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嫃见他答应,才也松了一口气:“你不要再那样就好啦……我得好好地等夫君回来呢。”
顾风雨见她喃喃自语,垂眸之际面上又浮现一丝甜蜜之意,他一愣之下,便道:“宝嫃娘子放心吧,王爷一定会顺顺利利的凯旋而归。”
宝嫃听了这一句,便笑眯眯地用力点头。
当下顾风雨便留在顾东篱府上,如此过了数日,就在外头为了赵瑜那道弹劾奏折而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之际,却有一位不速之客登门造访,原来是王妃苏千瑶。
彼时顾东篱并不在府内,顾夫人闻言,便急忙出来相迎,不料苏千瑶却并非是冲她来的,而是想要见宝嫃。
顾夫人虽然不敢冒犯王妃之尊,也不知道苏千瑶究竟来意如何,但凭着女性的本能嗅到一种不祥之意,便在心里犹豫该找个什么样儿的借口推脱了,谁知苏千瑶道:“她好歹也是在王府内住过一段时日,难道本王妃亲自来看看都不行吗?”
顾夫人被她趾高气扬的气势压制住,只好道:“那……那臣妾陪王妃去……”
苏千瑶道:“我自己去便是了,不用顾夫人陪。”
顾夫人这下却不依了,大着胆子先出了门,只说:“王妃来了府内臣妾却不作陪话,老爷回来会怪责臣妾的。”
苏千瑶皱着眉看她一眼,哼了一声也没说别的。
两人往宝嫃的居所而来,苏千瑶看院落周围守卫森严,院子里头又有许多伺候的丫鬟之类,显然是顾东篱对宝嫃十万分上心,心中便更为不悦。
早在她们来到之前,顾夫人暗地里便指使了一个小丫头过来报信,因此宝嫃便早一步知道是苏千瑶来了,两人刚进院落之时,宝嫃在窗边看得明白,心里也猜到苏千瑶大概来意不善,便深吸一口气,迈步出来。
苏千瑶进了厅内,见宝嫃刚从里面转出来,两人初一照面,她一眼就瞧出宝嫃比之先前的面色更好了些,身段也略见丰润。
苏千瑶心中懊恼愤恨之极,面上却仍旧冷冷说道:“你在这里似乎住的不错呢。”
宝嫃对上她挑衅的眼神:“都是顾大人同夫人照顾。”
苏千瑶哼了一声,自顾自的落座:“听闻,你有了身孕?”
宝嫃微微一笑:“是啊。”
苏千瑶也冷冷一笑,见顾夫人站在旁侧,便说道:“顾夫人,这儿不用你相陪了,我有几句话要跟她说说,你下去歇息吧。”
顾夫人本就知道苏千瑶不是个好相处的,若是换在平日,自然是苏千瑶说什么她便应什么,可是此刻明知道苏千瑶似乎不怀好意,生怕宝嫃吃亏,便硬着头皮仍旧站在原地:“臣妾不累,相陪王妃是理所当然。”
苏千瑶见她仍旧如此,便转过头来,冷冷地望着她:“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
顾夫人心里发颤,却还是站在原地,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宝嫃走到她身边,抬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既然王妃想跟我私下说两句话,那么夫人就先去歇会儿吧。”宝嫃说着,手在顾夫人的手背上轻轻按,示意她放心。
顾夫人同她四目相对,犹豫片刻,终于道:“好……吧。”
顾夫人行了礼,果真就退了下去,苏千瑶一挥手,跟随着她的侍女们也尽数退出门去,偌大的厅内只剩两人。
苏千瑶起身,几乎走到宝嫃的身边才站住了,说道:“你老实跟我说,出征的这个王爷,是不是真的刘凤玄?”
宝嫃闻言,便愕然看她,苏千瑶紧紧地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忽地一笑:“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宝嫃只是沉默,苏千瑶低低说完,仰头又笑了两声,厅内一阵沉默。
沉默过后,苏千瑶说道:“让我猜猜,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了,是从他在宫内病了的那场,假的就变成真的了吧?”
