞎火,邹月不知什么时候已关了所有的灯,睡了。
我摸黑向房里走去,有东西在暗地里绊住我的脚,使我向前一个踉跄。我蹲下身,摸到了他的衣服,柔软而微凉的衣料,轻轻缠绕着我的脚踝,像是他曾经牵着我的,颀长而微凉的手指。
——“我看见你的衣服在风里面跳舞,下次你带我去跳舞吧?”
——“好,下次我带你去欧洲,去巴黎,去伦敦,去维也纳,去威尼斯,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地跳,好不好?”
我们曾经的对话又浮现在脑海中,我蹲在黑暗中,胸口忽然有窒息般的疼痛。我那根坚强的神经,强撑到此刻,已几近断裂。我将脸埋在两膝前,唯有如此,才能获得些许的依靠。
“嘟——嘟——”座机在旁边的矮柜上不适时地响起来。
为了不吵醒邹月,我忙摸起话筒答:“喂……”
然而,那边一时没有应答,但有呼吸声,响在耳旁。我马上意识到,是他,在电话的那一端。看来他并没有放过那个无声的来电。
“邹雨……”他喊我,声音轻轻的,似乎生怕会把我吓跑。
我心乱如麻,犹豫着是不是该挂断这个电话?是应该挂断吧,既然真的想离开?但是他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那些刚刚决定忘记的幸福的感觉,触手可及。我在徬徨中,只知呆呆地持着话筒。
“邹雨……”他继续在电话那端唤我。
“嗯?”我不由自主地答。
“刚才是你打我电话吗?”
“我……打错了。”我低声支吾地答,下意识地转身背向邹月的房门。
“是吗?打错了,也可以说话吧。”他的声音低哑。
“……”我不知如何回答。
“如果以后再打错,就跟我说两句话吧,你要做什么都可以,我都同意,但是,即使分手,也留点余地,说话总还是可以的吧?偶尔见到也是可以的吧?不要消失得太快太彻底了,好不好?”他说得很慢,很温柔,悲伤却像流水一样,从话筒漫出来,淹没了我的心。
我的眼泪无声地倾泄而下,滑过脸颊,狠狠地砸落在脚背上。
“邹雨……你在吗?”他等不到我的回答,在那头问。
忽然身后邹月的房里灯亮,脚步声起,我这等泪流满面的样子如何见人,急忙挂断电话,逃回屋里。
门外,邹月“啪啦啪啦”趿着拖鞋,向洗手间走去。
我倒在床上,泪水未断,衬衫拥在怀里,仔细地闻,隐约还有着他的气味。
这是第一次,没有说再见,决绝地挂断了他的电话。他该会多么难过,多么失望,他该会想,我的心,是多么的残忍,多么的不留余地。
我冲动地起身拿过手机,想打个电话给他,告诉他,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不想让邹月看见我的样子,我其实一直在听,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但是,我手持电话,颓然地倒在了床上。如果结果是注定的,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手机的信号灯在黑暗中微弱地一闪一闪,像我那颗同样微弱的心,每一次起伏,只剩疼痛。
第二天,我强打精神去上班。新的顾问单位刚刚接手,还有很多工作等着我去做。
的士照例停在了星巴克的门口。我下了车,几乎不敢望向那几扇落地的大窗,尽管我知道现在不会在那里见到他的身影。我心神恍惚,匆匆横过马路,一台摩托车从我身边疾驰而过,差点将我甩倒,那人边走边骂:“嗨!走路注意点!”
工作到中午,我在办公桌前吃着盒饭。高展旗满脸堆笑,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
走到我桌前,他将盒子打开,里面热气腾腾摆着六个蛋挞。
“干嘛?”我问。
“不干嘛,请你吃呗,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他一屁股坐在我对面,殷勤地说。
我马上提高了警惕:“昨天的百分之三还没兑现,今天又有什么鬼主意,我告诉你,致林我是不会再去了。”这话一出口,我的心又抽痛了一下。
高展旗表情痛苦地说:“唉,别提那百分之三了,昨天谈了一上午,口水都干了,结果就是为了6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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