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灵胎是什么?”钱逸群惦记这应龙转世的事,顺便一起问了。
“那是修行人乘愿再来转世托生的根本所在,”高仁道,“一般人死后七rì如灯灭,魂魄散入太虚。当有人天感应时,大道自然会抟结出一个灵胎,然后送入人体。故而说累世修行绝非虚妄,常人妄自揣测前生来世,却是徒劳。”
钱逸群心中暗道:这么说便是否认佛教的因果报应,六道轮回了。若是细细想想,高老师说的却实在残酷,谁能接受死后归于太虚,再无任何希望的学说?果然还是轮回这个广告打得好。
他又想起雪岭法师也曾这么说过,心中知道即便是和尚都认同此说,那么八成是真实证悟了。
高仁又道:“我与铁杖算你的星命,竟然是星未入命之局。这若是在寻常人身上,多半是痴痴呆呆,早夭不寿,谁知你非但长得壮实,也没有丝毫短命相,这才让人疑惑。”
“那我夺人星命……”
“你自己没有本命星,便可以任何人之命星为命星。”高仁道,“比如戴世铭。他的本身命格不当早死,而是受封三品高官,八十而亡。你在杀他的时候,自然就将他的星命夺了。”
“唔!还有范文程!”钱逸群失声叫道。
范文程原本是一品大学士的命,寿终而逝,享尽人间富贵。钱逸群说杀也杀了。
“不管是谁,星命越旺越难夺去。”高仁道,“若是换个人,即便手段胜过戴世铭许多,敌不过戴世铭的星命,那就无论如何不可能杀得死他。”
钱逸群不由窃喜:难怪我能杀了范文程。从那厮的成就来看,星命应该是很硬的,竟然会死在江南,看来我没有本命星倒是好事。
第五十八章 江湖客齐聚广陵,墨憨斋初版刊行(九)
“老师,我的本命星还会入命么?”钱逸群问道。
高仁脸上露出古怪,纠结了一番,道:“我与铁杖推算出来的年份……是三百八十三年后,你断然没有活那么久的道理。”
钱逸群心中一颤:高老师跟铁杖道长果然有本事。若说我这条命是重生来的,那么原本的灵胎入体,岂不正是三四百年之后么?看来罩我的那颗星星没跟我一起穿越啊……
“所以你跟我说要改天下大势,我不笑话你。”高仁道,“若是换个人,呵呵,哪怕圣人都未必能行!”
钱逸群心中登时腾起一股信心,道:“老师,此番学生在扬州果然是颇多奇遇,又蒙天师府张真人指点,传我金光符。”钱逸群说着,便将自己的际遇多多少少说了一些,只是隐去了翠峦山的事。
他倒不相信高仁会对翠峦山心生贪念,只是隐约觉得这圣境与自己的**息息相关,自然就没说出口。
高仁耐心听钱逸群讲完,也少不得加以一番肯定、点拨,都是老江湖的忠恳之言。
人便是如此,你待他诚心,他未必会负你。你若是以机心待人,人必定不会与你坦诚相交。高仁与李岩相处时rì远较钱逸群为多,却始终不曾像对钱逸群这般指点李岩。原因无他,李岩虽然以礼相待,诚心那面却做得远远不够。
两人论说到三更,高仁面露倦sè,却任然掩不住欣喜之情。他道:“见你有今rì进益,我也十分欣喜。你休息好了便来找我,我传你一个阵法。”
钱逸群毫不迟疑跪倒在地,诚心诚意叩首拜道:“多谢老师指点。”
“不用谢,万般缘法皆自得。我不过是个转手的人罢了。”高仁想起李岩,那也是他十分看好的一时俊杰,却终究还是只能摇头错过。
人心多一点,有求皆败。徒叹奈何。
钱逸群辞别高仁出来,见门口还守着人,上前问道:“这么晚了,还要守在这里?”
那人见了钱逸群,连忙拜倒。道:“小的是钱府的管事。给道长带路的。”
“嗯,既然如此,先带我去小姐那边吧。”钱逸群道,“我有话与她说。”
“道长!这个不方便吧!”那管事不曾见过钱逸群。登时提高了声调。
钱逸群心中一醒,自嘲道:“唔,方外之人不知避讳,的确不方便。不好意思。”
那管事的这才平复下来,道了声“请随小的来”。心中腹诽:这道人好不知礼!以为自己是钱府少爷么!