宝嫃见她全然知情,若在昔日,早就忍不住,然而此刻经历过那么些匪夷所思之事,宝嫃生怕说错什么,也不愿意说谎,便咬着唇,不肯出声。
苏千瑶见她一直不说,便又道:“怪不得……他肯把你留在王府里,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或者他到底是个念旧的人,没想到,原来真相……只是因为他才是真的!”
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她语调低低地,到了最后一句,却歇斯底里地叫了出来。
宝嫃吓了一跳,不由地后退一步。
苏千瑶见了她的动作,便往前又道:“我说的可对吗?那个无耻下贱的假货哪里会有什么旧情……不过是个卑贱的草包而已,但是自从他从皇宫内回来,他就没动过府里的那些贱人,反而把你捧到了手心里,我就知道!你们……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宝嫃死死的咬着唇,望着苏千瑶狰狞的脸孔,轻声问:“你说的卑贱的草包……是指珏哥吗?”
苏千瑶一怔,旋即冷笑:“珏哥?你叫的可真亲热!”
宝嫃默然,苏千瑶凑近了,看着她嫩白的脸,咬牙道:“你跟那珏哥一样卑贱,你们本来应该生生世世地呆在那个的偏僻小村落里,但是却做出如此该诛九族的丑恶之事,你知道你在我眼里是什么吗?就像是一只可恶的丑陋爬虫,却妄想有朝一日飞上枝头……”
宝嫃听到这里,就轻声地说:“我不是爬虫,也不卑贱,更没有想要飞上枝头。”
苏千瑶双眉一皱:“你说什么?”
宝嫃说道:“我说我不是你说的那样。”
苏千瑶见她神情平静,并不恼怒,便笑了出来:“你可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就跟那个骗子珏哥一样,怪不得你们会是夫妻,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令人作呕,简直令……”
宝嫃想了想:“你说珏哥不好,这么看不起我跟他,那么怎么会没有认出他来?”
苏千瑶怔住:“你说什么?”
“既然你都没有认出来有什么不同,为什么要骂他跟我卑贱,分明都是一样的人,”宝嫃想着,又说道:“虽然先前夫君回到连家村的时候,我也没认出真假……可是后来……后来我知道了,就再也没有认错过,可是,现在你跟我说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他就不是珏哥了,那当时为什么你还是没有认出来?”
苏千瑶嘴唇一抖:当时听了廖涟泽的话,认定了凤玄是假货,她便极尽轻蔑刻薄……
想到她曾当着那人的面儿用极恶毒的言语咒骂,诋毁……那些话,她不敢想象对面那个竟是真的刘凤玄,想到那一幕她懊悔的几乎想要吐血。
苏千瑶咬着牙:“那是因为……他故意的……对!是他、跟你……故意骗我我才没有看出来!”
宝嫃看着苏千瑶变幻的神情,说道:“夫君真故意骗了你吗?”
苏千瑶身子一颤:当初凤玄从皇宫出来,对侍妾们各种冷淡,对她也是,她全不以为意,后来以为他是假货,指责他的时候……似乎他也并没有就说过一句他是连世珏这种话!
苏千瑶忍不住后退一步。
宝嫃道:“其实……我明白你的心情。”
苏千瑶震动,不可置信地望着宝嫃:“你说什么?”
宝嫃看她一眼:“我当初一心以为是珏哥回去了……后来、后来来了京城才发现原来他是王爷,不是珏哥,我……很害怕,也恨他……为什么要骗我,可是……其实他并不是要骗我,事实上在最初的时候他也说了自己不是珏哥,但是我好不容易盼了他回去,我太高兴、也太害怕会再不见了珏哥……到了京城后我明白一切后,虽然没有跟他说,可是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会远远地离开他……”
“什么?”苏千瑶质疑地望着她,“你居然……他可是王爷……”
宝嫃摇摇头:“他是王爷,可是我的不是夫君啊,当时我想,他害我……害我……失了名节,我也不能再跟珏哥在一块儿了,我就只有……只有死路一条。”
“那你怎么没去死……”苏千瑶恶毒地望着眼前的人。
宝嫃怔了一会儿,手抬起,在胸前一按,衣裳底下是那枚玉佩。宝嫃想到她同凤玄好不容易熬到柳暗花明的种种,不由一笑,才说:“是啊……我当时走投无路啦,真想即刻死了,可是……可是……幸好……”
苏千瑶妒恨交加地望着那一抹甜蜜的笑意:“你还不是贪图他王爷的身份,你想取而代之当王妃是不是?”
