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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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图-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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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在峨嵋久逗留,不知尘世几千秋。茫茫未识乾坤大,渺渺无知宿世由。俗境凡缘从未觉,rì把jīng微道德求……”美歌姬已经起了白素贞的角sè,整个人代入进去,真恍若白娘娘亲身演唱。
钱逸群听到那“rì把jīng微道德求”一句,心中一个打颤,顿时跌入灵蕴之海中。
优美的唱腔在空蕴之中飘荡,渺渺冥冥。钱逸群见海波平静,灵台清明,暗自道:原来言语的力量果然如此之大,能够动人心神魂魄。我若是学的这一手,是否能够将诀咒的威力发挥得更强些?
他又想到自己每每心口合一吐出真言,战斗力就会猛涨,越发觉得这是一条正确的路子。说起来这些文艺表演,无非就是自我催眠然后催眠观众,让观众跟着自己一起进入剧中的喜怒哀乐之中。这和诀咒以心借力、借力御物,岂不是一个道理?
钱逸群从静定中出来,正听到那歌姬唱道:“……只道是雪僧云隐慈悲大,岂料他佛口蛇心使暗谋……”
钱逸群xìng子急些,也不管这里没节没断,啪啪啪拍起手来。
这一拍手倒吓得那歌姬花颜失sè,以为自己犯了恩客的忌讳,连忙下座福身,结舌道:“可是冒犯了尊客?奴婢粗鄙无知,还请尊客宽恕则个。”
“起来起来,”钱逸群大笑道,“我是听你唱得真真好,直唱得我心坎里去了,忍不住就拍起手来。你且坐过来,我有话说。”
这歌姬这才平复容貌,坐到了钱逸群身边,轻轻拍着胸口,佯嗔道:“又被公子调笑了,公子有何见教?”
“我听你这唱腔十分有趣,说话又好听,想学一学。”钱逸群道。
“这……”歌姬从未想到有客人提出这种要求,不由张口结舌不知怎么说。
“我生成这副容貌,你还怕我抢了你饭碗不成?”钱逸群摆出一个笑脸。
“奴婢是初学不久,资质又愚鲁,怎敢妄为人师?”那歌姬笑道,“公子莫非不知道么?我母亲是江南小书家第一,莫若我去将妈妈请来,求她收公子做个门外传人也未必呢。”说罢便咯咯笑了起来。
“如此甚好,”钱逸群也笑道,“还请姐姐移步,速速去请了徐妈妈来,说我要拜她。”
二女轻笑,行云流水轻滑出去。
帘幕掀起落下,钱逸群刚举到嘴边的酒杯却凝住了。
这帘子隔音,每每掀开便有外面的喧哗之声闯进来。
而现在,外面却是一片静寂。;

第二十九章 变生肘腋

钱逸群缓缓离开位子,缓步走到帘幕前,掀开一条小缝。
从小缝中看出去,堂上的尊客们一个个像是刚被老爹教训了一般,乖乖围着大圆台面坐了一圈。钱逸群可是知道,这二十人无不是自视甚高之辈,谁能让他们这么安分?
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拉开了帘幕,额头几乎撞在钱逸群鼻子上。
“尊客,徐妈妈请您移步大堂。”那来通报的姑娘十三四岁年纪,白皙的皮肤,瓜子脸,柳叶眉,一双丹凤眼中总有似有似无的水漾。
钱逸群听她声音颇为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再她的双唇,饱满丰润,上唇微微翘起,透着一股顽皮气。
钱逸群微微点头,见文蕴和与周正卿坐在一桌,正好文蕴和身边还有个位置,便径自走了过去。
周正卿冲钱逸群微微颌首,低头与文蕴和交谈起来。过了片刻,文蕴和站了起来,与周正卿换了个位子,让周正卿坐了钱逸群旁边。
钱逸群见两人耳语半晌只是为了交换个座位,难免有受宠若惊的得意快感。周正卿是小喇叭包打听的xìng子,钱逸群正好凑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周正卿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有人打上门来了。”
“啊?”钱逸群大吃一惊,难道这种静坐是列阵抵御?