他是周正卿送给钱家管事,倒也算是勤勉。本来他的薪酬是周府给的,钱大通谢他尽心尽力,便从家里又给了一份。故而这管事拿着两份薪金,对钱府也当是自己主家一般看待。
钱家原本只是小门小户小康之家,到了澄园之后怎么安排都不知道,全靠周正卿、文蕴和送来管家、执事一应老手奴仆,这才打理得清清爽爽。
钱逸群一路跟他闲话,已经探问到了家里的近况。心里深感安慰。他走过一栋小楼,鼻中闯进一股腊梅香气,心中暗道:妹妹一定就是住在这里了。
钱小小喜欢梅花,每年冬天都要买来几枝插在瓶里。现在家里地方大了,肯定少不得自己亲自种上两株。
管事将钱逸群送到下榻的客房之后便告辞而去。
钱逸群坐在蒲团上。身上好像长了毛一般痒痒。高仁算他折寿七年,那自然就是七年不曾回家看过家人了。原本在远方还不觉得什么,此刻身在家中,却不能与家人相见。实在憋得心里痒痒。
他索xìng下座踱步,走了好几圈。心中暗道:小小虽然长大了,但终究是自己妹妹,我便偷偷过去看看她又有什么妨碍?凡俗礼教,岂是为我所设?
一念及此,钱逸群推门而出,见外面没人,便循着梅香摸到了妹妹所居的小院门口。他抬头看去,妹妹的绣楼漆黑一片,没有灯光。
钱逸群没有敲门,脚踏墙边的桂树,三两步便翻到了二楼,真如一头灵敏无比的猿猴。
――难怪法不能轻传,这要是让歹人学会,不知道要出多少yín贼。
钱逸群抹了一把鼻子,嗅到一股胭脂水粉清香,又见是朝南的正屋,应该是大家小姐的闺房。拔出西河剑,从窗缝里探进去拨开了木锁,轻松愉快地进了妹妹的闺房。
钱小小的房间里充斥着女篺蚁不兜母髦窒闫兄郏谢叮褂猩倥挠南恪G萑喝嗔巳啾亲樱棺〈蚺缣绲母芯酰蹲宰叩酱脖撸艨擦薄?
床上侧卧着一个妙龄少女,似乎因为怕冷,深深缩在锦被中,犹自微微发抖。钱逸群掏出一颗夜明珠,往她脸上一照,果然与记忆中的妹妹没有丝毫异样。只是……
钱小小眼皮红肿,脸上还带着两条已经干了的泪痕。
――是因为亲事么?
钱逸群在小小床边轻轻坐下,探出手指轻轻抹去妹妹脸上的泪痕。
――这丫头,脸比我的手还冷。
钱逸群怜爱地看着小小,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又像回到了小时候一般。
钱小小本来睡得很熟,突然一阵寒气袭来,不由拉了拉被子。紧接着却有个温热的手指在自己脸上又点又捏,不由惊醒。
“嘘!”钱逸群见小小突然睁开眼睛,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是我!”
小小被吓了个半死,借着夜明珠的光亮,总算看清了来人的容貌,还没说话,眼泪已经汩汩流了出来。
――糟!吓到她了!
钱逸群心中一乱,更不敢放手,低声道:“我是你哥哥呀,不认识了?”
“呜呜。”钱小小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张开双臂搂住钱逸群的脖子,也不说话,只是呜咽哭泣。
钱逸群猜她憋了一肚子的心事要说,耳中听到外面有人翻身,估计是小小的贴身婢女,扯开褡裢,喊了一声“翠峦”。
白光闪过,笼罩兄妹二人,转眼就人去床空,只余下一条褡裢裹着翠峦山落在床上。
钱小小眼睛刺痛,只见身外花红草绿,芬芳冲鼻。天上太阳正当中天,散发着光热,四周刮来的微风也是暖意洋洋,好似chūn天。
“哥哥……”钱小小看着钱逸群,用手捏了捏哥哥的脸,“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这个圣境之中过上数年,外面不过才一瞬。”钱逸群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便是困在这里五六年。”他抱起钱小小,径自走到溪边,让她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笑道:“你梦到了什么?怎么还流眼泪?”