“不是,”宝嫃摇头,“我没有想这样,我喜欢跟他在起,是因为认定了他才是我的夫君……是真正对我好的人。”
苏千瑶只觉得她在胡说八道,怒道:“闭嘴!那我算什么!我才是大舜的王妃!谁也别想跟我争!”
宝嫃看着她:“我没有想跟你争王妃位子,我根本不喜欢这个地方。”
苏千瑶咬牙切齿:“那么你把他还给我!”
宝嫃望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便问道:“那么,你是想要夫君,还是想要王妃的位子?”她稍微停了一下,又说,“我……我的意思是,如果夫君仍旧以珏哥的身份跟我在一起,你会不会还想要我把他还给你?”
苏千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宝嫃却认真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不回答?”
苏千瑶握拳:“你这么问有何意义,他根本就是真的!真的便假不了,我何必回答如此无稽之谈!”
宝嫃望着苏千瑶的脸,轻轻地说道:“我知道啦
“你知道什么?!”
宝嫃看她一眼,并不回答。
苏千瑶却忍不住:她看重的是王爷的这个身份,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很清楚,可是她受不了被一个村妇用这种看破的眼神望着自己
苏千瑶冲到宝嫃身边,说道:“你不要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神情,你算什么东西,敢教训我?我告诉你……不管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是不会在乎的,何况不管是真是假,他很快就会是一个死人!”
宝嫃心头颤了颤:“你说什么?”
苏千瑶笑道:“你听得很清楚,那个混账他很快就会死在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
宝嫃身子发抖,猛地叫道:“不许你这么说!”苏千瑶一挑眉:“我说怎么了,你是永远都等不到他回来的,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她笑着,附在她耳畔说道,“其实我跟他说过,不管王爷是姓刘还是姓连,王妃,始终只能是我一个,他死了倒是好,省得……”
苏千瑶还没说完,宝嫃一抬手,用力给了她一记耳光。
苏千瑶懵了,反应过来后便尖叫了一声:“你敢打我?”她的声音极尖细,在厅内回荡。
宝嫃气得脸色发白,握拳瞪着她道:“你再说一句,我就跟你拼了!”这刻,因里头动静太大,外面的侍女们纷纷进来,顾夫人并未远离,只守在门口,见状也慌忙跟着进门,却见苏千瑶捂着脸,而宝嫃握拳瞪着她,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顾夫人不由地目瞪口呆。
苏千瑶尖叫道:“反了反了!给我把这贱人拿下!”她带来的侍女们一听,便围了上来,要拿宝嫃。
顾夫人见状,不顾一切的冲出来:“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苏千瑶怒道:“本王妃无须跟你多言,给我把她拿下狠狠地打!”
顾夫人十分惊怕,颤声道:“快护着宝嫃娘子!”尚书府的侍女们听了,赶紧把那些王妃的侍女挡住。
苏千瑶怒不可遏,瞪着顾夫人道:“你是要逆命吗?”
顾夫人苦着张脸,但是她虽则慌张,却不敢退却,一溜小跑到宝嫃的跟前,挡在她身前,结结巴巴道:“王……王妃息怒,我家老爷有……有命……”
苏千瑶几乎跳脚:“你给我滚开!”
顾夫人见她似母老虎一般,便打了一个哆嗦。
宝嫃见她害怕,便拉住:“夫人,你不用因我为难。”
正在这一刻,却听得有人道:“这是怎么了!还不住手!”从门口进来两人,一个斯文,一个威武,一个贵气,一个锐利,却是顾东篱跟顾风雨,后面还跟着人,却是岳凌。
顾夫人一看自家夫君到了,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立刻飞扑了过去:“老爷!”