“归家院围墙之外竖起了一道黑墙,从里面怎么都打不出去。”周正卿解释道,“丽南和几位高手正在内堂与徐妈妈商议对策呢。”
钱逸群听了不由惊讶,竟然有如此怪诞的事。略一定心,他又赞叹道:“果然都是有修为的高手,碰到这种事,竟然都淡定如斯。”
周正卿没有说话,朝地上努了努嘴。
顺着周正卿的目光,钱逸群缓缓别过头,只见地上直挺挺仰面躺了一个儒服男子,胸口一滩血污,如同一朵绽放的紫sè月季花。那人该是刚死的,身下的血团还在不断往外扩大。
钱逸群吸了口气,张大嘴巴比作口型:怎么回事?
周正卿目不斜视,眼珠子上下左右转了一番。
钱逸群这才发现,原本一个个娇滴滴的弱女子,现在竟然英气勃发。头上金钗玉簪都换作了红绳包头,长袖之中隐了兵刃。幸亏狐狸入手就教了他《易中玄》,更亏得书中仙将口传转为了心授,这才让他分辨出这些女子所站的九宫方位。
“像是阵法啊……”钱逸群对周正卿低声道。
“是啊,只留了个死门给我们。”周正卿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说是我们之中有魔教jiān细。”
钱逸群正要说话,只听身后脚步错开,随着一声轻咳,所有人都抬头望了过去。
徐佛分开左右侍女,走到人前,又轻咳一声,见落地听针,这才幽幽道:“我归家院自成化年起就不曾招惹过谁,如今碰上这等事,还请大家一起想个计较。”
徐佛身后缓缓走出五位文士,高矮老幼不一,刚才正是他们在内堂商议,可见是绝对可靠之人。其中有一位钱逸群认识的,便是县尊陈象明。
“徐妈妈,我等皆是吴下士子,知根知底故乡人,谁会做魔教的jiān细?这真是荒唐。”有一人站起身来,气鼓鼓道。
“事急从权,刚才薛郎君的模样诸位也看到了,魔教之人无所不用其极,我们能做的也只是保护更多人不被伤害罢。”徐佛淡淡道,再不见一丝阿谀奉承谄媚讨好。
“大家少安毋躁。”一个青sè绸缎,富家公子站了起来,高声喊了一声。
钱逸群只觉得一道来者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顺着望回去,正是这个一脸领袖姿态的年轻人。
“这人谁啊?”钱逸群低声问周正卿。
“木渎张家的少爷。”周正卿也低声道,“没想到他也来了,不能够啊……徐妈妈不会这么不懂规矩。”
钱逸群轻轻“喔”了一声,又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他在看我?”
周正卿看了眼张少爷,顺着那位爷的目光顺了回来,道:“的确,八成是在看你。要不就是在看伯温或是我。”
“十成是在看九逸,”文蕴和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听,正好接了话茬参与进来,“他哪敢这么看我和务德?”
“一身怨气,”周正卿点了点头,问钱逸群,“你跟他有过节?”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真容。”钱逸群无辜道。
那张少爷见钱逸群还跟周正卿文蕴和交头接耳,嘴里说的那些大义凛然的话也不顺溜了,直截了当道:“出身未必可靠,在座诸位都知道法脉更加重要,我们何不自报家门,有语焉不详遮遮掩掩的,自然就是jiān细无疑。”
钱逸群和周、文二位公子都是智力过剩的人才,当下就知道这话的矛头是指向师承不明的钱逸群。钱逸群脑子转得更快,那个戴世铭与张家属于战略合作伙伴,现在张家的人渣少爷当众说出这种混淆视听似是而非的话来,多半也是受戴世铭的委托,探明他的虚实。
——好一手借刀杀人,用堂堂皇皇的借口逼得我说出自己的师承啊!
