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放就放吧,在外奔走,天足终究方便些。”钱逸群道。
杨爱只有十五岁,脚还不算定型,若是放开说不定也真的就长大了。她略微羞涩道:“就怕不好看。”说着,脸上已经红了大片。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足非但是身体器官,更是xìng器官。跟一个男人讨论自己的脚,已经越线太多了。钱逸群见到她脸上可疑的红晕。方才想起这个道理,尤其人家还叫他老师。实在是太不应当了。
他道:“终究xìng命要紧。对了,这样一来,你岂不是不能住在这儿了?”
徐佛当然不会那么狠心赶杨爱走,但是杨爱一颗心已经不在这里了,当然是顺水推舟可怜兮兮地点头称是。
钱逸群抬头看了看天sè,道:“这样的话,咱们早些回去给你挑个地方住吧。”
杨爱喜忧参半。
喜的是。钱逸群毫不排斥地接纳了她,还让她有了个家。
忧的是,若是别馆而居。看来是不会收入房中了。
她虽然有些失落,很快又冲淡了,压着步子走出了钱逸群的视线。见左右无人,提起裙角便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
杨爱却不知道,隐约之中,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很快就变成了一双噙泪的泪眼。
顾媚娘抱着剑,站在廊檐之下。三个天天厮守一起的姐妹,一个得了忆盈楼楼主的尊位,一个脱去坊籍,跟了高人修行。自己却该何去何从?
她想得太过出神,甚至没有发觉到钱逸群故意踩重的脚步。
“咳咳,你想什么呢?”钱逸群看她这副模样,像只斗败了的公鸡,决定开导一番。
“在想我人老珠黄独居幽馆,青灯古佛……哎呦!”
钱逸群在顾媚娘额头重重弹了一下,这下真把她眼泪打出来了。钱逸群声调平平,道:“你个欺师灭祖的死丫头,我们玄门子弟,古个毛佛!”
“呜呜……”顾媚娘摸着额头,终于忍不住压抑地哭了起来。
钱逸群知道她输了选赛,一直憋在心里,就是给她个机会发泄出来。
顾媚娘也是不负所望,越哭越响,哭到最后竟引来了不少人围观,直哭得梨花带雨,千回百转,如同唱歌一般。
李香君听到顾媚娘的哭声,却兴起了一股艳羡。
她的心一直被什么包裹了似的。
喜,不能放声大笑。
怒,不能破口大骂。
哀,不能纵情一哭。
乐,不能笑而露齿。
……
“妈妈,其实我不是很想做这个楼主。”李香君低声对身边的李贞丽道。
李贞丽抚了抚香君的背,道:“天不遂人愿,你我来到这世上,总得做自己该做的事。这便是天命。”
李香君投眼后院,问道:“我就不能跟道长老师学么?”
“他呀,”李贞丽叹了口气,“若说他能教出雄霸天下的徒弟,我不会有半点疑心。但是作为承祧祖师基业的楼主,善战却是最末一筹。这点上,我也教不了你什么,你还得多跟徐师伯、顾师伯学着。”
——我还是想四处走走呀。
李香君心中暗道,紧紧攥着掌中的西河剑,恍惚间好像感觉到了她的呼吸,又像是听到了它在低声唤自己。
——是了,就是刚才,这柄剑帮她解开了内心中的重重束缚。我以后便与这柄剑作伴吧。
李香君抱着西河剑,用脸庞轻轻贴了贴剑身。
……
崇祯四年三月,距离天下大变还有十三年,似缓若急,让人既紧张又难以真正紧张起来。
钱逸群与周正卿、文蕴和两位公子交谈之后,二人都十分恳切由他牵线。玉钩洞天占据一席之地。——钱逸群没说自己是厚道人,只是说他师兄在此事上有极大权柄,也不算骗人。
虽然星盘已经定了两个点位,然而这星盘只能一人穿行,就连坐骑都带不过去。每次使用之后又要等它二十一rì,吸收北斗jīng华,方能下次再用。看起来是永无能源耗竭的忧患,但是翠峦圣境中没有北斗七星。所以这坑爹货的使用周期就是实打实的二十一天!
