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那官员就因为贪污被摘了官帽押进了大牢,之前敢调戏岑兰芷的公子哥也一同进了牢里。之前送来女人的商人们大部分都受到了责难以及各种困难,最严重的直接生意被人整的破产。
有人终于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众人聚在一起这么一合计都发现了这大概是卫谨之的手笔。他们没头脑的示好惹得对方生气认真起来了,被这么一吓,顿时都安分了不少。
这时候才终于有人想起来,这位一向低调的隐山居士,据说是个说一不二手段果决的人。大部分被他外貌迷惑的人,都纷纷收手再也不敢去打扰卫谨之。至于最初捅出了卫谨之消息的许家公子,接到了哥哥从前线发来的责难信,看完信后满头的冷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他备了重礼恭恭敬敬的在卫谨之的别居门口道了歉,因为卫谨之已经闭门谢客了,他在门外站了许久才回家,之后再也没出来闲逛。
只是等那些人终于知道害怕安分下来,祁山的红叶都差不多落光了。
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僵持的前线终于再次开始了战争。昌仁帝早就对拥兵自重的弟弟怀着除之后快的心思,他们从小就不对付,一直到现在,几乎是不死不休。不管是昌仁帝还是铄王都很清楚对方总有一日要对付自己,所以两方都是早早就做了准备。
这次的战争,是铄王一方先占去了先机。原本昌仁帝想要趁着大寿的机会先断了铄王的臂膀,关了世子姬临琅。谁知姬临琅通过卫谨之的消息早就知晓他的举动,又在卫谨之之前几年的布置下,有如神助险境逃生,还勇猛的废了朝中好几名大将,导致一开始朝廷就先乱了好一阵。
只是现在昌仁帝也反应过来了,双方各自休整了这么久,再一次的开战注定了是一场惨战。昌仁帝占据的北方地广人多,而铄王占据的南方富庶物资丰富,两方各有上下,唯一无法改变的就是人数的优势。
朝廷百万兵马集结于淮河北岸,而南岸的铄王兵马只有六十万,几乎只是朝廷的一半,不过铄王帐下人才济济倒是真的,这场战争虽说人数悬殊,但是胜负还不一定。
卫谨之就算没有亲眼去看,也猜得到会是什么样的地狱场景,战场的残酷远比写在信上的寥寥几句要血腥恐怖。
不知道昌仁帝是如何想的,让二皇子姬季初带兵成为了大将,去打这场淮河之战,而铄王这边,自然是世子姬临琅做主帅。铄王自己从一开始就是稳如泰山的坐镇后方,将战场全数交给了子女。
后史书称作淮乱之战的战事,最终的结果是铄王一方大胜。最开始二皇子以压倒性的人数优势连胜了几场小战役,信心大涨,姬临琅有意示弱,引着对方一步步走向自己早就布置好的局。一个月的隐忍不发,终于在二皇子信心膨胀到最高点的时候,让他损失惨重。
郡主姬雅姒同样带着一小股精锐军队,轻车行军,经过险峻的地势出其不意的绕到了朝廷大军的身后。在战事一开始她就与弟弟姬临琅兵分两路,在最后的那场战役中,姬雅姒的那队人就犹如一柄锋利的刀,断掉了大军的最后一个后路。
朝廷惨败,主帅二皇子姬季初死在了战场上,残兵败将犹如丧家之犬纷纷溃逃往淮河之后的雍州。然而最让人唏嘘的是,郡主姬雅姒,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在战场中牺牲了,芳魂永断淮河。
卫谨之将信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难得的叹息了一声,素白的手腕一动,拈起一枚黑子,啪的敲在棋盘之上。
坐在他对面的岑兰芷托着腮看着棋盘,忽然一拂袖往后倒在舒适的椅子上,“这局我输了。我果然比不过阑亭,你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兵行险招弃车保帅的局,我是破不了了。”
说完,她仔细看一眼卫谨之面上神情,拿了他放在一边的信来看。光是看着这封前线来信,她就仿佛能嗅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浓郁的血腥味。“阑亭有预料到这场战事的结局吗?”