“啊?”钱小小惊呼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果然有哭过的痕迹,连忙探下身,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
清冽的泉水溅到嘴里,钱小小索xìng喝了两口,咧嘴笑道:“好甜。”
“一会哭一会笑,两个眼睛开火炮。”钱逸群嘲笑道。
“哼!”钱小小甩了甩手,“哥,你学成下山了?”
钱逸群摇了摇头,道:“我在扬州听说你的亲事,心中不安,就跑回来了。”
小小垂下头,眼泪又涌了出来。
钱逸群知道小小自幼坚强,曾经跟着自己跑去虎丘玩,摔断腿也就才哭了几声便止住了。长大之后更是里里外外都要兼顾,持家上费心费力,比母亲都cāo劳。唔,实际上母亲更多的心思都在拜神上,家事基本扔给小小。
“我就是回来劝父亲,让你不要嫁给董氏。”钱逸群上前拍着小小的肩膀,“有哥在,没人能强迫你嫁个老废物。”
“哥哥,”小小泪眼朦胧地看着钱逸群,“我想嫁他。”
钱逸群吓了一跳,脸上神经全都抽搐不已:“你还在做梦呢?”
“不是,哥哥,我想得很清楚了,我要嫁他。”钱小小坚定道。
“你都没见过那个大你二十岁,吃喝piáo赌,无所事成的老废柴吧?”钱逸群觉得这实在是自己听说过的最荒谬之事。
“哥哥,你可以为了家出家当道士,我为什么不可以为了家嫁个男人?”钱小小振振有辞道。
“白痴。”钱逸群实在忍不住从嘴里吐出两个字,脸上泛起一层寒霜。
――哥的确是为了这个家才去求仙学法术,但那是哥哥我有这个资质,有这个机缘,并不是强求来的!而且求法之初虽然辛苦,现在却是苦尽甘来,越来越顺风顺水。可见只要掌握了一件事的规律,便没有丝毫勉强。
――而你自我作践跑去当人继室,看似是为了家族,实际上不过是羊入虎口。以你这等年纪阅历,能改造一个四十出头的老废柴么?而且这事本来就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我家不过是被人当了软柿子!至于那个董家废柴,在董氏的地位肯定也高不到哪里去!
钱逸群苦口婆心给小小讲了半天道理,这才说得这个充满了自我牺牲的傻妹妹有点动摇。
“我只要你记住,哥哥我出家没有丝毫勉强,你要学就学彻底,别没事自虐玩!”钱逸群点着钱小小的鼻子,皱起了眉头。
“那、那些人会找爹爹麻烦的。”钱小小咬着嘴唇。
第五十九章 江湖客齐聚广陵,墨憨斋初版刊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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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宗续谱之后,这些人搭上了浙江钱氏的大船,颇有些将钱大通甩开一边的意思。文蕴和虽然是牵线人,却不能干涉别人家族私事。偏偏钱大通对于宗族总是怀有一份钱逸群难以理解的情愫。
说来钱大通也是自小就住在城里,却将祖宗牌位易辶昵拗亍⒛昴昙漓胂热恕吹帽忍於贾匾9识宄に凳裁矗阕鍪裁矗峙浜稀6艺驹谒慕嵌龋⌒〖薜蕉纤淙皇羌淌遥且彩钦司搅橙⒐诺拇笃蓿怯凶矢窠邮苴久模?
的儿孙也可以在董氏家学启蒙、开笔,参加科举,再不用承受“贱役”的yīn影。
所以无论是为了家族还是为了小小,钱大通都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至于母亲,只是心疼女儿嫁得太远,姑爷年纪大了些,其他倒是没什么。
钱逸群听小小说话,胸中二魄动荡良久,方才渐渐安宁。听着渐起的金光咒和清心钟声,钱逸群深呼吸一口,道:“不管怎么样,不是我家良婿。”
“哥哥,我都十八了,总不能在家当老姑娘吧……”钱小小无奈道,“说起来我家出身也不甚好,能去董家当大妇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
“那你梦里干嘛还哭?”钱逸群一针见血道。
钱小小不说话了,低头搓弄着衣角。
“夫妻之间,能说得到一块去,能够聊些彼此都高兴的话题,这才是正道。你跟个大你二十岁的老废柴聊什么?吃喝piáo赌?你会么!”钱逸群重重在妹妹额头点了一下,恨得后槽牙穋鳌?