钱逸群辞别父母,告别高老师,带着杨爱顾媚娘和钱卫三个尾巴,背着狐狸,骑着麋鹿,重又迈向了扬州城。这条路上他已经走得熟了,就连野外宿营留下的坑灰都还在。
每天早上他牵着一鹿三马四头坐骑,以及狐狸,进翠峦山放牧。
在食草动物大快朵颐的时候,钱逸群便在洞里做功课。
说来惭愧。作为一名挂过单的道士。钱逸群仍旧无法做完全本早课,只是从母亲那儿请了元始天尊圣像放在洞中。朝夕礼拜。
礼拜圣真之后,便是长达一个时辰的踏罡步斗,淬炼魂魄、滋养灵蕴。这套原本只是应急的法门,反被钱逸群利用得最多。就连新学的金华出世术都可以用它来习练,包容无碍。
等踏完罡步,钱逸群还要花一个时辰来练剑和攀援疾走,锻炼身法。等他全套功课做完。大半天便过去了。等四头坐骑吃饱回来,差不多钱逸群也擦洗完毕,可以一起出去了。
这两个时辰里。狐狸有时候会花许多时间勘察灵草,又时候却又不耐烦地吵着要出去。虽然它知道进出口令,可惜翠峦圣境只认钱逸群一个人。
鹿、马吃多了灵草仙花,非但各个皮毛光鲜,更是足下有力,rì行百里也不觉得疲惫。等要过河之时,钱逸群便取出曈炉,好言劝这几位大爷进去,无疑也加快了渡河的速度。如此一路行去,从苏州到扬州花了只不过三rì。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曈炉不能强行将百兽纳入。只有禽兽们真心愿意,这曈炉才能生效。钱逸群真没想到,郭璞竟然还是个众生平等分子。
到了扬州之后,钱逸群驻足琼花观,白枫等人很快就等在了外面。
“不知道长下一站可是入京?”白沙就住在观外,每天都要来看看,提心吊胆恐怕钱逸群一去渺无音讯。
得知钱逸群回来,他立刻赶来见这位道长,生怕再错过。
“下一站……”钱逸群略略一咬口,只说道,“贫道要去云台山拜会一位故人。”
“唔!”白沙问道,“小可能否同行呢?”
“这个,你不用撰写稿件么?”钱逸群问道。
“那自然有文笔绝妙之辈cāo刀,小可只是负责四处探寻新鲜事。”白沙道,“小可发现,道长所到之处,总有些故事发生,实在不忍离去。”
——这个……我又不是柯南,走到哪儿哪死人……
钱逸群无奈地撇了撇嘴,道:“这个我就怕保护不力……”
“这个就不劳你cāo心了,”白枫上前道,“反正我无意chūn闱,便四处游历一番也好。”
钱逸群目带可疑地看了他们这对族兄弟一眼,暗道:我跟你这么熟了么?什么时候开始你我称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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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国乱时节多妖孽,心存厚道人自安(二)【求各种票】
在白沙白枫兄弟申请加入的时候,钱逸群还庆幸自己多了两个助力。
现如今是乱世之初,旅途上多些人正免了宵小觊觎。
何况白沙有了红莲尺之后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好歹也是个男人,应该有点用处。
等符玉泽理所当然回来,钱逸群宣告人手到齐,可以西向河南,去焦作云台山找神仙姐姐留下的秘宝。那位孙姐姐说自己丹房里有不少实用的法术,而且如今多半失传,自己云台之旅必然不会虚行。
钱逸群找郑翰学再次充实了小金库之后,一行人收拾好行囊,踏上西去的官道。
眼下山陕的义军已经波及到了河南,虽然还不曾封官建府,但已然遍地流寇。钱逸群一行七人,坐骑连带驮马,也算是浩浩荡荡一个小商队的规模。
“咦,前面有人劫道?”符玉泽眼尖,一眼看到远方路上有人一字排开,正像是劫道的。
钱逸群运目而视,胸口有些憋气,紧了紧手里的缰绳,暗道:师兄跟嫂嫂跑来这里,貌似来者不善啊!也不见柳叔柳婶,莫非他们私奔了不成?唔,他们已经是夫妻了……肯定是柳家那两位大人要空乐双运,去过没羞没臊的欢喜生活,所以把这小两口赶出来了!
