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jīng确的测量工具,正确的公式,以及足够的变量……数学能够做到一切事。
……
钱逸群出了百媚图,望向嘎巴。他心念一动,嘎巴的身高体重,一应数字竟都浮现在了心,毫无费力,只要所见便有所感。
——他要发力捏死李一清,原来只需要三十分之一息。
钱逸群心泛起一个念头,原来已经计算了嘎巴手臂长度,运动速度,以及李一清所能产生的最大阻力。
——很实用,只是计量单位略坑……
钱逸群心只给了个评。
其实,数学是个工具概念,所有人造的计量单位都会有误差,只是小到可以忽略罢了。就华夏而言,三代之时列国林立,各国的计量衡各不相同。故而方士们想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自比自身。
他们以自己身体的长度比例为单位,比如以大拇指指节为寸,以一肘为尺,这样大家交流身体部位时便统一了。人高大者,自身尺寸自然也就大些;矮小者,尺寸就小。这样说起“脐下三寸”,便不会发生秦国人按着小肚子,齐国人却按到大腿根。
当然,碰上手长过膝、耳垂过肩等奇形怪状之人,这法子就有些难说了。好在这种人世上不多,存而不论亦无伤大雅。
这“数”神通便是以钱逸群为度量衡,只要仔细观察,便能jīng确测量,越过计算过程,直接得出计算结果,甚至连公式都不必知道。
这就等于是在钱逸群的头脑安装了一台超级计算机!
第四十七章 大威德金刚怒目,玉清天真灵下盼(七)
钱逸群趁着震铃的加持效果没有散去,冲向台面,手长剑直取嘎巴双目。
嘎巴随手一挡,却发现钱逸群原来是个虚招,真正的目标却是李一清的衣服后领。
衣领嘶啦一声裂开,李一清重重落在台上。几乎在落地的瞬间,李一清已经手足并用,蹭蹭蹭爬开了数步。
嘎巴抡起一脚想踩死他,却踏了个空。
钱逸群刚用了震铃,体内灵蕴亏空严重,救了李一清便跳开旁边,高声喊道:“这番僧疯了!快锁了他!”
众人原本还想看一场神仙降妖,制伏外道的戏码,见钱逸群逃跑,心头便有一丝不祥。此刻见钱逸群大声求援,才知道刚才神仙道长并不是使了个“拖刀计”,乃是那番僧的确难以对付。
酒楼上的郑元勋也是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对郑翰学耳语几句,让他去找府尊出面,锁了那番僧。
郑翰学撒腿就跑,正好见扬州府几位官员并没有回府衙,而是正往酒楼前来。他连忙过去打了招呼,将父亲的托付说了,也少不得随手塞点金子给左右师爷、吏员,让他们多加帮衬。
府尊同样被那不请自来的番僧激怒,听了左右的建议,当即发下令牌,让府衙三班差役带着铁链来抓人。
府尊在府衙差役就得跟到哪里,这是规矩。很快就有捕头带着弟兄们赶来,手里提着手臂粗细的粗大链子,跑起来哐啷直响。
钱逸群这才松了口气,见那些小喇嘛想阻碍办差,又怕官差挡不住,大声朝杨爱叫道:“下去助差役一臂之力!”
杨爱发现自己三姐妹原来成了累赘,心憋了一肚子火,闻言便朝那些小喇嘛攻去,尽情宣泄内郁闷。差役们见有了帮手,还是三个娇滴滴的美少女。手铁尺越发有劲,捡着机会朝那些小喇嘛身上抽去。
台上台下打成一片,热闹非常。
嘎巴大怒,下手更快。可惜丢了自己趁手的武器,拳脚功夫实在不甚拿手,总是差一步抓住钱逸群那贼道。他心无名之火大炽,怒气冲顶,暗想:这贼道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滑溜。好像算准了我的动作。
钱逸群当然不可能步步推衍。他只是用草木之心的强大视力笼罩嘎巴周身,那一块肌肉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便可知道他下一步是要左还是右,是要扑还是跳。加上强大的心算神通,钱逸群便可以清楚判断自己该何时向何方转进。
与此同时,钱逸群一遍又一遍地掐起小**诀,锁住坎卦,呼喊:“水风井!”
下坎上巽,是为水风井卦!