钱逸群心中一叹。
“便从我开始,”张少爷故作出一副豪迈的气势,“我是木渎张家,姓张名文晋,字庆嘉,乃是恺阳公门下,有恺阳公亲赐天命丹为证。”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木质小盒,只有豆腐块大小。
张文晋走到徐佛身边,双手递上木盒。
徐佛接过木盒,转身面对那五位“公认”的高人,轻轻展开盖子。不过一眼,徐佛已经合拢了木盒,转过身对众人宣布道:“的确是恺阳公的天命丹。”
张文晋心满意足收回丹盒,缓步回到自己座位,大咧咧坐下,像是吐了一口大气。
钱逸群一皱眉。他和张文晋都是新面孔,不过人家有明确的师承,还有师门信物,自己这边却什么都没有。现在众人被困在一个庄院里出不去,时间长了一定会失去理智,疑点最大的那人恐怕难逃众怒。
“这小子一石三鸟。”文蕴和面对桌面,像是自言自语道。
张文晋第一个提出切实排查jiān细的手法,先占了一份人望。然后自曝家门,也算正式踏进了这个圈子。最后还顺手坑了一把钱逸群……
“那天命丹什么来头?这么简单就证明他是恺阳公的门人?”钱逸群不甘心问道。
“嘘,”周正卿低声道,“天命丹是兵家至宝,十年出一炉,一炉一百零八粒。天下只有恺阳公的嫡传门徒才有。”
“恺阳公是……”
“帝师孙承宗。”周正卿心道:你处江湖之远,也不至于远得连孙阁老都不知道吧?
“原来是他……”钱逸群心中一颤,孙承宗竟然是兵家?他不是大儒么?不是还中过榜眼么?不过想想也没人规定兵家门徒不能参加科举。
堂上二十来人,大多都是熟人,很多人报了个名字就过去了。后来有懒惰的直接起来朝徐佛等人打个躬,被徐佛等六人点头承认的士子大涨颜面,连自己名字都不报,直接坐下,一副“天下谁人不识我”的拽样。
周正卿、文蕴和自然也是如此。
终于轮到了钱逸群了。
钱逸群有样学样,起身朝徐佛陈象明抱拳拱手,一副理所当然地模样坐了回去。正当他以为计谋得售,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只听一道晴天霹雳在堂中炸起:
“这人是何来历,为何从未见过?”

第三十章 御虚照影

张文晋像是跟身边士子聊天随口问的,声音却大得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cāo着苏州口音,却从来未曾在诗会文社中露过面的新人。
周正卿哈哈一笑,道:“庆嘉兄,别来无恙,可还记得小生啊?”
张文晋没想到周正卿竟会跳出来为钱逸群做挡箭牌,脸上不由发烫,连忙起身行了个礼,道:“周公子折煞小弟呢。”
周正卿端坐不动,微笑道:“说起来也是你二人无缘,那rì你刚走,他就来了,正好错过。这位钱兄字九逸,幼年一句‘瘦尽灯花又一宵’,真是不输易安小山啊。”
“原来这句子就是他做的……”
“难怪难怪……”
“原来是得了秘法传承,不屑为这诗词小技了!”
“果然是少年俊杰,天命我吴门大兴!”
……
众士子有听说过这句子的,纷纷赞叹,表示自己博闻强识有品位。不过落在钱逸群耳中,却觉得这帮人是在捧周公子的场面。
钱逸群看了看文蕴和,心道:这文蕴和已经是文家的公子哥了,在这姑苏城里横着走都没问题。在陈象明面前低头那是法脉的关系,为什么在周正卿面前似乎也弱了一筹?这位热情似火的务德兄,到底什么来头?
他细细盘算了一下姑苏城里的周家大户,全然没有能够与文家争锋的人家。
——莫非是借的哪位巨宦的姻亲?
——也不对,文家那样的巨宦名门在江南……乃至天下都是一等一的,还有谁家能比得了?
周正卿再不说话,把张文晋晾在那厢,如站在铁板烧上一般。
“敢问钱兄一句,受业何人门下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当下有不怕周正卿的,为了讨好财大气粗的张文晋自然也要打围救场。
“不便说。”钱逸群惜字如金,三个字吐得字正腔圆斩钉截铁落地生坑。
那人没想到竟有人无礼至此,瞠目结舌,手比剑指,指着钱逸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指指点点多不雅训。”钱逸群瞥了那人一眼,又道,“如今大敌在前,何不想想为何魔教中人要将我们困在这里,困住之后又有何yīn谋。”
——真个百无一用是书生。
钱逸群心中暗道。
徐佛扫了堂上众人一眼,道:“适才冯老先生已经去外面看过了,还是请他说说。”
徐佛身后那年纪最长的清秀老者,看似花甲开外,蓄着一把雪白的胡子,长及胸口。他等徐佛让开,往前踏出一步,拱手作了个圈圈礼,朗声道:“这归家院已经被人设下了御虚照影阵,可进不可出。诸位还是稍安勿躁,集思广益,寻到破阵之法。”
钱逸群心道:这位老大,您不解释一下什么叫御虚照影阵,让人怎么想破解之法?