“我忘了拿东西,咱们先转回去吧。”钱逸群勒紧缰绳。
“是祸躲不过,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师兄的事?”白枫认真地看着钱逸群,“大家既然同行,所以你哪怕真做了蠢事,也该让我们知道。”
“芥子说的有理。”符玉泽点头称道。
“唔,算了,到了前面镇上再买也一样。”钱逸群没有分辩,心中暗道:等你们被那个柳家姐姐坑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就知道哥的先见之明了!
顾媚娘看了一眼杨爱,想知道这位老师之前的故事。杨爱却权当没有发现,落后半个马身跟着钱逸群。
等一行人走进了,钱逸群朗声笑道:“师兄,来送我们么?”
“不是,是跟你们一起走。”阿牛瓮声瓮气道。
“你们去哪里?”钱逸群心道:无论他要去哪儿,我都只说不顺路。虽然阿牛师兄天生神力,但这点正面影响全被他老婆抵消了。貌似他们还要带着个有智力缺陷的方清竹,那绝对是大大的负分!
“你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阿牛道。
钱逸群顿时觉得自己脑子一时怔住,想不出应对台词了。
“这个,大家怎么看?”钱逸群回头问道。
“跟我无关。”白枫表态道。
“这位牛师兄,也是一大助力吧。”白沙道。
——你还不了解他老婆么?啥都不懂还要乱指挥。
钱逸群望向符玉泽。
符玉泽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也受到了重视,挺了挺胸道:“同路倒是没什么不好,但我们此行凶险异常……”
“对,凶险异常!”钱逸群明知云台山猕猴谷的地宫是孙小姐的炼丹房,不会有什么凶险。不过符玉泽异常配合,还是让他心中愉快。
“那我去保护你。”阿牛大大方方一招手,“师弟,我们走吧。”说罢转身便走,像是此行的领队一般。
钱逸群身子前倾,肘压鹿角,轻轻抹了抹额头。
“这人老实宽厚,还算靠得住。”狐狸道。
“是,就是有点笨吧……”钱逸群压低了声音,“还有就是,有点弱。”
阿牛天生神力,碰上一般的蟊贼绰绰有余。一旦真的对阵秘法修士,明显扛不住。钱逸群更希望他跟柳定定先去找个地方,把《大威德金刚密法》修好了再来。
不过终究是自家师兄弟,一条法脉牵连,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钱逸群无奈地将驮马上的东西收进了鱼篓,腾出两匹马让柳定定和方清竹骑了。倒不是因为马不够,而是驼得动阿牛的马比较少见。
“师弟啊,”阿牛走在钱逸群身边,只比骑着麋鹿的钱逸群略低一线,“你既然有这鱼篓能装东西,为什么还要马驼呢?”
“因为一群人走在路上,连件行李都没有就太奇怪了。”钱逸群道。
“有什么奇怪的?”阿牛盯着问道。
“当然奇怪啦,人家会好奇我们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干些什么,在野外怎么吃饭,在旅舍怎么睡觉,碰到劫匪怎么抵御,衣服脏了怎么换洗……”钱逸群有气无力地随口应道,自己都不知道在胡扯些什么。
“他们好奇他们的,关我们屁事?”阿牛愣道。
“好奇,然后便是搭讪,搭讪然后便是试探,试探必然让道人我不爽,道人我不爽了就要大开杀戒!”钱逸群深深吸了口气,“仙道贵生呀,师兄。”
“唔,原来是这样。”阿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并没有回避旁人,方清竹低声对柳定定道:“厚道长真是窥叶而知天下秋的人呀。”
“他是在胡诌吧。”柳定定在钱逸群背后扔了一个白眼,转而笑道,“也就你与牛哥那样的淳朴之人会信。”
“那你说他为何要让马驮着那些杂物呢?”方清竹将信将疑问道。
柳定定转头一看,朝符玉泽招了招手。
符玉泽原本呆滞的容颜瞬间鲜活起来,屁颠地纵马上前,甜甜叫了一声:“柳姐姐。”
柳定定笑得眼如月牙,将阿牛的问题转给了符玉泽。
符玉泽最喜欢这种被人咨询请教的感觉,尤其又是两个美女当前,真真一点道士的节cāo都不剩了。他故作清淡道:“哦,这事啊,很简单呀。”
“怎么说?”方清竹毫无城府,不自觉间便配合了符玉泽的卖关子。
“因为师兄说:每次扎营起灶、生火造饭都要找他拿东西,实在是烦得要命。”符玉泽道。
柳定定抛了个“果然如此”的眼神给方清竹。
方清竹似乎受到了打击,垂下头不说话了。
顾媚娘看着符玉泽那脸得意劲,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腻歪。她干咳一声:“嗯哼,有人背后说我老师坏话!”