美人在怀,顾东篱咳嗽了一声,脸色几分尴尬,却仍温和问道:“夫人你无恙吗?”
顾风雨在旁边,目不斜视,扫了一眼看宝嫃无碍,便仍站定了,唯有岳凌飞奔过来:“宝嫃姐你没事吗?”
宝嫃对他一笑,这时侯顾东篱安抚了顾夫人,便道:“不知王妃驾临,有失远迎。”
“不用虚言假套,”苏千瑶望着顾东篱,余怒未休,“顾尚书,这个贱人打了本王妃,你是朝廷官员熟知律法,你说该如何处置!”
顾东篱道:“这……臣刚到,还不知发生何事,具体情形,也要等查验过后才论。”苏千瑶脸上那么清晰一个红手印,可见是宝嫃用力极大,顾东篱居然能做到视若无睹,也算是一种本事
苏千瑶气得哆嗦,道:“顾东篱,你是想袒护这个贱人吗?”
顾东篱道:“这……”正要再打太极,却听得旁边顾风雨道:“王妃?这里有什么王妃吗?”
顾东篱一听,心头猛地一震,便看顾风雨。
两人目光相对,顾东篱便对顾夫人低低说了几句话,顾夫人点头,唤着府内的丫鬟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苏千瑶瞧着这一幕,却未反应过来,只怒道:“是你何人,胆敢在此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顾风雨一负手,淡淡然道:“苏小姐或许不认得在下,在下是前任虎牢副统领顾风雨。”
“虎牢副统领……顾风雨?”苏千瑶一皱眉,又冷笑,“好一个副统领,既然是虎牢副统领,自然该知道对王妃大不敬是个什么罪名。”
“这个在下自然知道,”顾风雨淡然不惊,“只不过,在下当初在虎牢任职时候,不巧正好知道了一些内情……自觉似乎并没有犯什么大不敬。”
苏千瑶一怔:“你是什么意思?”
顾风雨的嘴角挑出一抹冷笑:“既然苏小姐执意要问,那么我就只能说了,当初您借助皇后之力强要嫁给王爷,成亲当夜王爷便不忿离开……此后王爷从边塞连寄了和离书信给王妃,王妃拒不接受,暗地里尽数付之一炬,可有此事?”
苏千瑶闻言,脸色陡然铁青:“你……你从哪里……听……听来的……”
因此事并非荣耀之事,因此她谁也不曾说知,而以凤玄的性子,自也不会跟任何人提及,没想到虎牢的人竟然知晓。
“王妃忘了虎牢最擅的是什么了吗?王爷同京内的联络书信,我们是不会放过的,”顾风雨淡淡扫她一眼,“王妃还想继续听吗?”
“你……你……”苏千瑶几分心虚,想要喝骂,却又有些无从出口。顾风雨见她如此,便又慢慢说道:“后来王爷见事情无果,便借回京之际,又同王妃说及此事,因王妃始终不答应,王爷便写了一封休书,谁知王妃竟将此事闹到陛下跟前,陛下将王爷喝骂了一番,休书也付之炬。”
苏千瑶身子一晃,几乎站不住脚,想要让顾风雨不要再说了,然而却又说不出一个字。
顾风雨看一眼旁边的宝嫃,又说道:“后来,就在长陵之战后,王爷……托人又给了王妃最后一封休书,王妃应记得此事吧?”凤玄的休书自是给了连世珏,借连世珏的手给王妃,这件事顾风雨自然知情,但也不能在此公开说个明白。
苏千瑶颤声道:“胡……胡说……无稽之谈!我没见过!”
顾风雨叹道:“王妃说没见过,原本是个好借口,倘若你仍旧将那休书付之一炬,倒不失为极好的计策,只可惜……这一遭王妃并没有当回事,也不曾再闹,便只把休书收了起来,——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