“八、九之数罢了,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能完全预料到的。”卫谨之一枚枚的收棋盘上的棋。白皙的手同圆润的黑白棋子对比分明,很是好看。岑兰芷一边看他动作一边再次发问:“依阑亭看来,铄王是否能直捣玉京?”
卫谨之抬眼掠过她笼着微光的眉眼,反问:“兰芷觉得?”
“我觉得不能。”岑兰芷毫不犹豫,卫谨之也便缓缓点了一下头,“我也如此觉得,世子……萧复他也明白。”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我猜,玉京……”
岑兰芷停下话头,卫谨之便接上,“玉京很快就要乱了。”
就在这两人隐于山中谈论这些的同时,玉京已然乱了。战败的消息还未传到朝廷,林贵妃已经从家族势力中得到了这个消息,二皇子身死,三皇子没有母家支持又出身卑贱,北朝皇位非她的儿子莫属。
昌仁帝的身体从二月里姬临琅逃脱玉京就每况愈下起来,虽然消息瞒得紧但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三皇子姬罄风那边没听见什么风声,林贵妃的四皇子一系早就蠢蠢欲动了。原本昌仁帝是属意自己的二皇子继承皇位的,虽然二皇子素来名声不好,贪图酒色,为人又暴虐没度量,但是奈何昌仁帝偏爱,就是铁了心的想让他继承皇位。
在昌仁帝看来这次的淮河之役朝廷人数是铄王的两倍,胜利是无可厚非的,所以他派遣二皇子姬季初前去担任主帅是为了给他坐上帝位铺路,谁知道二皇子就这么直接死在了战场上。
林贵妃身后的林家不知从何处听到消息,病榻中的昌仁帝怀疑二皇子的死有四皇子一脉的人捣鬼,暗中已经决定将皇位传给一向淡泊名利的三皇子。如此一来本以为稳坐钓鱼台的林贵妃当即就慌了,最后狠狠一咬牙,决定逼宫,干脆直接杀了皇帝,然后将自己的儿子捧上帝位。
四皇子姬翰空年仅七岁,林家人之前准备再等几年,至少等四皇子稍微有了些能力,谁知道会出现这一系列变故,如今是不得不做出决定了。
“前南朝有柳太后垂帘听政,辅导两任小皇帝,如今我自然也可以,我林锦瑟便要做这南朝的‘柳太后’。”林贵妃如此说着的时候,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对权势的渴望,在她身边的四皇子姬翰空尚且懵懂的看着她。
当夜,四皇子一系发动宫变,就在他们控制了玉京,杀掉了病榻上的昌仁帝,林贵妃满心以为日后自己就能手握大权时,她的美梦极快的破碎了。兵士倒戈相向,仅有的属于他们林家的人也很快的被制住,而从刀光中悠闲走出来的俊秀男子,正是那传说中淡泊名利权势,只喜爱山水的三皇子姬罄风。
“逼宫弑君,可是灭族的大罪呢,林贵妃。”姬罄风长得极好,披着件狐裘站在那,乌黑的长发被卷起,端的是仙人一般,但是他手里的动作却不是如此。他轻轻一挥手,被林贵妃护在怀里的四皇子就被拉了出来,鲜血溅上了地上铺着的青玉板。
下一刻,林贵妃凄惨的嘶吼也戛然而止。在这一夜,隐藏多年的三皇子姬罄风,成为了最大的赢家。可是,让人惊诧的是,他自己并无意于皇位,而是找出了一位被宫女躲藏着生下的皇子,让这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坐上了帝位。
那连名字都还没有,甚至昌仁帝都不知道他存在的小小皇子一夕之间变成了北朝的信任皇帝,原本的三皇子姬罄风则是成为了摄政王,手握着北朝最大的权利。朝廷中很快的迎来了一次换血,与窝囊无能的昌仁帝不同,这位面如冠玉的年轻摄政王手段毒辣,可谓是杀人不眨眼,以杀止反。
等众人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皇位上的婴儿是个傀儡,摄政王就是真正的皇帝。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位摄政王到底在想什么。他明明控制了一切却不想自己做皇帝,而且将玉京局势稳定下来后很快的自己就去了前线。
铄王的起复南朝军队已经渡过淮河,世子姬临琅连破雍州越州方州三州,势如破竹锐不可挡。