这是钱逸群给新学咒语设定的快捷方式,不用一次次诵持咒言,大大提高施咒速度。这种犹如开挂的感觉。让钱逸群十分享受,谋算着早就该让行悦把《金光咒》换成心授印在他脑海。
尤其是自己竟然浪费了一个无为之心的机会。将掌心雷绑在了尸狗魄上。
——实际上完全可以用心授的方式解决咒语太长的问题。
钱逸群决定此战之后必要让行悦干这个苦力活,想办法将尸狗魄解放出来。
这也是他天生乐观,哪怕战局不利也坚信自己最终能够转危为安。
那边嘎巴却没读过六十四卦,自然不知道“水风井”是其卦名,只以为钱逸群用土话骂他,手下更加凌厉。
也多亏钱逸群运气好,眼看灵蕴便要不支。一声“水风井”刚落,滚滚黑雾从身上喷涌而出。这黑雾迅速填满钱逸群十步之内的空间,足足扬起两丈多高。彻底将台上两人吞没其。
作为施咒者,钱逸群自然不会跟他嘎巴一样耳聋眼瞎。他在这个灰sè的空间看得很清楚,只是有些失去sè彩的异样感觉。他仍旧能够听到嘎巴的咒骂,看着他陷入癫狂之。
嘎巴并没有失明。
他确定自己看到了“东西”,但那东西只是一团团黑雾。这些黑雾如同澎湃的云海,翻滚着撞入他的眼帘,遮蔽了世间所有物体。他也很清楚听到了声音,那是风的语言,呼呼作响,连他自己的嘶喊也一并吞没。
钱逸群手持古剑,在嘎巴身边游走。每走几步,便在台上用力划上一剑。他走完一圈,循着地上的剑痕,再次出剑,让这剑痕变得更深。
咒力持续时间不长,对于嘎巴来说却像是百年之久,在黑雾之几乎失心抓狂。
突然之间,天地一变,明亮的rì光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
钱逸群翻身离开,御剑飞出,完成了最后一剑。
嘎巴扭头看着地上插着的古剑,伸手要去抓住。
喀嚓!
一声声脆响接连响起,嘎巴蓦然发现自己脚下的木板裂成了一个圆。
这个圆足够让他整个人都落下去。
台高五尺,嘎巴身高八尺七寸。虽然他很稳健地站在了地上,但是露出来的三尺身躯却是有力使不上。
“铁链!”钱逸群高声喊道。
钱卫一直隐遁身形,听到钱逸群呼喊,连忙跑去抓起铁链一头,扔上台去。
众差役以为钱逸群喊一声铁链就飞了,吓得连忙脱手,生怕妨碍神仙办事。
钱逸群拖着铁链,绕着嘎巴跑了两圈,自己拽住一头,喊道:“拉住!”
钱卫双脚蹭地,挽住铁链朝后仰去。
钱逸群也是一般动作,就像是两个人正在拔河,而间的坠点却是大喇嘛的胸口和脖子。
嘎巴惊恐之间,双手一错,扯住铁链两端,免得被活活绞死。他力大无比,几乎将钱逸群和钱卫一起拉到身边。
“来帮忙!”钱逸群憋红了脸,更加倾斜了身子,将体重施诸一点,勉强止住了被拉过去的速度。
差役们见神仙道长已经锁住了那个番僧,又见番僧力气竟然如此之大,心惊骇。不过他们都是吃公门饭的,自有一股煞气。这煞气升腾,什么妖魔鬼怪都得让路。
几个差役冲上台去,跟钱逸群扯住一头,另一头自然也有差役帮忙,集合十数人之力,这才勉强胜过嘎巴番僧一头。
嘎巴发出一声惨呼,他的徒子徒孙们遥遥呼应,却被杨爱三人用剑阵拖住,难以抽身帮忙。
这花开四季剑阵本就是脱胎于花月凌风阵,徐佛虽然没练过,只是看看便知道该如何策应。她见大番僧受缚,小番僧发急,怕三个女孩吃不住,连忙拔剑上前,与三人又凑齐了花开四季剑阵,彻底封死了小番僧的救援之路。
第四十八章 大威德金刚怒目,玉清天真灵下盼(八)
嘎巴达瓦眼看着铁链在自己喉间收紧,一丝丝挤压着肺的空气,心腾起极大的愤怒与不甘。
——自己累世修行,虔诚佛法,竟然落得被小人欺辱的地步!
——那些佛门子弟,非但不帮他殄灭外道,竟还帮着外道与他作对!
