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他们俩都是数学课代表。
陆胜男原本挺直的背有那么一瞬间又弯了下去。最想要隐藏的心事就这样毫无预料的在江景白面前铺陈开来。
她无处可逃。
陆胜男站在那里,身侧的手用力地握紧。心里明明风起云涌,面上却不得不云淡风轻。她连用眼角去偷瞄江景白的勇气都没有。
虽然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错。
可是……
“情况就是这样的。所以,王老师,我完全可以代表我自己决定我的未来。”陆胜男竭力让自己镇定。
王老师似乎还没完全消化这样的信息,下意识的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陆胜男迈着步子都有些发飘,走到江景白和宋煜然面前时,为了让自己和往常一样,努力地扯了个笑:“麻烦让让。”
宋煜然正手忙脚乱地捡习题集,见了她,皱着眉:“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陆胜男气呼呼的走了。
心神不定地坐在座位上,她本可以随便扯个谎,可是她不愿意。
父亲是杀人犯,母亲死了,那又怎样?
这些都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明明都想好了,可是为什么一想到江景白知道这些以后可能会排斥她、讨厌她,自己就觉得那么委屈呢?
陆胜男趴在桌子上,前面是高高的一堆书,桌子里是厚厚的一叠资料和辅导书,明明塞得那么满,为什么还是觉得跟空了一样那么凄惨?
16 16暗恋是一场情不自禁的电影(15)()
一直到开家长会那天,都没有什么风言风语传来。
她知道王老师和江景白都不是会说出去的人,可是没想到宋煜然也守口如瓶。
虽然,她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我只是一想到说出去,那些人就会问个不停,烦死了!
宋煜然一脸不耐的回答她。一贯的宋氏语调,陆胜男还是没来由的觉得有些潮湿的温情。
那天晚上以后陆胜男似乎更加频繁的遇见江景白,楼道里,操场上,实验室甚至是计算机课上,总是那么恰如其分的遇到。
通常是一个人上节课刚刚结束出来,一个人下节课正要开始准备进去,一次又一次遇见,然后转身远去。
虽然他们没有说过话,可是陆胜男还是很欢喜。即使他总是走在一大堆学生中间,却像自带磁场一样,陆胜男总是轻而易举的就能找到他。
暗恋,从来都是自导自演的无声电影。
陆胜男知道,这样的寂静欢喜于她,已是最大的豪赌。再多的,也做不出来。她很早就知道,她未来的路,注定要比别人辛苦。所以,她不允许自己懦弱。
学校放假的时间定在了七月八号。
宋煜然也选了理科。
“千万别再和你这个土包子分到一个班。”
离考试还有十几天的时候,宋煜然在某节晚自习上咕哝着说。
陆胜男点点头:“正合我意。”
“上次的书,多少钱?”
“干嘛?”
“景白说,我弄坏的,当然要由我来赔。我觉得也是。”
原来是他说的……
“不用了,我很喜欢那本书。还得谢谢你,要不是这样,我还真舍不得买下来。”
“不就几十块钱吗?至于嘛……”
说到一半,宋煜然忽然又打住了。陆胜男在他眼里看到了小心翼翼。
“嗯,至于。因为得来不易,所以我会比你爱惜它。”
宋煜然就不再说话。
第二天早上田径队里晨训结束后,陆胜男发现抽屉里多了一盒牛奶。
“嗯……请你喝二十盒牛奶,就当抵债了吧。”宋煜然傲娇的说着。
陆胜男看也不看地将牛奶塞回他怀里:“用不着。”
宋煜然又问了一遍:“真的不需要?”
陆胜男肯定的点点头。
下一秒,宋煜然伸手打开窗户就将牛奶扔了出去。窗外是高大的榕树,榕树下是一圈冬青树。
“你疯了?”
“本来就是给你的,你不要,对我来说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宋煜然恨恨地拉开椅子,一整天都没和陆胜男说话。
他是通读生,不住校,下了晚自习要回家过夜。临走时,宋煜然凶巴巴的说:“明天我还带,你到底喝不喝?不喝我还扔……”
陆胜男有些头疼,就看见江景白的脸出现在教室后门,冲宋煜然扬扬手:“宋煜然,快点儿!”
江景白似乎看了她一眼,神采飞扬的模样,陆胜男听见心底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声音,她下意识的点点头:“喝。”
宋煜然咧着嘴就笑了,小跑着到了教室门口和江景白说着什么。陆胜男弯着嘴角,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宋煜然忽然大声叫她的名字:“陆胜男,记得你答应的事!”