摄政王姬罄风到达了前线邕州时,邕州也守不了多久了。但是奇迹般的,姬罄风亲自来到邕州后,朝廷的军队就难对付的多,双方再次僵持。朝廷的军队虽然损失惨重,但是铄王的军队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早就已经是后继无力了。
又是僵持了一段时间,有一日,摄政王忽然请铄王世子姬临琅议和。双方具体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指指那之后双方签订了什么协约,一同退兵,以邕州为界,划分南北朝。北朝失去了一半的土地和州郡。原本的铄王打出来的名号就是起复南朝,如今再无铄王,有的只是再一次出现的南朝。
原本的汝阳,在百年之后,再次更为了原名禹京,乃南朝都城。铄王季崇章成为了南朝皇帝,姬临琅为太子,战死的郡主姬雅姒追封为永乐公主。
就如同岑兰芷当初嫁入卫家,与卫谨之说得那番话一般,偌大的北朝划分为而,南北对立成为了两个国家。
这年冬日,大局初定,战事停歇。
岑兰芷与卫谨之从祁山中离开,回到了未明庄。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四年后
岑兰芷一睁开眼,就看见床边趴了个玉雪可爱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她手里拿了把看着就很锋利的匕首,正在把玩,好像下一刻就会割到手。
岑兰芷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并不知道面前这个孩子是谁,不过她忽然对这小女娃感兴趣,就着躺着的姿势撑着脑袋看她,懒洋洋的问道:“你是谁?”
女娃娃嘴边一直带着笑,侧眼瞧她,黑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我是你的女儿啊娘亲。”
“哦,原来我有女儿。”岑兰芷不以为意,坐起身对她手里的匕首视而不见,伸手就摸上了她的脸,稍稍用力戳了戳:“女娃娃,如果我真是你娘,就让我来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如果对我有所图,一定要掩饰好,这么容易让人看出来可不好。”
名叫卫鸢的女娃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这么说,明明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每次娘醒来看到我还是能感觉出来。”
“每次?”岑兰芷很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词,正想在她这里多掏出点话,好教自己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就见女娃忽然眉毛一动,笑道:“哎呀,爹爹来了,他不喜欢我这种时候在他之前夺去娘亲醒来的‘第一眼’,我这便走了,娘可别说出去了。”
说完,这个看上去才五六岁的娃娃就直扑半开的窗户而去,像只清灵的燕子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就在女娃消失的三息之后,岑兰芷看见了一个着青衣长衫的挺拔男子走了进来。那是个如松如竹,如兰如雪一般的男子,气质儒雅平和,一股子让人安神定心的书卷气。岑兰芷一见他就觉得心中愉悦,想也不想就调笑说:“这位公子长得好生俊俏,不知可曾婚配否?若没有,看我如何?”
卫谨之眼中笑意更甚,坐在床边替她拉了拉敞开的衣襟,一手摩挲了一下她锁骨上昨晚上留下来的暧昧红痕。“不巧,在下有家室,并且此生只她一人足矣。”
“所以,那个‘她’就是我了。”岑兰芷毫不犹豫,双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我什么都不记得啦,你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卫谨之轻笑一声,朝半开的窗户看了一眼,“且不急,方才那个孩子可是从窗户上跳走了?”