——这些外道不知诸佛菩萨苦心,一味在苦海沉沦,竟然毁伤僧宝,造下大罪!
——我要这些贼人,灭度!
“复有一切佛心大无畏八字真言,名最上增益大吉祥,断三界生死,消除一切恶趣,能灭一切灾害,作一切事皆得安乐,寂静如现在见佛,此妙吉祥菩萨,宣布最上秘密真言相。为一切众生,若有忆念一切所愿皆得圆满。若有持诵之者,所有五逆重罪皆得清净。”
一个宏大的声音在嘎巴脑响起。
嘎巴双目充血,淌下两道血泪。
“道长!他要死了!”有个年轻的差役喊道。
“别停!”钱逸群喊道,“他不死我们就死了!他入魔了!”
差役们闻言大恐,手下更加用力。
嘎巴仍旧听着脑的声音,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是谁在与他说话,是谁在为他背诵《大方广菩萨藏殊师利根本仪轨经》……
“即说真言曰:唵、阿、尾、啰、吽、佉、左、洛。”
殊师利菩萨最胜威德心咒!
——菩萨终究不舍弃弟子!
“唵!阿!尾!……”嘎巴胀红了面孔狰狞扭曲,暴喝出一个个秘字法咒。
“他在喊什么!”差役惊恐莫名。大声问道。
“抓紧,勒死他!”钱逸群咬着牙,人已经已经躺在了地上。
“……啰!吽!佉!……”
“道长,想想办法!神仙!”年轻的差役觉得腿肚子酸软无力,这一声声咒音就像是催命的魔鬼。他恨自己为什么会陷入如此境地,如往常那样偷懒耍jiān不就没事了么?
“少废话,多使劲!”钱逸群吼了一声,脚下却无法抑制地朝嘎巴摩擦过去。
嘎巴的力量,越来越大。
“……左!洛!”
几乎爆炸一样的声音从嘎巴的口吐出,全身肌肉膨胀。他毫不费力就一拉。将铁链两边的人拉倒在地。随手一旋,竟将这十三四个男人尽数甩了出去!
钱逸群落地时脑袋一震,眯眼望去,一个妖怪正从坑爬了出来。
那妖怪长着个脑袋,间黑sè,右面三头为红青黄,左面三头为灰白黑。居头上还有个红头,呲牙咧嘴,就像是要吃人。无比恐怖。
最顶上那头却是黄sè的佛像,戴着华丽的珠宝冠。慈善平和。只是与其他八个带着骷髅冠的恶鬼头颅放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诡谲奇异。
钱逸群以为自己眼花,定睛再看,间那个黑头竟不是人脸。它长着一对水牛角,赫然是个牛头。红发上指,露出无比忿恨模样。
这妖怪浑身靛青,就像是冻死的死尸,散发着浓浓的恐惧气息。
钱逸群自以为胆大包天。看到这恐怖骇人的一幕,仍旧难抑心生出的畏惧,心脏跳得飞快。
“大威德明王……”被搀扶下去的雪岭突然道,“大威德明王!”他无比惊诧地喊了起来:“是殊师利菩萨!”
大威德明王是殊菩萨的忿怒相化身,乃是密教里的根本本尊之一。
钱逸群对密宗了解不多,殊菩萨的名头还是听说过的。他很难理解眼前看到的景象,这是殊他老人家受不了弟子被欺负直接附身?还是这家伙竟然就是殊菩萨转世?殊菩萨转世的人不是格鲁派的宗师——宗客巴么!
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似乎这个恐怖的形象只有自己和雪岭能看到。
其他所有人在看嘎巴达瓦的时候,的确面露惊惧,但远没有他们两人这般……夸张。
无论这是大威德明王也好,牛头怪也罢。反正嘎巴已经从铁链的毛毛虫蜕变成了蝴蝶。钱逸群自己就经历过这种生死关头蜕变翻盘的事,故而实在无力吐槽别人的战斗升级。
——你妹!