符玉泽嘿嘿一笑:“你该叫我师叔的。”
“你是哪一门哪一宗的啊,跟我老师是同门么?”顾媚娘斜眼一瞪,自然风情流露。虽然略嫌青涩,却足以在符道士的心头狠狠挠一把了。
“那你怎么不叫大方砖师伯呢?”符玉泽无力反击道。
顾媚娘转过头去,撇了撇嘴,心道:那方砖看上去又蠢又笨,哪里像老师的师兄啊?
符玉泽傻乎乎笑着,自然凑在了这堆女眷之中。
钱逸群走在前面没回头,并不代表听不见。
他只是懒得去管罢了。
而且他还要应对阿牛的各种问题,其中自然包括为什么不用本来名姓之类较为复杂难言的问题。有那么一刻,他真心想转头回去。
在缩地术的加持之下,众人步履如风。符玉泽又给每个人、每件姓李、每匹坐骑身上都画了轻身符,更是大大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寻常人要从扬州到南京,起码也要一天半的光yīn,钱逸群等人却只走了半天,便已经踏上了南京地界。
到了南京也就是到了顾媚娘的家,一路上听她说起金陵名胜、各处小吃、老字号的酒楼,如数家珍。钱逸群不是个吃货,但是奈何队伍之中吃货不少。
尤其是符玉泽,直接撒泼耍赖大有不肯走下去的趋势,只得服从众愿,在金陵玩了大半天,夜宿媚香楼。
“我真想自己上路了。”钱逸群大有被拖后腿的感觉。
“若是遇上高手,难免会有不便。”狐狸劝道,“其实也耽搁不了几天,云台山又不会跑了。”
钱逸群微微摇头。以他对玄术的饥渴,恨不得当时就飞到云台山去,哪里有这神仙时间虚度的?
好不容易等这帮人在金陵休整好,又添置了一辆马车,供女士们避风遮雨,这才缓缓往西北开进。
金陵是地跨长江的一座大城,到了江北,没行出多远,景sè大为一变。再没有江南的清风绿树,莺歌燕舞。整个天地都灰蒙蒙的,地上多是砂土,半灰不黄。就连野地里长着的树木都是无jīng打采。
等进了安徽地界,路上的流民渐渐多了起来,各个都是萎靡不振、半死不活的模样。
这便是乱世亡国之兆。
钱逸群心中暗道,骑着高头大鹿从人群中穿过。他这一身扮相若是在江南繁华地,必然引起围观赞叹,在这里却鲜有人瞩目。
即便有人盯着麋鹿,也只是盘算着如何打来吃掉,好果腹谋生。
“安徽还好些,”白沙皱着眉头,“徽商大多愿意施粥救济,造福乡梓。等再往西北,到了河南,恐怕更惨淡。”
“咦,中原不是粮仓重地么?也闹饥荒?”符玉泽问道。
“从天启年至今,连年天灾,加上辽饷加派,大户提租,种地只有饿死。”白沙商家出身,对于世情了解远多于旁人,论说起种种社会弊端,常有一针见血、直指本源的味道,就连钱逸群都听得十分认真。
正说话间,只听得铛铛一阵铜锣大响,有人当街大喊道:“红阳教放粥啦!红阳教放粥啦!”
这一声喊,诚如水入油锅,整条街都炸了起来。(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