然后拎着包,拉着江景白就跑开了。
17 17暗恋是一场情不自禁的电影(16)()
宋煜然虽然有时候没什么脑子,可是从来都是言出必践的人。所以一直到高一结束的时候,每天早上陆胜男的抽屉里都会有一盒牛奶。
都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所以在宋煜然再三恳求下,陆胜男还是一边说着麻烦一边给宋煜然补他成绩差得惨绝人寰的化学。
期末考近在眼前,陆胜男就将他不擅长的题型都划出来,每天讲一个类型的题,至于成效……
只能听天由命。
也因为和宋煜然关系缓和起来,陆胜男竟然也慢慢的和江景白算是正式认识了。
不过依然只是点头之交而已。但对陆胜男来说,这就足够了。
江景白也准备念理科,而且他成绩比陆胜男好太多。所以最后那个星期就成了她和江景白一起给宋煜然补化学。
“你怎么到现在连元素周期表都记不牢!”讲着讲着宋煜然又走神了,陆胜男忍不住抱怨。
一中有个求知林,高大的乔木下有用水泥做的仿木桌椅。因为临近期末考试,所以基本上各社团的训练都停了。这天下课又被宋煜然拖着在求知林给他讲题。
江景白挨着宋煜然坐着,陆胜男坐在他们对面。眼看三天后就是期末考,陆胜男却比宋煜然还着急。
宋煜然其实成绩不错,就是化学很拖后腿。120的满分,作为实验班的学生,全班平均分105的话,他撑死考个80。
“元素周期表那么麻烦,不仅要横着背,还有竖着背!还有还有,那么多字都不认识,乱七八糟的什么鬼!”
宋煜然火气比她还大。
江景白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们争执,笑得温情而柔软。
陆胜男忽然就觉得不自在起来。
“哎,我就随便抱怨两句,你怎么脸红了?”宋煜然向来没什么眼色。
“谁脸红了?”陆胜男因为心虚,所以回答得格外的理直气壮,声音洪亮。
“你说,她是不是脸红了?”宋煜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江景白寻求支援。
江景白一本正经的直视着陆胜男,陆胜男心跳如雷,桌下的手握紧又松开,然后大方与他对视。
隔了一会儿,他才挪开眼睛,拍了拍宋煜然的肩膀:“我觉得大概只是因为她比较黑。”
陆胜男心口一窒,失落就那样见缝插针地生了根。
宋煜然哈哈大笑:“我觉得也是。陆胜男脸皮这么厚,怎么会脸红嘛。肯定是我看错了。”
“宋煜然!”陆胜男咬着牙叫他。
她是有多不正常,才会在这里给他讲题,任由他在江景白面前抹黑自己?
江景白弯了弯唇角,微微一笑。
干净而温暖。
陆胜男余下的话就那样滚回了肚子里。
“哎呀,不做了。反正这大半个月该补的也差不多了,再补也没什么用。陆胜男,咱来聊聊天吧。”
宋煜然笑够了之后把笔一扔,支着脑袋看着陆胜男说。
18 18暗恋是一场情不自禁的电影(17)()
陆胜男盯着宋煜然看了两秒,又将视线移到江景白身上,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时,她想,或许过了今天,再也没有这样光明正大聊天的机会。
于是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哎,你作文里老写青木关青木关的,真有这样一个地方吗?”宋煜然趴在桌上,眼角亮晶晶的,表情十足好奇。
“真有。”回答他的不是陆胜男,而是一旁的江景白。
陆胜男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从高一入学到现在,王老师在班上念你的作文念了十次以上。”江景白含着笑,也学宋煜然一样,趴在桌上看着她,“后来我好奇,就去买了份本市地图,才发现真有这样一个地方。”
江景白在一班,他们是二班。一中基本上都是单双数两个班由相同的老师授课。
陆胜男心底的小雀跃像是长了翅膀,呼啦呼啦全飞了出来。她捏着手里的笔,几乎用了全力,才让自己镇定下来。
“嗯。不过我家不在青木关镇上,在陆家村。”
后来,记不得是谁开了头,陆胜男说起来在陆家村的事情。
“……到了夏天下雨的时候,我总是很早就起来蒸玉米窝窝头,然后揣着这些窝窝头去森林里捡蘑菇,通常一去就是一整天,捡满一背篓,天擦黑才回来。第二天又起个大早去赶集,我们那里的路不好走,全是石子,记得有一次陆海升给我买的白球鞋在赶集的路上给磨坏了,我光着脚走到镇上的时候脚底都是血泡,蘑菇卖得不好,只够买双鞋的,于是买了鞋就又回去了。一个子儿都没剩……”
“……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有条河,很宽。到了夏季下雨的时候,河水漫上来,运气好能捉住鱼。所以我就一直盼着下雨。下雨天就拿了陆海升给我做的小蓑衣,带个草帽,拎个木桶,踩着木屐,跟着陆海升去钓鱼,他钓鱼,我抓鱼……”
那是陆胜男童年里最喜欢做的一件事。
她时常在下雨的时候想起在陆家村的夏天来。穿着木屐踩在积了水的青石板地上,发出规律又清脆的响声,很是动听。而水洼里的积水被踩得水花四溅,清清亮亮,又凉丝丝的。
对面的两个男生一直看着她,眼神柔软。
陆胜男咧嘴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等到暑假回来,我给你们带蘑菇。绝对比你们在超市里买的要好吃得多。”
宋煜然瞪了她一眼:“谁稀罕你的蘑菇!”