“在座诸位中,可有用阵的好手?”那老者问道。
徐佛脸上腾起一丝尴尬的笑意,出声道:“冯老,我们哪敢在您面前说用阵?”
“哎,不可如此,不可如此,怎知来者不如今?”冯老先生摆了摆手,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胡须,“不如老朽先来抛砖引玉,这御虚照影阵……”
“只需杀了布阵之人即可。”冯老先生身边一个青衫文士上前一步,冷面冷口,冷声说道。
“朱贤弟说得是,”冯老先生侧了一步,“不过这布阵之人又是谁呢?”
“何必要找到那布阵之人?”那位朱姓文士冷冷道,“只要我们切下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即可。”
“这……老朽还是不赞同的。”冯老先生摇了摇头,退到一边。
钱逸群一见这架势,知道是里面争论未果,出来寻求民众意见来了。
“布阵者必用灵官诀,断了无名指就无法捏诀布阵了。朱楚屿是想这个法子胁迫布阵者现身……不现身就只有废掉了。”周正卿借着众人交头接耳的空,低声对钱逸群解释道。
钱逸群也不掩饰自己的无知,回道:“原来如此,周兄真博学。”
“哪里哪里,”周正卿面露得意,“这法子听起来诡异,实际上还真是个最好的法子。”
——好毛线!哥可是专修玄术的,这断了无名指直接就废了我的诀、阵两门绝技,亏大发了!
钱逸群腹诽道。
众人之中也有用诀的,自然出声反对,那位朱先生原目窗外,只当没有听到。
直到堂上议论消散,只听到朱先生叹了口气:“现在更难了。”
外面传来鼎沸人声,原来是在码头上接人的那波仆从回来了。之前那位能说会道的健妇走到大堂门口,朝徐佛微微福了福身。
“你们怎么回来了!”徐佛失声叫道,尺寸大失。
“不是妈妈传命我们回来么?”那健妇一脸茫然。
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外面招徕的锣鼓手、左右来帮忙的乡邻农夫、附近镇子上雇来的帮杂……
这些人一旦混进院子里,要想甄别就难上加难。别的不说,若是布阵之人原本就混在归家院杂役身上,现在只需要换套衣服就可以冒充外面刚进来的这伙人,逃过甄别。
“先去将那些人安顿了,请他们后面用饭。”徐佛道,“务必要安抚好些。”
“真是一箭三雕的毒计啊!”张文晋突然站了起来,“故意诳了这么多人进来,不知院里的口粮能撑几rì?”
徐佛脸sè大变。
这里各个都是人中翘楚,早就有人在心里嘀咕这个问题了。只是谁都不会像张文晋这么大张旗鼓说出来,否则只会引起更大的恐慌。
实际上那些帮杂进来之后,粮食危机就已经摆在了众人面前,那些人可不会练气辟谷……他们只会将一腔怨气发泄在这归家院。
“当宜早图啊!”张文晋摇头晃脑道。
“楚屿先生这法子不够稳妥,”陈象明开口道,“若是那贼人拼着废了修行也不肯现身,最终还是于事无补,白白伤了自家元气。”
“能布下御虚照影阵的人,是说废就肯废的么?”朱楚屿冷冷道。
阵分虚实,讲究的是虚中有实,实中带虚,符合yīn阳相生太极循环之意。只有至人踩yīn阳中道,不偏不倚,创下八大重阵,真正做到了周而复始,循环无停。
御虚照影阵就是其中之一。
“那么,能布这个阵的人能罕见到什么程度?”钱逸群生怕周正卿无法理解他的意思,补充比喻道,“就像进士之于读书人一般么?”
周正卿会错了意,看了眼陈象明,忍住笑,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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