“是啊。”岑兰芷笑眯眯的,一点都没在意卫鸢临走前说得那句请她保密的话。卫谨之也习以为常,左右瞄了瞄果然在墙上看到了她刻在那的一个大大的鬼脸,他似乎有些苦恼的按了按额头,“孩子就是越长大越难缠。”
明知他不喜欢,她却还是要做这种事来挑衅他,无非就是想引得他不快,好教她逃过他安排在她身边保护的人。
这孩子很聪明不错,就是还是太嫩了一点,不说老谋深算多智近妖的卫谨之,就算是每七日仍旧会失忆的岑兰芷,都不会被她忽悠过去。
午后未明庄收到了一封信,来自禹京太子府。与太子成亲三年的太子妃琼枝,昨日平安诞下了一个儿子。来报喜的是姬临琅的贴身侍卫中武,姬临琅与卫谨之的关系,才能让中武亲自来这么一趟,其余人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中武送了信就在未明庄内溜达,左右瞄瞄刚想趁人不注意往某个院子去,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南风掐住了手腕。
南风似笑非笑的看他,“太子府上的三卫长之一,干完了活不回去向太子交差,却在这里胡乱走什么,我家夫人今日恰好七日初醒,可别不小心冲撞了,不然我家公子可是会活活刮了你的皮。”
中武咳嗽了一下,笑嘻嘻的说:“你好歹也是未明庄的两大总管之一了,怎么肚量还是这么小。我就是听说壁月小丫头怀了身孕,想来看看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朋友妻不可欺这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呵,若我说我根本不想让你见壁月呢。”南风似笑非笑看他,眼中的威胁一分未减。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一个个都忒小气了。”中武嘀咕,然后被南风亲手扔出了未明庄。大门啪的在中武面前关上,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切了一声,“要不是我醒悟的太晚,谁会把壁月小丫头让给你,现在连看一眼都不行,黑心小气的混蛋。”
“算了,去找点好吃的安慰一下自己。”说完他往后看了一眼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身影几个起落,消失在了未明庄所坐落的山间。
将情敌扔了出去的南风心情稍好,转身往回走,一路上奴仆唤他南风总管,他都温和又不失威严的点了点头。
两年前云清秋总管,似乎在公子那里知晓了什么消息,一向淡定的他竟然就那么急匆匆的离开了未明庄,一副什么都顾不得的样子。
公子说清秋先生为情所困这么多年,终于要去解开他的心结了。南风听说过一些清秋先生与他妻子的事,也没有多问,只盼着有一日清秋先生还能回来看看。
那之后,未明庄的总管就成为了他和东风两人。他和东风依旧是跟在公子夫人身边照顾,管理着未明庄,西山北山还是在外头为公子的生意产业奔波,一切都很平静。南风在这样的日子里感觉到了岁月静好,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走近了自己的小院,他听见了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说:“壁月姐姐,你下次出门带上鸢儿吧。”
南风无奈一笑走了进去,开口道:“小小姐,公子昨日才告诉我,断不能答应小小姐这件事。”
院子里坐着的正是先前去爹娘房中捣乱了一番的卫鸢,她坐在石凳上,一双小短脚还晃晃悠悠,闻言不开心的瘪着嘴。坐在她身边的是个看上去很年轻,作妇人打扮的女子,肚子微微鼓起,一手拿着一个精致的糕点在咬,是嫁给南风两年的壁月。
“小小姐别不开心,糕点挺好吃,你尝尝。是黄莺托人给我带来的呢。”壁月就算嫁了人,依旧是从前的烂漫天真性子,被南风保护的好好的。
卫鸢同自己的娘亲父亲都不亲近,或者说他们之间的相处情形很是奇怪,不像一般的寻常母女父女的关系。他们之间对对方的情绪也很是复杂,就这么别别扭扭的相处着。卫鸢早熟,有着岑兰芷的冷静却不像她那样无法感知某些情绪,有着遗传自卫谨之的头脑,但是又不像他那样淡漠疏离。
卫谨之和岑兰芷是对奇怪的父母,卫鸢也是个奇怪的女儿。她大概在未明庄熟悉点的,除了暗地里保护她又总被她折腾的护卫之外,就是东风南风和壁月了。在卫鸢心里,现在的壁月比自己两岁的时候还要天真烂漫。她老气横秋的叹气,接过壁月送过来的糕点,闷闷不乐。
壁月一歪脑袋,去看南风。南风站在她身后挽着她的肩,忽然开口说:“刚才有人来送信,太子妃平安生下了儿子,大概过不了两个月,就会来这里了。”
卫鸢一听眼睛就是一亮,“干娘要来了