钱小小本想狠狠瞪回去,看到哥哥的目光,顿时又软了,心道:哥哥出家这些rì子,倒是没了以前颓废的模样。竟然霸道起来。说起来,谁不希望自己的郎君是个年轻俊杰,谁不希望嫁个老实听话,不在外面沾花惹草的夫婿?只是为了家里,嫁个不称心如意的男人也没什么了不起。许多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我跟你这么说吧!”钱逸群站起身。“现在家里有的,不是谁好心施舍来的,都是我挣来的!你就只管给我好好在闺房里等着,嫁个小康之家。和和美美过rì子,别整rì胡思乱想!”
“哥哥,你在山上出家,怎么挣来这么大的家业?”钱小小好奇道,“莫非你学了点石成金?”
钱逸群当然不能说自己打劫人家密室的事。随口糊弄过去。他见钱小小不再说嫁给董氏的事,这才意识到妹妹只穿了中衣,赤着脚,也不知道会不会着凉。连忙拉起妹妹的手,道了一声“如意”,回到屋里。
“哥哥,你才回来,别惹爹娘生气,我其实无所谓的。”小小拉着钱逸群的手。柔声说道。
钱逸群看得出她已经很困了,说话间硬忍着哈欠,眼皮不住打架,看了让人心疼。他安抚好妹妹,收了翠峦山。纵身跃出窗户,还不忘反手拉上了窗门。
看了看现在月亮正当中空,钱逸群索xìng直接去了高仁下榻的别院,取出个蒲团。直接露天席地打坐等待天亮。
正月夜里的寒风对常人来说如同钢刀刮骨,别说坐一晚上。就是出来上个茅厕都是无比坚信。钱逸群心神守一,心中诵持金光咒,自然有一股别样温暖,周游全身,那彻骨寒风在他身上,就像是吹面不寒的杨柳清风,无比舒畅。
高仁卧在床上,突然隐隐听得钟响,引人入静,心中疑惑,不免起床探看。他将窗子推开一条缝,立刻便被看到钱逸群坐在月门墙根,身上罩着一层金光,更胜明月。
高仁合拢窗门,暗喜道:这小子果然是道缘深厚,只是不知能否继我衣钵,还当再看看。
虽然并未下定传授衣钵的决心,高仁却嘴角含笑,回床上入定去了。
天过五更,鸡鸣三遍,高仁推开门,伸了个懒腰,冲钱逸群吼道:“喂,你这小子!大半夜不睡觉,守我门口作甚!”
“怕误了与老师约会。”钱逸群连忙爬了起来,疾步上前。
“急什么!”高仁转身往里走,“下座的功课也不做么!”
下座自然也有功课,要按摩足三里咳党荨⒛α常徽坠蜗吕慈瞬拍芫穸端印H羰侵苯酉吕淳妥撸奔涑ち硕陨硖迤挠泻ΥΑ?
钱逸群连忙补了功课,跟了进去,笑道:“问老师早安,可要用些什么点心?”
高仁指了指桌上的糕点,都是苏州名产,道:“你随便吃些吧。”
“学生不敢。”钱逸群连忙道。
高仁也不多劝,道:“这样,那咱们就开始吧。”说着也没有那么对过场,当下将阵法奥秘一一点破,让钱逸群顿时有耳目一新之感。
“我这么说,你可听明白了?”高仁讲完,又一一细问,不漏过一个关节。
钱逸群心中细细过了一遍,确定没有了疏漏,方才放过。
高仁见钱逸群悟xìng高,心中自然欢喜,又细细将阵图布置的修行法门,各种取法古阵的素材,一一详述。
最早的阵法可以上溯到伏羲时候。伏羲演八卦,就是最根本的阵法。后来文王被囚羑里髁呢裕戳苏蠓ㄇП渫蚧幕 :笫勒蠓乙运镫魑蟪烧撸章佳菀锷瞎胖恋笔钡恼蠓ü惨话倭惆烁觥?
高仁摇头晃脑道:“阵法除了虚实之分,还有内外之分。内阵是以自己灵蕴在体内布阵。我们现在用的虚实之阵,都是外阵。”
钱逸群点头表示明了:红娘子的易容阵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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