钱逸群见这牛头怪直直冲向自己,顿时心一凉,想跑也来不及了。
嘎巴的速度如电一般,若不是木台震动证明他的确是一步步跑动,否则还真以为他是飞去的。他到了钱逸群面前,伸出蒲扇一样巨大的手掌,抓向钱逸群胸口。面目狰狞,就像是要将钱逸群的心脏掏出来一般。
钱逸群根本无从抵抗这种力量,整个人如同被撕裂一般,痛得他仰天长嚎。
这种痛苦的叫声更加刺激了嘎巴的凶xìng,似乎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尖锐的手指一步步刺入钱逸群胸口,粗厚而布满黏液的舌头兴奋地在嘴边打了个转,像是看到了期盼已久的美食。
钱逸群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空了一样。颈椎再难支撑高昂着的头颅,缓缓垂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长满黑毛的巨爪,伸进了自己身体之。
的确是身体之!
那只黑爪,不仅仅刺入了血肉之躯,更伸入了灵蕴之海。
黑爪一把攥住了已经凝炼成浑圆宝珠一般的尸狗魄,用力一扯,尸狗拖曳出一条银sè光尘的尾巴,被拽了出去。
嘎巴狞笑着摊开手掌:“好吃的。”
钱逸群一时呆了。他一直以为灵蕴海、大帝钟、尸狗伏矢……这些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是穿过了玄关之后,到达的另一方宇宙。
而如今,嘎巴竟然打通了两个世界!
他真是殊菩萨!
嘎巴将手的尸狗拍进嘴里,吞了下去。
钱逸群顿时如同火烧全身,眼前浮现出深红sè的火焰,冥冥之有种认知:这是尸狗眼下所在的地方。
嘎巴再次将手刺入钱逸群身,笑道:“我还要。”
钱逸群振起右手,握住长满粗毛的手腕,左手用力将三清剑扎了过去。
三清剑,名为剑,其实只是一件摆设。
这是帝钟柄端的装饰品,象征一气三清,归根于一。
钱逸群以它刺破手指,已经费了极大的功夫。
然而,要想以之刺入刀枪不入的嘎巴,简直就如同用石子打落火星。
然而,钱逸群手里只有这个。
然而……
石子或许真的能打落火星。
因为,三清剑竟然插进去了!
嘎巴的惊讶并不比钱逸群少。他缓缓抽出手,竖起手肘,看着扎在自己身体的三清剑。
血流了出来,落在帝钟上,粘稠得像条蠕动的虫子。
“出佛身血,”嘎巴露出一口尖锐的牙齿,“五!逆!大!罪!你要阿鼻地狱,无间受苦!”
“我去过。”钱逸群嘿嘿笑道,“而且……”
“什么?”嘎巴好奇问道。
钱逸群缓缓闭上眼睛,双眼流下两行清泪。
“三界之上,梵炁弥罗。上极无上,天之天。郁罗萧台,玉山上京。渺渺金阙,森罗净泓。玄元一炁,混沌之先,宝珠之玄之又玄。开明三景,化生诸天。亿万天真,无鞅数众。旋斗历箕,回度五常。巍巍大范,万道之宗。大罗玉清,虚无自然。至真妙道,元始天尊!”
——师父其实什么都讲了,是我惑障蒙蔽,不闻不见!
钱逸群脑回响起木道人传法的声音,每一个字都传到了自己心。
墙壁上的霉斑渐渐清晰起来,放出如丝毫光。在这毫光之,原本的绿霉变成了鲜艳的玉,原本的黑斑变成了飘渺的云黛。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
钱逸群闭上眼睛,思绪回到了茅蓬坞里的茅棚前。就如师父施下的那个阵法一般,这茅棚在刹那间生出了雕梁画栋,红砖白墙,三层飞檐,瑞兽重。他自己再不是一个身穿棉纱道袍的道士,而是身披法袍的道官。
法袍之上,金丝银线。左金乌,右七星,八卦在襟,山河表里。他头戴玉冠,手持象牙笏板,伏惟殿前,高声称颂。
“今臣关告,迳达天!”
钱逸群一咒诵毕,眼前殿宇楼阁尽去,无边光明之,一尊真神独坐。那真神恍恍惚惚,渺渺冥冥,难见形象,只能通感。
“我今授你玉清天雷一道,你当以大慈悲历世,大毅力恒守,常侍天尊,不落邪见。”
神音振振,如雷贯耳。
钱逸群伏惟拜道:“臣领法旨。”
此言一出,光消云散,虚空一片。
钱逸群只觉身子一轻,登时坠落。
直不知下落多久,忽地眼前一亮,四周景象纷纷显现。最为醒目的,赫然是那口黝黑的帝钟。
帝钟之上,一道玉符缓缓旋转。玉符表面纹理繁复,变化万端,随着钱逸群的想象而变化。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