然后别扭的转过头,又补上一句:“万一又迷路怎么办?”
十岁的时候陆胜男在森林里迷路,怎么都转不出来。
江景白支着头,眼神清澈坦然:“好,我很期待。”
陆胜男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宋煜然忙不迭地说:“我也要!”
一群鸽子簌簌地从头上掠过,陆胜男抬头去看,茂盛的树叶下鸽子灰白的影子变成了一团团黑色,远处的天空,晚霞绚烂如八月的蔷薇。
“呀,竟然在我头上拉屎!”
宋煜然跳着脚,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
江景白和陆胜男趴在桌上直笑。
19 19转眼就各奔东西(1)()
暑假结束后,陆胜男拎着一大袋蘑菇回了学校。
文理分科以后,文理科学生根据高一这一学年的综合成绩分班。实验班一共七个班,陆胜男分到了四班,宋煜然竟然也吊在末尾,进了四班。
江景白在一班,向暖念了文科,进了文科唯一的实验班七班。
“陆胜男,你怎么更黑了?”开学第一天,宋煜然就拍着她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打趣她。
陆胜男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暗暗祈祷,千万别再和这个白痴同桌。班主任老师还是王老师,分配座位的时候大手一指:“陆胜男,宋煜然,你俩高一就是同桌,现在还坐一块儿吧!”
宋煜然梗着脖子吼:“老师,我才不要和这个柴火妞做同桌!”
一个暑假过去,宋煜然身高似乎蹿了一大截,比陆胜男高出不少。
陆胜男翻个白眼,凉凉的说道:“宋煜然,陆海升给我做了好大一罐子的豆腐乳……”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宋煜然听见豆腐乳就条件反射地想吐,双手往陆胜男那里一挡:“别和我提那臭不啦叽叽的东西!”
王老师站在讲台上,眼镜下的眼神锐利如刀,拿着黑板擦代替惊堂木,往桌上一拍:“就这样决定了!”
尘埃落定。
陆胜男直觉告诉她,王老师是恋旧的人,也不喜欢变动。所以大抵接下来的高中两年都会是和宋煜然同桌。
陆胜男扶着额头,唉声叹气。
早知道高一的时候就争气一点儿,虽然进一班有难度,但是三班还是很有可能的,运气好的话,二班也不是不可能。
好歹离江景白近一些。
上晚自习的时候,陆胜男用塑料袋拎着两袋蘑菇到了教室。
“夏天的时候我亲自去采的,陆海升帮我烘干的。你拿回去让家里人用温水泡一泡,炖汤很好喝的。”
“为什么是干的?”
“新鲜蘑菇放不了几天啊。”陆胜男又仔细解释,“我家太远了,又容易碎,就烘干了,带着方便。”
宋煜然接过蘑菇,放进了包里。然后在包里摸索了半天,才别扭地拿出一盒牛奶:“听说这个味道的牛奶很好喝,我觉得也不怎么样。你试试。”
饶是不爱看电视的陆胜男也知道,今年有句广告词很流行:“不是所有牛奶,都叫特仑苏。”
陆胜男接过来,暗自嘀咕:他明明不待见自己,怎么别扭成这样。
下晚自习的时候江景白来寻宋煜然,宋煜然大概是和他说了蘑菇的事,江景白竟然直接走到她身边,摊开手:“我的蘑菇呢?”
眼神坦然清澈,像一汪水,沉静美好。
陆胜男正喝牛奶,忽然就呛了一下。
“我没带来,明天给你送过去。”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遇见他,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理直气壮的找她要。
“你怎么可以厚此薄彼?”江景白笑意吟吟的看着她。
陆胜男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不然她怎么在他眼里看到了类似委屈的神色?
“蘑菇在宿舍……”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我和煜然在致远广场的篮球场上等你。”
20 20转眼就各奔东西(2)()
陆胜男回宿舍的路上忍不住想,他怎么就这么着急呢?
她本来打算明天去训练的时候亲自拿给他的。那样,她就有理由光明正大的和他说几句话。
虽然现在也可以,可是,宋煜然在旁边啊,感觉怎么可能一样?
陆胜男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先给江景白,再给宋煜然了。
陆胜男抱着一袋子野生干蘑菇向致远广场走去。学校的路灯罩着磨砂灯罩,圆圆的白白的,第一次见的时候她觉得像极了馒头。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这些路灯像珍珠。
八月底了,今天是阴天,所以有些闷热。广场上的水池里开着几朵睡莲,灯光打在上面,远远看去真的有着清逸出尘的味道,十分漂亮。
篮球场对面就是图书馆,图书馆周边种满了紫薇花。江城夏季炎热,所以这些紫薇花现在也开得茂盛。陆胜男听着远处的蛙鸣声,远远的就看见篮球场上那两个白色的身影,还有篮球落地的声音。
不由自主的就放慢了脚步。
陆胜男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隔着一条主干道,灯光下江景白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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